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3章 预兆之于暗临 (三)

    贝迪维尔于是使劲盯着哈尔看。然后他越看越觉得今天的小哈尔和平常有点什么不同。以前的哈尔即使不算活泼，也不至于怕生到从刚才起就一直保持沉默，连招呼都不跟他的贝迪维尔叔叔打的。

    ＂越来越接近了。＂帕拉米迪斯见贝迪维尔把目光落在豹人少年身上，便提示道。

    ＂哈尔吗......？可是，到底有什么不同......＂贝迪维尔继续盯着小黑豹看。

    被贝迪维尔盯着看的豹人少年显得有点木讷。那怯生生的样子又很奇怪。正常而言如果那孩子是怕生的话，理应躲在他哥哥或爸爸的身后，不可能被贝迪维尔一直这样盯着看却没有半点行动的。小孩子害怕的时候躲在自己信任的亲人身旁不都是常识吗。

    也就是说......这孩子并不信任帕拉米迪斯或者赛费尔？他一边略带惧怕地看着贝迪维尔，一边又不信任他的父亲和哥哥，这种事情真的有可能吗？

    除非------

    贝迪维尔从之前发生的一系列事件去推理，突然就想到了一个看似无稽，但又唯一合理的答案。除非这根本就不是小哈尔，除非贝迪维尔眼前这个孩子的父亲和哥哥，根本就不是帕拉米迪斯和赛费尔。

    顺着他大胆的推想，贝迪维尔继续反推，瞬间就得出了答案：＂我的天！[拟态外装]的技术已经完成了？这孩子是哈尔的替------＂

    ＂嘘！------别说得那么大声，小心隔墙有耳！＂帕拉米迪斯慌忙打断道：＂但你是对的，真是神推理，竟然这么快就得出正确的结论了！赛费尔，打赌是你输了哦？＂

    ＂嗯，不得不信服喵。＂赛费尔也说道，不知道他之前和帕拉米迪斯打赌过什么，总之他并没有看好贝迪维尔。

    ＂但是......好厉害啊！＂贝迪维尔于是凑到小哈尔的替身身旁仔细打量：＂[拟态外装]的技术竟然这样神奇，在这种距离仔细观察都看不出差别来吗。＂

    他眼前的小哈尔还是和他印象之中的豹人少年一模一样，身上短而柔软的小豹子绒毛都栩栩如生。如果这孩子的身体是之前罗根做出来的木制魔像的身体话，那真是很难想像一个木头魔像的身体上了拟态外装技术之后竟然就和真正生物的身体一样了。

    不过贝迪维尔伸手去摸了摸哈尔的替身的头，果然他眼前的拟态外装只是一种仿真度很高的全息影像而已，当他用手碰触那孩子的前额时，他的手就像穿过空气那样穿透了全息影像构成的豹子毛，落在硬邦邦的、木头制成的魔像的头部上。

    ＂这样凑近了去摸他的脑袋才会穿帮吗。不过这已经足够地好了。＂贝迪维尔于是说。而他眼前那孩子却全程站立不动就让贝迪维尔伸手去摸他的头，没有反抗或者畏缩的意思。狼人青年差点觉得这名孩子只是一尊雕像。

    ＂嗨，孩子。＂这气氛显得有点尴尬了，贝迪维尔于是打招呼说：＂一切还好吗？我知道你并不一定是心甘情愿地当小哈尔的替身，但我保证这事很快就会过去的，等一切都过去之后，我们再想办法帮你做出一副更像人类的身体，让你可以更自由自在地活动，好吗？＂

    这时候那孩子才总算微微点了点头，不知道是假装顺从还是真心应允。

    ＂话说该怎么称呼这孩子？就叫他哈尔好吗？＂贝迪维尔又问。

    ＂卡尔。＂帕拉米迪斯答道。

    ＂嗯，这名字，有点......微妙？＂贝迪维尔的额角冒出一滴汗。也不是说帕拉米迪斯给人取名的品味到底有多差，但这极其容易混淆的名字是怎么回事？一不小心就会把＂卡尔＂叫错为＂哈尔＂，这样两个孩子就完全无法区分的......

    ＂容易混淆吧？但这样正好。＂帕拉米迪斯却一脸认真地说：＂在摩苟丝和卡奥斯尚是个威胁的这段时间里，卡尔会留在船里和其他孩子一起活动，引开敌人的注意力。为了和我家小哈尔区分开来，当然不能用完全一样的名字。但也不能用偏差得太厉害的称呼，否则就骗不过摩苟丝和卡奥斯了。＂

    仿佛是在惧怕隔墙有耳，日常的称呼也会让这孩子暴露身份似的。

    ＂你们喜欢就好。＂贝迪维尔并不发表任何意见，只是继续追问：＂那么，真正的哈尔呢？＂

    ＂他平时会和他的哥哥们一起待在实验室里，而且我们也用[拟态外装]的技术把他的外形变成木制魔像的样子，以图混淆视听。＂大.法师罗根道：＂如果你在船里见到另一个木魔像模样的小孩，即使你知道他就是哈尔，也不要叫他[哈尔]，要叫他 [帕拉姆二号]（Prime---II）。我们事先跟他说过，他会懂的。＂

