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91章 崩坏之于星穹 (十七)

    时间是晚上，至少是这座城市的晚上。

    海底城市里原本负责照明的＂空气珊瑚＂柱子，都变得黯淡下来，正适合入眠。

    贝利带着众人跑进一栋大概有十层楼的空楼里，一直跑到最顶层的房间里才停下。

    ＂很好……从这里可以观察到外面，外面也不容易看到我们。＂埃德蒙在窗户上施法，制造出之前那个魔术镜子一样的冰块，把窗户封死。

    从外面往室内看，看到的是反射一切的镜子；而从室内往外看，它却像是玻璃，能毫无障碍地看到外面的一切。

    ＂我就躲这里。＂奎格安心下来。

    ＂这、这里真的没有其他人住？＂伊莱恩刚才经过其他楼层的时候也稍微留意过，整栋大楼的房间都没有大门，而且里面也没有人。

    ＂我确定哦，大哥哥。我也逛过旁边几栋大楼，都没有人住。＂贝利答道：＂看样子，潜猎者们拥有一座和他们的人口不相称的大城市。＂

    伊莱恩点了点头，甚至没去质疑。

    城市原本是准备给亚特兰提斯人居住的，规模自然很大。但随着亚特兰提斯人的人种不断劣化，这些＂亚特人＂，也就是潜猎者们，不管是智能还是文明，甚至连人口，都远远不如当年。这就是一个原始文明般的存在，这群原始人的人口甚至还很少……粗略估计就几万人左右？

