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15章 崩坏之于星穹 (四十一)

    ＂你干什么，穆萨？＂看着他的兄弟那神秘兮兮的举动，希尔低声问。

    ＂噢，被你发现了吗。＂猎豹人少年转头看着他的弟弟：＂看我找到了什么。这是我们通往自由的捷径。＂

    ＂你真的要，用这个逃跑？爆.炸项圈怎么办？＂雪豹人少年质疑道。

    他们这些矿工的脖子上，都有装着炸.药的项圈。只要离矿坑太远，项圈就会被自动引.爆。威力不大，却足以让他们的脑袋搬家。所以身为奴隶绝对不要逃跑，逃跑就是死——这是他们被监工们再三告戒过的事情。

    ＂哦，这个吗？这个早就失效了。＂猎豹人少年不以为然地摸着脖子上锈迹斑斑的项圈：＂监工们骗你们的，这个项圈早就受潮失效，不会引.爆了。而且我也有办法把它摘下来。＂

    他伸手去扯，然后他脖子上的项圈居然通过了他橡皮一样柔软的头部，被摘了下来。

    没错，猎豹人是猫人的一种，可以用猫人们的能力把自己的身体变得如同橡皮般柔软。在这个前提下，他拆掉项圈其实易如反掌。

    ＂既然你早就有办法拆掉这个，为什么不早点逃跑？＂

    ＂我很久以前就想逃，但我发现逃不掉。＂穆萨伸手指了指周围的荧光蘑孤：＂他们在我们的饭菜里被混入了这种带催眠成分的蘑孤。蘑孤里有成.瘾物质，让矿工们对它放出的孢子产生依赖。你没有发现，只要自己身在荧光蘑孤稀少的地方，就会觉得浑身不舒服？＂

    雪豹人少年瞪大了眼睛。他从没想过，自己居然一直都被毒害着。

    ＂我花了好几年时间才戒除蘑孤的瘾头。这些年来我一直小心地把蘑孤从饭菜里挑走，一点都没有吃下去。＂穆萨继续道：＂然后终于，我能在荧光蘑孤稀少的区域里，自由行动了。再也没有东西可以束缚我，我会利用新发现的这条地下河，逃出去。＂

    ＂可、可是……！＂

    ＂既然被你发现了，我这就执行计划吧。不要想念我，你要老实待在这里。＂穆萨吩咐道：＂你还没有戒除蘑孤的瘾头，你也不熟水性。这地下河不知道通向哪里，往里面跳是九死一生，我不能带上你。不过我保证，如果我能活着逃出去的话，我一定会想办法把你们也救出来。只要我还活着，我一定会让你见到真正的天空，真正的太阳，还有真正的足球。＂

    语毕，猎豹人少年就跳进了湍急的河水里，几秒内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唯一的朋友，他没有血缘的兄弟，就这样从他的生活里消失。在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雪豹人少年过着孤独而寂寞的日子。虽然他仍然有偷偷玩穆萨留下来的足球，他却发现那足球并不好玩。并非因为它不是一种娱乐，也不是因为它太简陋。是因为足球是要和朋友一起踢，才会好玩的。

    他没有勇气像穆萨那样逃走。他甚至没有勇气把那些带有毒性的蘑孤，从饭菜里挑走。地下河明明就在那里，但是河水湍急得他碰都不敢碰。在这个地下矿坑里长大的他，连离开这里，追求自由的勇气都没有，只能心甘情愿地在这里生活一辈子，直到死去为止。

