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录
- 13 第七章 屈指堪惊
- 14 第八章 天涯为客
- 15 第九-十章 玉真初见
- 16 第十一章 表里澄澈
- 17 第十二章 做冷欺花
- 18 第十三章 梅厅雪在
- 19 第十四章 饯旧迎新
- 20 第十五章 笑语盈盈
- 21 第十六章 伴我微吟
- 22 第十七章 雄风拂槛
- 23 第十八章 费伊心力
- 24 第十九章 相从未款
- 25 第二十章 半篙波暖
- 26 第二十一章 陡顿忧戚
- 27 第二十二章 翠微高处
- 28 第二十三章 梦沉书远
- 29 第二十四章 正恁凝愁
- 30 第二十五章 昔年多病
- 31 第二十六章 伤情荀倩
- 32 第二十七章 寒沙浅流
- 33 第二十八章 兰舟容与
- 34 第二十九章 著人滋味
- 35 第三十章 壅培未就
- 36 第三十一章 一帘风絮
- 37 第三十二章 丁宁深意
- 38 第三十三章 无情有思
- 39 第三十四章 犹抱寒蝉
- 40 第三十五章 邻鸡先觉
- 41 第三十六章 满院东风
- 42 第三十七章 十里柔情
- 43 第三十八章 把言闲语
- 44 第三十九章 云都随车
- 45 第四十章 洗妆真态
- 46 第四十一章 我亦多情
- 47 第四十二章 春恨八九
- 48 第四十三章 戎葵凝笑
- 49 第四十四章 镜花难折
- 50 第四十五章 兰苑未空
- 51 第四十六章 带风伴雨
- 52 第四十七章 惆怅此情
- 53 第四十八章 清寒攀摘
- 54 第四十九章 雾隐城堞
- 55 第五十章 两处沉吟
- 56 第五十一章 晴丝绪乱
- 57 第五十二章 蓬莱旧事
- 58 第五十三章 风老莺雏
- 59 第五十四章 孙仲谋处
- 60 第五十五章 怨怀无托
- 61 第五十六章 此意悠悠
- 62 第五十七章 穿林打叶
- 63 第五十八章 孤芳一世
- 64 第五十九章 隔院芸香
- 65 第六十章 拂水漂棉
- 66 第六十一章 不管盈盈
- 67 第六十二章 万事一身
- 68 第六十三章 风灯零乱
- 69 第六十四章 永日戚戚
- 70 第六十五章 苍山乱流
- 71 第六十六章 青瑟遥夜
- 72 第六十七章 何妨徐行
- 73 第六十八章 怳惊长嗟
- 74 第六十九章 孤高烈风
- 75 第七十章 几行归塞
- 76 第七十一章 机中论锦
- 77 第七十二章 渚云暗度
- 78 第七十三章 千丈晴空
- 79 第七十四章 密霭深树
- 80 第七十五章 长近尊前
- 81 第七十六章 花困蓬瀛
- 82 第七十七章 耿耿漏咽
- 83 第七十八章 老病寒塘
- 84 第七十九章 寒塘欲下
- 85 第八十章 流水西东
- 86 第八十一章 风动荼蘼
- 87 第八十二章 烟火人间
- 88 第八十三章 无赖穷秋
- 89 第八十四章 不与人期
- 90 第八十五章 无聊为伊
- 91 第八十六章 花开并蒂
- 92 第八十七章 边声四起
- 93 第八十八章 欲知方寸
- 94 第八十九章 不减春恨
- 95 第九十章 好伴云来
- 96 第九十一章 尊前青眼
- 97 第九十二章 重阴未开
- 98 第九十三章 九曲回肠
- 99 第九十四章 清香未减
- 100 第九十五章 南苑吹花
- 101 第九十六章 清歌断肠
