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个丫鬟见李恒来了，纷纷冲到他身边，紧张追问李恒，赵秋妍的下落。

    李恒沉默不答，良久才淡淡开口，锋眉始终紧皱：“她离开前有没有说什么？”

    “没有。”其中一名丫鬟摇头，“夫人不思饮食已经好几天了，我原本以为少爷您过来看她会好一点儿。但是今晚……夫人突然出去了，我和小兰打算出去找她，转眼就不见她的身影，还以为她又回来了，谁知道……”

    两个丫鬟显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李恒看她们的表情也有些奇怪。

    “转眼就不见了？”他小声呢喃了一句，两个丫鬟一开始并没有点头。

    过了一会儿她们似乎才听清李恒的话，连忙说道：“是啊，出了院门就不见了，我和小兰还以为……”

    “以为什么？”

    “以为看错了……”

    这一次，又轮到李恒陷入沉默。

    他的表情说不上难看，但确实有些紧张，仿佛在思虑着什么，犹豫了片刻才迈步走进赵秋妍的房间，检查里面的东西。

    我和袁香兰也跟了进去，在这间装饰静雅不算华丽的房间，李恒就坐在一旁的软榻，伸手抚过赵秋妍使用过的每一件物品。看得出，他其实对他的妻子还是有着关心，而那种隐而不发的情感让我想到了杨卓。

    香兰却有些瞧不上：“既然喜欢，何必娶别的女人？”

    “没办法，那个年代传宗接代很重要，一个女人如果生不出来孩子，没有被休已经是万幸。”

    我随口一说，守在门外的嬷嬷就走了进来。

    她还没有开口，李恒便仰头问她：“您还记得那个关于我们家的诅咒吗？失去丈夫宠爱的女人，就会被诅咒带走？”

    “少爷，那不是诅咒，只是一个传闻。”老嬷嬷说，“以前这里发生过不好的事，所以人们才会以讹传讹，说这是诅咒。”

    “但今晚诅咒出现了。在山崖上，有个女人杀了阿祥，回来以后，同一个女人杀了阿丁。”李恒缓缓说着，眼中透露出的神色不是恐惧，而是哀凉，“如果同一个女人带走了秋妍，秋妍现在是死是活，只有您最清楚。”

    我不太明白李恒的意思，但至少听出了一些隐情。

    李家曾经就被同一个诅咒包围，和失宠的女人有关，这位年长的老嬷嬷知道一些情况，李恒也确定她知道某些事。

    此刻，他站了起来，手里握着赵秋妍的绣帕，一步步朝老嬷嬷走近：“在我很小的时候，我的祖母失踪了，后来我祖父的妾室都变得十分惶恐。她们没有死，但我祖父赶走了她们，他每天都在求神拜佛，祈求上天可以帮他渡过眼下难关。我还记得那段时间，家里少了很多人，也来了很多人，我的叔伯几乎与我们家断绝了来往，全都是因为这件事。”

    他站在了老嬷嬷眼前，那种坚定与试探，剥离着真相：“您确定这一切都只是传闻，并且和我的记忆无关？”

    “不，少爷，你不懂。”老嬷嬷向后退了一步，神情突然变得紧张，“不管那是什么，它不会伤害你，不会带给你危险，它只是会影响到你的生活，仅此而已。”

    “是吗？那秋妍呢？她还能回来？”李恒伸手，指着老嬷嬷的胸口说，“或许一开始我就不该听你们的，娶什么妾室入门。一早我就应该想到，为什么我爹和我娘的感情那么不大，他都没有再娶，一切的原因都是因为传闻中的诅咒。”

    我和香兰在这里待了一晚，听他们讨论，听他们交流，看着他们情绪的转变，终于理清了一些事情的来龙去脉。

    这个诅咒在李家流传了许久，久到难以追查历史，但总得来说，在很久很久以前，李家的一位女子被丈夫遗弃，自尽身亡，之后诅咒的力量便一直存在。

    从那以后，只要有李家的男人纳妾或是休妻，诅咒的力量就会显现。

    那个女鬼不会谋杀所有人，她会让李家的男人和他们迎娶的女人都身陷恐慌中，将他们身边的其他人一个一个杀掉，让他们感受到这份恐慌，直到杀得一个下人都不剩，再夺取其中一个小孩（李家后代）的性命，才算了结。

