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6章 超越生命之人 (一)

    [时间会抚平一切伤痛。]

    第一个说这句话的人，是个悲观主义者。其追随者，却是一群无比愚昧的乐观主义者。

    时间，宛如洪流，与之争抗毫无益处。生命，也宛如那洪流，在那波涛下暗潮涌动的水中不断流逝。伤痛也好，悲欢也罢，就连那回忆本身，也终有一天，会被洗净成沙砾，化为海滩上无数尘埃中的一员。

    与时间、与命运、与生命本身对抗，相当于在逆流而上，违背自然法则。

    然而那法则，又是什么？

    很久很久以前，还是少年的艾尔伯特看着平静的湖面。

    ＂找到你了。＂他哥哥罗伯特穿越了树林，来到那个小湖前。

    幽暗地域的太阳升起得很迟，特别是在这种冬日。但是当它露出曙光时，那日光照射在泛着薄雾的，结冰的湖面上时，这个扭曲的世界有着它特殊的宁静的美。

    ＂居然躲在这种地方。就不怕魔兽出没喵？＂罗伯特问他弟弟：＂玩够的话就该回去了，在这种冬日出门觅食的魔兽们很可怕的。＂

    ＂哥，＂艾尔伯特却若有所思地看着那湖面：＂死，到底是什喵？＂

    ＂……为什喵突然问这种问题？＂

    ＂只是有点在意啦。＂小老虎答道。

    大老虎顿了顿，虽不愿意提及，却又不由自主地答道：＂死就是死。永远地睡着，不再醒来。那就是死。这个不公平的世界唯一降给所有人的平等。＂

    虽然嘴上这样说，却就连罗伯特自己都不相信。

    实际上，就连死也不平等。

    世上有些人依然享有着更好的死，在儿女、在亲友的簇拥下满足地离世，饱足地、温暖地、在舒适的床铺上离世，生无憾事；

    而另一些人，则死在战场上，在冰雪中，在饥饿里，甚至在怪物的腹中。一切都是那么的恐怖，痛苦，血腥，甚至屈辱。

    只有在最后解脱的一瞬间，人才最初拥有那绝对的公平。而当那绝对公平来临的瞬间，不管是平等与否，一切都不再重要了。

    死就是死。对于已死之人，本来就没什么平等不平等的。强行说死亡是赋予所有人的一种平等，只是未死之人的一厢情愿，是一种傲慢。

    ＂真的，平等喵？＂于是虎人少年问他哥哥：＂比如说，就像妈咪那样，突然就永远睡着，那也算是一种平等？妈咪她愿意接受这样的死喵？这也是她想要的喵？＂

    罗伯特没有回应，只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死，真的是自然之理？＂艾尔伯特又问：＂这世界上每一个人，难道真的都必须死不可喵？

    难道活物最终死去，是必然的道理？

    为什喵，所有人都必须遵循这个道理来活着？

    这个道理，又是谁定下的？

    难道就真的不存在，超越这个道理的人，超越生命……

    连自然之理都可以克服的人？＂

    他的哥哥没有回答。

    不。罗伯特其实也有着同样的疑问。为什么活着的生物最终一定要步向死亡。这个本来就不讲道理的世界，为什么会设下这种不可违背的硬道理？

    这一切其实都很荒唐。只是，因为所有人都被这不讲道理的世界强加了这种＂道理＂，才会觉得死是理所当然。

    ＂那你就，试着跳出那个条框吧，艾尔伯特。＂罗伯特对他弟弟说道：＂说不定真有那喵一天，你能够超越。说不定真有那喵一天，你甚至可以揪着制定这种荒唐道理的那个神，去咒骂，去诉说，并把不讲道理的它胖揍一顿。如果你能做到那个份上……

    哥哥啊……可是非常期待看那场戏。＂

    艾尔伯特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的神明——卡玛之座。

    不，道理并非它所制定。大概，在那遥远的宇宙尽头，在深渊的最深处，有着另一个制定道理的、更高位的神明吧。

    卡玛之座只是执行者，执法者，裁决者。它的职责就是把世上所有敢质疑这个道理的人胖揍一顿，揍到这些人屈服为止。

    ＂那可真是巧合呢，＂艾尔伯特冷笑：＂我们的立场相反，目的却几乎一样。接下来就看是谁把谁揍到屈服了！＂

    神明的上千把刀刃落了下来。每一把超过百英尺长，锋利又沉重，神明却能把它如同纸板般高速挥舞。在道理的那边、被制定的道理所保护的家伙，连物理法则都可以逾越，因为他们那边才是道理，除此以外一切都是违背道理，是挑战自然法则。

