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6章 交错命运 (六)

    天空，是那种暗绿色的病态天空。天空之中飘荡着亮绿色稀疏棉絮状烟气，把一切照亮为绿色。

    大地，是由不明金属构成的岛屿。岛屿上有着无数的书架，数不清读不完的书本。

    海洋，是恶心黑泥聚汇成的大海。海里似乎有什么恐怖之物在游走，那海面在不停地蠕动。

    这一切似曾相识，却无一不让亚瑟感到烦厌。他知道。在他碰触到那本《深渊魔典》的瞬间，他又被传送到这种地方来了。

    ＂智识的探求者，汝又来了。＂而且果然，四周又响起了那个拖得很长、让人感到火大的声音。

    声音的主人从不露面，亚瑟连对方长什么样子都无从得知，但他知道这名魔候并不好惹，它就是莫比乌斯.麦由，深渊之候，智识的囤积者。

    这个深渊书馆的主人。

    ＂我可不是自愿来到这里的。＂亚瑟捂着头说：＂所以你就别跟我纠缠不休了，让我回去，好吗？＂

    ＂不。不行。不是现在。＂莫比乌斯.麦由却说：＂汝在这里，因为吾召唤汝。汝只在吾应允时，方能离开。＂

    ＂啊，该死的。＂亚瑟隐约感觉到不妙：＂刚才的一切也是个局，是骗我进入这个深渊书馆而设下的陷阱，对吧？＂

    ＂那个人。＂深渊之候没有直接回答亚瑟的质问，只是绕着圈子说道：＂那个人是一名代理。他从未被赋予《深渊魔典：幻视真言》全部的力量。但汝，汝是特别的------＂

    ＂......只管告诉我，你想要什么。＂亚瑟听见莫比乌斯那拖长的语气就觉得不耐烦，＂是想从我这里拿走更多的记忆？要拿就拿吧。＂

    可是亚瑟并不记得自己最近的记忆有过任何断片。太久以前的事情倒是记不清楚了，几年前甚至十几年前的记忆突然有了什么断片，对现在的他也没有影响。

    ＂不。不是汝的[过去]。＂莫比乌斯却说：＂而是[现在]。＂

    ＂什么？现在？＂亚瑟眉头一皱：＂你想夺走我的[现在]？开玩笑！＂

    [现在]被夺走是个什么概念，亚瑟根本无法想象。[现在]被夺走，是相当于死了吗？没有[现在]便没有[未来]，不是吗？这么过分的要求亚瑟肯定不会答应的。如果莫比乌斯现身来攻击他，他肯定要和这名邪恶的魔候战斗到底！

    ＂汝，进入书馆里去，消灭他吧。＂莫比乌斯却说：＂行动起来。用汝的[现在]取代他的[现在]，在这书馆中留下你的缩影。如此一来，汝便获得拥有《幻视真言》的资格。＂

    亚瑟再一皱眉。

    ＂他＂？指的是这本深渊魔典目前的拥有者吗？也就是......刚才拿着魔典，全身被黑气包围的那个人影咯？

    ＂他＂不在现实之中，却在这个深渊书馆之中？那么刚才在现实世界和亚瑟对打的，到底是什么？

    不，等等。那个怪人刚才也没有在现实世界和亚瑟对打。那个怪人只是用噩梦把亚瑟吞噬了而已。亚瑟是在梦魇的噩梦之中击败了那个怪人的。而那里算不上是现实，充其量只是精神世界。

    在这个异空间无数书架组成的长廊之中，亚瑟一边思索一边前进。

    那个怪人说不定从一开始就不存在于现实世界，不管是现实世界看到的那个人影，还是噩梦之中看到的那个人影，都只是一个投影。那个怪人的本体就在这个深渊书馆之中，在深渊之中，而且一直没有离去。

    应该说他没有办法离去。1406年在设菲尔德的大屠杀之中，那家伙应该就死去，或者一直处于濒临死亡的状态。

    ＂深渊＂是极其特殊的异空间，或者说超空间，这里的维度比现实世界更高，这里超越了时间的限制，甚至超越了物理法则，在这里的存在，没有衰老与死亡的概念。那家伙一直身处于此地，就是不老不死的------尽管他也没有办法回到现实世界之中去，他一旦这样做马上，就会在现实世界之中死去。

    莫比乌斯要亚瑟去收拾＂他＂，大概就是这个意识吧。莫比乌斯不愿意见到那家伙一直窝藏在这个深渊书馆之中，想要把他驱除吧。

    但为什么魔候不自己动手？这里不是莫比乌斯的领域吗？

    亚瑟继续往深渊书馆的更深处走去。这里有纸页在乱舞，却没有狂风把它们吹动，气氛十分诡异。

    难道说，即使深渊之候莫比乌斯，这个领域的主人，这里面有些物事也是他无法直接干涉的吗？虽然听起来不太可信，但这是目前唯一合理的解释了。

    带着满腔疑惑，亚瑟走过图书馆最深处的长廊，进入由无数高耸书架围起来的一个神秘大厅。

    在那里，在一堆书本组成的山丘之上，站在一个人。

    那家伙很难再说是人了，他浑身燃烧着，直至如今也仍然不断地燃烧着，把他身旁的书本一一点燃。然而深渊可能没有时间的概念，没有开始也没有终结，因此那家伙身上的火焰用不熄灭，那家伙本身也永远不会被烧成灰烬而死。

