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40章 大愚者之试炼 (四十二)

    十分钟后。

    ＂不行。＂赛内泽尔房东板着脸说。

    ＂为、为什么不行？＂伊莱恩急道，＂我、我会付钱的，也会好好让这两个孩子洗干净身体，不会弄脏你、你的客房。就、就一个晚上而已，这也不行？＂

    ＂不是钱的问题。＂老头仍然板着脸说：＂你想说，要专门给一个房间，让这两个没人管束的臭小子住？他们今晚岂不是要把我的房间都拆了？＂

    ＂这……＂伊莱恩额角冒出一滴汗，老头说的好像也有点道理。

    ＂那、那怎么办？＂白狮人少年于是问。

    ＂只是一晚而已，今晚你们就挤在一个房间吧，你负责看管这群臭小子。可别玩什么枕头大战哦，弄坏的东西可是要从你的押金里扣的。＂房东说。

    ＂明、明白了。＂伊莱恩松了一口气。原来房东并不是反对收留这两个小鬼，只是不让他们不受管束地占用一个房间而已。

    刚好奎格在帐篷里睡觉，腾空出来一个床位。让那两个小鬼挤一张床倒是可以的。

    ＂嘿嘿嘿……＂半小时后，伊奥和皮埃尔洗完澡回来，身上还滴着水。他们好像没什么可以穿，就在腰间缠了条毛巾。

    ＂你、你们的衣服呢？＂伊莱恩纳闷道。

    ＂太脏扔了，没有换洗的衣服了。＂伊奥答道：＂请告诉我你有衣服给我穿？＂

    伊莱恩皱了皱眉头。伊奥在三个孩子里算是比较年长的，大概是十岁左右吧，刚好和身材娇小的伊莱恩体型相差不大，稍微改一下裤头就能让他穿上伊莱恩的衣服。上衣虽然宽松，但是至少能套上去，根本不用改小。然而皮埃尔瘦骨嶙峋的，体型没比贝利高大多少，给他改衣服会更麻烦些。

    ＂总、总之用我的衣服给你们改一下，暂时能穿就可以了吧？＂伊莱恩叹道：＂明、明早再给你们买合身的衣服。＂

    ＂好哒！＂＂谢啦！＂两个孩子跳到那边的床上蹦哒起来，完全都不像是想睡觉。这群小鬼吃饱了夜宵又喝了那么多糖分的可可和奶茶，兴奋得不得了。他们今晚真的能睡着吗？

    ＂你、你和他们玩吧？＂伊莱恩取出一些衣服打算改，同时对贝利说。

    ＂不能玩枕头大战？＂小狐狸问。

    ＂不、不行。＂伊莱恩苦笑：＂乖一点，别、别给房东添麻烦。＂

    ＂好吧。＂小狐狸摇着尾巴过去跟两个孩子玩：＂要玩什么呢？我有带扑克牌来，还有跳棋，还有大富翁桌游——＂

    ＂我要玩大富翁！＂＂我不太会玩这个……教我？＂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吱吱喳喳地吵闹起来。

    ＂吵死了！给我安静点！＂房东直接推开门探头进来骂道：＂你们吵着我看电视！＂

    ＂噫！＂＂抱歉。＂＂嘿嘿嘿……＂

    ＂再吵就把你们全部赶出去！＂赛内泽尔老头板着脸说，然后狠狠地摔门走了。

    ＂切。＂小鬼们在吐着舌头做着鬼脸，一点都没有反省的意思。吵闹倒是收敛了一点。

    伊莱恩有点担心贝利被带坏……他分神的时候，针就扎在他手指的肉垫上了。

    ＂嗷！＂疼得他整只狮子跳起来。

    ＂哈哈哈！大哥哥真笨！＂那边的孩子们在捧腹大笑。

    伊莱恩嘟起嘴没说什么，默默地继续给小鬼们缝衣服。这毕竟不是在做手术，手术的缝合伊莱恩练习了十年，已经得心应手；但缝衣服却总是不得要领，虽然能缝上，手指却总不免要被扎伤。

