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05章 大愚者之试炼 (七)

    与此同时，法兰西西南部的某个小村庄内。

    战斗刚刚结束，那间被轰炸得四处漏风的村屋附近是大量山贼的遗体。

    伊莱恩冲进屋内时，那群骑士正在互相包扎伤口。

    六名骑士之中有一人已经殉职，同伴们正用一块白布盖住他的头颅；

    而另外一名伤得很重的骑士小腹右下方被捅了一刀子，左肩上也有个很可怕的大口子，这些伤口都在流血不止，暂时没能止血。他的同伴们正在试着压住他的伤口帮他止血，而那名骑士自身也因为失血过多而陷入昏迷，情况很紧急。要是平时的话伊莱恩或许可以想办法帮这名骑士做一些应急处理，可是现在既没有动手术的条件也没有充足的照明，估计想救人都没法救。

    剩下的骑士们虽然身上有伤，但都只是些不致命的小伤，他们自己就能处理好。

    ＂贝利！＂伊莱恩撇下那群深蓝玫瑰骑士，急冲冲地奔上楼。还没有上楼就听见小狐狸急促的喘咳声。贝利的哮喘发作得相当严重，一连串猛烈的咳嗽之后就是呼呼的气喘，几乎没有听过。

    奎格正用毛巾裹住贝利，在来回揉着小狐狸的身体，试图给他取暖。然而光靠这个，可说是杯水车薪。

    ＂你的哮、哮喘药呢？＂伊莱恩追问贝利。

    ＂咳咳咳咳……没、没有……咳咳咳……＂蓝狐人少年断断续续地答道：＂不可能……有……咳咳咳……从一开始就……咳咳咳……没带上船……＂

    ＂为什……＂伊莱恩本来想问为什么的，结果不等他说出口他就想到了答案。

    没错，根本不可能有。贝利之前登上[飞翔的法兰西人号]时，是为了赴死而去的。要是这个王子的替死鬼被刺客袭击，死在船上，对于某些人来说是正好。要是刺客没能杀死贝利，贝利自己哮喘病发死在船上，对于某些人来说也是正好。

    连药都不让贝利带就送他去送死，让一个小孩受着病痛的煎熬去送死，法兰西那群人到底能有多残忍。

    本来想发火的伊莱恩发现自己没有办法找到发火的对象，他于是只能暴躁地一跺脚，把想要骂人的话噎了回去。现在发火也没用，想办法抑制贝利的哮喘病才是当务之急。

    小狐狸脸色发白，估计再哮喘下去就会开始发绀。从贝利这个状态看来，哮喘要是一直没能得到缓解，恐怕会有生命之危。兽人的生命力比人类顽强，贝利有可能从这次发病之中活过来，但是也一定会落下很严重的后遗症。

    去村子里求助吗？不……已经入夜了，村里刚才也发生过那么激烈的打斗，村民们早就怕的半死，现在肯定把门窗都锁得死死地，根本不敢开门。哪怕他们开门了又能怎样，这个穷乡僻壤里真的能够刚好找到能给贝利使用的哮喘药吗？更何况伊莱恩他们还是兽人，人类肯不肯帮助兽人也是个未知之数。

    这么说来……得带着贝利赶路，连夜赶往最近的城市拉布埃尔吗。但是这个好像也很不现实，伊莱恩他们目前并没有代步的工具，晚上背着贝利赶远路难度很高的，可能会被魔兽和盗贼袭击不说，即使赶到拉布埃尔，能不能马上被放行进城是个未知之数，进城后能不能马上找到医院也是个未知之数。冒然带着贝利赶远路，反而增大了让小狐狸病死的概率……

    问那群骑士借用装甲车么……好像也不现实。哪怕他们肯出借装甲车，那玩意移动的速度也太慢了，和徒步赶路没多少差别。装甲车那么招摇的东西，甚至可能会遭到山贼们另一次围攻……

    伊莱恩痛心地看着在那里喘个不停的贝利，那孩子的形象开始和雷欧重叠了。

    又是这样吗？历史又要一次又一次地重复？每当伊莱恩想救谁的时候，不管他怎么努力去付出，去拯救，想要拯救的人最后还是不免消逝。不管怎么努力也没有用，生命就像捧在他手里的水一样，总是要从指缝间溜走。到最后什么都成就不了，谁都救不下来。

