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回到客厅，杨卓暗中与我交换眼神，不用我解释，他只需读取我的记忆，就能知道我和叶欢的父亲谈了什么。

    坐下后，他又失神地抚摸我的手背，双眼充满思虑地望着前方。

    我很少见到他这么失神的样子，也没想到他的解压方式竟然是摸我的手……

    不过，考虑到他正在思考驱魔的方法，我任由他温热的指腹在手背上缓缓扫过，屋外的气氛不知何时变得诡秘，有些声响听起来十分空旷，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就连风声也变得格外悠远。

    可屋子里除了我和杨卓，恐怕顾风和叶欢都没有注意到诡异的情况正在我们身上悄然上演。

    唰的一声，有东西从1楼客厅外的落地玻璃窗外晃了过去，空气在顷刻间变得骤冷，还有浓烈的鬼气顺着玻璃窗缝隙不断闯入屋子。

    坐在我对面的叶欢，倏然报警胳膊打了个寒战。

    原以为她不知道，但她的目光很快便望向了我和杨卓身后的位置。

    这次为了等邪灵主动现身，我们什么封印也没有设下，气味出现那一刻，我们立即就感应到了邪灵的现身。

    但是，它并没有立即出现在屋子里，顾风忙不迭地站起来，到了叶欢身边。

    很长一段时间，差不多有10分钟，邪灵带来的戾气阴风在屋外萦绕，卷动着屋外庭院几株大树，将树叶刮得唰唰作响。

    可后来，所有动静停止，邪灵的气息一点一点散去，仿佛这次前来只是一次警告，叶欢依旧抱着手臂打量窗外漆黑一片的庭院，突然提议说：“我们出去看看。”

    她倒是胆子大，没有商量的意思。

    若不是我知道她的意图，她这么做，就是再给我们所有人带来危险，显得有些鲁莽了。

    “听着叶欢，有什么事就在这里说，邪灵只要来了，无论你在什么地方说话，它都能听见你的声音，不需要你出去和它正面交锋，你保护好自己的安全，明白吗？”

    她的父亲还在这里，尽管叶欢不知道他的存在，但我不想因为我们的出现，就导致今晚有任何意外发生。

    可是，几乎在邪灵出现的那一刻，叶欢父亲的鬼气同样再度出现。

    叶欢看了看我，皱紧眉头走到窗前，一双眼睛依旧打量四周，企图发现邪灵的踪迹。

    然而那个可怕的灵魂并没有现身，杨卓曾从叶欢的记忆中读取到一段类似邪灵现身的影响，和我们之前见到的邪灵差不多。

    只不过对于叶欢来说，那一次的邪灵印象深深烙印在了她的脑海，令她无法释怀。

    即便看不到邪灵的踪迹，叶欢还是按照我的说法，深吸一口气，按住了落地玻璃窗的其中一扇，朝着外面的庭院说道：“我知道你来了，有关3年前我爸爸的事，我有话想要告诉你。不管你杀了多少在你看来该死的人，那都是你自己的想法，这么多是不对的。在我看来，你和许多手染血腥的人一样，甚至比它们还要可怕。你就没想过，很多人也希望你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吗？”

    她沿着玻璃窗，往旁边走了走：“如果你只是杀了我爸爸，和其他在你看来不算好的人，还不算你错得离谱。但5年前你杀了警察，3年前你杀了李道长，这些人在你看来也是该死的吗？他们不过是阻止你继续杀人，就被你视为了挡路石，你谋杀他们的时候，岂不是同样为了满足你的私欲，达到你的目的？”

    “大概在你看来，他们是迂腐的，尝试去营救那些不该救的人，就是一种错误的决定。”叶欢又往前走了几步，最终停留在了落地玻璃窗的边缘，她依旧没有看见邪灵的存在，说话的声音也减弱了不少，“可他们都是好人，是这个世界上真正正义的力量，你谋杀了他们，就是站在他们的对立面，象征着邪恶，和我爸爸他们没什么区别……”

    隐隐的，身旁又是一道阴风刮过，叶欢再度回神，扭头看着我问：“是它来了吗？”

    “不是。”我答应过叶欢的父亲，不能将他的存在告诉叶欢，除了摇头之外，不知道还能表达什么。而在她说话的时候，叶欢的父亲就站在客厅的角落里，听见了她说的每一个字。我甚至还能听见他发出的低沉吸气声，和那长长的哀叹伴随悲恸的情绪而来，悄然在这屋子里蔓延，勾起了无限惆怅和不安。

