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了，我终于注意到躺在床上的香兰。

    她侧身背对着我，只能看清她洒落在枕头上的黑发，颈部以下的部位全部被被子遮住，看不清楚。而她乌黑的发丝则在另外露出的半边脸颊散布，将她的侧脸半遮半掩……

    我这时才注意到，她的头发似乎长了许久。

    后背不由地抵上了身后墙壁，一个声音在脑海中不断往复！

    这不是香兰！

    绝对不是香兰！

    鬼气飘来的位置越来越清晰了，我确认刚才嗅到的气息并非来源我脸颊，而是来自我身旁！

    如果躺在我身边的人不是香兰，那她是谁？

    一把抓住被子的一角，我用力将被子掀了起来，躺在床上的长发女人身着血衣，如同一只巨大的蜘蛛，迅速转身，攀爬在床上，张开四肢，双眼上抬，虎视眈眈地看着我。

    我以为她就是周太太，就是周太太的尸体再次出现，可谁知，出现在眼前的女人我并不认识，她看起来也不像是鬼，更像是一个扭曲变形的恐怖人类。

    和我对视了约莫三秒钟的时间，她的双腿就用力一蹬，双手张开，猛然朝我扑来！

    还好我反应迅速，立即退到了一旁，拾起前方办公桌上的水杯朝她砸去！

    她扭头躲过了我的攻击，玻璃杯撞在墙壁上，又掉在地上扑通一声摔碎。

    而这个过程中，她的四肢依旧紧贴在墙壁上，侧头锁定我的位置，漆黑的长发垂落下来，阴戚戚地遮住她的半边脸，露出半边血红的眼睛。

    这长相，比鬼还要恐怖。

    但她身上真的只有很淡很淡的鬼气，而且与我之前在周太太身上嗅到的鬼气一模一样！

    完全弄不清眼下的情况，我皱眉转动驱魔带，迅速念动咒语。

    趴在墙上的血衣女人如临大敌，猛然瞪大眼睛，再次张开双臂朝我扑来！

    而这一次，我做好了迎敌的准备，红衣女人却在扑面朝我冲来时消失！

    屋子里的灯光也在这时闪烁了一下，恍然间回归先前的明亮，而关小的电视机声音也在这时突然冲击耳畔，一只手搭上了我的肩膀，香兰的声音随后从身后传来：“月灵，你在干嘛？”

    我猛然回头，看见她就站在我身后，同样惊讶地看着我，表情如同见鬼。

    “你刚才到哪儿去了？”我连忙问她，“房间里有个红衣女人，你看见了吗？”

    香兰立即回神，对于我的说法倒并不是很惊讶。她转动眸光，很快抱紧双臂问我：“那个女人在哪儿？”

    伸手指向床铺：“你睡觉的位置。”我心急如焚地告诉她，“然后你不见了，我还以为你被他们带走了！”

    香兰依旧皱眉，低头思量。而后，她迎着我的视野抬头，蹙眉说道：“我刚才醒来时，是在浴室。”瞧见我神情一变，她毫不犹豫地继续描述：“在浴缸里，感觉浑身上下都被冰冷的液体淹没了。可醒来时，浴缸里没有水，而在我记忆中淹没我的东西好像是血……”

    她说着便伸手比划，比了比浴室门口的位置：“之后我就想出来找你，见不到你，我也害怕。可房门一直打不开，我想，也是因为你说的红衣女人消失，我才能成功脱险。”

    是了，应该是这样。

    沉默中，香兰又继续追问：“她是怎么走的？”

    抬起手臂，我示意腕间驱魔带：“是被法器吓走的，不过情况和之前见到的一样，她身上带有周太太的鬼气，触摸魂魄也是实体，不像鬼、不像尸体，反而像是一个怪物，一个人。”

    “这么说，我们这次要对付的是人，不是鬼？”

    我摇头，心里毫不确定：“房间里还出现了其他幻象，又怎么能直接下结论呢？”

    “那我们把这件事告诉杨卓和顾风吧。”香兰拖住我的手臂，神情渐显紧张，“如果我们的房间出了事，他们的房间会不会也有同样的情况？”