    他痛苦得几乎要咬破自己的嘴唇，却又只能在贝利面前装作坚强，不能让人看到他的软弱。如果他也崩溃了的话，贝利那边就更加没救了。

    不。

    这一次，一定要——

    正当伊莱恩百思不得其解，愁眉不展之时，他却突然想明白了什么。

    ＂在、在这里等我，马上回来。＂他说，然后幽幽地走下楼去，找那群深蓝玫瑰骑士。

    ＂那孩子的状况怎样？＂因为从楼下就能听见贝利强烈的咳嗽声和喘息声，伊莱恩下楼的时候戈登爵士就关切地问道。

    ＂哮、哮喘发作，很严重。＂伊莱恩说，并且把目光投向地面上一具山贼的尸体上，仔细打量着那具尸体。

    ＂我猜，你们正是因为没有药物而在发愁？＂戈登试探着问道，这家伙很敏锐，恐怕已经知道了伊莱恩的用意。

    ＂从奴隶市场把他救、救下来的时候，没想到会有哮喘病。＂伊莱恩编造了一个借口：＂我、我们也没带这种药……真、真是糟糕……＂

    ＂有什么是我们能够帮上忙的吗？＂戈登爵士于是问道：＂因为你的努力，我的团队才得救了。救那孩子的事也算上我一个吧。＂

    ＂但是你、你们不可能刚好带着哮喘药。＂伊莱恩说：＂除此之外，有什么头绪吗？＂

    ＂你脚下的尸体就是线索。＂对方往屋外走：＂借一步谈谈，雷欧先生。＂

    伊莱恩于是跟着走了出去。

    他们走到装甲车附近，戈登爵士一边安抚着那头躁动不安的龙兽，一边压低声音对伊莱恩说：＂事到如今我就告诉你好了。今天晚上我们对付的这群敌人，并不是山贼。他们是……伪装成山贼的勃艮第军队。＂

    伊莱恩没有回答。

    ＂……你好像并不吃惊？＂

    ＂虽、虽然技量不高，但他们训练有素，合作无间，不、不像是一群只是烧杀抢掠的山贼。＂伊莱恩答道：＂我、我就知道他们肯定是军人……或者至少是，逃兵。＂

    结果和伊莱恩的猜测差距不大，那群山贼虽然不是反抗法兰西王国的叛军，却是来自勃艮第的侵略军。之前勃艮第王国明明在和法兰西王国打仗中占了下风，主力几乎要被全灭了。但一切都在两年前的战役里，在奥尔良王克洛多梅尔的死之后改变了风向。

    克洛多梅尔死后，法兰西对勃艮第的侵攻变弱了。巴黎王希尔德贝尔特和苏瓦松王克洛蒂尔更加是无心进攻勃艮第，转而去瓜分奥尔良王国的国土和财产。奥尔良王国三名王子被迫害和暗杀，也是从这个时间节点开始的——而贝利就是小王子克洛瓦尔的替死鬼。

    法兰西对勃艮第的侵攻放缓，再加上法兰西国内近期的动乱，自然也导致边境的防备有所衰退。结果那群勃艮第人就攻进来了——而且居然已经攻击法兰西国境之内这么深入的地方来了！

    ＂当然，他们只是敢死队。目前还没有明确掌握到他们的目的，但我估计勃艮第人已经掌握到克洛蒂尔王的所在地，他们这支敢死队就是来暗杀克洛蒂尔的。＂戈登爵士说。

    ＂但、但为什么梅斯王国的骑士要来阻止勃艮第人暗杀苏瓦松王……＂

    ＂不清楚……上面的大人物的想法不是我这个位阶的骑士应该猜度的。＂深蓝玫瑰骑士戈登却答道：＂总之我只要按照命令把勃艮第人的敢死队击退就好……＂

    ＂这、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吗？＂伊莱恩没有听明白对方的意图，直接问道。

    ＂我跟你说啊，雷欧先生。那群勃艮第人都是疯子，他们使用某种兴奋剂来让自己进入战斗狂怒状态，借此来平衡我们之间的实力差距。但那是一种神经兴奋剂，会让人呼吸急促，脏器功能亢进。长时间服用兴奋剂的勃艮第人会有类似哮喘的症状——＂

    ＂……我、我的天！＂伊莱恩惊到：＂你的意思是，他们的基地里很、很有可能藏着治疗哮喘的药物？＂

    ＂有可能。＂戈登从怀里取出一个类似呼吸器的装置，＂刚才在其中一名勃艮第人的尸体上搜到的，可惜里面的药被用完了，而且只搜到这么一份。只希望在他们的基地里，真的有更多这种药品吧。＂

    这一切都无法确定，简直就像是悬在空中的一根游丝。然而这可能是目前唯一的希望了，哪怕只是一根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断掉的游丝，伊莱恩也想伸手去抓住这最后的希望。

    ＂明、明白了。＂白狮人少年答道：＂你、你们要去攻打他们的基地对吧。算上我一份。马上就去。＂

    ＂你确定要这样做吗，雷欧波特先生？＂对方却反问：＂我知道那孩子是你的族人，你想要拯救自己的族人的心意很坚决。但他只是个奴隶。你真的要为一个刚买回来不久的小奴隶，以身犯险，做到这个份上吗？你甚至都不知道是否真的能够拯救他。＂

    ＂不用多说。准备好就通知我。＂伊莱恩道。

    ＂呼。＂戈登爵士突然笑了起来。

    ＂……有、有什么好笑的吗？＂

    ＂不。并不是在取笑你。＂深蓝玫瑰骑士中队长答道：＂你果然和传闻中一样。真正的雷欧波特先生，会为了素未谋面但是需要帮助之人，全力地施以援手。正是因为这份仁义，让你有着独一无二的人格魅力。正是因为你是这样的你，才会被尊称为开罗的赌王吧。虽然外表和说话的方式变了许多，但你果然就是我认识的那位雷欧波特先生。＂

    伊莱恩没有回话。所以戈登这家伙到底曾经和雷欧经历过什么？能把伊莱恩错认成雷欧波特到这个份上，戈登这家伙真的好意思说自己和雷欧很熟么。

    ＂装甲车是个累赘，丢下它吧。＂戈登爵士轻轻拍了那头龙兽的脖子一下，＂我和同伴商量下，整备好之后马上就能出发。请你也准备好，五分钟之后级开始行动。＂

    ＂嗯。＂伊莱恩轻轻点头，急奔回去整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