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65章 湮没之于月陨 (二百六十五)

    尹来恩其实很好奇罗丹的地下室在哪里，因为他多次进出罗丹的别墅，都没看到过这个地下室的入口。

    不过地下室的位置比他预料中显眼得多，居然就在连接一二楼之间的楼梯的后方。从那里专门有一扇不起眼的木门挡住下去地下室的路，木门本身的颜色又和旁边的木楼梯很接近，不仔细看还真没法发现这个木门。

    所以罗丹既不是刻意把地下室入口藏起来，也不是把它放到显眼的地方让人找到，他选择了把地下室的入口放在必须有较强洞察力和好奇心才能找到的位置。有趣。

    罗丹推开门，自己走进地下室里。尹来恩自然也跟了下去。

    和罗丹所说的一样，地下室摆放着无数大理石凋像，都是罗丹的作品。大部分都是半成品，凋刻到一半就戛然而止，有一部分则完成度比较高，几乎已经是成品了。然后这些凋像大部分都——

    ＂哇、哇啊……＂尹来恩红着脸，故意别过脸去不去看那些凋像。

    ＂你在干什么？＂罗丹一脸不解地看着尹来恩。

    ＂可、可是他们没有穿…衣服！＂白狮人少年闷哼道。

    ＂啥？人物凋像不.穿.衣.服不是很正常吗？你第一天看到这种艺术品吗？＂罗丹拉长了脸：＂等等。别告诉我，你们现实世界里的人物凋塑都是穿着衣服的？＂

    ＂不、不是……＂尹来恩想起来现实世界那边的很多伟大的凋塑作品都是凋刻着人物裸.体，也确实没有那么多的衣服。偶尔会有一些凋塑作品用叶子或者一两块布料遮住人物的重要的部位，但人物基本都是裸.着的。

    应该说，现实世界里不.穿.衣.服的人物凋像比穿着衣服的人物凋像多得多，不.穿.衣.服的那些凋像反而更多是最为着名的传世艺术品。

    尹来恩反正就是不懂这些艺术家们到底都怎么想的。他并不否定人体之美，但要把人体之美无遮无掩地体现出来，连遮住重要部分的一块布都不加，感觉总是很奇怪。

    但是话说回来——尹来恩偷瞄了一下其中某个凋像——即使凋像有在重要的部位加了一块薄薄的布料来遮掩，也一样很奇怪就是了。

    那种感觉，就像是在原本很光滑、形状完美的鸡蛋上，硬是加一块蛋壳的碎片。逼死强迫症。

    所以遮也不是，不遮也不是，那些大胆的、单纯追求人体之美的艺术家们就选择不遮。

    和音乐一样，凋塑、绘画这些艺术也是自由的。

    艺术家们才不会在乎世俗的眼光。他们只会追求自己的认为是美的东西，追求一种纯粹的美。与其遮遮掩掩而妨碍了他们追求的纯粹的美，还不如直接放飞自我，把指责和评价留给后世人。

    这种事情尹来恩无法苟同，但他能理解。

    如果有人因为艺术作品是裸.体的，就不由分说地认为它是色.情的、不雅的，那样的人才是真正的俗人，连艺术之美都不懂得欣赏的、滥俗的市井之徒罢了。

    尽管如此——

    尹来恩偷瞄了一下其中一个男性的凋像，看到了不可描述的部分，马上就又害羞地把目光移开。

    他果然还是不习惯看这种东西啊。他现在就只能往地面上看了。

    ＂你害羞起来的样子真可爱。＂冰龙人青年笑着说。

    ＂别、别捉弄我！＂白狮人少年涨红着脸怒道。

    ＂嘿，告诉我。在你的眼中，它们长什么样子？＂罗丹突然问。

    ＂长、长得就像是兽人。＂尹来恩闷哼道：＂兽、兽人的脸，兽人的身体。总、总之就是兽人。＂

    也许星灵们改动过尹来恩的认知，让这些凋像在尹来恩的眼里也是兽人们的模样。

    至少它们都有着各种兽人们的头和尾巴，比如尹来恩如今在偷瞄的一个女性的凋像，就是一名狼人女性的模样。

    不过兽人们身上长着兽毛，那种毛茸茸的质感是无法被凋像表现出来的。凋像身上那些清晰的肌肉轮廓也和兽人们身上的轮廓不太一样，毕竟兽人们身上的毛发会遮盖住一小部分肌肉轮廓，让他们看起来较为＂蓬松＂一点。

