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5章 交错命运 (五)

    那一击算是重创了那名怪人吗？亚瑟也不是很确定，尽管他知道贝迪维尔是不会手下留情的，出剑砍人理应招招致命。但亚瑟之前就试过出剑砍那名怪人了，剑的威力却总被那些沼泽怨灵粘腻的躯体阻挡下来，往往削弱大半。贝迪维尔的偷袭肯定是成功了，但成功到那个地步，那一剑的威力会被那人身上的黑气削弱到那种地步，都是个未知数。

    亚瑟见一个白色的身影晃过，是贝迪维尔。看样子贝迪维尔也十分谨慎，一剑下去马上就拉开距离了，没有继续追打对手，怕被反击。而那人开始痛苦地半跪在地上，似乎受了重创，却更愤怒地咆哮着：

    ＂可恶------＂

    ＂可恶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贝迪维尔的偷袭并没能削弱那名怪人的体力，反而激怒了那家伙，让他更卖力地反攻。黑暗的洪流从他双掌之间涌出，以吞没一切的气势逼向亚瑟和晓星。

    ＂不行了。＂幸好晓星这时候早已恢复为龙的形态，顺势拍翼起飞，利用空中的优势先躲开了对手一波进攻。

    ＂混账！＂亚瑟也没有闲着，一手抓紧晓星的脖子防止自己从龙背上跌落，另一手已经用炼金术手套捏出一个龙焰的圣火大火球，飞甩出去。火球的威力很巨大，对方不可能不防，这样虽然没有办法实际对那名怪人造成什么伤害，也至少在一秒半秒之间起到压制的效果。

    啪！！圣火大火球砸落在看不清楚的黑色淤泥上，鱼肚白色的圣火和黑色的泥沼到处飞溅。那黑色泥沼当然不是实物，而是由数不清的沼泽怨灵组成，类似于虚拟物质的东西。亚瑟这才想到这些沼泽怨灵为什么会被叫做沼泽怨灵，它们成千上万聚集成一团、扭动着的形貌，简直和沼泽里的淤泥一模一样！

    ＂哇哦，超恶心！＂晓星在吐槽着，光顾得吐槽却不帮忙。

    亚瑟不禁白了晓星一眼，没有责备什么，倒是专注于在左手上凝聚出更为强大的圣焰火球，准备往地面上的目标投去。但是那些沼泽怨灵也变得越发强大，越发疯狂，一股黑色的凶气冲天而起，如同污泥组成的巨手般，想要触及天空。

    ＂抓稳了。＂晓星从刚才就一直没有进攻，是因为要全力守备。他似乎也知道眼前的怪物不好惹，一不留神就会被那种恐怖的污泥击中。而战斗水平尚不成熟的他确实无法做到边进攻边闪避，所以宁愿放弃进攻也要保存自己，全副精力放在闪躲上去。

    嗖！霞霜龙拍翼一个侧飘，很轻松地躲过了来自地面上的攻击。

    但马上又有五六股黑色的淤泥从地面涌现，从各个方向朝空中的飞龙包围而来！

    ＂左边的我想办法的，你躲好右边的就行。＂亚瑟说。

    晓星没有回应亚瑟而是直接往左边躲去。而骑士王也顺势把手中的大火球投出，猛烈的圣火球撞击在追逐而来的黑色污泥上，把那几股类似触手的东西炸飞！

    可是更为疯狂的黑色淤泥却冲天而起，速度快量也巨大得难以置信，正如同那名怪人心内的满腔怒火与恨怨。它们涌过来的速度远远是晓星的飞行速度无法相提并论的，亚瑟皱了一下眉头，这一人一龙已经被黑暗完全吞噬了。

    （结果，还是落入了罗网之中。）

    尽管被噩梦吞噬，亚瑟的意识却格外地清醒，知道自己的处境，也明确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

