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39章 大愚者之试炼 (四十一)

    与此同时（？），大不列颠的爱丁伯尔格。

    ＂嗯……＂贝利在转身。

    奎格平稳而有节奏的鼾声从帐篷那边传来。

    ＂……嗯嗯……＂贝利还是在转身。辗转反侧就是睡不着觉。他睡不着觉在床上乱滚，搞得连伊莱恩都没法睡觉了。

    ＂都、都叫你晚上睡觉之前别喝茶吃糖了……＂伊莱恩郁闷地说：＂看，现，现在兴奋得睡不着了吧。＂

    ＂但那是上等的红茶！房东都端出来款待宾客了，不可能不喝，暴殄天物吧？＂小狐狸纳闷地说：＂总之我睡不着啊……抱歉啦大哥哥，我会试着不乱动，不打扰你睡觉的。你继续睡？＂

    不，怎么可能不打扰。这小狐狸躺在伊莱恩身旁抱着白狮人少年的时候就已经是足够大的打扰了。

    ＂算、算了，＂伊莱恩从床上爬起来：＂要、要出去散步吗？＂

    他认为只要贝利能把体内的糖分消耗掉一些，就能安静地睡着了。

    ＂唉。＂小狐狸于是爬起来：＂好吧。我想吃点夜宵。＂

    ＂还、还吃？再吃就更睡不着了……＂

    ＂现在实在没法睡啦……我们明天是要坐船去哪里来着？格陵兰对吧？那时候我在船上再好好睡一觉吧，反正到岸之前还要航行好长时间。＂贝利耸肩道。

    然而伊莱恩根本没打算带贝利去格陵兰，他原本是打算把贝利留在大不列颠的。黑猫（夏洛蒂）目前还在大不列颠的爱丁伯尔格，算是伊莱恩为数不多的可以托付的朋友，把贝利交给黑猫照顾，让她把那孩子送到斯芬克斯财团那边（或者反过来让斯芬克斯财团过来接人），是伊莱恩的计划。

    当然，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对贝利说出口。伊莱恩于是赔笑了一下，装作没事般匆匆带过。

    不过大不列颠春天的晚上还是十分寒冷，即使贝利披上了那件天鹅绒的披肩，还是让人不放心。伊莱恩转念一想，突然取出一柄小匕首，并像在食物上撒盐般在那匕首上撒下极少量的火焰松脂。轻轻一敲，那柄无锋的金属小匕首便发出微微的红光，并且持续不断地散发着稍微有点烫手的热量。

    伊莱恩怕匕首的尖端还是太锋利，伤到贝利。所以他把匕首收入它的金属鞘中，又在匕首和鞘之间用圣骸布的裂片裹了一圈，避免剑鞘从匕首上脱落。这样一个持续不断发着温热的小型暖手器就做好了。伊莱恩用绳子把它串起来，把它像护身符一样挂在贝利的脖子上。

    ＂啊，好暖。＂小狐狸笑道：＂谢啦，大哥哥。＂

    ＂这、这是你爸爸的匕首。＂伊莱恩低声说：＂原、原本是兽人们成年礼时接收到的小礼物，护身符一样的存在。虽、虽然你还没成年，但这是你爸爸的遗物，总之先还给你吧。＂

    ＂爸爸的遗物吗……＂贝利双手捧住那匕首，一边感受着它的温暖，一边若有所思：＂那么我暂时不要，等我成年的那一天，大哥哥再把它给我吧。＂

    伊莱恩心里打了个颤抖。他或许看不到贝利长大成.人的那一天了。但那种事情又怎么可能对这孩子说。

    ＂不……＂白狮人少年取出另一柄造型一样的小匕首：＂这、这是我成年礼时收到的礼物，你爷爷送的。你、你留着你爸爸的遗物吧。等、等你成年的那一天，我把这个也送给你。＂

    ＂大哥哥的？嗯……＂贝利又思索了一下：＂好吧！一言为定啦！＂

    伊莱恩挤出一个苦涩的笑。总之是先把这事糊弄过去了。

    现在大概是晚上十点，爱丁伯尔格城郊相当安静。除了城中心之外，爱丁伯尔格的居民都比较少夜生活，很多人都早早就入睡（或者至少是躲在家中躲在被窝里取暖），因此老城区边沿近郊区的这个地方自然是如此安静的。