    然而这种事情，艾尔伯特总是在做。他一直都是，挑战者，超越者，破法者。

    剑刃落了下来，却和虎人青年手中的月神钢弯刀碰撞，被折断。

    不对。剑刃还没有碰撞到弯刀的刀身就被折断。它们的存本身就是个错误，它们被艾尔伯特否定了。从根源就被否定之物，自然也脆弱堪比玻璃，不折断才怪。

    艾尔伯特反手扫出另一剑，用的是[斩裂魔剑——提尔锋]，而剑刃上缠绕着的是黑白相间的时空之火，[湮灭之刃]。那锋利得连空间都可以砍劈开的利刃，直接把卡玛之座的数十条手臂砍了下来。

    神明另外还有无数条手臂，它们举起长枪从一侧刺向艾尔伯特。数百数千的长枪，原本都是那般的庞然大物，每一柄都有上百英尺长，光是枪头就比艾尔伯特的身高还要高。然而这数千数百的枪刃，在击中之前就化作针般的细雨，化成艾尔伯特完全不可能躲避的攻击，密集又细腻地袭向虎人青年。

    然而没有用。所有的攻击都不会有用！身体被连续贯穿数百数千次，虎人青年却泰然自若。[永劫回响]否定一切物理伤害，所有对艾尔伯特造成的损伤都被否定，仿佛它们从未发生过一样！

    本体彻底离开[弦外之理]后，艾尔伯特的力量不仅没有衰退，甚至还几乎完整地保留下来了。除了[幻影红移]无法使用、他无法进入[超凡入圣]之外，其他的能力照样能够使用。

    因为知识就是力量。仅仅是＂知道可以这样用＂，奇迹就能被使出。曾经比谁都更接近真理的彼岸的艾尔伯特，早就通过不断战斗，把[第四奇迹——卡玛创造]的各种使用方法，铭刻在自己的光魂中！

    而圣灵白虎也常伴他左右，与他并肩战斗。圣灵的力量也和[弦外之理]没有关系，是他在这个现实世界所拥有的力量。

    艾尔伯特用更快的速度挥舞斩裂魔剑，砍掉卡玛之座的手臂。而神明也用更疯狂的速度挥舞刀剑和长矛，一次又一次地剁碎艾尔伯特，刺穿艾尔伯特。那攻击铺天盖地，密集到根本无法躲闪，只能靠[永劫回响]来免疫。

    寻常之人早就在这攻击之中死去无数次，被剁成肉泥，再还原为灵浆，失去自我，然后被送入下一次大循环里。然而艾尔伯特却能靠着[永劫回响]无尽地复活，被剁碎，再复活……以此循环无数次。这也是他能以这种姿态保持不灭，甚至和神几乎对等地战斗的，唯一底牌。

    然而神不动，神无语。神的力量无穷无尽，攻击也永无止境。艾尔伯特可以被杀一千次、一万次而保持不死，神明就可以杀他两万、三万、十万、一亿次。艾尔伯特可以永无止境地复活、否定自己的死亡，却也代表这就是他永无止境地死去、必须一次又一次地直面自己的死亡的地狱。

    他必须在无尽的战斗中一点一点地摧残自己的身心、人形、甚至灵魂，直到彻底崩溃，或者厌倦为止。

    而神明有着无尽的时间和无限的耐心，它可以花费＂永远＂，把艾尔伯特耗死。这场战斗就会陷入僵局，一切变得了无意义。

    然而，真的是那样吗？

    艾尔伯特虽然不断承受着攻击，却也有不断挥刀反击。而且他在反击的过程中，确实地摧毁着神明手中的刀枪剑刃。正如同神明的攻击越来越疯狂一样，他的反击也越发凶猛了。

    铿！在艾尔伯特一次反击之下，卡玛之座手中的刀剑被连环击碎！

    不，不是一次反击，是无数次。有数十个艾尔伯特在现场，每一个都是他的分身。神明的攻击猛烈如同暴风雨，那么就让更多的艾尔伯特去承受即可。既然[永劫回响]可以让艾尔伯特否定受到的一切伤害，这招用在他的分身自然也能成立！

