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98章 崩坏之于星穹 (二十四)

    在亚特兰提斯这种恶劣的环境下给重伤者动手术，这种事情伊莱恩以前就有设想过。

    设想过，但是实行起来可不容易。

    首先得有个像样的手术室。必须隔绝外界的细菌，然后还得给手术室消毒。细菌从手术的创口跑进患者体内，造成的术后感染将会是致命的，哪怕注射抗生素也不一定能避免。

    幸好伊莱恩早就设想过这些问题，这个时候只是按照一早的设想去尝试，没有慌乱。

    把铁骑停泊在一旁，让它用最高的功率展开结界，就能多少隔绝外界的细菌——甚至让外界的空气都进不来了。

    接下来是消毒。伊莱恩最先想到的是用臭氧消毒，或者负离子消毒。这些东西据说在森林之中很常见，一般是森林里的植物释放的化学物质和阳光产生光电反应而转换出来的。不管是臭氧还是负离子，都有很强的杀菌能力，足够把空气中的细菌杀绝，创造出一个无菌空间来了。

    而说到森林，伊莱恩想到的就是[慈悲剑——米斯特丁]。简单地说，这把剑和德鲁伊教的营林树种一样，有着类似传送门一样的功能，连接着世界上某处的一片森林。米斯特丁既可以把热力和冲击力吸收走（送进那片森林里），也可以从那片森林里取出些什么——树种、树木、某些植物产生的毒液，诸如此类。

    从树林里取出臭氧、负离子这些东西，是否也可行呢？

    答案是，可以。

    伊莱恩之前就做过实验，祈求米斯特丁＂制造＂出臭氧，结果他果然在周围的空间里闻到了臭氧那特殊的鱼腥味。

    空气负离子几乎没有气味，有点难以辨识，但它有个特性，可以让灰尘之类的＂气溶胶＂迅速沉降。也就是说伊莱恩只需要抓一把面粉往空中撒，看看原本如同薄雾一样悬停在空中、久久不沉下来的面粉颗粒，会不会在负离子的作用下快速沉降，就可以分辨出空气中是否有负离子。

    结果这个实验也是成功的。飞散在空气里久久不能沉降的面粉颗粒，在负离子的影响下只需要两秒钟就会彻底沉降。这证明米斯特丁产生的负离子浓度相当高——说是它＂产生＂的好像也不太准确，米斯特丁只是从世界上某一片森林里把这些负离子抽取过来罢了。

    不管怎样，臭氧加负离子的组合足以用作手术之前的杀菌了。伊莱恩戴着呼吸面罩和护眼罩，也让重伤的埃德蒙戴上同样的配置，然后把他安置在用担架和石头临时搭建的手术台上。奎格自然也戴上同样的装备，在一旁候命。

    手术台旁边就是铁骑，铁骑的防护罩已经开到最大，隔绝外界空气。这个半径大概十英尺的空间内部则在短时间内注满了大量的负离子和臭氧，用以杀菌消毒。

    臭氧对肺部会造成剧烈的氧化伤害，其实是一种毒气，所以伊莱恩等人全戴上了呼吸面罩。他们戴上护眼罩也是类似的原因——避免眼角膜被臭氧的氧化性所损伤。三分钟后，伊莱恩确定消毒已经完成，马上就开始了手术。

    首先是驳骨，然后是缝合神经，再接下来是缝合血管和肌肉，最后是缝合皮肤。这一切都做完之后才能让奎格施放治疗用是咒术，让埃德蒙受损的身体组织再生。除了埃德蒙的断手之外，他身上还有好多处损伤，小腹的伤口也相当严重，几乎可以看见腹膜在外露。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埃德蒙的断手的切裂面非常平滑，似乎是被很薄又很锋利的刀刃劈开的，伊莱恩认为那应该是潜猎者们的冰系法术制造出来的超薄冰刃所致。拜这个光滑的切裂面所赐，埃德蒙的断手上的神经和血管并没有变得一塌糊涂，应该可以顺利接驳上。

