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53章 大愚者之试炼 (五十五)

    ＂嗯，当然。＂穆特突然提出的请求让贝迪维尔有点愕然，但他还是答道。

    因为艾尔伯特的遗体（石像）还在曙光号的医疗室内存放着，贝迪维尔自然给了穆特自由登船的权限，让猫人少年随时都可以过来瞻仰艾尔伯特的遗体。穆特会在此时此地出现在贝迪维尔面前，他倒是一点都不感到意外。

    而且狼人青年这时候已经大致猜到穆特过来找他的目的。因为说好了是让艾尔伯特的亲属在中午十分过来曙光号的。没记错的话，凶牙族的族长、同时也是兽人联军的总司令罗布尔，应该会在约半个小时之后登上这艘船，为了带走他儿子的遗体。

    ＂我有一个请求。＂可能是因为时间不多，穆特开门见山地道：＂艾尔伯特先生的父亲，也就是罗布尔族长来带走遗体的时候……我可以在场看着这一切吗？＂

    ＂当然。＂贝迪维尔答道：＂你是艾尔伯特生前最为，嗯，亲密的朋友。除非他的家属坚决反对你在场，否则我不认为有什么理由要阻止你这样做。＂

    ＂好的，谢了。＂猫人少年背靠在沙发上，揉着自己酸痛的肩膀。昨天的大战他也有参与，甚至还有为保护施法中的贝迪维尔出了很大一份力。不过穆特依然还只是个柔弱的猫人少年，参加那种高强度的战斗自然会很累吧。

    ＂艾尔伯特先生的父亲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呢？＂穆特突然低声问。

    ＂嗯？你以前没听他提起过吗？＂

    ＂他几乎从没提起过他家里的事情，大概是很不愿意吧。每次试图谈及的时候他都会几句匆匆带过。＂

    ＂嗯…毕竟他父亲是罗布尔那样的家伙呢……＂贝迪维尔吐槽道。

    他还清楚记得七年前罗布尔族长带领兽人联军侵略光辉地域的事。要不是那场侵略被阻止，这一定会演变为人类与兽人之间的全面战争，斗个你死我亡吧。

    阻止那场全面战争的唯一因素，还是因为人类和兽人都有了个共同的敌人——盘踞于东方黑暗大陆的暗子感染生物。现在人类的国度能和兽人联军处于合作关系，也正是因为双方有了共同的敌人而已。这种合作是临时的，不稳定的。要是在不久的将来他们消灭了那共同的敌人，这合作关系就会告终。为了争夺地球上有限的生存资源，人类和兽人又会再次开始厮杀起来吧。

    难听点说句，现在的罗布尔族长并不是真心地想和人类的国度结盟，只是为势所迫。他对人类的敌意从七年前起就没怎么消退过，如今只是把那份敌意隐藏在面对人类时那张扑克脸之下罢了。

    衷心想要追求和平的艾尔伯特，想必也对他父亲罗布尔族长很不满吧。当初艾尔伯特没有选择当一名军人，而是跑去当魔兽猎人了，就是对他父亲一点小小的反抗。艾尔伯特甚至天真地认为，只要把曙光地域里那些危险的魔兽全部猎杀干净，曙光地域就会迎来和平。而兽人们能在这片地域里安居乐业，就不会再去想着要侵占人类的领土了。

    随着世上最后一个[源发点]被消灭，艾尔伯特想为曙光地域带来和平的愿望，总算是实现了。这是他用性命换来的成果。但这真的就是艾尔伯特想要的[世界和平]吗？

    ＂他和他父亲的理念不同，他们的关系很差。＂贝迪维尔于是说：＂父子吵架……这种事情也并不少见。但是他们关系再差，始终是父子。失去了儿子，罗布尔族长此刻肯定也很心疼吧。＂