    （然而这噩梦，并非没有出口。）

    他睁开眼睛四处张望，试图找到这场噩梦可以称作为出口的地方，一个摆脱噩梦的突破点。

    然后世界开始变迁，淤泥般的深沉黑暗被一片熊熊烈火所取代。

    1406年，设菲尔德城郊，埋尸地。

    一切都始于那场暴乱，却又终于那场暴乱。无数的人死去，他们的尸体被满身鲜血的士兵们拖到此地，扔进一个深坑之中。

    那是重压，极重的重压。仿佛一整个世界的重量，都压在他的身上。

    那是如同深渊泥沼般的黑暗与窒息，那是血腥味，那是尸体被焚烧的臭味，死去肉体的冰冷，以及渐渐积聚的，破灭的热力。

    那是死亡。

    那是反抗命运失败之人的末路。

    缘由已经不需要再去过问，不论他们是为何而反抗，抑或是如何失败，落到如今这般田地。人之将死，这一切就变得无关紧要。他只是怨恨，无比地怨恨。

    恨这个世界，恨这个错误的时代，恨这场既定的命运，恨蹂躏他们的一切。

    热力越发提升。那是士兵们在把尸体们集中起来点燃。成百上千，成千上万，死者冰冷的尸体再一次扭曲，发出无声的哀嚎。

    好疼。好热。不想死。救命。

    也许这就是地狱吧。

    他也不想死。但是比起即将到来无法避免的死亡，此刻他的心中更为执着的，反而是那份恨怨。

    ------无论如何，都要让做出这一切的那些人，付出代价！

    ------无论如何，手上沾有今天大屠杀鲜血之人，都要血债血偿！

    ------无论如何，都要尝到复仇的滋味！

    这样才能甘心去死！

    ＂呵，是这样吗。＂

    就在被火焰焚烧殆尽之前，他听见了，一个拖得又长又沉闷的声音。

    ＂吾之名为莫比乌斯.麦由，深渊之候，智识之囤积者。＂那个声音自我介绍道，和火焰猛烈燃烧尸体时的噼啪之声混和在一起，恍如来自地狱的耳语。

    ＂这份剧烈的情感，这份痛苦的记忆，这份人类之中也鲜有能打到的恨怨，请无论如何，都要允许吾把它纳入典藏。＂魔候说道。

    ＂与吾交易吧。＂来自深渊的邪恶之物在劝诱着：＂如此一来，汝或许能达成愿望。＂

    答案显而易见，就连不去选的余地都不存在。

    他允诺了。他交出了他的记忆，那整个城市被屠戮的惨痛记忆。

    火焰在他身旁收束，化成无限的洪流，被吸入一本特异的金属书本之中。然后这个怪人，全身披着由黑暗组成的粘腻之物，手握书本，在尸堆中咆哮。

    疯狂乱舞的黑暗，伴随着火焰风暴到处蔓延，把深坑之外那群士兵也点燃了。人们尖叫着四散逃跑，却遭到莫名的黑暗无情地吞噬。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在场连一个活人都不剩下了，那个被黑暗包覆着的人影，才缓缓从深坑中爬出。

    无数的活人变成死者，化成一种粘腻黑暗的污泥状物质，与他连成一体。他就是无数生灵的集合体，他也是无数死灵的集合体，他是那些呐喊着要复仇之人，同时也是那些被复仇的对象。

    自从那次大屠杀之后，自从那场骇人听闻的集体死亡事件之后，这无名的死亡阴影便潜入山林最深处，在部署着，再密谋着，一边压抑着自己的疯狂，另一边则等待着机会。

    向政变夺权的伪王室，复仇的机会。

    亚瑟睁开眼，看着似乎是极远处也似乎近在咫尺，那个在火焰包围之中的阴影。

    ＂那是你的故事。＂亚瑟低声道：＂然而我，并不关心。＂

    ＂不管你有多深的恨怨，不管你有多大的苦衷，我也得消灭你。＂骑士王手中的光剑在闪耀光芒。

    ＂过去的亡灵早该消失。只要挡在朕前进的路上，你就是朕的敌人。＂

    他朝那个阴影疾奔而去：＂所以，死吧！！＂

    嚯！！炽天使圣剑在噩梦之中仍能如常挥舞，划向对手。或许这并不是真正的炽天使圣剑，亚瑟手中也并没有剑。他只是内心比常人坚强，在噩梦之中也能念想出破除噩梦的东西罢了！

    那个死亡阴影连躲都没有来得及躲闪，硬生生吃下了骑士王的一剑。然后，圣剑把那个阴影懒腰切成两半！

    ＂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那东西在尖叫，就如同它被杀的那天所发出的惨叫一样。

    亚瑟没有停手，继续连续疯狂乱舞，光剑以肉眼难以追及的惊人速度，把对手切得越发粉碎！

    ＂不！！！！！！！＂那个死亡阴影不仅仅是在尖叫，那声音更接近是在咆哮。

    ＂复仇！------我要......复仇！！------＂

    被切得如此粉碎，却依然能够发出绝叫，因为这是属于它的噩梦。

    ＂杀光......你们！杀光......！！＂

    那是徘徊在清醒与疯狂边沿的绝叫，但正因为想要复仇，从未陷入彻底的疯狂，它的力量反而被理智压制着。

    ＂你给我乖乖地死去啊！！＂亚瑟连续砍了很久，总算从那绝叫声定位出声音的来源。那个被隐藏起来的小球，在黑暗的最深处，几乎看不见之物。亚瑟却对准那不可视之物，一剑下去，刺穿了它！

    啪啦！！他听见类似玻璃的碎裂声。

    那实际却是一只手，石头质感的手，那手在临近碎裂那个瞬间，还一直捧着一本亚瑟之前都看不到的金属书。光剑把那只手破坏掉，却如同穿透空气般穿书而过，直到，亚瑟碰到那本金属书的瞬间。

    《深渊魔典：幻视真言》（Abyssal Code：Words）。

    ------直到实际碰触到为止，亚瑟才知道这本书的真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