    拉住叶欢的胳膊，我带她远离了窗户。

    然而，就在我拉走她的那一刻，漆黑的影子覆盖在了玻璃窗上，依旧像是一个巨大的暗影，在玻璃窗面倒映出一抹人形的轮廓。

    只是一瞬，它再度消失，之前留下的目光却是阴冷无比的，直直望向我的位置，并不是看向了叶欢，而是我。

    看来，它的仇恨目标已经转移，不希望我们和叶欢直接接触，并认为这一切都是我的安排和决定。

    我倒是不怕它来找我，将叶欢扶回客厅沙发，杨卓展开右手，唤醒顾风随身所带的法器力量，而后立即消失，前往庭院追踪邪灵的踪迹。

    “记得告诉它袁超的存在！”我连忙冲着顾风大喊，“它要是真想杀坏人或是恶灵，就让它去追踪袁超的下落，省得我们到处跑，到现在一点儿线索也没有。”

    听了这话，明明很紧张的气氛，却让顾风哭笑不得：“你还真是心宽，这时候还在想袁超的事。”

    不然呢？既然袁超模仿了这个邪灵的手法，我怀疑邪灵已经杀过袁超一次，只是和叶欢的父亲一样，邪灵也没有夺走袁超的魂魄，说不定原因依旧和袁超的家庭因素有关。

    一次解决两个邪灵，本就是我的目的。

    下一刻，顾风随身所带法器就发出了法术光影，我再度回神，将他往前拉一把，让他更加靠近叶欢的位置，避免法器的力量危及到了叶欢父亲的魂魄。

    可就是这一瞬，我突然感应到屋子里周围还有第三道游魂气息的存在。在光影没有暗下去之前，我看不见叶欢父亲所在的位置，当屋子里的灯光开始闪烁，我才发现他依旧站在1楼浴室前的位置一动不动。

    推开他身后小门，我几乎是将他推了进去。“暂时别出来。”我压低了声音迅速说道，同时在浴室门上贴上了封印符纸，“还有可怕的邪灵出现，袁超这次说不定是真的来了。”

    听起来像是在自言自语，但顾风回头还是注意到了我贴在浴室门上的符纸，诧异询问：“月灵，浴室里还有什么东西吗？”

    “我封住鬼气，暂时不能让它们进来，袁超的亡灵这次说不定真被我们引来了，虽然我还不知道它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不过……”仰头看了看外面的状况，杨卓的身影也消失了。我无法继续对顾风解释情况，只是担心他会同时被两个强大的邪灵困住。

    靠近玻璃窗，我学着叶欢之前的姿势观察室外环境，鬼气虽然越来越重，但风声却彻底静止了，屋外安静得听不见一丝声响，依旧是那个不熟悉的恐怖异域。

    我们正被诡异的气氛包围着，理智告诉我，这时候不能出去寻找杨卓的下落，必须留下了保护好顾风和叶欢的安全。但心底那一刻的顾虑和紧张，让我忍不住将手掌触及了落地玻璃窗的门锁，而后强迫自己收回。

    我必须冷静，在这样的危机时刻，尤其要保持冷静。

    就在这时，杨卓的身影出现在了前方视野中，他就站在别墅庭院的大树下，左右来回打量。仿佛他也在寻找另一道鬼气的踪迹，与此同时，他时不时与身旁黑影交手。

    不过，在这样漆黑的夜晚，我很难看清邪灵出手的位置和它的魂魄形式，能够看到的只是杨卓还击的动作。

    远远的，杨卓似乎还与我对视了一眼，之后立即抬起右手，将前方无法看见的力量挡住。

    我猜测，那一定是邪灵如同影子般的手，但杨卓驱魔时不喜欢说话，有些话就只能由我说给邪灵听了。

    顺便，也说给来此的另一个亡魂！

    “5年前你谋杀萧警官等人的时候，我相信你不止杀了廖成华一个。我清楚你们这些邪灵的能力，萧警官等人一死，你就可以从他们的魂魄中读取到他们生前记忆，了解到他们曾经调查过什么案子，锁定了哪些坏人的行踪。”

