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风没有说话，冷静地与佟粟对视。

    他用的是办案的那套方法，不主动透露信息给佟粟，但我和杨卓却希望能够通过佟粟的反应，看到更多事实真相。

    不过，还没等我们说话，佟粟就低头思虑起来：“我知道，你们一定怀疑我和这件事有关，但老实说，我现在也不确定自己和那件衣服是什么关系了。”

    以前佟粟在论坛上写下来的故事，只记录了她曾经的两次遭遇，后来上了大学，开始正式学习服装设计，佟粟做梦梦见那件衣服的次数越来越多，才萌生出了将衣服做出来的想法。

    “我没有对它着魔，只是感觉它在那儿，一直都在那儿，如果我不把它做出来，说不定它会纠缠我一辈子。”

    “你是说，鬼衣的形象一直存在你脑海中和心底。”

    拉了把椅子在佟粟身边坐下，面对我的提问，她再次点头：“可有时候，梦境会变得很奇怪，就拿这大半年来说吧，自从衣服丢了，我就会在梦里看见它出现在不同人身上，还看见徐叔叔就站在那些人身边，让我帮他。”

    “徐楠？”她竟然梦见了徐楠！

    和杨卓对视一眼，我连忙追问：“你确定徐楠的亡灵在梦中向你求救？”

    “他的亡灵？”佟粟惊讶，“这不就是我做的一个梦吗？难道我真的见到他了？”

    佟粟不敢相信，不过曾经见鬼的经历对她来说并非亲身遭遇，即便曾有遇险，她也差不多忘了当时的情况。如今再说起和徐楠有关的事，佟粟不是害怕，而是好奇。她大概不知道徐楠和鬼衣为什么会找上她，一缠就是这么多年，我却奇怪徐楠为什么会在梦中向佟粟求助，莫非他不是希望通过鬼衣继续杀人，而是无法自控，想要结束这一切了？

    凡事都有两面，我想，现在的徐楠就和他生前一样，既想要达到他对鬼衣的执着追求，有时又能保持正常清醒地想要去控制。至于佟粟做梦梦见徐楠的过程，应该和高静雅反复做梦梦见鬼衣的情况差不多……

    她们都算是和鬼衣有过关系的人，但鬼衣却没有要了他们的命……

    就在我迟疑的过程中，佟先生和佟太太来了，两人急匆匆地进入审讯室，还被民警拦了一下。

    顾风挥手，让民警放他们进来。

    佟先生见气氛严肃，也不知道我们都和佟粟聊了什么，好在佟粟比较懂事，很快就拉他们坐下，简单说明起了情况。

    佟太太一听她的话就急了，伸手轻拍佟粟的肩膀：“你这孩子也是，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怎么一直不跟我们说呢？之前发表在网络上的故事也是，如果顾警官他们不告诉我和你爸爸，我们还不知道你在上高中的时候还见过那身衣服。”

    “妈，那件事已经不重要了，我现在正和他们讨论别的。”佟粟皱眉，在旁边走了几步，“你们想，我第一次见到鬼衣是在小时候，除了你们，我算不算是第一个在徐叔叔死后，见到他魂魄出现的人？但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徐叔叔的魂魄和那件鬼衣，也没有梦见过它们，直到上高中的时候，我才见到有老师穿着那身衣服。可那一次之后，我还是没有做噩梦，一切真正开始，在我上了大学以后。”

    她推断出，是在她学习了服装设计，拥有了和徐楠一样的技术后才开始频繁地梦见徐楠和鬼衣，但托梦的人是谁？佟粟惊讶反问：“如果我在梦里见到的情形都是真实的，那么，我见到的那些人都是鬼衣的受害者，而徐叔叔让我帮助他，其实是想让我阻止鬼衣继续杀戮。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就做了一件一模一样的衣服出现，半年前那件衣服又恰巧丢失了……”

    佟粟仰头开始推算，整件事就好像徐楠做的鬼衣企图反抗，另一个神秘力量指引她做了一件新的鬼衣出来代替。但做衣服时，佟粟用的是普通布料，做出来的衣服没有融入什么魔力，不一定会造成普通人的死亡。但总而言之，现在有两件一模一样的衣服在外界，我们要追查的杀人鬼衣，并不只是徐楠做的那件鬼衣，还要算上后来佟粟制造的那一件。