    ＂希望是这样吧……＂穆特嘀咕道，为刚吃完午饭的贝迪维尔端过来一杯茶。

    ＂嗯？你没必要这样做的，你在这艘船上是客人。＂贝迪维尔说：＂但是先谢了。＂

    ＂客气，我闲着也是闲着。＂猫人少年苦笑道。

    说起来穆特以前好像是在开罗大酒店里做服务员的……怪不得端茶的姿势那么专业。

    而且红茶居然格外地香醇，这孩子亲手泡的茶还行。贝迪维尔记得曙光号上并没有存储特别高品质的红茶的……这茶难道是用普通货色泡出来的吗？

    ＂话说你今后有什么打算？＂贝迪维尔问：＂该不会想继续留在开罗大酒店当个服务员吧？＂

    ＂我还没想好。＂猫人少年答道：＂我想尽可能地留在那个人身边……虽然我也知道那是不太可能的事情。现在的他已经变得太过遥不可及了。＂

    亚瑟就是艾尔伯特的转生，而且这一辈子的亚瑟已经是大不列颠的国王了。大不列颠的国王可不是那么轻易就能接近的。世上知道这个秘密的人也只有贝迪维尔和穆特两人，就连亚瑟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艾尔伯特的转生。这让穆特想留在亚瑟身边的想法更加难以实现了。

    ＂或许你不应该继续执着于他的……＂贝迪维尔于是劝道：＂毕竟艾尔伯特已经死了。而他是另一个人。从出身到经历，甚至连性格都不完全是原来的那个艾尔伯特。＂

    猫人少年于是沉默了。

    ＂船长，外部有人请求登船许可。＂他们对话的时候，船的人工智能导航系统伊芙突然打断道。数个全息影像屏幕在贝迪维尔身旁弹出，映照在不断靠近的一艘小型运输艇。乘于其上的就是兽人联军的总司令罗布尔族长。

    ＂是时候了吗……＂贝迪维尔叹了口气，看样子罗布尔这就要过来把艾尔伯特的遗体带走了：＂让他登船吧。＂

    ＂遵命。开始登船程序。＂

    ＂我们也过去仓库吧。＂贝迪维尔说：＂你想在艾尔的家属过来取走遗体之前，最后再见他一面，对不？＂

    ＂实际上……＂穆特却说：＂在罗布尔族长去取遗体之前，我希望和他谈谈，就在这里。＂

    ＂谈什么？＂

    ＂遗体的去向。我想知道他们打算把艾尔伯特先生的遗体葬在哪里。＂穆特说：＂如果能在他们取遗体之前就先确认了这件事，就好了。＂

    ＂你有什么想法吗？＂贝迪维尔觉得穆特的请求有点奇怪，追问道。

    ＂只是有不好的预感。＂猫人少年答道。

    所以他主动过来接触贝迪维尔，其实真意是要贝迪维尔出面阻挡住罗布尔，让罗布尔族长没法那么简单地带走那具遗体？

    ＂……好吧，我先跟他谈谈。＂狼人青年点头道，＂伊芙，把访客引导到公共休息室这边来。＂

    ＂遵命，船长大人。＂

    十分钟后。

    ＂这是在搞什么？＂罗布尔族长刚出场就白了贝迪维尔一眼：＂我儿子的遗体在哪里？别拖延，快把这事办完，我赶时间呢。＂

    ＂虽然对艾尔的家属问这个问题，可能有点失礼。＂贝迪维尔板着脸问道：＂但是……在你带走艾尔伯特的遗体之前，可以告诉我吗？你打算把他的遗体埋葬在哪里？＂

    ＂埋葬？不。并不会埋葬。＂罗布尔却坦然答道。

    ＂……什么？＂贝迪维尔和穆特同时皱了一下眉头。

    ＂不会埋葬。他的遗体还有很巨大的研究价值，我会把它送到对应的研究机构里研究。＂罗布尔继续道：＂一般而言，兽人是不可能石化而亡的。会变成这个样子的特例非常稀少，因此每一个特例都有研究价值。＂