- 102 第九十七章 目极伤心
- 103 第九十八章 香袖啼红
- 104 第九十九章 一庭凄冷
- 105 第一百章 红笺无色
- 106 第101章 锦书难据
- 107 第102章 梦魂俱远
- 108 第103章 几多幽怨
- 109 第104章 情极生怨
- 110 第105章 蓝桥路近
- 111 第106章 山重无数
- 112 第107章 沧海尘飞
- 113 第108章 禾黍高低
- 114 第109章 海棠正好
- 115 第110章 都门帐饮
- 116 第111章 天遥地远
- 117 第112章 升平守分
- 118 第113章 无处无愁
- 119 第114章 等闲辜负
- 120 第115章 灯照离席
- 121 第116章 无情燕子
- 122 第117章 春归何处
- 123 第118章 掩泣空向
- 124 第119章 韦郎去也
- 125 第120章 思君不见
- 126 第121章 峰回路转
- 127 第122章 翠尊易泣
- 128 第123章 遗钿不见
- 129 第124章 空带愁归
- 130 第125章 黄芦苦竹
- 131 第126章 云随雁字
- 132 第127章 此去难留
- 133 第128章 多情犹有
- 134 第129章 几番凝伫
- 135 第130章 人闲昼永
- 136 第131章 风雨无晴
- 137 第132章 浮生长恨
- 138 第133章 玉做人间
- 139 第134章 遍满春色
- 140 第135章 玉钩双燕
- 141 第136章 东风主张
- 142 第137章 手种红药
- 143 第138章 风入罗帏
- 144 第139章 寒禽衰草
- 145 第140章 岳钟冷梦
- 146 第141章 无言自愁
- 147 第142章 惊飙动幕
- 148 第143章 脉脉此情
- 149 第144章 山峦重叠
- 150 第145章
- 151 第146章
- 152 第147章 断肠疑破
- 153 第148章 愁入西风
- 154 第149章 怎不思量
- 155 第150章 绣被春寒
- 156 第151章 大厦如倾
- 157 第152章 经年离别
- 158 第153章 兴尽悲来
- 159 第154章 人何以堪
- 160 第155章 轻失花期
- 161 第156章 莫思身外
- 162 第157章 一饷徜徉
- 163 第158章 怎得伊来
- 164 第159章 红萼宜簪
- 165 第160章 仓皇北顾
- 166 第161章 桃李自春
- 167 第162章 一箭风快
- 168 第163章 伤离意绪
- 169 第164章 只凭芳草
- 170 第165章 小槛欢聚
- 171 第166章 登览关情
- 172 第167章 飞云过尽
- 173 第168章 五云深处
- 174 第169章 宿鸟未惊
- 175 第170章 幽梦初回
- 176 第171章 脉脉花疏
- 177 第172章 风疏雨骤
- 178 第173章 恨满金徽
- 179 第174章 晓色云开
- 180 第175章 脂车待发
- 181 第176章 琼枝玉树
- 182 第177章 锦字征鸿
- 183 第178章 造物乘除
- 184 第179章 有泪如倾
- 185 第180章 佳音噩耗
- 186 第181章 难寻红妆
- 187 第182章 极望天西
- 188 第183章 元嘉草草