    分析出这些情况，顾风就将带来的资料摆上桌。

    权衡利弊，他决定不再隐瞒案情，将已知死者的照片都给佟粟过目，希望她能够判断其中某些受害者是否曾经出现在她的梦中。

    谁知，佟粟竟然真的见过其中几个。

    她伸手指向照片，神情激动地对我们说道：“这个男人，我梦见他的时候，徐叔叔就站在他身边，好像是在一个类似电梯间的地方……男人出前门穿上了这件衣服，之后离开家门乘坐电梯……”

    佟粟再次走动，时不时用双手比划形容梦境里出现的场景：“电梯门是反光的，倒映出了男人的相貌和着装。他就站在电梯前整理，进入电梯后也是……但电梯门打开后，徐叔叔的身影就出现在他的身旁，像是突然出现的，我就正对着他们，看着徐叔叔冲我张了张嘴，说了‘帮我’两个字。”

    佟粟记忆力还算不错，在梦境中，她仿佛以上帝视角的方式存在。

    出现在电梯里的男人总是注意着衣服的细节，讲究地抚平每一个褶皱，把外套整理得十分整齐。

    而徐楠是突然出现的，佟粟回忆他当时的脸色有些发白，但在梦中看起来还算正常，并不是很恐怖的样子。

    只是，徐楠身上也穿着一件一模一样的衣服，佟粟仔细回忆，发现徐楠每次出现时都是同一个姿势，一动不动地站在受害者身旁。

    再对比资料，顾风将案宗递给我和袁香兰，杨卓看过所有内容，自然知道佟粟说的话是否可信，但袁香兰刚到，有很多案情细节是不知道的。

    事实证明，佟粟的确梦见了事件发生的整个过程，她只是看到了受害人的照片，就回忆起所有梦中情况，和我们在案宗里看到的线索证据几乎一致。

    她提到的男人死了，就死在电梯里。

    不过佟粟没有梦见这个场景，只说在听到徐楠说话后就醒了，之后她就没有再梦见过这个男人。

    再看另一张受害人照片，佟粟摇了摇头，将照片推开了。

    后来又推开了三两张，她才指着另一张照片说道：“这个女人也见过，她是死在家里的对吗？”

    那是张小溪的照片，顾风点了点头。

    佟粟再次说起梦中场景，和我们见到的情况一模一样。

    总的来说，凡是佟粟认得出的照片，受害人的死因应该都和徐楠设计的鬼衣有关系。

    至于她认不出的……

    我迟疑了，靠着椅背分析：“你设计的鬼衣半年前才丢失，可这半年来的两名死者，你都有在梦中见到，可见他们的死还是和徐楠设计的鬼衣有关。至于之前的，这几个人你都没见过，难不成……还有别的鬼衣在杀人？”

    “这我就不清楚了。”佟粟摇头，拧开旁边的全矿水喝了一口，“我把我知道的情况都说了，但我做噩梦也是这两年的事，之前的其他死者我一个也没有见过，也不能排除他们死在同一件鬼衣手上。”

    佟太太急得不行，连忙摆手说道：“得想个法子给你保平安才行，万一你一直做这些噩梦，那个神秘人也找上你怎么办？”

    “什么神秘人？”

    佟太太皱眉，看了看我和杨卓等人的反应才说：“就是给你徐叔叔布料的人。还记得你高阿姨吧？就是曾经给徐楠当助理的那个。她说布料是徐楠从外面带回来的，之前徐楠还收集了一些资料，可见给徐楠布料的神秘人一定和徐楠暗中联系了很长一段时间，就是为了引起他的好奇心，才驱使他作出了那件鬼衣。”

    老实说，我也对事件背后的神秘人很感兴趣，毕竟我们手上还有别的案子像是人为，并非邪灵所致。

    就拿袁超的死来说吧，还有其他死者的死因似乎都是被人下了降头，而降头刚好源自黑巫术，和制作鬼衣的传说有关……

    尽管这些情况不能告诉佟先生他们，但顺着这个方向查下去，或许我们能有更多收获。

    但我们始终不能拿佟粟做诱饵，现在的调查方向仍是追查鬼衣的下落。

    而我反复观察佟粟，能够想到的办法就是潜入佟粟的梦中，看看徐楠有没有在她神智里留下什么东西，之后再顺藤摸瓜找到徐楠和鬼衣的下落。

    只是没想到，这个时候袁香兰也在观察佟粟，还撑着手、支撑着脑袋，打量佟粟的眼睛：“终于有我发挥用途的地方了，见了这么多人，你是唯一一个身染鬼印记，却没有遇难的受害者。”