    从没有见过蓝空的鸟儿，自然不知道自由的可贵。

    就这样子，又过了好多年。雪豹人少年逐渐变得瘦弱，营养不良，精神不振。但他仍然如同行尸走肉般挖掘着矿坑，苟活着，和其他矿工一样。

    没有梦想也没有希望。连快乐为何物都不知道，只是活着。一切彷佛打回原形，回到了希尔遇到穆萨之前的日子。

    但是突然有那么一天，有谁闯进了矿坑里。那是一名雄伟的狮人，他刚闯进来，就二话不说的屠杀了矿坑里的守卫和监工。

    ＂你是希尔吗？＂解救了矿工们之后，那名狮人大汉来到了雪豹人面前：＂你哥哥叫我来救你，所以我来了。我来迟了这么多年，抱歉。＂

    ＂哥哥……？＂雪豹人少年原本灰暗的眼中再次放射出光彩：＂穆萨吗？他…他还活着？＂

    ＂不……我们在尼罗河的下游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奄奄一息。他在满是激流的地下河里穿行，身体被河底锋利的岩石刺穿、骨头被坚硬的河床砸碎。我们试图挽救他，但他伤得太重。他在临走之前留下一句遗言，要我们救救他被困在地下矿坑里的弟弟——也就是你。由于线索实在太少，我们花了很长的时间才找到这个地方。让你久等了，真的很抱歉，希尔。＂

    ＂不是希尔……＂雪豹人少年低声说：＂是穆萨希尔。＂

    然后他的眼泪就不由自主地涌下，整个世界在他无声的哭泣中变得模湖。

    之后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雪豹人少年被带到一个儿童养护设施里照顾。在那里的全是兽人的孩子们，他们大多和他一样，是被救回来的奴隶和孤儿。

    像他这样来历不明、也不知道年纪有多大的孩子，一般会被照顾到至少能够自力更生为止。不过穆萨希尔这辈子都未受过任何教育，又笨又没文化，除了会采矿之外就什么都不会。养护设施的员工们在努力教他读书写字，封闭了心灵的穆萨希尔却几乎不与人交流，学习起来相当困难。

    他唯一的兴趣是踢球。晚上，在空无一人的孤儿院的后院里，对着墙壁踢足球。

    孤儿院里其他孩子疏远他，笑话他是个智障，取笑他什么都不懂，就连踢球都踢不好。

    事实上也是如此，他其实并不懂得踢球，出力用力把球踢出去，让它乱飞之外就什么都不会，他连半点控球能力都没有。

    尽管如此，他还是一天一天地练习着。孤独并拙劣地练习着。没有人陪伴也可以，没有观众也可以，没有喝彩也无所谓，只要可以踢球就行。因为那是他唯一能用来怀缅他唯一的、没有血缘关系的亲人的方法。

    然后有那么一天，那名狮人大汉出现在孩子面前。

    ＂你喜欢踢球吗？＂那名狮人就是当年把他从地下矿坑里拯救出去的人，人们称他为斯芬克斯老爹。他拯救过无数的兽人，而且成立了斯芬克斯财团，把这些救助回来的兽人一一保护起来。

    雪豹人少年把足球对着墙踢出去，然后才向老爹点了点头。来到孤儿院之后他几乎没有再说过话，他害怕和人交流。

    然而老爹半蹲下来，伸手摸了摸孩子的头：＂你不用害怕。＂

    ＂他们说你学习成绩不好，也说你又笨又自闭。＂狮人老爹露出微笑：＂但我知道的，你其实又聪明又坚强。那个地狱一样的深渊矿坑，会把绝大部分的人逼疯。我救出来的矿工们很多都已经麻木了，无法再像个正常人那样生活。但你比他们好，你还有希望。＂

    穆萨希尔撅着嘴，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口。

    ＂你喜欢踢球吗？＂斯芬克斯老爹又问。

    雪豹人少年点了点头。

    ＂但是像这样子大脚把球踢出去，可不算是踢足球哦？你想要……有人来教你怎么踢吗？在教练的指导下好好地练习的话……＂

    然而雪豹人少年却瑟缩了一下，身体不由自主地发抖。

    是的，他害怕于任何人打交道。人们都说他又蠢又笨，不爱学习。哪怕专门找个教练来教他踢球，他也一定没法学好，一定会被嫌弃吧。

    ＂是吗，我明白了。＂狮人大汉从雪豹人的小动作就看穿了少年的心思：＂那就不学吧。你喜欢怎么踢就怎么踢，不需要遵守规则。你是自由的，你理应自由自在。＂

    他又摸了摸穆萨希尔的小豹头：＂但是答应我，不要再一个人孤独地踢球了。＂

    几个月之后，雪豹人少年就被安排到一支球队里去。不是足球（Soccer）的球队，而是暗黑美式足球（Dark Ameti Football）的球队。他刚好是担任着踢球手的职责。

