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49章 大愚者之试炼 (一百五十二)

    ＂叔、叔叔……＂因为躺在祭坛上无法动弹，伊莱恩只能勉强转过头来看着国王，看到的是国王前所未有的怒容。

    不过那怒容并不是向着伊莱恩的，国王此时的目光早已转到了艾迪身上。

    ＂是你。……又是你！＂他愤怒地斥责红狮子少年：＂你从我身边夺走了他和她，这还不够！现在你又想要从我手上夺走这孩子！你到底有多恶毒，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艾迪没有回答，往后退缩了一步。

    ＂你们，把这家伙押出去，让他有多远滚多远！＂国王命令那两名侍卫：＂祭坛这边的事情，朕来处理。＂

    ＂明白，国王陛下！＂那两名狮人士兵有点粗暴地抓住艾迪的双手，把他拖了出去。然后遗迹之中就剩下国王和伊莱恩两个人了。

    国王跪在祭坛前，看着身体正在发光，而且毛发也变成了火红色的伊莱恩。

    ＂对、对不起，叔叔。＂红熊人少年低声道歉道：＂我、我是不是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不。你没做错。＂国王用他的大手轻轻摸着伊莱恩的头：＂反正也是那个家伙怂恿你来的，对吧。＂

    伊莱恩没有回答。他觉得自己要是如实回答的话，可能会让艾迪的处境不利。

    ＂我早就知道你和那家伙有所接触了。＂国王叹了口气：＂但是，比起让那家伙和雷欧接触，我认为还是让你和他接触比较好。这样他也能安分一点。所以我没有阻止你。我为了满足自己想保护雷欧的私心，而利用了你。对不起。＂

    ＂叔叔……＂

    ＂没有什么需要担心的，孩子。＂国王继续道：＂这个祭坛不会伤害你。它只是在……把资料下载到你的身体里而已。在下载完成前你都没法离开它，但它不会对你的身体造成任何实际伤害，现在不会，下载完成之后也不会。＂

    ＂下、下载……？＂

    ＂[黄金魔术]本来应该由索里斯的王家保管。历代皆如此。＂国王叹了口气：＂但叔叔是个不成器的国王。我无论如何尝试，都无法得到完整的[黄金魔术]。就好像是……我的身体在积极地拒绝它。＂

    他轻轻摸着伊莱恩的额头，＂叔叔接下来要说的内容可能很复杂，希望你听的懂。＂

    ＂我、我努力。＂伊莱恩试着点了点头。

    ＂很好，了不起哦，小伊莱恩。＂国王微笑着继续摸着伊莱恩的头。

    ＂[黄金魔术]是很可怕的魔术。它可以创造太阳，同时也可以毁灭太阳。要是索里斯王国那个人工太阳被毁灭，它的威力最大可以让半个地球消失。＂国王脸上的肌肉轻微抽搐了一下：＂我……我知道如果我接受了它，我就不得不背负起这个责任。

    古代人们非常残酷。他们把如此巨大的力量给予了我们，却不允许我们使用这份力量。我们被允许碰触的，仅是这份力量中用作自毁的那部分。

    古代人让我们守护这份力量，不让它落入人类的手上。如果人类想来抢夺，我们只能引.爆人工太阳，让整个索里斯王国化为飞灰。

    但是……我做不到。

    我比谁都更爱这个国家，爱我的人民。我做不到，让他们和这个国家一起化成灰烬。

    人类的国家蠢蠢欲动。我知道抉择的那一天终究要到来，而且是在不久的将来。

    ……但我就是做不到。＂

    国王把头埋在伊莱恩的胸口里。

    ＂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呢，孩子？

    为了不让这份毁灭的力量落入人类之手，把我的王国、我的子民全部葬送吗？

    还是说……哪怕让世界陷入危险，都要保存我的子民？哪怕让我的王国灭亡，让我的子民备受奴役，也要保存他们的性命？＂

    ＂叔叔……＂

    ＂不过这一切和小伊莱恩没有关系。＂国王微笑着说：＂这就是美尼斯把你带到这里来的真正目的吗？在这个国度毁灭之前，把[黄金魔术]保存起来？他知道我会在最后一刻动手毁掉这里的黄金魔术资料库，对吧？＂