    答案是否定的。

    厉鬼只袭击了我们这样的小角色，杨卓那边根本一点儿问题也没有。

    站在他们的房间门口，听完我和香兰各自的说法，凌晨3点半，杨卓和顾风一起来到我和香兰的房间，迅速检查。

    屋子里残留的鬼气几乎消失无踪，窗帘也是拉开的。

    恢复正常以后，之前的幻象再也不留半点踪迹。

    杨卓越看越认为这不是单纯法术之力造成的幻觉或是错觉，更像是我们在遇险时被人带入了其他地方，才会造成各种各样的假象。

    香兰坐在椅子上喝水，表情一点儿也不轻松：“打造一个和我们身边环境一模一样的空间，然后再将我们的神智吸引进去，之后利用这个空间给我们制造危机，实际上，好像只要我们的神智不灭，就不会有真的危险。”

    “不错，但如果神智死亡，现实中的我们就如同植物人。”我同样想不明白，做这件事的人究竟意欲何为。

    旁边顾风也托起了下巴，在屋子里来回踱步：“而且整件事和黑色漩涡毫无关系，你们这次遇险，并没有看到和黑色有关的东西，除了红衣女人的头发。”

    是了，如果说昨晚在周家遇险时瞧见的黑气，就是黑色漩涡的一部分，还能与漩涡事件挂钩。

    可今晚呢？

    我甚至不能确定我们见到的红衣女人，是否就是我们这次需要主动攻击的目标。

    静坐到天亮，我们一起下楼吃饭。

    就在我们毫无头绪的时候，负责调查此案的杨市刑警前来酒店与我们汇合。

    餐厅里，清透的晨光透穿了玻璃窗。

    刑警拿着资料坐下，神情非常严肃：“今早看到你们发来的短信，描述红衣女人的样貌，我突然想到了之前的一名失踪者，她就有红衣的照片。”

    “可是，昨天我们看过所有的失踪记录，并没有发现这条线索……”

    见我迟疑，刑警忙答：“案宗里只有她失踪时的描述和生活中的日常照片，并没有记录她的舞台照。”

    “她是个演员吗？”香兰趴在桌上，好奇追问。

    刑警点头，从最新找到的资料中抽出一张照片递到我们手边。

    这张照片是从网上打印下来的，右下角还有发布网站的水印。

    “准确的说，她是一个小剧场的舞蹈演员，说起来有点小名气，但也是反应平平的状态。当地人认识她，你们不知道不奇怪。”

    听他这么说，我才认出照片上的女人，的确是昨天看过的失踪者，但她凌晨出现的样子可和照片上看起来大不一样，就连那条红色的裙子也不如我在晚上见到的艳丽如血。

    而刑警则继续说道：“我想这些事情之间既然相互关联，那么红衣女人肯定就在我们了解到的范围内，很快就想到了她——赵巧巧，失踪时28岁，单身，和剧场演员一起合租，在晚上回家时始终，有人见到她走进了一个黑色漩涡里就不见了。”

    但凡和黑色漩涡有关的事，说起来总是蒙上了一丝恐怖的色彩。传闻在黑夜里，它漆黑如夜色，有时候可以看见它的存在，有时候却看不见。

    如同一个恐怖的黑洞，谁走进去，谁就会消失……

    我拿着照片反复打量、对比确认，五官是分辨不出了，唯一认同的地方就是身形等等，和赵巧巧有些相近。

    见我这么犹豫，刑警又掏出了手机，找出了更多赵巧巧发布在网上的演出照给我看。

    直到看到她舞蹈中的手部动作，我才确认昨晚见到的红衣女人就是赵巧巧，而她应该是被困在了黑色空间里，操控者只是放出了她，对我们展开攻击！

    线索越来越清晰，杨卓展开几张白色，开始在纸上构图、谈设想：“黑色空间中饱含着每位失踪者、遇害者的魂魄和尸体，假定他们都已经死亡，在黑色空间里，他们依旧是活着的暴戾状态。那么我们每次见到他们，实际上已经在神智上与黑色空间相结合。”

    “可为什么是我们？”香兰好奇地问，又忍不住看了看我，紧张地问杨卓，“而且也没理由先攻击月灵吧？”

