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9章 终焉之暴风雨 (一百一十一)

    ＂你该不会……根本不、不是克洛瓦尔王子？＂伊莱恩更加疑惑地问：＂法兰西的王子不、不可能不是人类。＂

    ＂猜对了。＂小狐狸吐着舌头说：＂王子的脸是用幻术装出来的，我是王子的替身。我原本的名字叫做贝利，是一名奴隶生下来的孩子。＂

    伊莱恩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真正的王子呢？你一定会这样问吧。＂小狐狸把自己的脸变回去王子的模样，＂真正的王子在哪里，就连我都不知道。大概像个懦夫一样躲了起来，逃避暗杀吧。＂

    ＂天……＂白狮人少年惊叹道，一切都得到了解释。

    怪不得这个＂克洛瓦尔王子＂会如此可爱懂事，连一点王子应有的脾气和横蛮都没有。怪不得这孩子会这么亲近伊莱恩，明明人类应该是带着偏见看待兽人的。怪不得克洛瓦尔王子会出现在蒙彼利埃，一个他极容易遭到暗杀的险地。

    原来这一切都只是场戏。而小狐狸贝利是这场戏码中预定了的牺牲品，是为了送死而来的。

    ＂他们，他们让你当王子的替身，替他去送死？＂伊莱恩急道：＂如果你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杀死了……所、所有人都知道克洛瓦尔王子已死的事实，然后巴黎王和苏瓦松王就会停、停止暗杀小王子……是、是这样吗？！＂

    ＂嘘……！声音太大啦！＂贝利继续捂住伊莱恩的嘴：＂你想死吗？你要是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多少条命都不够死啊！＂

    ＂可、可是……！居然要你代替真正的王子去死……这种事……！＂

    ＂这件事我已经接受了啦。所以说这就是我的命运嘛。＂小狐狸却苦笑道：＂什么嘛，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妈妈是奴隶，我一出生妈妈就死了，然后我一出生也是奴隶。

    以奴隶身份出生的我，本来应该过着最悲惨的人生。然而他们看上了我的特殊能力，让我少吃了很多苦，一直为王室效劳。除了不准逃跑之外每天都是好吃好住，有干净的床可以睡觉，又可以天天洗澡。我还能奢求什么？

    当奥尔良王国岌岌可危，王子殿下的生命有危险的时候，他们就想到让我来代替克洛瓦尔王子，演这一出替死的戏码。只要我死去，这事就完结了。王子也安全了。他们损失的只是区区一个小奴隶而已。有什么不好的嘛。＂

    伊莱恩露出既崩溃又不可思议的表情，一时间目瞪口呆。

    ＂所以我说过了，不要试图救我，伊莱恩大哥哥。你救不了本来就应该去死的人。＂贝利露出苦涩的笑：＂我这六年来过得非常非常的幸福，比世界上任何一名奴隶都幸福，即使要我马上就去死，也无怨无悔啦。＂

    不。这不对劲。白狮人少年摇着头。

    没有人一出生就是为了去送死的。哪怕是奴隶，也应该有生存下去的权利。让这样小的孩子去当王子的替死鬼，就这样毫无价值地死去，没有人知道真正的他，他死去以后也连半个真正悼念他的人都没有。

    连人身为人的意义都被剥夺了，如同一块替死用的肉块那样死去，如同道具那样被用掉，然后消逝。那是……何等的不堪。

    伊莱恩紧紧抱住贝利，开始低声地哭泣。

    ＂好啦，好啦，大哥哥别哭。＂小狐狸摸着白狮人少年的头：＂不用在意的，一切都会好的。＂

    ＂不……一切都不、不会好的。你只是在……等待解脱。＂伊莱恩低声说：＂一直都是。＂

    连救赎都没有，只是死亡，然后解脱。

    ＂殿下，你还好吗？＂洗衣房外传来女骑士兰蔻的声音：＂我好像听见哭声。我可以进来看看情况吗？＂

    ＂不用，再一下下就好。＂假扮成克洛瓦尔王子的小狐狸答应道：＂大哥哥也在这里，他尿床了在哭，是我在安慰他啦。＂

    ＂你、你才尿床！＂伊莱恩红着脸反驳道。

    ＂哦，是伊莱恩先生吗。那你们慢慢聊。＂外面的守卫没有进来的打算，放松了警惕。

    这群圣百合骑士也许根本就不担心会有刺客在洗衣房刺杀王子，因为这个王子的替身本来就预定了要被刺客杀死。也许她们巴不得替身赶快被刺客杀死，这样一来她们那个假惺惺的护卫任务就可以提前完结。

    ＂你也别哭了啦，大哥哥。＂小狐狸伸手擦着伊莱恩脸颊的眼泪：＂我都没哭，你哭什么呢。不要让泪水变得那么廉价嘛。＂

    ＂可是……可是……＂

    ＂试试这个？＂贝利变回原型，用他狐狸的嘴巴凑到伊莱恩脸颊旁，用舌头舔走伊莱恩的眼泪。

    ＂你、你干什么……！＂白狮人少年脸红耳赤，惊道。

    ＂不要试图救我，也不要为我伤心，大哥哥你什么都做不到的。＂小蓝狐说：＂但你还是可以做一件事，陪我玩。＂

    伊莱恩沉默了。

    ＂我好无聊。我好寂寞。已经很久没有人陪我玩过了，在这之前一直都是扮演王子这个角色，当他的替身。＂贝利道：＂所以至少，在我死之前，大哥哥当我的玩伴，陪我玩一下啦。如果一定要死，我也想在朋友的陪伴下开开心心地死，不想愁眉苦脸。在这里真正算得上是我朋友的，就只有大哥哥你一个啊。＂