- 189 第184章 汉旗翻雪
- 190 第185章 过得今宵
- 191 终章 系我一生心,负你千行泪
- 192 狗尾续貂-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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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费伊心力
第十八章 费伊心力
皇后戴着翡翠碧玺花卉钿子,额上覆着金累丝九凤的钿口,五官很秀丽,挨着太皇太后坐着,一派端庄谦和的仪态。賢妃大概是因為有了身孕,略顯豐腴,垂著眼,手里端着茶盏,腕子上一对金镶九龙戏珠手镯。容长脸,眉眼儿算不得美,充其量沾上个清秀的边,端着架子,说不上的一股子劲头,看下头的人不拿正眼来瞧,只一瞥,就表示知道了。
再看淑妃,穿着缕金百蝶穿花洋缎窄褃袄,领口和袖口镶着白狐毛,下面配一条葱黄绫绵裙,低头在圈椅里坐着,中人之姿,高高的个儿,细瘦身材,人很腼腆,稳重,沉默,反倒显得高贵。
承德皇帝的后/宫究竟有多少嫔妃,很难定数,每年有民间选秀,番邦朝贺时还有异域美人进贡,但皇帝很坚持血统纯正,不同族的女子不得进宫门,能有名分的自然是朝中重臣的女儿,这是政治手段,也是维护国体根本之所在。朝臣们有文韬武略不假,却没有宇文氏那样良好的相貌,所以皇帝的后妃也并非个个绝美。这样看来皇帝似乎是吃亏了,佳丽们再雕琢,穿好的,戴好的,在皇帝边上站,生生就给比下去了。好在皇帝大智,从不以貌取人,翻起绿头牌来,除非是图一时新鲜,否则同一个人绝不重复翻第二次,基本做到雨露均沾,因此妃嫔之间就算有争斗,倒也不是非得你死我活的。平日各自安安静静的,只求平稳的渡过岁月,绝没有外头人想的“朱门沉沉按歌舞”的场景。管乐笙箫也不会从任何一个宫苑里飘出来,宫廷生活就应该是静谧安详的。
皇后的视线又落在锦书身上,探过身在太皇太后耳边低低说了些什么,太皇太后微点了点头。锦书低眉顺眼的静站着,也料到皇后必然知道太子在慈宁宫里闹的这一出,心里激凌凌打个突,渐渐忐忑起来。
偏巧那厢淑妃开了尊口,“老祖宗姐妹拟好了菜单子,今儿中晌的家常菜就借您的小厨房用,咱们掌勺,给老祖宗敬献。”
太皇太后颇满意的颔首,“我可有口福了,就擎等着吃孙子媳妇儿们的手艺菜了。”
宫里有规矩,大年初一的午饭斋戒,须得由皇后妃子亲手做了孝敬长辈。可别以为宫里的主子们一个个横针不捏,竖线不拿,祁人讲究的是“上炕一把剪子,下地一把铲子”,凭你多尊贵,德言容工要面面俱到,否则你无才无徳,就该搬到冷宫里过日子去了。
贤妃道,“我今儿给老祖宗抻面吃,面揉得筋道了,拉成长条,下熟了捞起来沥干,再拌上香油和醋,又好吃又开胃。”
皇后笑道,“贤妹妹是北方人,抻面是她的绝活,我是南方人,就给老祖宗做道香菇面筋吧!”
太皇太后一迭声应好,笑着说,“皇太后不问事,由她去,回头把你们主子请来同吃才好。”
宫妃们一听笑逐颜开,皇后却道,“老祖宗主意好,只是宫里姊妹多,要是知道万岁爷在慈宁宫进午膳,一个个都跑了来,到时候只怕扰了老祖宗的清净。”
太皇太后了然,皇帝虽不厚此薄彼,到底宫里女人多,套句糙话说,就是僧多粥少。侍寝轮流着来,皇帝还动不动的叫去,想见一面要等一个多月。都是年轻媳妇,谁不想多和爷们儿亲近?若是知道皇帝在这里进膳,那寻各种借口来的人就多了,真得吵得人不安生呢!于是太皇太后改了主意,只道,“皇后说得有理,那就作罢吧!”