    ＂紧、紧跟我。＂伊莱恩说，＂可、可不要被坏人抓走拐卖了哦。＂

    ＂呀，好可怕啦！＂小狐狸笑着说，开玩笑般抓住伊莱恩的狮子尾巴，把那当做某种牵绳。

    尾巴是兽人们重要的平衡器官，被抓住时走路会容易摔倒，被用力扯的话会痛彻心扉。因此没有几个兽人会愿意被抓住尾巴的。可是只有这样贝利才会老实下来不乱跑，没有办法之下，伊莱恩就默许了这种行为。

    虽然说是出来散步，但伊莱恩的主要目的是去附近的一间便利店里买点夜宵。城区近郊的夜生活太少，会一直营业到这个钟点的便利店自然寥寥可数，伊莱恩的选择就只有那么一间——位于附近一个街区以内，街头十字路口旁边的＂铁路＂便利店。为什么那叫做＂铁路＂，据说是因为这种便利店原本是建立在铁路车站附近的，作为一种二十四小时营业，赚取为了乘坐铁路过往的旅客们的钱而设立的便利店，它赚得相当多。结果便利店就从一开始只在铁路附件设立，变成在大不列颠城区各处都有设立分站的连锁便利店了。而且据说＂铁路＂还在欧洲各国都有分店。

    ……扯多了。伊莱恩带着孩子往那闪烁着绿色发光广告牌的便利店走去，原本是打算直接走进去买点夜宵吃的。他却没想到在进店之前就瞥见了便利店一旁昏暗的小巷子里，有两个在移动的影子。

    因为很好奇，伊莱恩就多看了一眼。然后他居然发现那竟然是两个小孩，他们居然正在垃圾桶里翻找着什么。下一秒，其中一个小孩的影子居然找到了一只好像是被吃过几口的汉堡包，他就把那垃圾堆里找到的食物分成两半，给了他的同伴。他们张开口正打算吃那个从垃圾桶里翻找出来的垃圾食物（字面意义上的！），伊莱恩急急忙忙地冲过去打断道：＂别、别吃！＂

    两名孩子愣定了一下。

    ＂你、你们在干什么？！为、为什么要吃那种东西？好脏的，吃下去会肚子疼的！＂伊莱恩惊道。

    ＂但是，肚子饿了啊……＂其中一名孩子回道，那声音有点熟悉。

    伊莱恩感到奇怪，然而他没有带照明工具在身旁，于是取出武器涂了点火焰松脂，把月神钢弯刀当做火把一样用，照亮了昏暗的小巷。

    ＂啊！＂＂是你！＂

    ＂你、你们……＂伊莱恩吃惊地看着眼前的人类少年皮埃尔和红狼少年伊奥：＂为、为什么会在这里？我、我不是叫你去投靠贝迪维尔船长的吗，伊奥？还、还有你，皮埃尔？怎么不留在法兰西？＂

    ＂啊，那个嘛……＂红狼少年一脸满不在乎：＂我不想去投靠什么船长啦，我又不认识他。是你救了我的，我的命就是你的了，就让我跟着你走到尽头吧。＂

    伊莱恩又把目光移向皮埃尔。

    ＂我反正也没地方可以去，就跟着大哥哥你了。＂小鬼咧嘴笑道。

    白狮人少年于是烦恼地捂着头。他确实听波尔多医师说，这两小鬼从诊所里跑出来，想要追上伊莱恩一行人。不过伊莱恩没有按照原定计划去波尔多（城），而是去了拉布埃尔，所以这两小子应该落了个空才对的。他们本来应该死心，跑去投靠贝迪维尔船长的。没想到他们居然还是找到路来大不列颠了。

