第3021章 决战之于试炼 (七)

    伊莱恩受到重创，就那样摔到地上，并且因为落地时的撞击让伤势进一步加剧。

    他没有办法知道自己的伤势有多重，但他的左臂几乎没有知觉了。脊椎骨好像没有断------有点医学常识的他知道，如果脊椎骨断了的话，他下半身都不会有知觉。但从刚才被打中的一瞬间的接触处猜测，他应该是肩胛骨碎裂了。

    更惨的是，他摔在地上的时候姿势很不好，右脚先触地并且受到了冲击。躺在地上滑行好一段距离的他发现右脚膝盖以下的位置完全没有了知觉，脚正朝着奇怪的方向扭曲。这右脚不是断了就是脱臼了，哪一种都不是好事。

    他的脊椎虽然没有断，但是腰部受到撞击，动一动都十分疼。也许尾椎骨和盘骨有骨裂现象。

    他试着爬起来。但要爬起来需要腰部和手臂共同用力，很明显现在全身严重受创的他不可能办到。而且能办到又如何呢？只剩下一条腿可以用的他恐怕没有办法再站起来吧。

    这个白狮人的变身是很脆弱的，而且不具备白熊人的治愈能力，一旦受了重伤，很难简单地治好自己。这就是这副身体的极限了，既不能再拥有更多，也没法继续向前走更远。

    ＂结束了喵。＂伊莱恩远远听见那双头巨豹在说。耳朵嗡嗡作响的他更无法辨认那是塞费尔还是赛格莱德说的话。

    结束了？就这样？什么都做不了就结束？从战斗开始他就机会没有发动过攻势，唯一像样点的攻击还被对方轻易化解了。他几乎是被塞费尔赛格莱德两兄弟压制着来打，被打得落花流水。

    好丢人。这次他在擂台赛上的表现如此之差，恐怕已经和圆桌骑士无缘了吧。

    已经下定决心要努力到最后一刻。但这，这就是最后一刻吗？

    头好晕。眼前发黑。

    很疼。很难受。无法呼吸。身体开始麻木，而且在麻木之中一阵阵地抽痛。全身都想肿起来了似的，又累又沉。连爬起来都做不到。

    已经......没有任何反败为胜的余地了？

    （雷欧，对不起......）

    他的意识逐渐模糊，被白色的光芒吞噬。

    风雪飘落。世界归入静寂。伤痛被抚平，犹如从未受过伤。

    伊莱恩缓缓从地上爬起，发现自己身处一片白茫茫的世界。这里和圆桌试炼擂台赛的战场有点相似，但微妙地有什么不同。

    那头凶恶地追杀他的双头巨豹并不在场。争战与危险，仿佛在九霄云外。

    决赛已经完结了？这之后到底过了多久？

    白狮人少年搔了搔头。可是好奇怪。要是他败阵下来，医疗队应该把他带走治疗，不可能把他弃于战场上不管。而且他看了看自己的右腿，又摸了摸自己的左肩，发现居然没有受伤。

    这一定是个梦吧。又或者说，他在圆桌试炼擂台赛里打输了才是个梦，真正的比赛其实还没有开始？

    ＂伊莱恩？伊莱恩。＂有谁似乎在呼唤他，从很远很远的地方。声音太小了，夹杂在风雪之中，他甚至听不出到底是谁在呼唤。

    他拖着沉重的步伐在风雪中缓慢行进，跟随着那声音走向一片被白雪覆盖的树林。

    那些光秃秃的树上自然没有树叶，它们被冰霜所替代。但是很奇怪地，树上挂着无数小小的光球。它们看似是树上的果实，又相似摇曳的火焰，而且发出一种温暖的光芒。这一个个小小的火光原本微不足道，但它们聚集在树林内，数量之多，终究把整片树林都变得温暖如春，隔绝了外界的寒冷。

    但既然这里如此温暖，为什么树上的积雪没有融化？总觉得这是一种不可思议的现象。也许这真的是个梦吧。

    ＂伊莱恩？伊莱恩。这里。＂那个声音依然在叫唤，轻柔地。

    伊莱恩认出了那个声音，他循声而去，在这片雪白的树林深处，找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金狮子雷欧波特在一个池塘边沿的大石上做着，用鱼竿钓着鱼。

    ＂哟，伊莱恩。＂他回头看着白狮人少年：＂真有趣。你长得和我一样了呢。＂

    ＂雷欧......＂伊莱恩走到金狮子身旁，热泪盈眶地凝视着对方：＂真、真的是你......这是个梦、梦吗？＂

    ＂是，也不是。＂金狮人少年答道：＂你可以把这认为是你内心的深处，一个......灵魂的避难所。我也不是太懂。是那些窃窃私语的小东西告诉我的。但他们回答得很含糊。＂

    ＂窃、窃窃私语的......小东西？＂

    ＂他们。＂雷欧指了指树上那些光球：＂他们一直在这里，在你的体内。这里可热闹了。＂

    ＂他们是......＂伊莱恩举头看着那些小光球。它们摇曳着，轻微地跳动着，仿佛一个个独立的生灵。然后逐渐地，伊莱恩能够听见他们的私语。声音非常地小，更听不清楚，但伊莱恩能够依稀感觉到那都是些鼓励和感谢的言语。

    ＂我......我不明白......为什么我、我体内有这些......＂白狮人少年困惑地说。

    ＂因为你不是一个人，伊莱恩。因为你是灵魂的方舟。你承载着他们，直到他们找到属于他们的容身之所为止。＂雷欧答道：＂我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里、藏在你体内的。但我仔细听他们的私语，能大概知道他们是从另一个宇宙来，一个已经毁灭了的旧宇宙。＂