    ＂你…你打算解.剖艾尔伯特的遗体？！＂狼人青年惊道。

    ＂不，都已经是石像了，那不算是解.剖吧。＂罗布尔却答道：＂研究员们充其量是从石像上刮下一些碎屑来做研究。说不定还会敲下一点样本。有什么问题吗。＂

    ＂他是你儿子！他是兽人们的[索特尼斯]！你想把你儿子的遗体拿去做研究，让他死无全尸吗？！＂

    ＂别大惊小怪的，只是敲下点小小的样本做研究而已，遗体的完整性又不会变。我才是他的家属，家属怎么处理那具遗体，轮得到你们这些外人插嘴吗？＂

    贝迪维尔一砸嘴，没有说话。

    穆特的预感应验了。罗布尔果然不打算好好安葬艾尔伯特，只是把艾尔伯特的石像当做有价值的研究材料来使用。

    也对。艾尔伯特是[超越者]的事情已经有不少人知道了。他的身体链接着[弦外之理]，那宇宙真理的彼岸。仅仅是研究他的遗体，就有可能多少窥探到其中的[真理]，所以那具石像的价值比世界上一切金银珠宝加起来都要巨大得多。

    唯利是图的罗布尔怎么可能不打那具遗体的歪主意。研究石化现象什么的都只是个借口。他从一开始就是冲着[弦外之理]而去利用那具遗体的。

    ＂对不起，我去一下洗手间。你们请继续。＂在贝迪维尔身旁一直默默听着的穆特，这时也动身离开了休息室。罗布尔没有把穆特看在眼内，猫人少年经过的时候他甚至都没有多看一眼。

    ＂你说的很有道理，但艾尔伯特依然是兽人们的[索特尼斯]，是救世主。实际他也用自己的行动来证明了这个身份，没有他阻止深渊的侵攻，我们所有人早就死了，或者成为了古代人的奴隶。＂贝迪维尔试图用情理打动对方：＂他是你儿子。他已经为这个世界做了那么多。你就不能把他好好安葬在家乡，让他安息吗？＂

    ＂他已经死了，早就算是安息了。而遗体只是一具遗体，冷冰冰的石像而已。＂罗布尔却毫不动容：＂别多废话了。我是来带走儿子的遗体的，这就带我去见它吧。＂

    看这样子，已经是无法阻止罗布尔族长取走遗体。从法律上和情理上，亲属取走遗体都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更何况贝迪维尔面前的是兽人联军的总司令，并不是靠狼人青年的身份就能与之抗衡的存在。搞得不好曙光号甚至要和整个兽人联军为敌，在世界各处遭到封杀。那样的话就不有趣了。

    而且即使能阻止罗布尔拿遗体去做研究，好好安葬了那具遗体，遗体也不安全。它的价值是如此巨大，难保日后会有打[弦外之理]主意的人（比如说象牙塔那群法师）去偷偷掘墓，把遗体抢走。

    它存放在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都不安全。

    ＂好吧，你这个没心没肺的家伙。＂贝迪维尔怒道：＂那么想拿你儿子的遗体去做研究，就随你的便吧。跟我来，他的遗体被存放在第四仓库。＂

    ＂当然——＂

    磅！突然传来一阵爆.炸声。

    ＂警告！警告！有人从内部破坏了第四仓库的仓门！＂艾达报告道。

    ＂什么？＂贝迪维尔大惊，疾奔而出。罗布尔和他的数名手下也飞奔着跟上。

    等他们赶到的时候，才发现仓库的大门被砸出了一个巨大的窟窿，有谁已经闯入其中。

    ＂穆特？＂贝迪维尔看见站在艾尔伯特遗体身旁，那名手执结晶刺剑的猫人少年，惊呼道：＂你想干什喵？＂

    ＂保护我最爱的人。＂穆特答道，然后举起结晶刺剑往艾尔伯特沉眠的静滞舱上一扎！

    冰蓝色的结晶在以极其惊人的速度成生，瞬间就把艾尔伯特的遗体包裹起来，把它保护在其中。结晶甚至在整个仓库内蔓延，让这个房间变成一个水晶房般的存在，把沉眠在那里的艾尔伯特彻彻底底地禁锢在房间之中，变成一个整体。

    这个水晶房间即是艾尔伯特的棺材，又或者说这个和水晶房间连为一体的曙光号，就是艾尔伯特的棺材。这样一来，即使罗布尔族长也没有办法把艾尔伯特的遗体强行带走。除非他能把这艘船拆了。

    使用了结晶力量的穆特也受到了巨大的反噬，他的双手上突然长出大量血红色的水晶，他失去意识，倒在艾尔伯特的水晶棺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