    ＂怎、怎么知道找到这里来的？＂伊莱恩郁闷地问。

    ＂那个波尔多医师说你要到大不列颠的爱丁伯尔格，我们没能在波尔多找到你，干脆就直接偷渡来爱丁伯尔格了。＂

    ＂偷、偷渡？＂

    ＂本来想付船费的，结果那群水手看见我们穿的破破烂烂的，给钱也不肯让我们上船，实在没办法就偷渡了。＂红狼少年答道：＂不愿意让我们付船费，那就干脆不付了。＂

    当然。伊莱恩上下打量着两个小孩，皮埃尔本来就是街童，身上穿的衣服破烂自是当然。伊奥是从奴隶变成的士兵，从血荆棘骑士团里逃出来的逃兵，不要说身上的衣服破烂了，实际上几乎就是什么都没穿，只有一条破旧的短裤（可能还算是裤衩，如果里面什么都没穿的话）。因为刚动完手术的关系，两人身上还缠着些微带血的绷带，那副样子实在吓人。俗话说人靠衣装，这两个小鬼穿这样就想上船，被水手们挡下，也是可以预料的。

    ＂翻、翻找垃圾来吃也是因为……？＂伊莱恩郁闷地问。

    ＂啊，那该死的店员不肯让我们进店里买东西吃，把我们赶出来了。＂皮埃尔嘟着嘴说：＂明明有钱都不让人吃饭，混账东西。＂

    ＂注、注意你的言辞。＂伊莱恩不满地说。

    咕——

    皮埃尔和伊奥的肚子几乎同时在响，看样子他们是相当饿了。

    ＂总、总之我先买点东西给你们吃，填饱肚子再说吧。＂伊莱恩没好气地说：＂还、还有，吃东西之前先洗手。＂

    ＂怎么洗，店员不让我们进去。＂

    伊莱恩伸手指了指一旁的公共洗手间。

    ＂哦——＂那两人同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很明显他们没有发现那个洗手间，又或者没有看懂那里用英文写着的洗手间字样。

    （其实伊莱恩很怀疑这两小子到底是否看得懂法文。他也许连法文都看不懂，更何况英文。）

    ＂即使看不懂英文，至少能看懂墙上面洗手间的标志吧？真是笨蛋呢，嘿嘿嘿。＂贝利在伊莱恩身后笑道。

    那两名孩子于是充满好奇地看着小狐狸。其实他们之前就有注意到贝利，只是时机不对，没有办法跟小狐狸搭话而已。

    ＂哪来的小鬼？大哥哥的儿子？＂伊奥问。

    ＂胡、胡说。朋友的孩子啦。＂伊莱恩急忙澄清道。

    ＂啊，大哥哥有到处拐卖儿童的习惯呢。＂皮埃尔开玩笑般说。

    ＂就是就是。＂贝利也开玩笑地说：＂还非要让人陪他一起睡觉才行，嘿嘿嘿。＂

    ＂哦——＂＂天啊！＂小鬼们一起起哄。

    ＂别、别开玩笑了！＂伊莱恩红着脸怒斥道：＂脏、脏死了，你们快去洗手！最、最好连身体也给洗了！＂

    当然，那边的只是公共洗手间，并不是公共浴室，不可能连身体也一起洗。

    两个脏兮兮的小鬼跑进公共洗手间里去了，伊莱恩也怒气冲冲地领着贝利走进便利店：＂要、要吃什么？＂

    ＂他们也要吃的话，最好是热量高，能填饱肚子的。＂小狐狸道，说话的时候笑眯眯的，不知道在打什么鬼主意。

    ＂为、为什么笑得那么诡异？＂伊莱恩皱着眉问。

    ＂因为，那两个小孩也是大哥哥救回来的对吧？＂贝利答道：＂他们从那么远的地方赶过来追随你，不是相当喜欢你，是不可能做到的。＂

    的确，那两个小鬼也许一路上受了不少苦吧。给伊奥动手术的时候明明有给他洗刷过身体，进行全身消毒，伊奥身体应该不至于那么脏的。一天之内能弄得这么脏，证明他们在赶路的过程中遇到了很多事情。