    那个浑身被烧成一团焦黑，偶尔在各处冒出鲜红血肉的怪人，就那样在永远焚烧中的书本组成的山丘上，静静地站在，等待着亚瑟的到来。

    ＂消灭他！消灭他的[现在]！＂深渊之候的声音在亚瑟耳边响过，在催促亚瑟动手：＂消灭他，顶替他！＂

    ＂我可不会顶替任何人。＂亚瑟拔剑出鞘，很幸运地他的炽天使圣剑和他一同来到了这个深渊：＂而且我也不会听你的，你给我闭嘴！＂

    莫比乌斯.麦由不再说话了。

    那个被大火焚烧着的怪人则目不转睛地盯着亚瑟看，如果他头上那冒着烈火的两个空洞算是眼睛的话。

    ＂你------来------了------！＂

    那怪人走下书堆组成的山丘，一步点燃一本书。

    ＂你------不能------带走它------！！＂

    他咆哮着。

    ＂它是------我------的------！！＂

    他加快了脚步冲向亚瑟。

    ＂我还要------复仇！------＂

    他执迷不悟地朝亚瑟投来火球。

    ＂我本来不想杀你的。＂亚瑟一个侧闪躲开火球，＂但既然你自己寻死，就别怪我了。＂

    骑士王反手一剑划向对手，逼得那名火焰怪人躲闪。趁对方躲闪的时候，亚瑟早已用左手的炼金术手套变化出结晶枪，并毫不犹豫地把结晶枪投掷而出。

    嗖！！锋利的结晶枪贯穿了那名怪人的胸口。

    然而，结晶枪穿膛而出，消失在半空中之后，那名怪人却若无其事地再次站稳。

    他的胸口明明已经留下了一个巨大的空洞，这空洞却在极短的时间内自行修复，就如同他从未受过伤害一样！

    这自愈能力到底该有多么强大？

    不，不是自愈能力。亚瑟下一秒马上就明白了。那并不是依靠修复伤口而达成的自愈，那甚至不是一种伤口愈合的过程。那只是[时间]在回溯，那怪人的身体只是从被击穿一个洞的状态，恢复到了被击穿之前的状态而已！

    这情况和那怪人无限燃烧却又怎么烧都不会烧成灰烬的身体，原理一致！在这片[深渊]之中，那家伙的状态应该是不死不灭的。不知道那怪人到底是如何办到的，但他就是办到了。他把他的[现在]留在了深渊之中，这个时间概念变得模糊，没有过去、没有现在、也没有未来的超空间之中。

    这样的家伙，真的能够被战胜吗？！

    亚瑟吞了一口唾沫，迟疑之际，对方已经把一枚火球朝亚瑟射来了。亚瑟倒是尽快地躲闪，大致躲开了火球的攻击。但他的手臂被轻微划到了，感到一阵烧灼的痛。

    亚瑟手臂上的伤口，却没有自行复原到受伤前的状态。在这个深渊之中，他依然是他，受时间约束的、拥有过去现在与未来的、并非不老不死的他！

    骑士王实在无法理解。明明同样是身处于深渊，为什么他们却有差别？为什么他们身上时间流动的方式就是不同？是因为亚瑟对深渊之中时间的理解，和对方不一样吗？！

    那他到底怎样做，才能战胜眼前不老不死、永生不灭的对手？

    ＂答案，汝从一开始就知道。＂仿佛早就知道亚瑟心里会有这一连串的疑问，莫比乌斯.麦由及时地回应道：＂用它吧。用《万界维度》！＂

    没错，只有《深渊魔典》才能对抗《深渊魔典》。亚瑟之前拿到另一本魔典，必然有它的存在意义。莫比乌斯.麦由会让亚瑟过来解决这边的问题，不正是因为亚瑟是另一本魔典的拥有者吗！

    魔典在哪里......？

    原本来到这里的时候亚瑟还没有在意，但这是那本魔典却凭空出现在亚瑟的手里。

    真是奇妙的书本。亚瑟之前明明把它稳妥地藏在布袋之中，并且小心地系在马鞍上的。它明明哪里都去不了，却竟然穿越了时间和空间的限制，突然来到亚瑟的手中。

    它甚至自己打开了，翻到了某一页上。那书上是密密麻麻的，亚瑟完全看不懂的文字。

    尽管一个字都看不懂，亚瑟却能理解它的大致含义。

    ------只有永恒才能对抗永恒。

    ------[无限]不能被消灭，却可以被放逐。

    有什么东西从书本之中涌出，那是一种烟气似的东西。

    仿佛感到了危机，那个浑身着火的怪人也朝亚瑟冲过来了，挥着手发射出无数个火球。那些火球打着弧线，从四方八面包围了亚瑟！

    亚瑟却伸手抓取从书本中涌现的烟气，把那尚未成型的不明之物，用力投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