    “不错，按常理来讲，我和月灵之前怀疑这股势力应该会先对你发起攻击。”杨卓毫不隐瞒地解释，“但昨晚我和月灵在周家，出了一点儿状态。她开始对付的是尸体，没有及时启动驱魔带的力量，在操控者眼中，月灵比我造成的威胁要小，所以，我排第一，她排第二。”

    杨卓低头，继续在纸上书写：“这样的情况下，TA自认能力不足，无法以一敌二时，就会先铲除次要目标——月灵。以我和月灵的关系，她要是出事，我的情绪必定会产生变动，后期很有可能会无法保护好你和顾风的安全。”

    “什么意思？”顾风问。

    我连忙答：“意思就是，香兰才是对付想要操控黑色漩涡带走的人，但在之前，对方必须先解决掉我和杨卓其中一个。一旦对方目的达成，黑色漩涡只要不再出现，或是转移到别的地方继续作祟，杨卓也发现不了，就算杨卓想要报仇也不行。”

    “这么狠？”香兰不敢相信，双臂始终紧紧抱在一起，“那要这些人有什么用呢，利用他们杀人或是吓唬人吗？”

    “说不定就是威胁作用？”我托腮想了想，“失踪者都是操控者的武器，操控者还可以利用他们去铲除异己。我们是异己，所以没有见到黑色漩涡也很正常。”

    “可要是这么说，还是像是人做的啊。”香兰苦思冥想，仍是不解，“但什么人用什么样的方式，才可以召唤出这么恐怖的力量，将目标一个一个地带走呢？”

    暂时想不通的事，继续推测也不会有任何结果。

    看着手里的照片，我将目光暂时锁定在了赵巧巧身上，猜测对方利用她展开了第二次灵异袭击，多半是因为赵巧巧身上有某种特殊的地方。

    后来向刑警打听，他才说起这位赵巧巧曾经不好接触：“在学校里心高气傲、自命不凡，可现在这个社会呢？长得比她好看的舞者有之，比她舞蹈技术好的亦有之。她就是属于中上水平，毕了业忙着出名，没签大舞台，年纪大了以后，就只能回老家的小剧场当一名演员。”

    “平时观剧的观众多吗？”

    “不多。”刑警连忙摆手说道，脸色还有些难看，“老实说，赵巧巧摆在我们这儿，还算是一个美女，什么土豪之类的老板请她去宴会上表演，都对她怀有不好的心思。开始赵巧巧没接受，但失踪前半年，她好像真和一个煤老板好了。在她失踪以后，我们还调查过那个煤老板和他的家人，担心是情杀，但最终没有查到什么线索，也就不了了之。”

    总的来说，赵巧巧身边有几个追求者，要么是有钱人想要包养她，要么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而赵巧巧呢，对金主还算客气，磨久了也不像年轻时候那么锐气逼人，但对那些她看不上的男人，她仍是嗤之以鼻、躲得远远的，根本不会与他们接触……

    讨论完赵巧巧的事，香兰吃完了餐盘里最后一块面包，拾起纸巾擦嘴：“听了这么多，我反而觉得月灵你之前的分析可能说反了。”

    “怎么说？”

    “如果我是那个操控者，我想要收集一些人作为武器，有这样的能力去掌控别人的生死，应该有两种可能吧。”香兰分析，伸出了右手食指，“第一，我是一个冷血的人，派谁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可以将你制服。这时候，为了一击而中，不让你以后有所防备，我会派出最强者对你展开进攻。第二，我是一个感性的人，我收集这些人进入黑色漩涡，是为了打造一个属于自己的灵异事件。在这个世界里，我可以为所欲为，达到自己的所有目的，但内心的感性情绪又告诉我，要对付一个强大的对手，我绝对不会派出我最心爱的武器。”

    “毕竟担心武器会受损？”

    “不错。”香兰点头，转动眸光继续说道，“如果我喜欢赵巧巧，我肯定不会让她出现在你眼前。还有，派出和TA本人相关的人出手，不是很容易就能查出一丝蛛丝马迹吗？”

    也对。

    看来追查赵巧巧的线索，不一定能够指引我们找到操控者。

    杨卓也在这时说道：“还有一个最直接的方法，可以帮助我们接近幕后操控者。”

    “什么办法？”

    “去黑色漩涡里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