    白狮人少年于是露出更为苦涩的表情，但好歹是没有继续哭。

    ＂打勾勾？约好了哦？＂小鬼伸出尾指说道：＂我知道这是我最后的任性，但是大哥哥是好人，会容忍我的任性的，不是吗？＂

    ＂……嗯。＂伊莱恩也伸出手指来跟贝利打了个勾，心里却百感交集。

    不。不行。

    原本他是打算放弃去救克洛瓦尔王子的，因为其中牵涉到的政治成分太多。但现在，当他发现这个王子根本不是真正的王子，而是一名无辜的狐人少年，是真正的王子的替死鬼时，伊莱恩心中反而重燃起救人的想法。

    这个世界已经有太多的痛苦，太多的不公。为什么要一个孩子用生命去承受，这种毫无道理的不公平。为什么要让贝利这样可爱懂事的小孩，去顶替别人而死。

    法兰西王族之间的阴谋与内斗都他喵见鬼去吧。那群同族互斗、兄弟相残混账家伙，没资格支配他人的生死，更没资格让贝利去送死。

    可是，到底该怎么办，才能从这不可逆转的历史大潮中，救下一名随波逐流的小小少年？

    ＂我、我问你个问题。＂伊莱恩恢复了冷静，一心想帮助贝利，所以他开始收集情报：＂你是怎么做到的，变成这个模样？＂

    ＂你是说，幻术？＂

    ＂不、不是说兽人没法用魔术吗？＂

    ＂哦，是啊。＂小狐狸把自己变回去人类的模样，＂可是幻术又不是魔术，自然能用啊。＂

    伊莱恩露出困惑的表情。

    ＂我们狐人呢，虽然不像其他兽人那样拥有强韧的体魄，也没有办法用[狂化术]强化自己的身体，但实际上我们还是能使出[狂化术]的。只不过[狂化术]影响的不是身上的肌肉什么的，而是脑子。＂贝利用手敲了敲自己的头，解释道：＂用[狂化术]把魔力注入脑子里，就能活化脑细胞和脑神经，增强[脑力]。＂

    ＂会变得更、更聪明？＂

    ＂不，这个嘛…好像没有科学根据啦……＂小狐狸挠了挠头：＂增强脑力和增强智商好像不是同一回事。对于我而言，应该是让自己更加神清气爽、不容易疲倦、学习能力提高……之类的。但如果原本就是笨蛋，再怎么增强脑力都依然是笨蛋吧，大概。＂

    他在看着伊莱恩。好像是在使劲暗示伊莱恩就是个笨蛋。

    ＂然后呢，增强了脑力，我就能使用幻术了。像这样变成王子的模样骗过旁人，是很简单的事情啦。＂小鬼在自夸，然而他自夸的东西就是让他有杀身之祸的元凶。

    ＂我的幻术可厉害啦，哪怕我睡着了或者死了也会一直发动，持续好几天时间。＂

    ＂可、可能吗！？＂

    ＂据说人脑在人死后还能持续活动好久哦，特别是脑神经，人死后好几周内脑神经还是活着的。我不清楚我死去之后会是什么状况，但我可以肯定我睡着或者晕过去以后，幻术照样在发动。＂贝利继续说：＂以前奥尔良王还让我用幻术变身成克洛瓦尔小王子的模样，陪他睡觉呢。然后他抱紧我，一边说着爱我，一边把他的爸爸棒——＂

    ＂呃等等，不、不要说下去了！＂伊莱恩红着脸制止道。

    ＂嗯？＂贝利耸了耸肩：＂……总之就是这样啦。他们打算让我死在刺客的手里，让所有人确认到克洛瓦尔王子已死。然后趁幻术解开之前，把我的遗体拿去活化，毁尸灭迹。谁都不知道死的是我这个替身。＂

    （为什么这孩子可以这么若无其事地，说出这么可怕的事情？）

    ＂真的，没有别、别的办法了吗？＂伊莱恩阴沉着脸问道：＂一定要你死，才能解决这件事？＂

    ＂他们必须确认到遗体啦。苏瓦松王克洛蒂尔是个多疑的人，不把事情做足是骗不过他的。＂

    是的，伊莱恩也想过这一点。这次让贝利顶替真正的王子去送死，应该是个相当周详的计划。奥尔良的人甚至可能想过把贝利的遗体送到苏瓦松王的面前，让克洛蒂尔亲自验尸。

    法兰西的人不仅要＂王子死在众人面前＂这个事实，还需要＂王子的遗体被亲眼确认到＂这个事实。这样说来贝利是非死不可，用任何手段都没法瞒骗过去的。

    面对这种难题，伊莱恩完全没有办法想出对策。他的智商不够用。估计哪怕是借用雷欧的智商，也没有办法解决吧。

    难道他伊莱恩真的只能看着贝利死去吗？就这样，束手无策地，看着那孩子，死在他眼前？

    衣服和床单也洗好了，洗衣机停止运转，发出嘟嘟的提示声。

    ＂话说我也午睡过了，＂贝利说：＂听说等一会儿这船就进入南运河的河道了，沿途的风景很美。大哥哥要一起来看风景吗？嘿嘿。＂

    ＂嗯，好、好啊。＂伊莱恩心不在焉地答应道，从洗衣机里取回床单。他现在还一刻不停地思索着到底该怎么救贝利，哪怕那孩子一直在告诉他不要试图去救。

    ＂我回去把这个放好之后就，就来找你吧。＂他说：＂我会陪、陪着你走完最后的旅程的，我保证。＂

    ＂谢谢啦，大哥哥。＂贝利用王子的脸咧嘴笑道，一副无忧无虑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