    在这以前他一直避免在敌人的猛烈进攻之下乱用分身术，因为分身受到的伤害会原封不动地返还到他的身上。大量的分身受伤之后再解除，伤势一下子全由艾尔伯特来承担，他会伤重而死。但现在，因为有了[永劫回响]，原本的劣势变成了优势，人海战术也终于可以真正成立。

    现在相当于他拥有了几乎能够无限增加的分身大军，而且每一个都是打不死的！

    数十个艾尔伯特冲向神明，和神明缠斗起来。卡玛之座数百数千的手臂和艾尔伯特的刀刃对砍，从一开始的压制着艾尔伯特来打，变成现在的和艾尔伯特平分秋色！虎人青年的分身大军开始和神明打得有来有回，总算是像点样子了！

    ＂虽然把我叫来有点作弊，但对手是作弊的神明，我就不计较太多了。＂人类剑圣艾尔伯特出场，举起剑刃冲向卡玛之座：＂和神明对打，不是挺有趣吗！＂

    神明的剑刃如同风暴般落向剑圣，剑圣却挥舞着那只有数英尺的长剑和神明交锋，那挥舞速度同样如同风暴，让人目不暇给的剑，一次又一次地瓦解卡玛之座的猛击！

    ＂刚被叫来就看到这种乱七八糟的光景啊。＂狼人青年艾尔伯特出现在战场上：＂既然如此，就按照我自己的方法来战斗，让我尽兴吧！＂

    他化成巨大的奔狼冲向神明，神明的攻击如同闪电般快速，但他的速度在这之上。把[狼步]运用到极致的他如同白色电光般左冲右突，并且使用利爪撕裂神明的身体。

    ＂这是为那孩子而战吗。＂另一个平行世界的艾尔伯特出现在此，是在之前被托付去照顾穆特的那个分身：＂既然如此，也让我参上一脚！＂

    他冲向神明，手中的弯刀投掷而出，化成无数高速飞舞的刀刃，把迎面袭来的攻击一一击溃！那是高等魔兽猎人独自领悟出来的技巧，是专属于他的特殊能力。

    ＂快看，小白，是祭典！＂骑着圣灵白虎的艾尔伯特的分身出场，那是比任何平行世界都更懂得运用圣灵白虎的力量，被称为[圣灵使艾尔伯特]的存在。

    ＂祭典的话，就要尽兴！＂他操纵着圣灵白虎，让白虎打出成千上万的[湮灭之球]，轰烂神明的手臂。圣灵白虎张开嘴发射出强力的[深海波动炮]，巨大的高压水柱直击卡玛之座！在那波动炮的轰击之下，就连神明都摇摇欲坠！

    ＂仅仅是这样还不够啦。＂擅长于操纵[月光碟]的艾尔伯特的分身出场，他身后是巨大的白色羽翼，而那羽翼上抖落无数白色羽毛。羽毛瞬间化作光弹的暴风，击向卡玛之座。然后是一连串毁灭性的爆.炸！

    ＂动手吧！＂手执[斩裂魔剑——提尔锋]的艾尔伯特的分身，和同样手执魔剑的艾尔伯特的本尊站在一起。在无数个平行世界之中，也只有这区区一个分身，现在还持有着力量完整的斩裂魔剑。在其他分身的掩护下，这个分身和本尊一起挥剑，击出两道几乎无限延伸出去的黑光，把整个空间切裂成两半！神明被那裂开的空间影响，身体也从中间裂成两半！

    [不够看。]

    然而一个声音在这混乱的战场上响彻。

    [还是不够看。]

    神明高举一只手臂，那手臂上没有握持任何武器，却有一个巨大的光球在不断膨胀。

    [仅凭这点能耐就想改变命运，起死回生？]

    光球膨胀的速度远超出艾尔伯特和分身们的反应速度，它在半空裂解，化成数百亿道白光，从天而降，暴雨般淋了下来！

    轰隆隆隆隆隆隆隆！——

    大地被白色暴雨无差别地轰击，击中的瞬间就掀起爆.炸，把周围的一切卷入并炸得灰灭！每一寸地面都被数十数百次爆炸中化作烟雾弥漫的焦土！艾尔伯特的分身大军也被那光芒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