    看到伊莱恩反复扎到好几次手指，本来还在跟其他孩子玩的贝利突然停下手来，＂你们继续玩吧。＂

    然后他就过来，偎依在伊莱恩身边。

    ＂你、你干什么？＂伊莱恩好奇地问。

    ＂陪大哥哥，嘿嘿。＂小狐狸笑着说：＂看大哥哥缝衣服更有意思。＂

    才不可能是。

    贝利这样说的时候，伊奥也停了下来。他也凑过来依偎在伊莱恩身边。

    ＂你、你又来？＂

    ＂总不能让大哥哥在这里帮我们补衣服，我们却在玩吧。＂红狼少年答道，＂我帮你捶背？＂

    ＂不、不要乱动我……＂伊莱恩纳闷道，本来就容易扎到手，再动来动去的岂不是更容易扎到手了。

    ＂嘿嘿嘿。＂于是狼人少年也凑到伊莱恩身边依偎着，在专注地看着白狮人少年补衣服。

    ＂你们好狡猾哦。＂皮埃尔见状也凑了过来：＂我也要蹭！＂

    所以……这是什么状况？伊莱恩额角冒出一滴汗。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就被小鬼们簇拥着了。他不过是在缝衣服而已，缝个衣服有那么好看吗，为什么这群小孩要凑过来看？

    ＂真的，你，你们在干什么？＂伊莱恩实在禁不住问道。

    ＂吸猫。＂小鬼们异口同声地说。

    ＂我、我又不是——＂

    ＂狮子也是猫，大猫。＂贝利抢在伊莱恩之前答道。

    于是白狮人少年无话可说了。

    ＂真香啊，这个气味。＂伊奥把头搁在伊莱恩的肩膀上说：＂就像那个，甜甜的，嗯，什么来着？＂

    ＂雪糕。＂皮埃尔补上一句。

    ＂对对，雪糕。虽然我没吃过那种奢侈品。＂红狼少年答道。

    （怎么雪糕也成奢侈品了……）

    不过孩子们能安静下来也是帮了大忙，伊莱恩总算可以专心地缝衣服了，而且给伊奥穿的裤子基本缝好了，接下来就轮到缝皮埃尔的衣服了。他把裤子递给伊奥，让红狼少年穿上。

    ＂留给尾巴的洞太小……＂伊奥穿上裤子的时候稍微抱怨道，试着把他的狼尾巴从裤子后门的洞里抽出来。

    ＂抱，抱歉，忍耐一晚。＂伊莱恩苦笑。这原本是他的裤子，裤子后面留的洞自然是给狮子尾巴留的。尺寸上说狮子尾巴自然比狼尾巴细……至少没有狼尾巴上那么浓密的毛发。

    ＂大哥哥讲些故事好吗？就这样有点让人犯困。＂贝利打了个呵欠，问。

    ＂你、你们直接去睡不行吗？＂

    ＂不要，大哥哥不睡我们怎么能睡。＂小狐狸答道。其实就是吃太饱而且吃了糖，兴奋得睡不着。

    ＂真、真拿你们没办法……＂伊莱恩打算集中精神赶快把衣服缝好，小鬼们一直不安静下来的话他就没法好好缝衣服了，只能随口编一个故事。

    ＂这、这个故事我也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所以……＂

    伊莱恩下意识地清了清嗓子。

    ＂很久很久以前……在这个宇宙都还没有形成之前，有另一个宇宙。

    姑且把那称为旧宇宙吧。

    旧宇宙已经非常古老，宇宙里有很多高等的智慧生物，有着他们各自的高等文明。他们发展到可以进行星间旅行的程度，他们邂逅，他们冲突，他们和解，他们协作。七个主要种族和另外数十个次要种族，构成了[星河议会]。

    七个主要议会种族里，要数那姆勒斯族、盖亚族、约顿巨人族、海王族 这四个大族，最具话语权。

    而另一边，旧宇宙中也存在拥有高度文明，但并不愿意加入议会的种族。

    那就是强大而古老，向往自由，以吞噬星球为生，在星际之间游走的，[不朽古龙族]。

    据说不朽古龙的真实体型甚至有一整个星球般大。他们在一个星球上安家，直至把星球上的能源彻底吞噬，让星球毁灭，才会转移到另一个星球上去，以此循环。

    不朽古龙需要巨大的能量来维持生存。他们毁灭了无数星球，因此也被称为[噬星者]。他们到处毁灭星球，无法无天，自然会与星河议会敌对。

    于是，一场旷日持久的大战，也就是所谓的[第三次星界大战]打响了。几乎是整个宇宙里的智慧种族联合起来，和不朽古龙族战斗。即便如此，过于强大的不朽古龙，仍然能和整个宇宙其他种族的联军，打成平手。