    所以，即使星灵们改动了尹来恩的认知，也没法做到完全的改动，总要露出一点马脚。

    但是话说回来，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在一个硬邦邦的大理石凋像上凋刻出毛发的蓬松质感，又不用牺牲展现肌肉细节这件事情呢？应该是不可能做到吧。

    ＂所、所以，在你眼中，这些凋像就是尹索玛人的模样吗？＂尹来恩反问：＂我、我很好奇尹索玛人实际都长什么样子。＂

    ＂尹索玛人就长尹索玛人的样子，我平时每天看着的最平常样貌，一切都理所当然，要描述挺困难的。＂罗丹思索了一下，＂对了，偏要描述的话，尹索玛人身上有很短的兽毛，有着尖尖的耳朵和略长的嘴。和你们认知之中的，地球上的[狼]这种动物，有点相似。我对照过从达尔文大人那里得来的，来自地球那位巫女大人的记忆，应该是没错的。＂

    啊，所以尹索玛人是狼人。好吧，他们居然是毛茸茸的宇宙狼人。

    怪不得尹来恩看罗丹的样子有点像狼，特别是那个毛茸茸的尖尖的狼耳朵，几乎和狼人没区别。所以，除了罗丹这个半狼半龙之外，其他尹索玛人就是狼人的模样吗？

    尹来恩于是觉得更奇怪了，他觉得这一切不像是巧合：＂所、所以你们也长……这个样子？有、有两只手两条腿，是能两足直立行走的智人？＂

    罗丹突然又白了尹来恩一眼：＂你在说什么啊？这不是很正常的[智人的模板]吗。宇宙中大部分文明，我不会说100%是，但至少80%的高智能文明的生物，都来自这个智人的模板。他们大致有着[人]的轮廓，差别只在于为适应不同星球环境而进行过不同的进化而已。＂

    尹来恩并不知道这个＂智人的模板＂是怎么回事，但他确实记得古代亚特兰提斯人，确实有点像人类。

    他见过，他自己也成为了其中一员。

    他眼中的海之巫女丽莎娜，就和人类的女人没什么特别大的差别，除了她身上多了一些鱼鳍和鱼鳞之外。

    在人类的审美之中，丽莎娜甚至可说是个举世无双的大美女。

    ＂智、智人的模板？＂

    ＂你们泰拉（地球）人大概不知道这事吧。告诉你…应该也没有问题。＂冰龙人青年摸了摸下巴，

    ＂虽然这也只是在星河联邦多个种族之间流传的一个谣言，没有实际根据。

    相传这个宇宙是由更高维度的存在，[无上意志]们创造的东西。它是一个用来收集信息熵的实验场。

    宇宙诞生之初，想在这片虚空之中自然诞生出生命，是很困难的事情。甚至有可能，整个宇宙从诞生到毁灭都一直不诞生出任何生命。

    这绝对不是[无上意志]们乐于看见的事情。

    为了更确切地让生命诞生在这个宇宙实验场里，无上意志们会把[生命的种子]散播在宇宙的每一个角落，加速生命的诞生。

    这无数的[生命的种子]之中，最为重要的就是[智人的模板]。因为这个模板诞生出来的两足行动的智人们，最容易构筑出属于自己的文明，更方便[无上意志]们收集信息熵。＂

    罗丹走到一尊凋像前，伸手摸了摸那个凋像的大腿，＂所以，不管是亚特兰提斯人，还是尹索玛人、迪尔蒙多人、拉普塔人、阿玛兰斯人、甚至那姆勒斯人，这些银河中繁衍出属于自己的文明的智人种族，基本都长着相似的，[人的轮廓]。

    我们基因上某些很本质的东西是同源的，其他细节也只是大同小异而已，因为星球上不同的环境影响而演化出差异而已。

    很有可能，在几亿亿兆个世纪之前，我们全都是同源的，都是没有名字的兄弟姐妹。

    我们的远祖都源自同一个[生命的种子]，出自[无上意志]之手，基于同一个基因模板，一种有着人的轮廓的，实验动物而已。＂

    尹来恩惊讶得张大了嘴巴。

    ＂你惊讶什么呢？难道你真的认为宇宙之中有那么多的偶然，能一次又一次地诞生出种类繁多的外星文明？那当然不可能。大部分的外星文明都是人为干预的结果。＂罗丹笑道，

    ＂没有[无上意志]的人为干预，宇宙至少比现在寥寂一倍。宇宙的本质是一个又大又空，有着无数物质在里面胡乱变动的，难以捉摸的，巨大的实验场罢了。＂

    ＂所、所以，虽然宇宙里大部分的智人种族都是有人的轮廓的家伙，也存在非人形态的家伙吗？＂尹来恩追问。

    ＂当然有，我就见过……不对，以前的尹索玛人就见过，一种长得像巨大水母的外星人。确实应该是叫作兹坦人什么的。那是个尚未能够进行星际旅行的种族，我们原则上只能远远观察他们，无法干涉他们的文明。那些巨大水母长得就够疯狂的，整个脑袋都装在他们能在空中漂浮的、水母的身体里，然后那身体上延伸出来无数触手。他们的身体还能发光。＂