    不过伊莱恩现在的身体状况很差，有点难以集中精神，甚至握着缝合钳自如地行动都有困难。他在犹豫着要不要以这个白狮人少年的身体去进行手术。如果他用人类少年形态的念动力去进行手术，或许能做得更好。但那样做相当于他用自己的寿命去换取手术的成功率……

    ＂王…王子殿下……我有件事……必须告诉你。＂埃德蒙微睁开双眼，居然醒过来了。明明已经给他做了全身麻醉，这家伙却顽强地保持着清醒。

    ＂你、你别说话，保留体力。＂伊莱恩纳闷道。给一个清醒的患者做外科手术，他之前从来没有试过。这反而让他紧张起来。

    ＂不…请听完我的话……＂埃德蒙有气无力地说：＂我知道王子殿下你的……秘密。＂

    ＂……哈？＂

    ＂王子殿下你……其实并不是真正的兽人。＂血狮子低声说，仿佛只想让这话被伊莱恩听见，不想被一旁的奎格听见：＂你……不是真正的兽人。所以……你其实没有兽人应该有的限制。＂

    ＂你、你想说什么啊？＂伊莱恩不禁听傻了。

    ＂你…能使用魔术。＂埃德蒙直接说出结论：＂并不是在你变身为人类时，才能使用魔术。你的……任何形态，都应该可以使用魔术才对……＂

    ＂怎、怎么可能？＂白狮人少年大惊：＂而且你、你怎么知道的？＂

    可是埃德蒙已经越来越神志不清了：＂原谅我…王子殿下……＂

    交待完这一切之后，他就再次晕过去了。

    ＂等、等等，埃德蒙，先别晕啊！＂伊莱恩试图弄醒血狮子，来搞清楚他刚才的那番话。

    ＂手术啊，手术！＂奎格拍了拍伊莱恩的肩膀，让白狮人少年不要为这种事情而延误手术的时间。毕竟埃德蒙还在出血，虽然给手臂做了扎带止血的处理，目前的情况仍然很不乐观！

    ＂嗷！＂伊莱恩只好放弃搞懂一切的念头，先专注于治疗埃德蒙。

    可是当他用手拿起缝合钳的时候，就知道问题很严重。

    他的手在抖。

    即使试着调整呼吸，他的手依然在抖。

    之前明明救过那么多人了。在被困在九百年后的异世界的时候，他甚至花了差不多十年时间来解.剖尸体，研究人体的构造。明明已经研究得那么透彻了。

    但是，在他试图给自己最重要的那些人动手术的时候，他还是被感情左右，开始慌乱起来。

    他在害怕。害怕再次失去重要的人。就像上次给雷欧做完手术之后雷欧就死了一样。他害怕自己手术的失误会害死最重要的人。

    于是这手无论如何都无法停止颤抖。他用左手捂住右手，试着让它稳定下来，一切却无补于事。

    ＂可、可恶……！＂

    ＂还是算了。＂奎格在一旁说：＂让我来，闭合伤口。至少，能保住性命。＂

    奎格说的闭合伤口，意思就是用[咒术——温暖的火]来让埃德蒙手臂的断口闭合。

    这样一来确实能让出血停止，至少能让埃德蒙捡回一条小命。但代价也是绝大的，埃德蒙的断手恐怕再也没有机会接上去了，血狮子会永远失去一条手臂。

    ＂不、不能！＂伊莱恩固执地阻止道：＂总之、不能！＂

    他无法想象埃德蒙永远失去一条手臂，会对他的生活造成多大的影响。也许埃德蒙从此就无法帮助伊莱恩了，他们只能把重伤独臂的埃德蒙送回去大不列颠疗养。

    伊莱恩就是不想让这种事情发生。总而言之就是不可以！

    绝望之下，白狮人少年重新审视了一遍埃德蒙所说的话。

    ——所以他可以用魔术？如果可以的话……念动力也能用吗？

    用念动力代替双手来操作手术器材，确实是伊莱恩之前就发现的，更有效率的做手术方式。

    反正如今他的双手震颤得厉害，是绝对没法动手术的了。与其这样耗下去，还不如死马当活马医，试着用念动力。用这个白狮人少年的形态来发动念动力。

    但是，他真的做得到吗？这可不是他的人类形态哦？

    所幸，他人类少年形态时使用念动力的感觉还在，他还记得如何操纵念动力。他把同样的感觉应用在现在这个白狮人少年的形态上：伸手，发射出光子的细丝，附着在缝合针上，再给它注入魔力，让它动起来——

