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敢回忆穿上鬼衣后发生的事，一切对高静雅来说就是一场噩梦。

    而这场噩梦的最初，竟是美好的。

    高静雅还记得，十多年前她穿上那套衣服时，徐楠推着她走到穿衣镜前，凝视镜中的自己。

    她看起来非常陌生，如同变了一个人，充满职场女性的气质，肌肤被黑色的衣服衬托得晶莹剔透，双眼有神。

    那些曾经的恐惧，仿佛在一时间消失了。

    高静雅失神触碰着身上的衣物，被它惊人的魅力折服。

    脑海中还有一个声音在悄然叫嚣着，清楚地告诉她这是一件男装，之前一直穿在徐楠身上，可为什么她穿上以后，会感觉不出这件衣服是男装呢？

    每一个设计都与她的形象气质无比符合，哪怕她的头发只是随意扎起来披在脑后，她看上去也非常的有精神。

    但过了一会儿，徐楠就让她把衣服换下来了。

    说起这段往事，高静雅站在窗前风铃下抱紧手臂，眼中仍有迷恋与失落：“我换下那身衣服，看到镜子里的自己，眼睛一点一点失去那种神采，就像我整个人都失去了活力一样，又被打回了原形，什么也没有了……”

    “你是说，那件衣服具有吸引你的魔力？”

    面对我进一步的追问，高静雅依旧抱着手臂摇头：“不，后来我还是害怕它，只是想起穿上它时，自己脸上流露出的光彩，我才会怀念那一刻。可那件衣服这么可怕，谁会希望穿着它一辈子？徐先生不也是被那件衣服害死的吗？”

    她说得肯定，似乎从未有过怀疑。

    佟先生就不明白了：“既然你知道，当初怎么不说？”

    “说什么？”高静雅惊讶地看着他，“发现徐先生尸体那天，您是知道情况的。早上8点我就去了工作室，四处寻找徐先生的下落，后来在3楼找到他，他看上去……就像睡着了一样……”

    说起这件事，高静雅的口吻中反而有所迟疑：“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他还活着，他的尸体是温热的，你们来的时候，他的尸体还是暖的……只是没了呼吸，整个人就静悄悄地躺在那儿，一动不动……但熟悉徐先生的人又都知道，他绝对不会这么安静地躺在床上，就这么睡着了……”

    那一刻，情况是诡异又奇怪的。

    徐楠死得很平静，看似安详，衣服就穿在他身上，带着如同人类的体温，吞噬了他的灵魂。

    可一切又如佟先生和高静雅所说，徐楠很少上楼休息，大概是没有谁会穿着这样一套正装睡觉。

    而那套衣服上，还没有褶皱……

    我认认真真盯着高静雅的双眼，反复确认心底疑问：“徐楠真的一次也没有提起过那块布料的来历？”

    “是。”高静雅点头，右手抬高，摸了一把旁边悬挂的风铃，“他说过，有些事说了就不灵了，让我别问他的打算，也不要打这件衣服的主意。”

    但照她前后说辞，徐楠有时很注重隐私，不希望任何人接触这套衣服；有时候他又会表现得很大方，愿意和高静雅分享这套衣服的魅力……

    可是，我依稀记得佟先生之前还提过一个保姆，不过说起那位保姆，她知道的事就更少了。

    佟先生说，那是之前他们给徐楠请的钟点工，专门负责煮饭和打扫，徐楠连工作室也不允许她进去，那位阿姨估计是不知道那套衣服的存在和来历的，顶多只是见徐楠穿过。

    事情查到这里，依旧没什么线索。

    虽然知道衣服是徐楠自己做的，可布料呢？那块被他突然带回工作室的布料，又是从哪里来的？

    讨论一番，顾风找了找之前从徐楠工作室内收集到的资料，其中有一个本子是原来高静雅用来记录各项事宜的备忘录。上面记录着徐楠需要出席的活动，以及必须提醒他要去做的事。

    找到相关时间点，顾风将本子放在桌上，指给高静雅看：“这里，你写着徐楠出去了两天，后面的记录就变得有些零散了，是徐楠都没有出过门吗？”

    高静雅点头，立即回过神来，畅快说道：“是！你不说，我差点把这件事给忘了！那两天……这里，这里写着他要出去见客户，我不知道他去了什么地方，也不知道他见了什么人。可是……”