    一听这话，佟太太更急：“那我女儿……”

    “阿姨您别急，我说佟粟身染鬼印记，是因为她眼中有浊气，但这股浊气不易察觉，暂时也不会影响到她的健康，或是给她带来生命危险。但是……”袁香兰顿了顿，又指着佟粟的眼睛继续说道，“这像是佟粟已经被锁定的一种方式，但她不是被鬼衣锁定，而是被神秘人锁定。我想，徐楠当初也是这样被这股神秘力量锁定的，只是我们没有见过徐楠，所以无法确认这点罢了。”

    “可是……”佟太太听后更担心了，“既然不能确定，那我女儿会不会没有像你说的那么恐怖，还被什么神秘人给盯上？”

    袁香兰摆摆手，和我、杨卓一起讨论：“我说的可能不准，但月灵和杨先生看后若是认同我的说法，那就是八九不离十了。”

    其实来了这么久，我并没有察觉到佟粟身上有鬼气，若不是袁香兰及时提醒，我也不会注意到佟粟的眼睛里真的有不易察觉的鬼印记。

    说起来，还是因为时间太晚的缘故，佟粟大半夜被我们叫出来本来就很疲惫，这会儿又和我们一起讨论各种事。

    袁香兰能够发现这一点，也是在佟粟描述事件的过程中。

    她发现佟粟神情激动起来，眼中光亮看起来和正常人还是有些不一样。

    之后杨卓进一步确认，他点头说道：“是印记，但不是鬼印记。”

    如同袁香兰猜测，这种印记源自巫术，和下降头的原理一样，被锁定的目标可以用于巫术追踪，不难想象当初徐楠就是被这股力量追踪上的。

    但高静雅眼中并没有类似的东西。

    我怀疑，隐藏在事件背后的神秘人，或许根本没有把高静雅放在眼里，所以高静雅即便穿过鬼衣也没有出事，似乎是因为高静雅的欣赏水平……不够？

    想到这一点，我们的情况相对比较安全。

    毕竟对于鬼衣的设计，我们还真的欣赏不来。

    杨卓再探了探佟粟的脉搏，始终皱眉坐在椅子上不动。

    佟先生和佟太太自然紧张极了，想要追问，却又不忍打扰。

    过了一会儿，杨卓便伸手，扣住了我的手腕，我立即察觉到一股力量传入我体内，引得我浑身一怔！

    “什么东西？”

    “神秘人的巫术之力。”杨卓皱眉说着，之后便松开了佟粟的手腕，起身说道，“不过没关系，我认识擅长黑巫术的人，也知道该如何去攻破它们。”

    说完这话，他便深深看了我一眼，扣住我手腕的手依旧没有松开，径自拉着我来到室外。

    “怎么了？”吹着夜晚寒冷的风，我不解问他，“别告诉我，你打算离开一段时间，才能联系上你说的人。”

    “不是。”杨卓摇头，“还记得我和你提过的殷瑶吗？”

    当然。

    那不是我曾经名义上的师姐吗？

    诧异看向杨卓，他垂眸摩挲我的手背，缓缓思量：“大战狂魔以后，你跌入了炼狱，殷瑶受到狂魔诅咒，进入了轮回。虽然很长一段时间，她只能用凡人之身修炼，但为了平息黑巫术之乱，她开创了白巫术门派神女门，以夏氏巫女的的名义打击邪恶势力，偶尔也会参与到驱魔行动中。”

    “这件事我知道，上次你还跟我说，她就是在神女门中认识了我的宿敌……”

    不过就算曾经是宿敌，现在也不是了。

    我依旧不解地问杨卓：“你是想请她来帮忙？”

    “不止。”杨卓再次解释，“她的夫君冷彦曾学习上古黑巫术，有他们两人相助，不管这次要对付的人有多厉害，对他们来说也是易如反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