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81章 终焉之暴风雨 (一百二十三)

    ＂死……会很疼吗？＂

    贝利伏在伊莱恩怀里，低声问：＂就像迪奥那样，被一刀捅中……然后肚子里面乱七八糟……在抽痛中，剧痛中，身体变得冰冷，一点点死去？＂

    ＂是的。会、会很痛。＂伊莱恩低声答道：＂所以不、不准随便说会死。＂

    ＂我好害怕。＂小狐狸低声说：＂我想要大哥哥记住我。但即使你永远记住我，我还是会死。人死了就是真正的死了，什么都感觉不到，什么都做不了。就算大哥哥记住了我，对我来说也没有差别。好空虚。太空虚了啊。＂

    这才是他的真心话。

    ＂大哥哥，有件事想拜托你。＂狐人少年又说：＂大哥哥是医生对吧？你一定知道什么方法，让人没有任何痛苦地死去吧？要么你…用吗啡什么的…帮我安.乐.死？＂

    听到这个，伊莱恩突然紧紧地搂住贝利。

    ＂疼！好疼好疼好疼！你在干什么啊大哥哥！快放开我！＂

    ＂不准说、说这种泄气的话！＂伊莱恩生气地说，然后才放开贝利。

    ＂可是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贝利报复般使劲锤了伊莱恩的肩膀好几下：＂如果是要死，我宁愿死在大哥哥手上。如果要死，至少选个不疼的方法。有什么不好嘛…满足我最后这点……小小的任性。＂

    ＂不会死。我、我不会让你死的。＂白狮人少年却说：＂一、一定有办法救你的。一定。＂

    ＂大哥哥你居然还没有放弃吗。不可能成功的啦。他们要确认我的遗体，遗体要送到苏瓦松王和巴黎王那里确认。我不死的话，事情根本没法解决啊……＂

    ＂我、我不管。＂伊莱恩却固执地说：＂总之，要救你！＂

    贝利沉默了很久。

    这一点都不合理，也完全不可能。这并不是仅靠意气就能解决的问题。然而——

    ＂说、说出你的真心话。＂伊莱恩说：＂我不、不要听什么理由，什么逻辑。我只、只想知道你自己是怎么想的。到底是、是想活下去还是想死。到底有没打算放弃。＂

    然而伊莱恩心里清楚的很。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简单放弃自己的生命。哪怕到了走投无路的阶段，最后也还是想挣扎一下。这就是人。被绝望摧残和折磨到心灰意冷的成年人，尚且会这样做。更何况是一个超气蓬勃的孩子？

    ＂不可能的。＂小狐狸伏在白狮人少年身上，颤抖得更加剧烈：＂明明已经没有办法了。再这样下去只会连累伊莱恩大哥哥。你倒是…理智一点啊！＂

    他深吸一口气。哽咽住。

    ＂我明明只是…想从你这里，借点温暖而已啊！除此之外就什么都不敢奢求了！＂

    那孩子在低声哭着，于是伊莱恩轻轻抚摸着贝利的头。

    ＂小、小孩就应该更任性点，贪心点。奢求有、有什么不好的。＂

    ＂可是…可是……！＂

    ＂你真、真正的想法是什么，告诉我。你什、什么都不说，我是不会懂的。你到底想怎样，说清楚。说清楚了，我就帮你。＂

    小狐狸紧紧地抓住伊莱恩的肩膀，开始爆发出啼泣声：＂呜哇啊啊啊啊……＂

    ＂我……我果然、果然还是不想死！救我！救我啊大哥哥！

    我还想要活下去……还想和大哥哥一起玩……想到更多的地方去，看更多的风景。见到更多的不同形式的人，学习更多有趣的东西。

    我……我想和你一起生活下去啊！＂

    ＂明白了。＂伊莱恩低声答道：＂一切，都交给我吧。＂

    狐人少年又伏在伊莱恩胸前哭了好一会儿，然后他的眼泪才逐渐收敛。

    ＂王子殿下，你没事吧？＂房间外的圣百合骑士们大概是听见了哭声，问道。

    ＂没、没事！＂贝利说：＂只是在向大哥哥撒娇而已。＂

    外面的女骑士们沉默。

    ＂贝利，＂白狮人少年擦着小狐狸的眼泪，低声说：＂如果你想我救你的话，就、就要配合我。首、首先我想知道，那群圣百合骑士到底知不知道你的身份？她们是把、把你当作真正的王子来护卫，还是早就知道你是王子的替死鬼？＂

    ＂嗯……我也不知道。＂贝利却答道：＂她们可能是，有些知情，有些不知情吧。作为上级的娇兰应该是知情的，其他人就不一定了。＂

    ＂为、为什么要把事情搞得这么复杂……＂

    ＂要骗过敌人，先要骗过自己人。＂小狐狸说：＂让我扮演王子的替身的人，是这样说的。让圣百合骑士们在不知情的前提下护卫我，她们才能把这出戏演得更逼真，最终骗过想杀克洛瓦尔王子的人。如果她们以为我是真正的王子，当我在她们面前死去，她们的反应才会最真实、最能欺骗敌人吧。＂