    ＂哇，还得让他隐姓埋名躲躲藏藏的......真是辛苦他了。＂贝迪维尔苦笑道。他刚才还在暗忖帕拉米迪斯的明明品味太糟糕呢，结果来了个更糟糕的罗根老头。

    ＂目前也只能这样。这事熬过去了，一切就会好的。＂帕拉米迪斯也苦笑道：＂我家小哈尔那么乖，完全没有反对配合着演戏，真是太好了。＂

    ＂哈哈......＂贝迪维尔继续苦笑着追问：＂那么，你认为什么时候才算是[熬过去]呢？你和我都曾经是一个孩子的父亲，我想你也该懂的，一个父亲永远不会那么简单地放弃自己的孩子。只要卡奥斯一天还活着，他就会一次又一次地来找小哈尔，这事永远都不会结束吧。＂

    ＂小贝迪，乐观点。＂帕拉米迪斯摇着头：＂我担心的可不是卡奥斯。他想见自己的儿子，当然什么时候都可以见的，我们没有权利阻止他。我担心的只是摩苟丝那个妖女。天知道她会借着卡奥斯的名号，拿我家小哈尔来做什么不可描述的实验？我绝对不会让小哈尔落到那个妖女的手上，哪怕是用尽一切的手段。＂

    ＂哪怕是杀了摩苟丝。＂贝迪维尔于是幽幽地补了一句。

    ＂呼，如果那个魔女那么容易就能被杀死，我们就不用如此伤脑筋了。＂帕拉米迪斯于是露出更苦涩的笑：＂当年亚瑟放跑她，真是个巨大的失算。＂

    贝迪维尔不说话了。即使是亚瑟王，也没有办法如此简单地杀死自己同父异母的姐姐。亚瑟放跑了摩苟丝，那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既成定局了------而在场的人里，没有任何一个有资格，对亚瑟王当年的判断提出异议。

    如果亚瑟没有出手阻止摩苟丝的话，那妖女到如今估计还在到处兴风作浪呢。

    ＂额，对了，卡尔，＂帕拉米迪斯又转头吩咐道：＂刚才我们说的话，你可不要对哈尔说哦。那孩子还不知道卡奥斯是他亲生父亲的事情。他需要点时间去为这件事缓冲。＂

    伪装成豹人少年的木制魔像于是点了点头表示了解。虽然[拟态伪装]让这孩子外表看上去和真正的豹人少年哈尔一模一样，但他的表情始终是太木讷了，总觉得他演不好[哈尔]这个角色。要他守秘密倒不是大问题，这家伙从被制造出来起就一直没有说过半句话，心灵仍然一直保持着闭锁的状态。罗根说过他已经给这木制魔像加装了发音装置，只要作为魔像核心的那个孩子的灵魂想开口说话，他应该随时都可以发出声音来。现在他依旧保持沉默，不是物质上的问题，而是精神上的问题。

    [学院]这个丧心病狂的组织把孩子们的肉体毁灭，把他们的＂灵魂＂（光魂）封存进那样一个小小的魔像核心里，这对一个孩子的灵魂无异会造成巨大的创伤。即使把＂卡尔＂的灵魂抢救回来了，再给他一副自由的＂身体＂，贝迪维尔仍然不认为这孩子就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得救。

    他看似自由，实际一点都不自由；他看似拥有自我，实际却仍然是行尸走肉，一个任人摆布，任尽命运摆布，却只知道默不作声继续忍受的，机械人。

    想这孩子真正＂得救＂，实际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嘿，小卡尔，＂仿佛是为了转换心情，贝迪维尔突然对那个哈尔的替身道：＂你这身体的构造能吃东西吗？要不要让伊芙弄点好吃的给你？＂

    ＂我得提醒你，这魔像虽然有伪装进食的功能，但其实只是把食物送进一个纳物口袋里而已，并不能真正地消化食物。＂罗根在一旁冷冷地哼道：＂随后还得尽快把纳物口袋里的食物残渣清理掉，免得食物霉变发出异味。他真正的能量来源始终还是充电式的，每天一次要来到我的工房里进行充电和维护。＂

    ＂这样做不会露馅吗？＂贝迪维尔于是问：＂要是刚好被摩苟丝的耳目看到了------＂

    ＂在进行机件充电维护的时候，我会让伊芙小姐彻底封锁检查工房。＂罗根又说：＂而且我这工房的位置算是在船内比较隐蔽的地方了。我不认为那个什么妖女摩苟丝有办法让她的使魔跑进船内如此深入的区域里。如果她能办到，要么是因为你的船的安保设施实在太差，要么是因为她实在太厉害。如果是前者，在出问题之前你自己想办法改善吧，笨徒弟；如果是后者，那就真的只能祈求诸神保佑了------那个妖女估计本来就是无法被阻挡的。＂

    罗根说完这话的时候，不仅仅是贝迪维尔，就连一旁的帕拉米迪斯和赛费尔，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冷颤。尽管可能性很低，但是，如果是他们认识的那个妖女摩苟丝的话，说不定真的能够做到！

    不管怎样，为了保护真正的小哈尔，他们能做的已经全部做了，接下来就只能听任命运的安排了。贝迪维尔心里清楚得很，如果给帕拉米迪斯一个机会的话，豹人战士甚至会毫不犹豫地动手杀掉摩苟丝这个万恶之源。唯有这样做，他们才能拥有长久的安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