    缝合针轻微震颤着，然后真的自己动起来了。

    所以伊莱恩这时候才真正相信，这个白狮人少年形态的他，果然不是兽人。

    他只是披着兽人外皮的，＂别的什么＂。

    也许他其他的兽人形态也全都一样，只是徒有外表。限制他使出魔术的，只是他自己的想法，一个概念，而不是那些兽人变身。

    真是讽刺。

    他绕了这么大的圈子，居然到现在才明白这个事实。他既不是人类也不是兽人。他其实什么都不是，哪个阵营都不属于，自然也没有所谓的＂归宿＂可言。

    可是现在，现在专注于救人吧。

    念动力操纵的缝合针飞速舞动起来，带着极细的缝合线，开始把神经接合起来。

    埃德蒙被切断的臂骨，则正在被驳骨手术用的不锈钢接骨钉连接起来，马上就能彻底接合。

    用念动力操纵这些细小又轻盈的手术器材，有着绝对的优势。人手无论如何都会有笨拙的时候，手指再细也不可能比光子的细丝更细。更何况伊莱恩可以用念动力把想要的手术器材移动到想要的位置上去，精确到微英寸。那是轻轻手抖一下就会出错的操作，但用念动力则完全不会抖。

    伊莱恩把呼吸放缓，耐着性子，紧绷着神经，完成了神经和血管的接驳，随后的肌肉组织缝合、表皮的缝合，都比他想象中轻松得多了。处理完埃德蒙的断手之后，伊莱恩又把埃德蒙小腹、大腿、脖子上的伤口都缝合上了。再用念动力把医疗凝胶直接涂抹在伤口上，连用手去涂的必要都没有。

    ＂接、接下来拜托你了。＂伊莱恩转而望向奎格。豹子已经凑了过来，开始用咒术给埃德蒙疗伤。借由活化伤口细胞来促进自愈，原本就被缝合好的血管神经将会马上融合再生，很快就变得和没有受过伤一样。

    总而言之，埃德蒙已经从死亡线上挽救回来了。不过血狮子失血过多，还是需要输血。

    ＂埃、埃德蒙的血型是什么？＂伊莱恩愣定了一下。

    ＂放心吧，大哥哥。＂贝利在防护罩外说道：＂他能接受你的血。＂

    虽然说伊莱恩确实是O型血的，大部分人都能接受伊莱恩的血，但真的……

    哦对了。

    伊莱恩突然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之前吸过埃德蒙的血，继承了埃德蒙变身成魔兽的那个能力。

    在他的狮人变身上应该还有一重血狮子的变身……变成那个的话，他的基因就和埃德蒙几乎一样，而且血型肯定也一样。把同样血型同样起源的血输给埃德蒙，肯定不会产生排斥反应。

    可是怎么变成埃德蒙的狮人形态呢？在狮人形态的基础上再变狮人？这有可能办到吗？还是说，现在的他就已经是那副形态了，根本不用再变一次？

    毕竟他可以保持这个形态来发动潜猎者的变身，再变成潜猎者啊。

    算了。总之相信贝利就对了。至今为止贝利的预测都没有失误过半次。那孩子要么有着超人的分析能力，要么能够窥见未来，总之贝利的话可信性接近百分之百。

    伊莱恩把输血用的管子扎进自己的手臂上，再把管子的另一头扎到埃德蒙的右臂上。血液开始流动起来，从他的体内注入到埃德蒙的体内。这种方式的输血风险非常大，没有任何医生会建议使用。但伊莱恩目前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这样。