    ……毕竟，人类们都不会为一名兽人奴隶动真情。如果知道贝利只是王子的替身，还是狐人，当贝利死去的时候，那群圣百合骑士恐怕连一滴泪都不会流。

    ＂果然是不、不能找她们帮忙吗……＂伊莱恩自顾哼道。

    ＂大哥哥打算怎么捏造我的死？遗体打算怎么办？＂贝利又问：＂这看起来完全不可能实现啊。＂

    ＂要、要么，我带着你跳船逃跑？＂白狮人少年问。

    ＂不行…这样我当王子的替身就没意义了。克洛瓦尔王子日后仍然会被暗杀。＂

    ＂谁、谁管他啊。为什么你要关、关心那种人的死活。为什么你非、非得替他去死不可。＂

    ＂可是这会给真正的王子添麻烦。我是被奥尔良王室养大的，就是为了成为王子的替身。为了我自己活命而让王子冒险，我岂不是成了，嗯那个叫什么来着？……恩将仇报？＂

    这孩子果然还是太善良了。

    ＂这样也行、行不通吗……＂伊莱恩陷入沉思。果然还是需要捏造贝利的死，而且还要捏造出可以被拿去确认的遗体。捏造遗体的难度可是非常巨大的，哪怕伊莱恩已经有可以利用的＂素材＂。他可以靠着自己无与伦比的外科手术技巧来把卑格米人的遗体整容成类似克洛瓦尔王子的样子。但不管怎么整容，也依然会留下破绽。首先那个发色就不对劲了——克洛瓦尔王子的头发是金色的，而卑格米人的头发是棕黑色。

    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到底还欠缺哪一只棋子，才能攻破这个死局？

    ＂你能给尸体施加幻术，让人们以为某具尸体是王子的尸体吗？＂伊莱恩又问。

    ＂那是可能的，但我必须一直在场。＂贝利答道：＂我自己的脑袋才是幻术的[发生源]，我要是远离那具尸体，幻术就会失效，在别人眼中那就只是一具普通的尸体了。＂

    确实，只要贝利还在船上，就可以用幻术骗过船上的人，让人们把另一具尸体当做是死去的王子。但那具尸体还是要被送下船的，而且要被送去让苏瓦松王和巴黎王验尸。那两个王自然见过自己的小侄子克洛瓦尔，不可能连克洛瓦尔王子的脸都认不出来。那两个疑心病重的王也绝不会轻易放弃验尸的机会。他们不亲眼看到王子的遗体，就绝不罢休。

    想让幻术维持下去以骗过那两个国王，贝利必须一直跟着那具被送过去的遗体走……直到那两个国王亲眼确认遗体为止。想想都觉得不现实。

    果然还是不行吗……

    就在伊莱恩百思不得其解，极其纳闷之际，外面传来一阵警铃声。这个让人神经抽痛的紧促的铃声，是火灾警报。

    ＂怎、怎么回事了？＂伊莱恩带着贝利往外走。

    ＂火灾……厨房那边传来的。＂圣百合骑士娇兰说，同时取出武器和盾，把王子保护起来。

    ＂刺、刺客的袭击？＂伊莱恩皱眉道。然而被安排做刺客的卑格米人已经被他们清理干净了，难道还会有更多的刺客吗。而且刺客会放火烧船吗？把整艘船的人都烧死，尸体就不好辨认了。苏瓦松王和巴黎王不是要辨认到王子的遗容才能罢休吗？

    一行人匆匆忙忙地赶过去看情况，但是火灾的警铃中途就停了，看样子是火灾被扑灭了。伊莱恩还没有赶到厨房，就已经听见一名水手正在狠狠地责骂着谁。

    ＂对不起……＂奎格道歉道。

    （原来是你丫搞出来的啊？！）伊莱恩心里呐喊。

    ＂你在搞、搞什么啊？＂白狮人少年凑过去参与责骂。

    ＂想做甜品，＂奎格说：＂烤炉难用。＂

    伊莱恩瞥了一眼那个正在冒黑烟的烤炉，刚才引起火灾警报的原来就是那玩意儿。看样子奎格不会用，设置错了时间和火力，送进去烤的甜品直接变成了焦炭。现在里面的东西已经面目全非了，只能依稀辨认出个大概模样来。

    ＂蛋卷？＂

    ＂蛋卷。＂豹子点头道：＂茶点。＂

    他想做的应该就是之前雷欧做的那个蛋卷。大概是想做出来给伊莱恩和贝利做茶点用。曙光号上的烤炉和其他烹饪用具的火力和时间都有伊芙帮忙监控，做食物几乎不可能烤焦。而这艘[飞翔的法兰西人号]上的设备就没那么先进了……

    ＂真是的，好心把厨房借你用，结果烤炉被你搞坏了！你该怎么赔偿？！＂那名水手还在骂个不停。奎格则耷拉着耳朵，一脸委屈。伊莱恩从来没见过奎格这个委屈的表情，差点没忍住笑出来。

    ＂烤炉能、能修好吗？＂伊莱恩问，同时取出几个金币想作赔偿：＂应该不、不会影响到你们做晚饭吧？＂

    ＂烤炉本身发热构造没坏，基本不用修。＂水手抱怨道：＂但是炉子内壁清理好花时间的，不清理干净那些焦炭的话，烤什么都会附上一股焦臭味。＂

    ＂我负责清理？＂奎格道：＂对不起啦。＂

    ＂那你就快点动手！＂水手递上刷子和刮铲：＂在晚餐时间之前给我搞定！别妨碍我们做晚饭！＂

    ＂是是是。＂豹子开始动手清理起来。

    ＂要、要帮忙吗？＂伊莱恩纳闷地问。

    ＂没事，＂云纹的豹子苦笑：＂你们去玩。＂

    为了清理烤炉，奎格开始动手把里面烤焦了东西取出来。取出来的那盘焦黑色的东西只能勉强辨认出蛋卷的模样，除此之外真的是嘎嘣脆又黑压压的一团，看起来很可怕。

    伊莱恩下意识地盯着那些焦黑的蛋卷看。

    ＂诶？＂他闷哼一声，突然灵机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