两个妃子的脸瞬间垮了下来,低头也不吭声了。皇后嘴角噙着恬淡的笑意,悠哉游哉的品茗,扫一眼二妃,心里呼了声痛快。
皇后是极有肚才的,她的地位和那些妃子不同。她和皇帝是少年夫妻,风风雨雨十几年,纵是皇帝平时话少,总还给她几分薄面,她要见他,甚至不需通禀。女人的心都一样,皇帝妃嫔多是无法改变的,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凭她们怎么闹去,但只要有她在,皇帝身边就该是干干净净的。皇帝初一十五必定是留宿坤宁宫的,她又何必急在一时,替他人做嫁衣裳。
自鸣钟响了八下,已经到了辰正时分,说话时候长了,太皇太后有了年纪,眼看着有些困乏,皇后笑道,“老祖宗起得早,咱们在这儿扰得老祖宗不得休息,两位妹妹先回宫歇着去吧,等到了时候再过慈宁宫来。”说着施施然站起来,对太皇太后福了福道,“老祖宗打会子盹,奴才好几天没见着我们太子爷了,先瞧瞧他去。”
太皇太后准了,阖眼道,“去吧。”
皇后领贤淑二妃请了跪安,悄声退出殿外,贤妃和淑妃又拜别了皇后,上了两抬肩舆,冒着风雪回各自的寝宫去了。
太皇太后是个福泽深厚的人,弥勒佛似的,晚年身子发胖,也容易倦,一般到了辰正就要在炕上歪小半个时辰,并不是真睡,只是闭目养神。慈宁宫里当差的都知道规矩,只留塔嬷嬷一个贴身伺候,别的都要退到暖阁外头去。锦书跟在入画身后跨出门槛,一抬眼,发现皇后就站在廊庑下,拢着精巧的手炉,对着宫墙上方远眺。
雪下得愈发大,铺天盖地的翻卷而来。众人都要回配殿去,经过皇后身边时曲膝行礼,轮到锦书时,她也如法炮制,才蹲下,只听皇后慢悠悠道,“上年多雨雪,今年的年景不知怎么样呢。”
锦书一时怔住,也不敢确定皇后是不是在同她说话,正踌躇着,皇后转过脸看着她道,“锦书姑娘觉得呢?”
锦书心里一沉,忙肃道,“皇后主子快别这样称奴才,奴才担当不起。”
皇后笑了笑,“你们是太皇太后的人,受太皇太后的教导,都是通情达理的,莫说是你们,就是老祖宗这里的一棵树,一棵草,都是该受敬重的。”
锦书听了越加谦恭的道不敢,偏殿里没差事的人见皇后留锦书说话都有心避讳,偌大的殿堂和廊下空荡荡的,她顿觉心头擂鼓般,声声震得脑子发胀。
皇后是肚子里打仗的好手,她也不忙着切入主题,只不痛不痒说些题外话,谈谈天气,聊聊节气,就像钝刀子割肉,直把锦书唬得悸栗栗,恨不得干脆跪下来磕头请她给个痛快。终于,皇后觉得火候差不多了,才把视线落在那张巴掌大的小脸上,半仰着唇,不紧不慢道,“我一见你就合眼缘,从前也听说过你,可巧我缺个贴身的人伺候,要是我去求老祖宗把你赏我,你愿不愿意跟着我?”
锦书暗自哀叹命不久矣,嘴上不好说什么,只得装了欢喜的样子道,“能伺候主子是奴才前世的造化,奴才是慈宁宫的人,万事听老佛爷的安排,老佛爷发了话,奴才没有不遵命的,一定尽心尽力的侍奉皇后主子。”
皇后点头道,“你是个懂事的好孩子……近来太子可是常来找你?”
锦书心下计较,不论她说什么,顺着捋总不会错,便凝神道,“并不常来,太子爷给老佛爷请了安就走的,奴才如今在当散差,大抵是跑跑腿,做些零散的活儿,不在老佛爷跟前伺候,也不得见太子爷。”
皇后面上淡淡的,听了她的话,方道,“我知道你们打小就熟稔,太子是个念旧情的人,你别瞧他个儿高,到底还是小孩儿心性,办事常常顾前不顾后的,他要是来找你,你远着他就是了,没得叫他一唐突,反倒害了你。”
意思再明白不过了,别招惹太子,他是嫡皇子,是储君,将来要继承大统的,不能让他因年少荒唐沾上什么污点。自古立嗣重操守,讲徳行,皇帝的儿子不少,大多聪明乖觉,皇帝尚年轻,也没到非要立太子的地步,大可过上十年八载,看诸皇子的品性能力再作定夺。太子与她过从甚密,叫皇帝知道了,恐怕会给太子招来大祸。
锦书生长在宫廷里,什么话什么意思,一听就明白。这次是好声好气儿同你打商量,下回可没那么客气了,一国之母,要处置个宫人,还不跟捏死个蚂蚁似的!要想活着就得做个明白人,锦书深谙此道,忙作惶恐状,跪下磕了头道,“太子爷心眼好,可怜奴才,奴才万死难报太子爷的恩情,日后当谨记皇后主子的教训,绝不给太子爷添麻烦。”
皇后满意的点头,伸手搀起她道,“不是教训你,是为你好,毕竟你身份特殊,倘或叫人抓住了把柄,论起罪来总是吃亏些的,你说对不对?”
