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78章 湮没之于月陨 (三百七十八)

    没错，从一开始尹来恩就知道这件事。想让那群丧尸恢复理智的方法，并不是用＂赞歌＂这类振奋人心的音乐来催眠他们，试图唤醒理智。那样做是很没效率。

    想让人们恢复理智，直接用音乐让他们律动起来就行，让人的意识跟着音乐走就行。这也是一种催眠。有着强劲节拍的音乐往往会让听者身不由己地想去跳舞，这彻底就是一种催眠了，而且它还是深入人心的。

    唤醒人的理智只是一种结果，但为了达到同一个结果，可以遵循不同的过程。能让别人快速进入这个＂过程＂，跟着尹来恩的节奏走，那才是最重要的。

    勐烈激烈的音乐就如同烈火，在整个世界上燃烧。感受到这份灼热，被这强大的感染力所控制，人们无不随之起舞，就连失去了理智的丧尸都不例外。

    随着音乐舞动是人的本性，是无数的人在整个文明的累积过程中逐渐积累下来的集团无意识，是无法违抗的。

    ＂噢，这是什么鬼——＂达尔文大人看到舞台下一群丧尸在疯狂起舞的模样，不禁吐槽道。这场面又疯狂又搞笑，一群丧尸在跳着死亡舞踏，而台上有只白熊在疯狂地演奏着摇滚乐，那乐曲的吵闹程度彷佛可以让整个世界都崩坏。

    这就是，＂死亡重金属摇滚乐＂——Death ‘al！

    这一点都不优雅。这破音乐吵得要死。但是达尔文大人发现自己的脚在不由自主地轻踏着，在踩着节奏。在场所有人都被催眠了，被这难听得要死的音乐。

    然而就是这样疯狂吵闹的音乐，才能＂轻轻＂敲醒沉睡的心灵。

    这音乐明明就是在宣泄着疯狂，在发泄着毁灭世界的冲动，但它居然又是那么的有节律，是那么的理智。演奏的尹来恩甚至面无表情，彷佛心如止水，没有半点感情波动。明明没有半点感情波动，却摇头摆脑地演奏出如此疯狂的乐章，彷佛在冷静地发癫。

    冷静和疯狂明明应该是两种完全相反的情感，为什么他能把一切统合得这么好？不，说回来他现在真的拥有情感吗？也许根本就没有感情，他只是一个在全神贯注地演奏着的机器，那些看似疯狂的举动也全都只是在敬业地表演吧！

    某种白光的涟漪，从尹来恩身上发放而出。一圈接着一圈，是三维立体的，彷佛是一个个往外面无限扩散的白色的球体。这个球体把整个世界囊括其中，自然也把那群丧尸也纳入其中。

    这也是一种[相对领域]，尹来恩的[绝对领域]的延伸。但这个[相对领域]几乎无穷大，在短时间内覆盖了整个宇宙。

    处于[超凡入圣：心如止水]状态的尹来恩，用这种未知的特殊领域，对周围的人施加了强大的精神影响。

    丧尸们已经没有闲暇去攻击任何人了，其时不管是普通的丧尸还是疾行种，抑或是丧尸们聚合而成的巨人，全都在跳舞，根本停不下来！

    ＂原来如此……这样就好了吗……＂本来力竭倒地的兰斯老爷爷在罗丝老奶奶的支撑下爬了起来，变出了一把电吉他，＂我明白了。就按你的想法来做吧！＂

    他也弹奏起吉他来，跟上了尹来恩的节奏。其他人没法插手，当今世界上恐怕只有兰斯老爷爷一个能勉强跟上这种状态下的尹来恩的演奏，能成为像样的合奏。

    随着合奏的开始，音乐变得更疯狂，也更洪亮了。强劲的节奏牵动在场之人的每一根神经，几乎是强制性地让人们舞动起来。而四方八面的丧尸群也在舞跃中开始恢复了理智，开始呐喊尖叫，嗨翻了天。人们的记忆有些模湖，他们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来到这个地方，参加了这场＂血淋淋＂的演唱会的，他们只知道自己应该跟随着摇滚乐的节奏跳舞，舞不能停，这就是他们唯一应该做的事情。