    ＂哇、哇哦……＂

    ＂兹坦人虽然尚未能够进行星际旅行，但他们非常聪明……而且凶暴和狡猾。我们观察这个文明的那段时间，兹坦人已经几乎研发出可进行超光速旅行的宇宙船了。＂罗丹若有所思地看着虚空：＂不知道那些有趣的大水母后来变成怎样了呢。尹索玛随后就被吞世龙袭击，整个文明灭亡了。＂

    罗丹用造物术变出凿子和锤子，开始加工他眼前那个未完成的凋像。一种有节律的冬冬之声，在地下室里回荡。

    罗丹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趁尹来恩练习复制[黄金三叉戟]的同时，他似乎也想花点时间完成自己那些未完成的凋塑作品。

    ＂我希望这声音不会影响到你的造物术练习。＂他说。

    ＂不、不会。＂尹来恩答道。他本来就是借用罗丹的地下室来做练习的，不能奢求太多。

    ＂话、话说回来，＂尹来恩心里还是有疑问，就一边练习造物术一边追问道：＂你、你该不会是让人把未完成的凋塑从尹索玛那边搬过来，好让你可以在自家里继续凋刻吧？＂

    ＂哪需要那么麻烦啊，＂罗丹哼笑道，＂我之前的未完成的作品都留在尹索玛了。我只需要记住它们的轮廓就可以。我来奈恩之后再用造物术把它们复制出来，然后在复制品之上继续改进，直至把它们完成。＂

    啊，差点忘了，这家伙是个行走的移动硬盘。

    造物术真方便。而罗丹本身的记忆力、以及对三维物体的掌控能力也真的强大。

    尹来恩觉得有点难以集中精神，不仅是因为周围那些裸.体的大理石凋像让他不好意思，也是因为罗丹凋塑时发出的声音很能让人分心。但这也许就是罗丹给尹来恩的一种试炼，为了让尹来恩在大受干扰的情况下，也能使出足够强力的造物术。

    笑死，根本集中不了精神。那个冬冬声太吵了！

    尹来恩用干冰制造的黄金三叉戟只成型了三分之一就直接碎了。

    ＂哈哈哈哈哈！＂罗丹在一旁看着尹来恩失败的样子，大笑起来：＂这点干扰就受不了啦？太年轻了！＂

    ＂你、你喜欢怎么取笑我都可以。＂尹来恩红着脸答道，深吸一口气。他觉得要想集中精神练习造物术，还是得先习惯这里的环境。他至少要能在这些凋像前不感到羞耻，能自在地走动才行。

    他把这当作一种练习，又试着去瞄了那些裸.体的凋像几眼。

    嗯。太刺激了。为什么罗丹要把凋像的那些不可描述的部位凋刻得这么细致啊！难道罗丹真的只是个艺术家，不是个大.色.鬼吗？

    澹定。澹定。尹来恩继续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它们只是艺术品，是一个个冷冰冰的、不会动的大理石假人罢了。它们摆出来的姿势甚至都很平常，一点都不色..情。连这种东西都承受不了的话，尹来恩以后看到更多不可描述的东西，岂不是要直接晕过去吗。

    ＂你如果真的觉得不自在，可以不用在这里练习造物术的。去卧室里练习也可，只要把窗帘拉上，别被外人看见就好。＂罗丹又坏笑道：＂你这没见过世面的小孩。＂

    ＂不、不用，我会习惯过来的！＂尹来恩撅着嘴强忍着，又往地下室的深处走了一小段距离，试着去看更多的凋像。

    然后突然，有一座凋像吸引了尹来恩的注意力。

    那是一具熊人的凋像，几乎裸.着的熊人屹立在那里，下半身只有最低限度的布料在遮掩。然后那熊人的肩膀上坐着一名小孩，狐人的小孩。那小孩的模样就和贝利一样，而那个屹立着的熊人则几乎和尹来恩的白熊人形态一样。

    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