“娘娘说得极是。”锦书躬身应承,目光落在皇后赤色的荷花底鞋上,称着廊下皑皑白雪,触目惊心的红。
皇后招来远远立在滴水下的宫女,把手炉递给她捧着,换了狐裘的暖兜拢手,不再说什么,沿着廊庑缓缓往东偏殿去了。
锦书垮下肩深吸了两口气,冷风吹得她一激灵,忙搓着手快步走进听差房里。
春荣掀了窗屉上的帘子往外看,回头问,“皇后走了?”
锦书嗯了声,站在月牙桌前兀自愣神。春荣方觉得她脸色有异,拉她到一边低声道,“你这是怎么了?皇后可是说了什么?”
锦书这才回过神来,忆起皇后的话,心里只觉嘈杂,便道,“皇后要求老佛爷把我调到坤宁宫当差去,我眼下就像判了斩监候的犯人,提心吊胆的准备出红差呢。”
春荣拧起了眉头,喃喃道,“我瞧着不太好,也不知道太皇太后怎么个打算法,要是真拨到坤宁宫去,恐怕没什么活路了。”
锦书低头道,“大概是我命里该的,逃不过也没办法,听天由命吧。”
再看淑妃,穿着缕金百蝶穿花洋缎窄褃袄,领口和袖口镶着白狐毛,下面配一条葱黄绫绵裙,低头在圈椅里坐着,中人之姿,高高的个儿,细瘦身材,人很腼腆,稳重,沉默,反倒显得高贵。
承德皇帝的后/宫究竟有多少嫔妃,很难定数,每年有民间选秀,番邦朝贺时还有异域美人进贡,但皇帝很坚持血统纯正,不同族的女子不得进宫门,能有名分的自然是朝中重臣的女儿,这是政治手段,也是维护国体根本之所在。朝臣们有文韬武略不假,却没有宇文氏那样良好的相貌,所以皇帝的后妃也并非个个绝美。这样看来皇帝似乎是吃亏了,佳丽们再雕琢,穿好的,戴好的,在皇帝边上站,生生就给比下去了。好在皇帝大智,从不以貌取人,翻起绿头牌来,除非是图一时新鲜,否则同一个人绝不重复翻第二次,基本做到雨露均沾,因此妃嫔之间就算有争斗,倒也不是非得你死我活的。平日各自安安静静的,只求平稳的渡过岁月,绝没有外头人想的“朱门沉沉按歌舞”的场景。管乐笙箫也不会从任何一个宫苑里飘出来,宫廷生活就应该是静谧安详的。
皇后的视线又落在锦书身上,探过身在太皇太后耳边低低说了些什么,太皇太后微点了点头。锦书低眉顺眼的静站着,也料到皇后必然知道太子在慈宁宫里闹的这一出,心里激凌凌打个突,渐渐忐忑起来。
偏巧那厢淑妃开了尊口,“老祖宗姐妹拟好了菜单子,今儿中晌的家常菜就借您的小厨房用,咱们掌勺,给老祖宗敬献。”
太皇太后颇满意的颔首,“我可有口福了,就擎等着吃孙子媳妇儿们的手艺菜了。”
宫里有规矩,大年初一的午饭斋戒,须得由皇后妃子亲手做了孝敬长辈。可别以为宫里的主子们一个个横针不捏,竖线不拿,祁人讲究的是“上炕一把剪子,下地一把铲子”,凭你多尊贵,德言容工要面面俱到,否则你无才无徳,就该搬到冷宫里过日子去了。
贤妃道,“我今儿给老祖宗抻面吃,面揉得筋道了,拉成长条,下熟了捞起来沥干,再拌上香油和醋,又好吃又开胃。”
皇后笑道,“贤妹妹是北方人,抻面是她的绝活,我是南方人,就给老祖宗做道香菇面筋吧!”