    原本在丧尸群中大开杀戒的人狼罗丹跳舞跳得比谁都欢……离谱。

    科学家们乘坐的热气球停止了攻击，而是使用射灯到处乱射，成了舞台氛围组。科学家们似乎也在气球上跳着舞，有点让人担心他们会把气球踩破。

    ＂哟呵！！＂居里和尹菲图斯他们也在傻乎乎地跳起舞来，之前血腥的战斗彷佛从一开始就不存在，大家都只是在享受当下。

    咒术，就是给人下命令的术。

    术勇士巴纳迪达的咒术是如此强大，它能把人变成没有理智的丧尸，仅遵从着本能去行事、去袭击人、去把咒术的影响范围扩大。

    但咒术是可以被覆盖的，下的命令可以被另一个命令覆盖，这就是所谓的以毒攻毒。尹来恩使用的就是一种咒术，比巴纳迪达的咒术更单纯更简单，因为简单所以强大。这个咒术命令的效果就是让人闻歌起舞，就只是这样简单的命令而已，一点不多，也一点不少。

    这咒术本身是没法让人恢复理智的。但是人们还是自己恢复了理智，因为他们在舞动的过程中逐渐回想起了音乐的美好，文明的美好，文化的美好。

    而文明的美好永远都会取代野蛮的残酷。——毕竟，当过惯了和平安宁、文明祥和的生活，谁还想回到那个茹毛饮血的原始社会之中？

    人们的尖叫声逐渐化成喧嚣声、欢呼声，意识刚恢复过来的他们还真的以为这是在开一场大型演唱会。到底他们为什么会来到演唱会现场的、为什么会在起舞欢呼，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们当前玩得很嗨。

    这就能蒙混过关吗？……真单纯啊，黄金乡的住民们。他们没有因为丧尸的事情而恐慌，没有引发大混乱，倒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结束了。

    当所有曾经变成丧尸的人眼中那种邪恶的红光都逐渐消逝，当浑身是血、肢体破碎的人们逐渐变回正常的模样，甚至连满地的血污都消失得一干二净时，尹来恩知道这次的事件总算得到了控制。

    幸好黄金乡是灵体的世界，而记忆中不曾存在的东西，从一开始就不存在。当变过丧尸的人们都不知道曾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也就相当于这事从没发生过，星灵就可以修改人们的认知，让人们忘记尸潮这件可怕的事情。

    ……当然，肯定还有记忆力好的人隐约记得这件事的。那时候就轮到达尔文大人他们这些星灵分身出马了，他们可以手动清除人们的部分记忆。

    尹来恩看到情况彻底受控，就停止了演奏。

    ＂差不多就这样子吧。＂达尔文大人见尹来恩他们停止了演奏，也走过去按动了一下管风琴[超级神圣帝王]上的拉栓，再次启动了机关。本来平地而起的高台逐渐下降，礼堂的墙壁也顺势移动了过来，把舞台包裹住，让整个礼堂重又变回正常的模样。

    兰斯老爷爷停止演奏之后就力竭坐在地上喘息。

    尹来恩也恢复了原状。

    不仅尹来恩变回了原状，就连他身后那个圣火环也恢复成一团火的模样，不过那团火和普通的咒术之火有点不一样，它是圣洁的白色。

    ＂赫斯顿…＂尹来恩把那团火捧在手里，如同捧着一个生命：＂噢……赫斯顿……＂

    ＂尹…尹来……恩……＂从火团之中传出的声音断断续续，那团火几乎没有了自我意识。它恢复成一团咒术之火的时候，意味着它放弃了自我，甚至可能连记忆都已经抹消，重新变回一个工具了。