    ＂旧、旧宇宙吗......＂虽然不是很懂，伊莱恩却多少知道一些已经毁灭了的旧宇宙的事情。毕竟古代神人族也曾经从旧宇宙穿越了毁灭的瞬间，来到现在这个新宇宙，并切切实实地影响着新宇宙里的一切。连人类和兽人都是古代神人族的造物。旧宇宙的古老痕迹依然留存在这个新世界里，是好是坏，无人能给出定论。

    ＂你知道吗。并不是所有旧宇宙的生灵都能逃过被毁灭的一劫。但也不是所有没逃出去的生灵都被毁灭了。他们之中的一些人，舍弃了身体，舍弃了大部分的记忆和人格，变成了这样一个小小的次级灵体，相互抱团，凝聚在一起。＂金狮子继续道：＂然后他们在无尽黑暗与冰冷中等待[传火者]的来临，那个可以把他们的灵魂带走，带到新世界去的[灵魂的方舟]。＂

    ＂而我......我就是......？＂

    ＂不，笨蛋。你当然不是。＂金狮子笑着摇头道：＂把他们带来这里的，是另一个你。上一个时代，来自旧宇宙的你。你应该见过他，只是你不记得了而已。＂

    ＂我......＂伊莱恩捂着头，好像确实有个模糊的记忆涌起，一个长得和他十分相似，全身确实焦炭黑色的黑熊人。

    那家伙似乎对伊莱恩很失望，甚至是厌恶。伊莱恩从很久以前起就没有少自我厌恶过，也许对方也是怀着同样的想法吧。

    然后伊莱恩记起来了。另一个他也提到过所谓的＂传火＂，并且把一团好像火种般的东西塞进他的胸口。

    从那天起，伊莱恩的命运就有了巨大的改变。而且是从那一天之后的第二天，伊莱恩见到了雷欧波特。

    一切都是所谓的[命运]吗。一切都是安排好的，他伊莱恩也只是某个巨大计划的其中一部分吗。

    ＂我、我不知道......＂伊莱恩坐在雷欧身旁，太多的问题让他头昏脑胀，他情不自禁地想依偎在金狮子身旁：＂到底有什么事，正、正在我身上发生......＂

    ＂其实啊，你也不必考究太多。＂金狮人少年低声说：＂我想告诉你的是，我在这里。他们也在这里。而且他们只是那团庞大的火种其中一小部分。剩下的部分最终也要由你来继承。你其实......并不孤独。你永远不会孤独。哪怕日后我不在了，也总有这些小小的生灵，陪伴你一路前行。＂

    白狮人少年急了：＂请、请不要这样说......说得好像你很快就要、要离开似的......＂

    ＂哈哈，伊莱恩。＂雷欧用手轻抚着伊莱恩的头：＂一切都会好的。所以不要害怕。不要惩罚你自己，用我的模样出现。你没法模仿我，也没必要。＂

    ＂但是我不想忘记你......我希望每天早上起床照镜子......都能看到你的脸。＂

    ＂但是你不会忘记。因为我就在你心里。＂金狮子答道：＂有形之物总有一天会消逝，只有无形之物可以永存。你试图记住我的模样，希望不会忘记。但总有一天，我的容貌会在你的记忆中淡化消退。但你可以记住我，记住我就在你心里。记住我们在一起那些日子。这些记忆会永远留存。＂

    伊莱恩一阵沉默。并不是他不想回应，只是他想努力去记住这份感觉，最后一次依偎在雷欧身旁的感觉。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仿佛外面的世界被风雪冰封，却只有这片小小的世外桃源有着温暖，而这份温暖包裹着他全身，让他得以安眠。

    他穷尽一生的时间，试图去找寻容身之所。但或许，那容身之所并不是什么实实在在的场所，或者组织，或者国族。那容身之所，或许只是一种概念。模糊的，却又是不灭的概念。

    只要他们拥有彼此，到哪里去都是他的容身之所。

    雷欧或许是对的。伊莱恩天涯独孤，却又并不孤独。愚笨的他或许需要更多的时间去理解和领悟此事，但现在......只要有雷欧在身边，他就感到了满足。

    ＂伊莱恩，做好你自己，过好你的日子吧。

    你既不孤独也不受束缚，你是一个自由的灵魂。

    你是，灵魂的方舟。

    你包容一切，庇护一切。你是------

    [薪火的继承者]。＂

    磅！

    一道冲击波从伊莱恩倒下的地方掀起，把本打算过来给予白狮人少年终结一击的双头巨豹震开。

    ＂该死，居然还留了一手喵？＂＂怎么可能......都已经断手断脚了啊喵......＂豹人两兄弟同时闷哼道。一直巨大的双头豹子两个头在同时说着不同的话，可真是一道奇异光景。

    而伊莱恩，他确实还留了一手，又或者说，还[留了一个变身]。

    一名白头发的人类少年慢慢浮起，用念动力把自己升浮至半空。

    伊莱恩拥有＂人类＂变身并不是什么新鲜事。但他几乎从未在公开的场合使用过这个变身，就连塞费尔和赛格莱德也对之所知甚少。

    伊莱恩当然还是身受重伤。他左肩的肩胛骨仍处于碎裂状态，右腿依然是断的。但这并不妨碍他浮起来，他只是把自己残破的身体压当成牵线玩偶，用念动力在浮空。

    他并不依靠这个孱弱的人类少年的身体去战斗，这副身体在战斗中反而是一种累赘。

    这个人类变身真正的武器是那强大的[念动力]。那力量大到连他戴着的封魔手镯，也无法完全抑制。地面上无数的碎石和冰晶于他一起浮空，围绕他缓慢地盘旋着，仿佛有个极其强烈的气场缠绕他全身！

    ＂雷欧，＂白发少年伊莱恩低声念道，语气逐渐从懦弱转变为坚强：＂我们......我们一起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