    但这个诅咒，到李恒的祖母失踪后，爆发得就不是很明显了，当时有不少人活了下来，这位老嬷嬷就是其中之一。

    天亮时分，老嬷嬷一直在和李恒交流，说起当年的情况，似乎是因为李宅请了一位道长来驱魔，而这位道长有些真本事才暂时压制了那股力量。

    后来，又过了这么些年，李恒的父母感情不好也并没有再娶，诅咒便没有再次出现。

    直到现在，赵秋妍失踪了，女鬼才再次开始杀人。

    有理由相信，之前跳崖的女人就是赵秋妍，但她的行踪十分诡秘。

    古怪的事似乎从好几天前就已经发生了，赵秋妍开始魂不守舍、行踪不明、自言自语，很有可能还伴随着幻觉的迹象。

    一切发生得突然，但应该也有诅咒事件有关。

    李恒坐在椅子上，辞严义正地问老嬷嬷：“纳妾进门的事过了两年，我有了两个孩子，事情不可能现在才发生。除非，一切和孩子有关，我只能有一个孩子活下来。要么就是时间，最近这个时间和以前的那件事有关。”

    老嬷嬷摇头：“少爷，我不知道，知道的也都告诉你了。那么久的事，除了老爷还依稀记得一些情况，恐怕这个家里没人说得清……”

    李恒不信，很快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朝外迈步：“不可能没人知道真相，但你说得对，爷爷一定知道什么，我这就去问他。”

    我和香兰被困在这里很长一段时间，对于事件只是摸清了一个大致的方向。

    就在我们追随李恒的脚步离开小院之时，昨晚跟随府衙出去寻找赵秋妍下落的家丁回来了，急匆匆地对李恒说：“少爷，我们找到少夫人了。”

    “她在哪儿？”

    家丁迟疑，犹豫了很久才说：“你要有心理准备，少夫人她、她已经……”

    “死了吗？”

    李恒说出这三个字，嗓音如晚风吹过，语调很轻很缓，糅合着哀伤的情绪，目光定格在前方有些发直。

    “怎么死的？”而后，他又问，右手猛然抓住了家丁的胳膊，用力抓紧，“她的尸体在什么地方？是被带回了府衙，还是……”

    “没有。”家丁摇头，有些被李恒的反应吓到，“就在昨晚出事的山崖，我们看见山崖下方的树枝上挂着少夫人的衣服，但她的尸体还没有找到，只是、只是从那个地方摔下去，少夫人她一定是……”

    死了。

    那两个字，家丁至始至终没有说出口。

    李恒就这样不偏不倚地看着他，说不上愤怒或是哀伤了，而是一种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在他眼底徘徊。

    末了，他松开家丁的手臂，和他一起去见李家老太爷。

    这时候府衙还在山下搜寻赵秋妍的尸体，不过李恒等人赶去时，他们依旧什么也没有找到。除了那块悬挂在树枝上迎风吹拂的白布，就连昨晚被拉下山崖的男人尸体，同样没有出现在他们搜寻的范围之内。

    面对这种种诡异的迹象，李恒想问，但之前守在他身边的老嬷嬷也跟了出来，一个劲儿地冲他摇头，就连他的父母也看出了他的心思，并阻止他询问真相。

    唯一值得关注的，是太老爷此刻脸上的表情，他十分愤怒地站在草丛中，仰头打量前方陡峭的山崖，以及那块迎风飘扬的白布，雪白的眉头始终紧皱着，突显出一抹锋利。

    尽管如此，他严肃的面容沉静得令人感到害怕，但李恒还是问了：“爷爷能把以前发生的事告诉我们，并告诉我们该去什么地方寻找秋妍的下落吗？”

    “没人知道她的下落，也不可能有人知道！”老爷子气匆匆地一吼，便跺响了拐杖，很快便转身离去，头也没回。

    我告诉香兰，这种情况，我以前见过：“有些人因为灵异事件莫名其妙失踪了，失踪前和赵秋妍的反应一样，就像鬼附身，灵魂受到怨气的操控，导致他们做出匪夷所思的行为。然后他们就消失了，消失后连尸体也没有被找到。”

    “你也找不到？”

    “有些是。几乎追踪不到那股神秘力量，之后只能不了了之。但有一些，我们可以顺藤摸瓜地继续查下去，然后发现所有失踪人的尸体都在同一个地方，厉鬼的老巢。”

    等我说完，香兰连忙抢着回答：“这起事件的根源就在李宅，赵秋妍的尸体现在会不会就在李宅的某个地方？”