    几分钟后，埃德蒙脸上的血色恢复了一点。他的呼吸也开始放缓。伊莱恩趁这个时机，已经把抗生素和营养剂都注射入埃德蒙体内，手术后该处理的事情，基本都处理完了。

    姑且可以认为埃德蒙是渡过危险期了……对吧？

    接下来要处理的事情还有很多就是了。

    ＂奎，奎格，＂伊莱恩摘下面罩，＂你、你用铁骑把巫女大人送到[狮子座号]上。注意安全。＂

    ＂好的。＂奎格点头道。除了伊莱恩之外，目前能操作铁骑的就这只云纹的豹子了。

    ＂请去救救佐立。＂巫女大人这时候也发声了：＂他会是你的协力者。为了完成毁灭[灾祸之心]的重任，他的协力是绝对必须的。请不要让他就这样牺牲。＂

    ＂我、我会考虑下。＂伊莱恩答道，给奎格使了个眼神。

    ＂奎格叔叔，这是钥匙卡。＂贝利也把战舰的钥匙递给豹子：＂用这个就能顺利进入战舰吧。＂

    ＂好。马上回来。＂豹子跳上铁骑。

    ＂等，等等。＂伊莱恩又在奎格耳边耳语了几句。

    ＂明白。＂豹子点头，踩下铁骑的油门，带着巫女的水晶飞走了。

    接下来是安顿好埃德蒙他们。

    ＂贝、贝利，来帮帮我。＂伊莱恩试着把埃德蒙抬起，他发现念动力居然勉强只能把埃德蒙连通担架一起升浮起来而已，没有办法进一步推着担架移动。

    这个白狮人少年形态的伊莱恩虽然确实可以使用些许念动力，却没有人类形态的他用的念动力那么强大。要知道人类形态的伊莱恩用念动力可以直接举起整座摩天轮，最大能操纵数百件重物砸向敌人。但如今白狮人形态的他却只能勉强举起一名成年男子……

    总之，在他和小狐狸的合力之下，他们把埃德蒙的担架移动到三十码外另一间屋子二楼的室内。

    ＂你、你在这你照看埃德蒙叔叔，可以吗？＂伊莱恩让埃德蒙和贝利留在屋子一角。

    他变身成潜猎者，在屋子里制造出冰墙。

    他已经能和埃德蒙一样自由控制冰块表面的折射现象，让冰墙表面的质感看起来像普通墙壁。他利用这种冰墙，可以把贝利和埃德蒙隐藏在屋子的＂秘室＂里，从外面几乎看不见墙后藏起来的人。

    这样一来，即使潜猎者们举军攻至地表城市里来，他们也必须花费巨大的气力才能找到藏起来的贝利和埃德蒙。奎格把巫女送到战舰之后也会折返回来帮忙。情况实在严峻的话，奎格还能带着贝利他们逃跑。

    极地的春天日出得早，距离日出大概还剩两三个小时吧。熬到那时，就是伊莱恩他们的胜利了：潜猎者不得不退军，留守在地下迷宫第一层里，直至夜幕再次降临。而伊莱恩一行人将拥有一整天的时间，为迎击敌人做大量的准备。

    ＂我可以照顾好埃德蒙叔叔，＂贝利担心地看着伊莱恩：＂但是大哥哥你呢？＂

    ＂我去救、救佐立。＂白狮人少年答道：＂我、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我们真正的同伴。但、但他救了埃德蒙，我可以暂且认定他同伴吧。既然如此就得救他。＂

    ＂确实。请救救佐立哥哥。＂小狐狸定神看着伊莱恩：＂但是大哥哥不能勉强自己哦。永远要优先保全自己的性命，打不过就撤退。＂

    ＂当、当然。＂伊莱恩摸了摸贝利的头，＂等我。我、我会带着那只蠢鸟回来的。＂

    ＂嘻嘻嘻。＂小狐狸笑着。

    伊莱恩也顺势把冰墙封好，只留下些许呼吸用的缝隙。然后他就转身离开，往营地的传送装置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