    ＂给，是最后的[水方块]了。＂贝利把一个月神硅胶方块递给伊莱恩，方块里面装满了生活用的纯净水：＂我好不容易才趁乱把这个保留下来的，大哥哥要珍惜着用哦。＂

    ＂谢、谢谢，你真了不起，贝利。＂伊莱恩苦笑着接过硅胶块：＂我……要在这里洗澡？＂

    ＂整栋大楼的房间都没人用，你可以去旁边的房间洗啦。＂贝利笑道：＂但是他们房子似乎没有洗手间，我想你得即兴创作一下。＂

    ＂我来帮忙封锁窗户。＂埃德蒙跟着伊莱恩走：＂要用冰块做一个浴缸吗，王子殿下？我好像掌握到诀窍了，应该能做出和那个镣铐一样，冷气不会散失的冰块。＂

    ＂拜、拜托你了。＂伊莱恩只是急着想把身上的汗味洗掉，免得这个潜猎者变身露馅。

    ＂能做出浴缸来吗？那么我也要和大哥哥一起洗！＂贝利坏笑起来：＂嗯，要不大家都来洗？一边泡澡，一边商量接下来的计划？＂

    ＂奎、奎格？＂伊莱恩知道奎格不愿意洗澡，多问了一句。

    ＂我不洗。你们洗。＂豹子果然拒绝了……似乎还很介意他那个的尺寸不如其他人这事。

    伊莱恩摇了摇头，懒得去邀请奎格。毕竟奎格这样子没法在海底城里自由行动，接下来的计划和他没关系。

    几分钟后，变回白狮人的伊莱恩泡进放满水的冰块做成的浴缸里，舒了一口气。

    不会失温的冰块，还真的被埃德蒙做出来了。这样一来冰块做成的浴缸应该不会轻易融化，毕竟有结界在保护着冰块表面呢。

    窗子也被魔术镜子封锁起来了，至少不用担心外面有人偷窥。

    原本就无人居住、空无一物的房间，现在放着一个造型方方正正的大浴缸，足够五六个人一起洗澡了。埃德蒙做这个的时候，难道都不知道什么是＂适度＂吗？

    算了。伊莱恩躺在浴缸里，试着舒缓下来。

    ＂大哥哥，你……你刚才是不是把系在裤裆的那块裆布脱下来，变成围在脖子上了？＂贝利露出奇怪的表情。

    ＂呃，是的？这、这是圣骸布，永远洗不干净也永远不会脏，永远不会损坏。＂

    ＂我知道这是圣骸布，但它刚才被你掖在下面……不会沾上细菌什么的吗？然后你不洗一下就把它系在脖子上？＂

    ＂这、这是圣骸布，不会沾上细菌的。＂伊莱恩固执地说：＂而、而且要说有细菌，现在这洗澡水里也全是我身上泡出来的细菌了。＂

    ＂噫——＂贝利吐了吐舌头，爬进浴缸里。

    ＂放、放心，我放了消毒液。＂伊莱恩这才说。

    ＂嘿，＂埃德蒙笑着爬进浴缸，这时候已经解除了潜猎者的变身：＂水温刚好？＂

    ＂还、还行。＂白狮人少年答道。虽然这洗澡水是被冰块做成的浴缸盛着的，却没有过分地冷，只是有点清凉。那些冰块接触身体时也有微弱的清凉的感觉，但都可以接受。

    ＂接下来怎么做才好，王子殿下？＂埃德蒙问：＂果然是先去取回我们的装备吗？没有装备的话心里总是不踏实。＂

    ＂可、可是，上哪里去找装备呢？＂

    ＂这个我大致有头绪哦，大哥哥。＂贝利说：＂我之前跟在他们的队伍后面看了一下，装备似乎都被送到了某位长老的家中。那位长老是专门调查外来者的，现在也负责调查我们的装备。＂

    ＂你、你知道路吗？＂

    ＂我知道路。我们晚上偷偷过去？＂

    ＂可是……会这么顺利吗？＂埃德蒙发出质疑。

    ＂这个嘛……话说大哥哥你们是怎么从牢狱中逃脱的？＂贝利反问。

    伊莱恩于是把逃脱的过程简单地描述了一遍。

    ＂果然。＂小狐狸托着下巴思索道。

    ＂果，果然什么？＂

    ＂果然和我想象中的一样。＂贝利解释道：＂我之前试着从佐立口中套情报，发现他对犯罪啊、欺骗啊、抢劫啊之类的事情概念很模糊。潜猎者们的社会结构很原始，而且他们的生活自给自足，几乎没有冲突。他们的社会里很少有人犯罪。＂

    ＂所、所以……？＂伊莱恩越是听不懂贝利想表达什么了。

    ＂所以，这些潜猎者们很不擅长骗人，也不擅长识破骗局。＂贝利下结论道：＂他们没有亲自来骗我们，而是让佐立来代办这件事，可见他们都是蹩脚的骗子。＂

    伊莱恩愣定了一下。他记起那群潜猎者们最初也想骗伊莱恩一行人留在城郊那屋子里，借此来软禁伊莱恩他们一段时间。结果自然是被他们简单地识破了。

    伊莱恩他们倒是被佐立那个小滑头骗得团团转。潜猎者们派佐立来骗伊莱恩一行人，倒是相当明智的决定。

    ＂他们或许是蹩脚的骗子，但他们并不笨。＂埃德蒙补上一句：＂能用法术做出这种不会融化的冰块，他们的智能比我想象中还要高。王子殿下绝对不能掉以轻心。＂

    ＂我、我明白了。＂伊莱恩点了点头。佐立曾说过潜猎者们只会用一些简单的冰系法术，很明显他是在骗人的。光是那个＂不会融化的冰之镣铐＂就绝对不简单，潜猎者们的智商也许比伊莱恩想象中高得多。一群高智商的原始人真可怕……

    ＂假设我们能顺利取回装备，接下来又该怎么办，大哥哥？＂贝利又问：＂拿到装备就回来和奎格叔叔汇合，然后直接逃往迷宫深处吗？潜猎者们不会追到比地下第七层更深的地方，这一点应该是真的。＂