    伊莱恩不是很懂对方在说什么，所以沉默。

    ＂那么叔叔我拜托你了。千万不要让[黄金魔术]落入坏人的手上。哪怕这个国家被侵略，沦陷了，请你对它袖手旁观，千万不要去引.爆那个人工太阳。我们没有问题的。即使国家亡了，人还在。只要索里斯的子民依然活着，索里斯的精神就会永存下去。＂

    伊莱恩隐约感觉到国王在说些很伤感的事情，他的眼睛不由自主地流下泪水。

    ＂你也……不要输给命运。不要只满足于别人施舍给你的，[愚者的黄金]。

    你其实早已拥有，远比[黄金魔术]贵重的东西——你体内的[黄金意志]。

    那才是真正贵重的[黄金]，世上最无可替代的东西。＂

    国王的声音逐渐变得模糊。他其实还在说着什么，但是伊莱恩却头脑发胀，听不清楚。有大量的情报涌入他的脑海中，[黄金魔术]的情报。

    他身体的毛发也逐渐从火红色变成橙红，再从橙红变成金色，越来越接近太阳的颜色了。

    还是个小孩子的他，对魔术的原理一无所知。他只从那情报的片言只语之中听见什么＂暗物质＂、＂暗能量＂、＂真正的创世魔术＂之类的东西。

    普通的创世魔术只是仿冒品，是用光子聚集世上的暗物质，来补正物质质量的法术。所以创世魔术可以无中生有地制造出虚拟质量，让小物体膨胀成大物体，并且连质量一起膨胀。

    但那终究只是仿冒品，是不稳定的。魔术的效果过去，聚集过来的暗物质很快就会散失，临时膨胀的质量就会重新减少。

    而[黄金魔术]从本质上就完全不同。那甚至不是古代神人族创造出来的法术，是星之旅者们亲传给世人的终极法术。

    用黄金魔术，就能消耗暗能量和暗物质，创造出真正的物质质量。创造出来的质量是永远的、恒定的、稳定的，不会因为法术的效果消失而消失。

    如果肯付出足够巨大的代价，别说是创造出太阳了，就连整个宇宙都可以创造出来。

    然而对于无法使用魔术的兽人们而言，它毫无价值。

    即使对于能够使用魔术的人类而言，也无法发挥出它真正的价值。穷尽人类一生的魔力，无非只是制造出一个小小的光球吧。想要创造出真正的太阳，那是神才能达到的领域。

    它是，被授予给愚者们的黄金，却因为愚者们过于愚蠢而无法发挥其真正价值。于是它，堪称为[愚者之黄金]。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伊莱恩的身体不再发光了，原本的金色毛发也逐渐变回红色，最终化成白色。

    把他吸附在祭坛上那股力量也逐渐消失，他终于能自由行动了。

    ＂能自己走路吗？＂国王问。

    ＂有、有点晕……＂白熊人少年试图走动，结果差跌摔倒。

    ＂别逞强了。＂国王背起伊莱恩：＂我送你回去吧。回去之后就这样睡一觉，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不要把这里发生的事情告诉任何人，连雷欧也不能告诉。＂

    ＂叔、叔叔要处罚艾迪吗？＂伊莱恩又问：＂请、请不要处罚他。＂

    ＂他什么都不知道就把你带到这里来，他以为这样只是好玩。他和他那愚蠢的冒险游戏，全都一文不值。＂国王哼道：＂我不会处罚他。但我要把他放逐。让他再也不能出现在你或者雷欧的眼前。这就是他应得的惩罚。＂