    战斗持续了多少个亿年？没有人知道。然而战争的伤痕确实在扩散，在整个宇宙中蔓延。

    宇宙就像是一个巨大的生命体，持续不断的战争与消耗，让它逐渐走向衰亡。在星界大战决出胜负之前，人们就发现，旧宇宙已经面临毁灭。

    议会种族联合起来，制造了什么。一种可以让他们穿越即将毁灭的旧宇宙，来到重生的新宇宙的，称为[永劫之门]的装置。

    不朽古龙虽然每一体都拥有歼星级别的战斗力，他们却不怎么发展科技文明，古龙与古龙之间甚至鲜有交集，只有在交……想生孩子的时候，才会聚集到一起。

    事实就是，古龙一族无法制造出等同于[永劫之门]的装置，逃过旧宇宙的毁灭。他们即将被议会种族抛下，伴随旧宇宙一起毁灭。他们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战争就已经完结，第三次星界大战以不朽古龙的全面投降告终。

    不朽古龙向星河议会全面投降的唯一附带条件就是，要议会带上古龙族——或者至少是其中一部分，利用[永劫之门]，逃离旧宇宙的毁灭。

    议会绝大部分的种族都反对这个条件，他们认为应该任由不朽古龙族毁灭。然而盖亚族，那原本极力主张和平的种族，为古龙一族求情。他们认为不朽古龙这个种族拥有宇宙中任一个种族都没有的强大生命力，是力量与美的象征。这样美丽而充满力量的巨兽，不应就此消亡。

    激烈的争论得出最终结果，议会赞同了盖亚族的一部分主张，答应让少数的古龙族使用[永劫之门]。就和宇宙中其他种族一样，并不是所有人能得救，整个宇宙里也只有极少数的一部分人能够乘上[星之方舟]，进入[永劫之门]，逃脱那必然的毁灭。

    那么，那些没能乘上方舟的人呢？被留下的他们，是否就这样消亡，和旧宇宙一起逝去？

    答案是，不完全如此。他们的身体或许会毁灭，但他们的灵魂会被留存下来。在一个永生者的身体里，以高度压缩、长期沉睡的状态，被保留下来。

    那个永生者没有进入[永劫之门]，逃过旧宇宙的毁灭。他为了那些没能乘上方舟的人，留了下来。他把他自己的身体变成了[方舟]，去承受宇宙的毁灭。

    因为他是永生者，他绝不会死亡，宇宙毁灭都无法毁了他。他知道他即将承受多么巨大的痛苦，但他为了那些没能得救的人留了下来，独自去承受那份痛苦。

    他一直憧憬着，想当一个英雄。

    他曾经大声呼喊，声嘶力竭的求救，却谁都没有来。因此他知道，那些被留下的人，那些没能得救的人，是怎样的感受。

    因此他想要成为英雄，去拯救那些无助的人。同样的悲剧，不想看到它再次发生。

    他想拯救所有没能被拯救之人。哪怕，最终没能得救的，是他自己。哪怕，没人会知道他的所作所为，没有人会，称赞他半句。

    他在火焰的洪流中，在宇宙射线的轰击中，在绝对零度的深寒中，在万籁俱寂的死灭中，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孤独中，承受着无穷无尽的煎熬，一直[活着]。

    带着那灵魂的薪火，作为[薪火之王]，活着，咬紧牙关，渡过那深海的时代。

    最终，黑暗到了尽头，宇宙在他面前重生。

    在一场大爆.炸之中，那无尽的星河，那绚丽的星光，所有的一切一切，展现在他眼前。他看着那不可思议的美景，原本已经冰冷麻木的心灵再次复苏。他流下了热泪。

    他成为了英雄。一切都是值得的。

    应该是这样的……对吧？＂

    啪嗒，啪嗒。

    眼泪从伊莱恩的脸颊上滑落，落在他正在缝补的裤子上，然后他从那种沉醉状态中醒来。

    ＂欸，我，我为什么哭了。＂白狮人少年赶紧擦了擦眼泪，转过头对孩子们说：＂抱、抱歉，刚才讲得入了神。我、我说到哪里了？等等，我说了什么来着？＂

    然而没有人回答他。因为他的故事实在太无聊，三个孩子早就伏在他身旁呼呼大睡起来。那样紧挨着，相互依偎着，就像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弟们。

    伊莱恩不禁露出寂寞又慈爱的笑容。他轻轻给孩子们盖上被子，匆匆把衣服补好，然后也爬到旁边的床上，睡去了。

    万籁俱寂，夜色正浓。

    ＂你果然……＂

    门外的赛内泽尔老头结束了偷听，身影慢悠悠消失在走廊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