太皇太后一迭声应好,笑着说,“皇太后不问事,由她去,回头把你们主子请来同吃才好。”
宫妃们一听笑逐颜开,皇后却道,“老祖宗主意好,只是宫里姊妹多,要是知道万岁爷在慈宁宫进午膳,一个个都跑了来,到时候只怕扰了老祖宗的清净。”
太皇太后了然,皇帝虽不厚此薄彼,到底宫里女人多,套句糙话说,就是僧多粥少。侍寝轮流着来,皇帝还动不动的叫去,想见一面要等一个多月。都是年轻媳妇,谁不想多和爷们儿亲近?若是知道皇帝在这里进膳,那寻各种借口来的人就多了,真得吵得人不安生呢!于是太皇太后改了主意,只道,“皇后说得有理,那就作罢吧!”
两个妃子的脸瞬间垮了下来,低头也不吭声了。皇后嘴角噙着恬淡的笑意,悠哉游哉的品茗,扫一眼二妃,心里呼了声痛快。
皇后是极有肚才的,她的地位和那些妃子不同。她和皇帝是少年夫妻,风风雨雨十几年,纵是皇帝平时话少,总还给她几分薄面,她要见他,甚至不需通禀。女人的心都一样,皇帝妃嫔多是无法改变的,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凭她们怎么闹去,但只要有她在,皇帝身边就该是干干净净的。皇帝初一十五必定是留宿坤宁宫的,她又何必急在一时,替他人做嫁衣裳。
自鸣钟响了八下,已经到了辰正时分,说话时候长了,太皇太后有了年纪,眼看着有些困乏,皇后笑道,“老祖宗起得早,咱们在这儿扰得老祖宗不得休息,两位妹妹先回宫歇着去吧,等到了时候再过慈宁宫来。”说着施施然站起来,对太皇太后福了福道,“老祖宗打会子盹,奴才好几天没见着我们太子爷了,先瞧瞧他去。”
太皇太后准了,阖眼道,“去吧。”
皇后领贤淑二妃请了跪安,悄声退出殿外,贤妃和淑妃又拜别了皇后,上了两抬肩舆,冒着风雪回各自的寝宫去了。
太皇太后是个福泽深厚的人,弥勒佛似的,晚年身子发胖,也容易倦,一般到了辰正就要在炕上歪小半个时辰,并不是真睡,只是闭目养神。慈宁宫里当差的都知道规矩,只留塔嬷嬷一个贴身伺候,别的都要退到暖阁外头去。锦书跟在入画身后跨出门槛,一抬眼,发现皇后就站在廊庑下,拢着精巧的手炉,对着宫墙上方远眺。
雪下得愈发大,铺天盖地的翻卷而来。众人都要回配殿去,经过皇后身边时曲膝行礼,轮到锦书时,她也如法炮制,才蹲下,只听皇后慢悠悠道,“上年多雨雪,今年的年景不知怎么样呢。”
锦书一时怔住,也不敢确定皇后是不是在同她说话,正踌躇着,皇后转过脸看着她道,“锦书姑娘觉得呢?”