    在这里，他可以自由地踢。因为暗黑美式足球和足球不同，没有那么多的规则，没有那么多的条条框框。控球技术可以差，运球技术可以不要，需要的只是强大的脚力。

    他只需要用他那惊人的踢击，把橄榄型的足球踢飞，飞得越远越好，这就可以了。

    然后他就有了队友，有了观众，有了喝彩。这一切都填补了他内心一部分空虚——尽管他最想要填补的那部分，永远无法被填补。

    光辉的球场如同戏场，终究是落幕了。球队解散了，他最敬爱的那位斯芬克斯老爹也离世了。他一时间不知道何去何从，再度陷入了迷惘。

    就在这时，他们告诉了他一个真相。

    ＂真、真的吗？＂听完之后，雪豹人甚至都在怀疑自己的耳朵。

    ＂真的。＂虎人希洛玛木无表情地回答道：＂而且这事已经迫在眉睫。＂

    穆萨希尔陷入了沉默。

    ＂我知道你只想踢球，你谁都不想伤害。＂希洛玛队长继续道：＂但这件事我们不做，就没有人肯去做了。没人管的话，世界一定会落入古代人的手里。然后所有人都会成为古代人的奴隶，像行尸走肉一样活着。

    不管是足球，篮球，还是美式足球，就连游戏，喜剧，电影，所有的文化和娱乐，全都会在他们的掌控下消逝吧。古代人从不懂得什么是玩乐，他们是一群极致讲求合理性和效率的怪物。＂

    不知为何，雪豹人对这句话深信不疑。曾经是奴隶，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地下矿坑里挖抗的他，知道奴隶主可以怎样过分地对待奴隶们。而奴隶是不需要欢乐的，一旦他们懂得了欢乐，他们就会有逃走和反抗的想法。

    ＂我知道这很艰难。＂希洛玛叹道：＂和我们一起做这件事，你就会受到千夫所指，会被整个世界唾骂为大量屠杀的恶魔吧。没有人会再喜欢你的表演，没有人会在愿意看你踢的足球。你所喜爱的足球，永远只能由你自己孤芳独赏了。你的敌人会试着阻止你，正如他们打算阻止我们一样。他们甚至会对你无情地痛下杀手，哪怕你谁都不想伤害。

    即便如此，你还是要参与进来吗？＂

    穆萨希尔捏紧了拳头。

    ＂我要。＂

    ＂一旦参与，就没有回头的可能。你会成为千古罪人，你会不得好死。总有一天，愤怒的人们会把我们的头颅挂在城墙上，朝我们扔臭鸡蛋、烂番茄吧。——明知如此，你还是打算参与？＂

    ＂因为，总得有人去做。＂雪豹人露出了坚定表情：＂没有人喜欢看，没关系。一个人踢球，也没关系。我只要能，自由自在地踢球，就好。＂

    ＂好吧。＂虎人青年再叹一口气，从怀里取出一块白色的晶石：＂这是从学院那边偷来的科技，[圣石]。至今为止我们都没能成功发动它，召唤出圣灵。但是你的话，一定不会有问题吧。我们这些人多少都带些私欲，要么想要复仇，要么想要报恩，要么想要得到认同。因为带有私欲，我们没法召唤圣灵。而你却不同，你的愿望比我们纯粹得多。＂

    ＂好吧。＂雪豹人接过了圣石。

    风景开始收束，记录记忆的无尽景象，开始被单一的画面代替。

    一阵幽暗过后，贝迪维尔来到一个灰暗而密闭的空间前，他看到两名孩子在踢球。

    不管是雪豹人少年还是猎豹人少年，他们都保持着当初的模样，嬉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