    “你也杀了他们是吗？”我盯着杨卓所在的方向问，“袁超那时候是不是也被你杀了，但你却没有吸取他的魂魄？你可能不记得他这个人，但你一定记得他的所作所为。他是我见过最可怕的坏人，连自己的亲人也下得了手，不止杀了曾经伤害他的爷爷奶奶，就连没有伤害过他的人、和他有着同样遭遇的受害者，最终也难逃一死！”

    话落，玻璃窗就发出了砰地一声巨响，明明没有游魂靠近，就好似突然吹来了一阵狂风，以猛力撞击窗面！

    可就算我不挑衅，杨卓现在也是以一敌二，就在他与邪灵交手的过程中，另一股力量和我对峙叫嚣时，我清楚地看着另一道鬼影站在了别墅大门的位置，同样用愤恨的目光看着我。

    而它更是一个人，一个大活人的形象，就这样出现在无声寂静的夜色。就算隔得太远，看不清它的样貌，我也记得它身上那套衣服，正是袁超当年行凶时穿的那套衣服，连雨衣外套也没有落下！

    可见，它死后形态被锁定了，是它生前最恐怖、最暴力的时刻。

    不过两个疯狂的亡灵同时出现，无论我说什么，它们既不会联手，也不会放过我们。

    就在杨卓专心对付邪灵之时，袁超的鬼影从别墅庭院大门而入，一步一步朝着我们走近。

    顾风忍不住带着叶欢前来观察室外，刚好瞧见这一幕，和我一样想起了永州巷27号发生的事，勾起了我们对死亡场景重现的记忆。

    他盯着袁超行动的步伐，皱起了眉头：“没想到他死后还和活着的时候一样，连走路的资料也没有变。”话落，顾风拔出匕首，时刻保持作战时应有的戒备。但他不知道该怎么做，我也没有想到他第二次全程参与的驱魔行动，竟然就会遇上这么大的麻烦。

    没办法了，我立即旋转腕间驱魔带，念起驱魔法咒。窗外，袁超行动的脚步微微一顿。

    雨衣的帽子遮盖他的脸颊，他走路的时候有些驼背，双眼总是微微盯着地面，停下来看人的时候，狭长的眼角就像恶魔一般嘲弄抬起，斜睨着我露出一丝冷笑。

    我见过太多邪灵露出过这样的表情，但它们落在我手上最终都只有被封印的结果。只是，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个邪灵的表情如此真实，看上去依旧和他活着时一样，不过在谋杀他的家人的时候，袁超脸上并没有露出这样的冷笑。

    我想，他一定是认为我们很好对付，只要邪灵牵制住了杨卓，他想要杀我们，就是易如反掌。

    然而，不只是我，顾风和叶欢也瞧见了这一幕。

    袁超再次迈开脚步时，叶欢猛然回过神来，浑身止不住地打了个哆嗦：“这就是你说的那个更邪恶的亡灵？”

    我点头，依旧念咒，顾风代为解释：“袁超更加不受控制，我们还没有和他正式交过手，但他的确是我见过最残忍的罪犯，毫无人性可言，死后变成鬼，手法只会更加残忍……”

    他没有说完所有的话，别墅的房门就嘎吱一声开启，我走到了顾风和叶欢身前的位置，加快了转动驱魔带的速度，去吸食化解鬼气的力量。

    可来自邪恶深处的鬼气源源不断，随着袁超步入室内的脚步，客厅里的灯光再次变得闪烁不定。啪嚓一声，灯光在顷刻间熄灭，灯泡径自碎成了无数碎片，彻底掉落下来。

    我感觉身后顾风扑倒了叶欢，在灯光暗下来那一刻，屋外的狂风亦在加速涌动！

    “月灵！闪开！”

    最终闯入耳畔的，是杨卓紧张的语调。

    我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靠近玻璃窗的左肩迎来更加骤冷的狂风！

    玻璃窗不知何时开启，被狂风吹动得剧烈摇晃。

    黑暗中，我几乎什么也看不见，只能根据鬼气的位置去寻找两个邪灵的踪迹。

    而这时，手臂被杨卓突然托住，他带着我逃到屋子正中，另一只手同时施法将顾风和叶欢拉了起来。

    不过，之后发生的事就有些奇怪了。

    至少在这黑暗里，我还能看见顾风手中匕首发出的光亮，杨卓将我们三人聚在一起，而他冲向了袁超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