    我想是的，除了这种可能，没有别的结果。

    可是李宅那么大，我们应该怎么找呢？

    再次返回李宅，我和香兰就像是无头苍蝇，不知道调查这件事有什么用，但总是想要查清更多情况，帮我们处理这起遗留事件。

    没过多久，我们就发现在后院某处角落里，有一片院落看起来十分荒凉，但在这片院落的院门四周则贴着早已残缺凋落的符纸，迎面飘来的空气里还混合着香猪燃烧的气味。

    我和香兰走了进去，院子里一个人也没有，到处都爬满了杂草，就连长满青苔的水池里也发出了一股浓烈的恶臭。那股臭味不仅是污水的味道，还有腐烂尸体的气息。

    香兰拽着我的手，凑到水池旁小心翼翼地一看，发臭的绿水上面漂浮着鸟类的尸体，看不到水池下方还有什么，但腐烂的动物尸体已经足以令我们感到恶心。

    嘎吱一声，旁边厢房的房门被一道风吹开了，犹如一种召唤，我和香兰情不自禁地走了进去，看到了神牌、香烛、挂着的衣服……

    那是一条血色的长裙，就挂在神牌后，终年受香烛的熏染，蒙上了香烛的气息。

    而在这之中，依旧混合着淡淡的尸臭。

    香兰尝试去碰正在燃烧的香烛，碰到了，却无法将它举起来：“是因为我们看到的只是死者的记忆吗？”她问。

    我点头：“我们不能改变已经发生的事，只能看着它们继续上演。”

    “可惜了。”香兰低头，盯着那件血衣瞧，“和赵秋妍穿出去的衣服很像，这应该是内衬吧，全部都是红色，像是血。”

    “你刚才拿香烛，是想把它给烧了？”

    “嗯。”香兰点头，毫不迟疑地说，“但应该烧不着，其他人应该会尝试做这件事。但将这件衣服放在这里，算是供奉，还是封印呢？”

    她正犹豫，屋外就传来了脚步声。

    比我们先一步离开的老爷子现在才回来，身后还跟着之前那位和李恒说话的老嬷嬷。

    “老爷，少爷已经开始猜测了，他还记得小时候发生的事，记得当年太夫人失踪的时候家里死过很多人。”老嬷嬷紧张说着，“我已经逃过了两劫，但这一次……”

    “这一次什么？”老爷子怒然回头，盯着嬷嬷问，“你担心你会死，还是你怕死？当初如果不是我救了你，你以为你能活到现在？”

    情况出乎我和香兰的预料，眼前的老嬷嬷虽然是李家的下人，但听老爷子后来的说法，老嬷嬷似乎和他有过一段情。

    那时候，他正准备纳她为妾，但还没有正式举行纳妾的礼数，惨案就发生了。

    一时间，李家诅咒的说法充斥着李宅每个角落，人人都在讨论这件事，老爷子便放弃了纳妾的打算，而老嬷嬷也牺牲了腹中胎儿，才保下一命。

    而老嬷嬷不仅记得曾经发生的事，还是这起事件的受害者。

    现在站在这里，面对那件血衣，她浑身颤抖地点燃另一柱香，将它放在香炉里，长长吐了口气：“那天晚上，我一个人迷迷糊糊走到这里，挺着大肚子，就站在折减衣服前，回神时，我浑身是血，孩子没了，它的血蔓延在我脚下，和这件衣服一样红……”

    说完这话，老嬷嬷脸上就留下了泪水，捂住嘴，双肩颤抖不止：“如果这件事再发生在那些孩子身上，让那些年轻的母亲看着她们已经出世的孩子死去，您不觉得这是一件很残忍的事吗？”

    “那我应该怎么做？”老爷子用拐杖指着她问，“用我的命去换他们的命？她会听我的吗？那个诅咒，会和我们做交易？”

    在他看来，老嬷嬷现在无论说什么都是无稽之谈，老爷子收回拐杖，皱眉望着前方，背对着血衣：“恒儿没事，秋妍也没问题，他们一开始没有孩子，我就知道整件事不对。那个诅咒一直蔓延在我们李宅，就算曾经驱魔成功，但她依旧会想办法回来。”

    “什么意思？”

    “秋妍嫁入李家后，就被脏东西附身了。”老爷子很肯定地说道，“那个女人留下的诅咒，会一直折磨我们，甚至会寻找到机会再次回到我们身边，从秋妍的眼神开始改变那天开始，我就猜到事情一定会变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