    ＂不，我，我们先回地表去。＂伊莱恩却说：＂必、必须毁掉他们那个[电梯]，让他们无法轻易地从这个海底城到达地面。＂

    一味往地底跑也无补于事。亚特兰提斯的地下迷宫越往深处，危险就越大，而且很明显没有地方可以安全地扎营休息。到最后伊莱恩一行人只会弹尽粮绝，然后饿死累死在迷宫深处。夺回地表的营地是很有必要的，大部分补给品都不方便携带，全都放在营地那边。

    ＂我赞成。＂埃德蒙也点头道：＂地表的营地必须夺回来，让这群半人鱼知道我们不是好欺负的。失去电梯的他们必须走完地下一到五层迷宫，才能到达地表。我很怀疑他们在长途跋涉之中不会有死伤者。这应该能让他们知难而退。如果他们真的愿意派出大部队走完那五层迷宫，冒着巨大的生命危险来追杀我们……我们就陪他们玩玩。＂

    伊莱恩隐约看到埃德蒙说这番话时，眼中露出的些许凶残的光芒。埃德蒙仿佛早就做好觉悟，要大开杀戒。

    伊莱恩感到很害怕，就没有接上这个话题，转而说：＂还、还有佐立的事情。我、我想找到那小子，当面问清楚他。＂

    ＂然后处死他？＂埃德蒙接着玩。

    ＂不，不是！＂伊莱恩急道：＂只、只是想问清楚他，为什么要背叛我们。他、他明明也是受害者，被这群潜猎者软禁在海底城上千年。他为、为什么还要帮潜猎者们办事？＂

    ＂也许和那位长老说的[教化]有关，他被洗.脑了。＂埃德蒙冷冷地说：＂也许那小子只是觉得这里的生活太舒适，不想离开了。不管怎样，他让王子殿下陷入如此巨大的危险，我不打算轻易放过他。＂

    ＂他、他也救过我。＂伊莱恩却说：＂没、没有他，我在地下第七层的时候就已经掉进熔岩里死了。＂

    ＂我们也救过他，这事只是两讫了而已。＂埃德蒙还是不能释然。

    ＂真、真的要把一切分得那么清楚吗？人、人情又不是单纯的结账……＂

    血狮子于是不说话了。

    ＂我不认为佐立哥哥是坏人。＂贝利插嘴道：＂我相信他这样做肯定有他的苦衷。让我们找到他，问清楚这一切好吗？＂

    ＂当、当然。＂伊莱恩点了点头：＂但、但是上哪里去找他呢？不、不知道他还在不在自己的家里……＂

    ＂他肯定是被带去长老进行盘问了，＂贝利说：＂毕竟他陪伴我们走了这么一段路，长老们有很多事情要问他。如果我们走运的话，说不定能在那个长老的家中找到被关禁起来的佐立哥哥。＂

    ＂明、明白了。＂伊莱恩洗了把脸：＂事、事不宜迟，准备好就出发吧。还有埃德蒙……找到佐立之后只是把他抓住盘问就好了，不，不要伤害他。＂

    ＂好的，王子殿下。我会试着做到。＂血狮子答道。他那半吊子的承诺让伊莱恩有点担心。

    ＂嗯，关于那个，大哥哥？＂贝利拉住伊莱恩的手：＂你可不可以，不要用那个能力变身？我会用幻术把你伪装成潜猎者的模样的，这样更好。一直用变身的话，大哥哥的身体又要吃不消了。＂

    ＂好、好吧。＂现在没戴眼镜的伊莱恩，反正也看不清楚远处的风景：＂没、没戴眼镜的我连路都看不清楚。你可要抓紧我，别让我走丢了。＂

    于是贝利乐了：＂嘿嘿嘿，大哥哥怎么说得自己像是个迷路的小孩呢。＂

    伊莱恩于是露出一个复杂的表情。迷路的小孩吗。严格来说也没有错。他这辈子好像就一直在迷路，从来没有走对过。他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回家＂的正确的路呢？

    ——而且，哪里才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