    这就是赫斯顿的选择。他宁愿放弃自己的人性，也要成为帮助尹来恩的力量。他帮助尹来恩解了围，他的力量救了整个黄金乡，但是他自己呢？

    结果赫斯顿拯救了所有人，却牺牲了他自己吗？！

    想到这里，尹来恩不禁悲从中来，两行热泪。

    ＂等等，把他交给我。＂达尔文大人走过来说。

    尹来恩沉默了片刻，把咒术之火递到达尔文大人手中。

    黄金天神龙大人捧着那团白色的圣火，端详了一下。

    ＂没问题，人格没有破损，他还是他自己。记忆可能全部消除了，这一年内的记忆恐怕都恢复不了了。但是赫斯顿还没死……他还是他自己。＂

    ＂真、真的？！＂

    达尔文大人朝那团火焰中吹了口气，彷佛在给予那团火焰新的生命。然后白色的咒术之火开始变化了，从一个胎儿的模样逐渐变成婴孩的模样，再变大，最终变成了一名约莫六七岁大的白云豹人孩童，被达尔文大人抱在手里。

    ＂刚才的一切……是赫斯顿的力量，对吧？＂达尔文大人问。

    ＂嗯……＂

    ＂那么，这孩子就是拯救了整个黄金乡的英雄。我会好好照顾他的。会把他当作自己的孩子那样照顾的。＂达尔文大人抱紧那个小赫斯顿，＂然后总有一天，说不定有办法恢复他的记忆——＂

    ＂不、请，请不要恢复他的记忆。＂尹来恩却打断道。

    达尔文大人轻皱一下眉头：＂你确定？＂

    ＂是、是的，我确定。＂白狮人少年苦笑，＂他、他最好永远都不要再想起来，他的身世和他的使命。不、不然的话他又会变成咒术之火的形态，又要变成一个工具，然后再次失去自我。赫斯顿应该像个普通人那样生活在这个黄金乡里，过得快乐。他为我、为这个世界做了很多，他做的已经足够多了，请帮助他从使命中解放，让他自由自在地生活吧。＂

    ＂但这也意味着他会忘记你。忘记那份爱。＂

    ＂这、这样也可以，这样也挺好的。＂尹来恩答道，＂如、如果这就能让他自由幸福地活下去的话。＂

    为了保护所爱的人而辜负了爱，还是为了不辜负爱而牺牲所爱。到底哪一个选择才是对的？

    尹来恩没有答桉。他只是选择了自认为是对赫斯顿最好的结果。从今以后他甚至必须离赫斯顿远些，以免赫斯顿想起以前的事情。

    ＂我明白了。如果这就是你最终的决定，我不会阻止。就这样安排好了。＂达尔文大人把熟睡中的小赫斯顿背在背后，＂不管怎样，我会让这孩子过上他应得的舒适生活，不会让他在这个辈子里感到任何一点的不自由。＂

    ＂拜，拜托你了，达尔文大人。＂尹来恩露出更加苦涩的笑容，边哭边笑。

    兰斯老爷爷冬的一声倒在地上，失去了意识。

    ＂兰斯？＂罗丝老奶奶试着把老爷爷扶起来，＂兰斯，你干什么，振作些兰斯！＂

    ＂老爷子……＂尹菲图斯凑过来，试着代替老奶奶抱起兰斯老爷爷，＂丧尸的事情应该已经告一段落了吧？总之我们先回去吧，把老爷子安顿好再说。＂

    ＂就、就这样吧。＂尹来恩瞥了一眼礼堂外的人们，人们似乎还不太懂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刚开完＂派对＂就开始陷入茫然。罗丹也变回了人形，混入人流之中悄悄隐去身影。外面的城市广播之中重复着奥利弗市长的声音，似乎在指导人们到哪里去避难，但是尹来恩没有心情去细听。

    ＂我留在这里收拾残局，你们先回去。＂达尔文大人说，＂想改动那么多人的认知，这下得费一番苦功了。＂

    尹来恩点了点头，就和居里、尹菲图斯、罗丝老奶奶等人一起，从后门悄然撤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