    高静雅迅速翻了两页，指着前面的记录向顾风解释：“你看这里，徐先生每次要见什么客户，时间、地点、对方的手机号，我都是记录下来的。他不管这些事，平时经常有可能会忘。即便是他不出门的时候，各种工作事宜找到他，他不方便的时候，都是我在帮他接听电话。”

    “这么说，这是第一次徐楠单独外出，没有通过你联系客户，私下见了一位你不知道的人？”

    “嗯，是！”高静雅很肯定地说道，“事先我不知情，是徐先生头一天晚上才告诉我，他要出门的。后来他回来，带回来那块布，我问他见客户的情况怎么样，他只回答了一句还不知道情况，别的事就没说了。”

    看来，那块布料的确是一位神秘人士给徐楠的，徐楠拿到布料后，也不知道这块布料能不能发挥出预想的魔力。

    “但传说呢？”袁香兰狐疑追问，“那些纸质资料，你总应该知道是怎么来的吧？”

    “资料？传真还是邮件打印资料？”高静雅眼睛瞪得大大的，再次露出惊讶的神色。

    我把情况一解释，她就明白了：“那些看不懂的文字？哦，对了，徐先生离开后，我帮他整理过东西，好像见过一次。不过，他收集的东西都有他的习惯，会放入柜子里保存起来，方便下次使用。可我不知道有些资料是用来做什么的，放的时候就只是标注了日期……”

    说完这话，高静雅反而好奇地问我们：“你们有在柜子上看到什么特殊的小标签吗？”

    “没有。”顾风摇头，“只有你写的日期。”

    说罢，他又补充了一句：“那是徐楠生前使用的最后一个档案柜，我们只找到了那里就发现了这些资料，也不知道他后来没有再次使用。”

    总的来说，徐楠和高静雅的家中都没有鬼气，但徐楠的的确确死因可疑。

    我曾见过许多发生过怪事的地方，饶是十几年时间过去，现场依旧会残留微弱的鬼气，能够让我探查出一丝丝和曾经发生的事息息相关的片段。

    可是，徐楠工作室没有，什么气息也没有。

    就算他主动放弃自己的灵魂，将自己的魂魄交付鬼衣，也不应该出现这样的情况。

    而高静雅也表示，除了见过几次鬼衣不正常的情况外，她并没有看见工作室内有鬼出现。诡异的只是那件衣服，并没有鬼的实体在他们身边徘徊。

    后来，杨卓和我单独聊了几句，问我究竟是追踪鬼衣的下落更重要，还是找出赠送布料的人更重要。

    我想了想，自然是明白他的意思的。

    找到鬼衣，才能阻止杀戮。

    赠送布料给徐楠的神秘人要追查，但这件事并不急于一时。

    ——

    离开高静雅的家，我们也和佟先生等人告别。

    杨卓从裤袋里掏出几张平安符给他们防身，让他们在遇到诡异的事情出现后，一定要立即和我们联系。

    佟太太至今仍不敢相信徐楠生前设计的最后一套衣服，正在四处杀人。

    她和佟先生一起心事重重地离开，我猜他们走后，一定也会给他们的女儿佟粟打电话，让她最近注意安全，不要深更半夜外出……

    站在路边的袁香兰，一脸苦恼地打量四周。

    我瞅着她问：“你以前不能轻易到处走动，现在可以到处玩了，还不开心吗？”

    “不是这件事。”她挠了挠头，神情烦闷极了，双手摊开便和我继续讨论事情调查的进展，“你看我们今天过来算查到了什么？不过是确定了几条不需要调查也可以推论出来的结果而已，得到的线索也只是验证了我们的猜测，实际上我们什么也没有查到，甚至不知道徐楠设计这件衣服的真实目的是什么，更不知道他现在为什么要跟随鬼衣行动。”

    真的是为了寻找他妻子的下落？袁香兰并不确定。她和我一样想到了许多种可能性，但是整件事纵观全局，徐楠是有些走火入魔了，生前最后一段时间除了出席几个比较重要的场合外，他几乎每天都把自己关在工作室制作这套衣服，高静雅还不知道他究竟修改什么……