    ＂真、真是笨蛋。＂伊莱恩从货架上拿起一块加大码的牛肉南瓜馅饼，＂为、为什么要跟着我来呢。去、去投靠别人明明能更轻松的……＂

    ＂因为他们都知道大哥哥是值得依靠的人吧，大概。＂小狐狸答道，也拿起另一块加大码的羊肉蒜泥馅饼。可能是打算大家一起分着吃吧，而且他知道有人可能不喜欢吃牛肉或者南瓜，就故意换了个口味。

    ＂请、请帮我把这些加热。＂伊莱恩拿着两块馅饼去结账，放下几枚铜币，并对便利店的服务员说。

    ＂好的，马上弄好。＂服务员收了钱之后就拿着馅饼去微波炉加热了，然后转头看了大狮子小狮子一眼，＂要喝点什么吗，客人？馅饼绑定的促销套餐免费送四份小号饮料哦，价值一个铜币以内的饮料都可以点。＂

    ＂要、要喝什么？＂伊莱恩于是问贝利。

    ＂喝些热腾腾的东西吧？＂贝利知道那两个小孩应该是又饿又冷，所以说道。他自己倒是不怎么冷，身上都是防寒和发热的装备。

    ＂那、那么，奶茶两杯，热可可两杯？＂伊莱恩说。

    ＂好的，马上给你准备好。＂店员转身又去准备饮料。

    十分钟后，由于伊奥和皮埃尔太脏没法进入便利店里，他们就在街头坐下吃东西。伊莱恩本想把两个小鬼带回去旅馆之后才让他们吃的，但伊奥和皮埃尔实在饿疯了，刚拿到食物就大快朵颐起来，没有办法之下伊莱恩也只能在原地陪他们。

    ＂慢、慢点吃，别噎着。＂伊莱恩看到红狼少年和人类少年狼吞虎咽的模样，不禁担心地说。

    ＂好的——＂两个小鬼拖长语气答道，依然左一块馅饼右一块馅饼地往嘴里塞。

    ＂呼呼呼。＂贝利在一旁面带微笑地看着，也在优雅地小口咬着牛肉南瓜馅饼，吃一口馅饼就伴以一口热可可。

    ＂回、回去旅店之后先去洗澡。总、总之先让你们安顿下来，有什么等明早再说？＂

    ＂可以！＂＂当然了。＂两个小鬼有饭吃就不顾一切了。

    他们也是自讨苦吃。明明留在波尔多医师的诊所，等伤病养好了再走也不迟，波尔多甚至答应过会安排船送两个孩子去埃及找贝迪维尔。然而他们偏不要，偏要擅自离开诊所跑过来找伊莱恩，不知道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不过伊莱恩好像也没有办法耻笑这两个孩子。毕竟他伊莱恩也是差不多的笨蛋，有安逸的道路不选，总是挑选最愚蠢最艰难的路来走。

    物以类聚……吗。

    虽然并非本意，伊莱恩还是带着三个孩子往旅馆的方向走，今晚过后再做打算。

    三个小鬼（包括贝利）吃饱之后极其精神，蹦蹦跳跳地跟在伊莱恩身后走，一路热闹地回旅馆了。而几双眼睛也在巷角里暗中观察着伊莱恩等人的一举一动。

    ＂那白色的圣者，引领着孩子们，远离城镇的繁囂，远离大人们的恶毒，一直到荒野的尽头。仿佛那花衣的吹笛人，仿佛那童话中走出来的人物。＂德鲁伊教的穆塔尼先知哼笑道：＂和盖亚大人的一样。赛内泽尔的报告很准确。看样子是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