    ＂叔、叔叔为什么这么讨厌他？＂

    ＂讨厌？…不。我讨厌的并不是他。……不。或许我真的讨厌他。他和他父亲一样的自大傲慢，和他母亲一样顽固。＂

    ＂所、所以叔叔你认识艾迪的父母吗？＂

    ＂我当然认识。他的父亲曾经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童年的玩伴，和我一起长大，就像兄弟一样的人。＂国王叹道：＂直到……他做了那件不可饶恕的事情，他背叛了我。我本来应该把他和他的孩子一起杀死，但我心软了。我只是放逐了他。结果那家伙就在世上某个角落染病死去了，留下了他的孽种。那臭小子还有脸回来投靠我，道德绑架，情感绑架，让我不得不收留他。他们父子都是世界上最可恨的人。＂

    ＂叔叔……＂

    ＂叔叔我真是太软弱了。＂国王叹道：＂每次都在关键的地方掉链子。明明可以保护的人却没法好好保护。明明可以做对的事情却没法做对。所以才从很久以前起，一直承受着自己的软弱带来的恶果。＂

    ＂叔、叔叔才不软弱。＂被背在国王身后的白熊人少年抱紧了国王：＂叔叔只是温柔。＂

    ＂是吗……谢谢你啦，小伊莱恩。＂国王苦笑：＂请你一直留在叔叔身边，支持我吧。美尼斯说你不会长大，永远都只是孩子的模样。请你……一直保持着这个样子，这纯洁，纯真，天真无邪的模样。请你不要被这个世界的恶俗沾染，保持着你的洁白吧。

    ——就像从污泥中生长出来的白色莲花那样。坚强，美丽，又纯洁。＂

    ＂叔叔……＂逐渐犯困的伊莱恩，在国王那宽厚结实的肩膀上睡着了。

    睡着。又醒来。

    眼前一片漆黑。

    他动了动。身边有个暖乎乎，毛茸茸的小东西也动了动。

    ＂大哥哥你醒了？＂贝利的声音在他怀里响起：＂感觉怎样？眼睛还疼吗？＂

    ＂嗯……＂伊莱恩爬起来。刚刚好像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但他几乎想不起梦里发生过的一切。他只记得那是个悲伤的梦。

    对了。吃过午饭之后他就进帐篷里睡了一觉。根据埃德蒙的提议，他眼睛受伤就应该多休息。他睡午觉的时候贝利也过来和他一起睡，小狐狸总喜欢粘着他。

    ＂现、现在几点钟？＂他问。

    ＂下午一点半钟。＂蓝狐少年答道：＂大哥哥睡了大概一个小时吧。这就够了吗？不多睡一会儿？＂

    ＂睡、睡不着了。＂白狮人少年答道，顺势也扯掉自己的蒙眼布。

    他依然保持着闭眼的状态，鼓起勇气爬出帐篷外，去看这个世界。他希望休息过后，他的视力能恢复正常。

    但结果果然让他失望。眼前的世界依然黯然失色，所有的东西都蒙上了一层灰调。十码之外的远处逐渐模糊，越远越是看不清楚。这不是他应有的视力。而且他应有的视力恐怕再也无法恢复了，伴随着他灵魂的崩坏而一起崩坏了。

    ＂能看清楚吗，大哥哥？＂贝利跟着爬出帐篷，低声问：＂眼睛……治好了？＂

    ＂嗯…治好了……吧？＂伊莱恩本来想说一个善意的谎言，不让那孩子担心。但他只是说了一半就涌出泪水，他知道这谎言维持不下去。

    贝利那双蓝色的眼睛原本是那么的漂亮，如今在伊莱恩眼中它们却呈现出丑陋的灰蓝色。贝利那双漂亮的蓝眼睛，伊莱恩恐怕是这辈子也没有办法再看到了。

    ＂好了好了，大哥哥不哭哦。＂小狐狸用手摸着伊莱恩的脸颊：＂这个是奎格叔叔给你的。总之先用这个凑合一下吧？＂

    他取出一只盒子，在伊莱恩面前打开。

    里面是奎格备用的近视眼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