    而有着金丝纹路的黑色职业套装，成为我们唯一可以追查这件事的方向。

    下一次再次撞见和鬼衣情况有关的事件，估计就是又有受害人出现的时候。

    这种滋味就好比警方办案，正在追踪一名四处犯案的连环杀手，手中什么线索也没有，只知道它会锁定购买它的人员为目标，并将其杀戮。

    不过，高静雅并没有死，佟粟却在第一次见到鬼衣出现时产生了不适症状，第二次却没有……

    想到这些情况，我总觉得某些细节里隐藏着更加重要的线索，还未被我们勘破。

    回去的路上，我和杨卓讨论了一下，顾风听到我们之间的对话便道：“先回去吧，等我们整理完手中资料，再想下一步该怎么做。”

    ——

    杨卓想到的办法，是天价悬赏。

    就像警方悬赏缉拿通缉犯一样，将赏金挂出去，肯定会有人主动提供有关鬼衣的线索与资料，之后我们再去核实。

    可是，对于这个提议，我和顾风都有些迟疑。

    顾风迟疑，是因为悬赏缉拿逃犯是理所应当的事，用赏金去缉拿一件衣服，估计局里很难批准。

    我在意的却是，谁会愿意拿出这么多钱来做悬赏呢？

    回到小组后，杨卓便将银行卡摆在桌上：“里面的钱，可以用来做赏金。”

    顾风问：“有多少？”

    杨卓摇头，卡里的钱他从来没有仔细计算。

    袁香兰好奇走到桌旁，拿起那张卡看了看，从我眼前晃过：“可是，杨先生，如果这卡里的钱是你的私房钱，你不是应该用这笔钱来给月灵买些东西吗？”

    “还有。”杨卓知道我不看重物质，唇边扬起一丝轻笑，“她现在主攻驱魔，帮她锁定鬼衣的下落，也算是完成她的一项心愿。”

    “这就错了。”我连忙反驳，“我的心愿是不希望鬼衣继续杀人，可不是希望拿出钱来寻找和它有关的线索。”

    也不知道有没有用。

    说完这话，我便问顾风：“一般要拿出多少才够？”

    “5万吧，拿到了别人会认为奇货可居。”顾风皱了皱眉，总觉得这件事不好处理，“你们想，平时缉拿逃亡，收到的消息还有可能是无用的，何况一件衣服？若是将细节公布出去，万一别人作出一件一模一样的来糊弄我们呢？”

    “放心。”袁香兰摆摆手说，“这件衣服上有鬼气，哪有这么好糊弄？就算赶制一件新的出来，我们也能一眼识破。若是提供鬼衣线索的人刚好是现在鬼衣的持有者，救下他的性命，说不定这赏金也不用给了，何乐而不为呢？”

    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悬赏成为我们当下唯一的办法。

    顾风给局里打了通电话汇报情况，之后就找技术部门配合，只在网络上发布了这条悬赏消息，而是消息并非通过警局发布，是以私人的目的在寻找衣物，称这件衣服曾是故人遗物，望能回收……

    看到手机上出现的信息后，袁香兰就笑了：“这招还真是高，死人衣服没人会要，要是谁找到，肯定会主动交给我们，绝对不会留着。”

    是啊，私人衣服不吉利，寻常人是不会要的。

    而这则悬赏中也提到，这套衣服是情侣衣，有男装和女装两个款式，就算鬼衣变身也逃不过这两个设定。

    现在我就担心鬼衣还没有新的主人，或是没有人将它成功发现。

    离开小组后，我和杨卓单独到顾风的车旁溜达，继续检查后备箱中残留的鬼气。

    那浅浅淡淡的鬼气依旧存在，杨卓一边触摸鬼气残存，一边在昏暗中思虑问我：“有件事，和你之前提出的设想有关，我也觉得很奇怪。”

    “什么事？”

    “其他死者怎么得到那件衣服的，我们尚且无法直接准确渠道，但张小溪的衣服是从上商场里买来的，这就说明那套衣服曾经挂在衣架或是橱窗里。又或者，在张小溪购买了其他衣服后，那件衣服混在了里面，鱼龙混珠，你觉得有可能吗？”

    有是有可能，但我认为鱼龙混珠的情况，估计只能骗过我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