锦书心里一沉,忙肃道,“皇后主子快别这样称奴才,奴才担当不起。”
皇后笑了笑,“你们是太皇太后的人,受太皇太后的教导,都是通情达理的,莫说是你们,就是老祖宗这里的一棵树,一棵草,都是该受敬重的。”
锦书听了越加谦恭的道不敢,偏殿里没差事的人见皇后留锦书说话都有心避讳,偌大的殿堂和廊下空荡荡的,她顿觉心头擂鼓般,声声震得脑子发胀。
皇后是肚子里打仗的好手,她也不忙着切入主题,只不痛不痒说些题外话,谈谈天气,聊聊节气,就像钝刀子割肉,直把锦书唬得悸栗栗,恨不得干脆跪下来磕头请她给个痛快。终于,皇后觉得火候差不多了,才把视线落在那张巴掌大的小脸上,半仰着唇,不紧不慢道,“我一见你就合眼缘,从前也听说过你,可巧我缺个贴身的人伺候,要是我去求老祖宗把你赏我,你愿不愿意跟着我?”
锦书暗自哀叹命不久矣,嘴上不好说什么,只得装了欢喜的样子道,“能伺候主子是奴才前世的造化,奴才是慈宁宫的人,万事听老佛爷的安排,老佛爷发了话,奴才没有不遵命的,一定尽心尽力的侍奉皇后主子。”
皇后点头道,“你是个懂事的好孩子……近来太子可是常来找你?”
锦书心下计较,不论她说什么,顺着捋总不会错,便凝神道,“并不常来,太子爷给老佛爷请了安就走的,奴才如今在当散差,大抵是跑跑腿,做些零散的活儿,不在老佛爷跟前伺候,也不得见太子爷。”
皇后面上淡淡的,听了她的话,方道,“我知道你们打小就熟稔,太子是个念旧情的人,你别瞧他个儿高,到底还是小孩儿心性,办事常常顾前不顾后的,他要是来找你,你远着他就是了,没得叫他一唐突,反倒害了你。”
意思再明白不过了,别招惹太子,他是嫡皇子,是储君,将来要继承大统的,不能让他因年少荒唐沾上什么污点。自古立嗣重操守,讲徳行,皇帝的儿子不少,大多聪明乖觉,皇帝尚年轻,也没到非要立太子的地步,大可过上十年八载,看诸皇子的品性能力再作定夺。太子与她过从甚密,叫皇帝知道了,恐怕会给太子招来大祸。
锦书生长在宫廷里,什么话什么意思,一听就明白。这次是好声好气儿同你打商量,下回可没那么客气了,一国之母,要处置个宫人,还不跟捏死个蚂蚁似的!要想活着就得做个明白人,锦书深谙此道,忙作惶恐状,跪下磕了头道,“太子爷心眼好,可怜奴才,奴才万死难报太子爷的恩情,日后当谨记皇后主子的教训,绝不给太子爷添麻烦。”
皇后满意的点头,伸手搀起她道,“不是教训你,是为你好,毕竟你身份特殊,倘或叫人抓住了把柄,论起罪来总是吃亏些的,你说对不对?”
“娘娘说得极是。”锦书躬身应承,目光落在皇后赤色的荷花底鞋上,称着廊下皑皑白雪,触目惊心的红。
皇后招来远远立在滴水下的宫女,把手炉递给她捧着,换了狐裘的暖兜拢手,不再说什么,沿着廊庑缓缓往东偏殿去了。
锦书垮下肩深吸了两口气,冷风吹得她一激灵,忙搓着手快步走进听差房里。
春荣掀了窗屉上的帘子往外看,回头问,“皇后走了?”
锦书嗯了声,站在月牙桌前兀自愣神。春荣方觉得她脸色有异,拉她到一边低声道,“你这是怎么了?皇后可是说了什么?”
锦书这才回过神来,忆起皇后的话,心里只觉嘈杂,便道,“皇后要求老佛爷把我调到坤宁宫当差去,我眼下就像判了斩监候的犯人,提心吊胆的准备出红差呢。”
春荣拧起了眉头,喃喃道,“我瞧着不太好,也不知道太皇太后怎么个打算法,要是真拨到坤宁宫去,恐怕没什么活路了。”
锦书低头道,“大概是我命里该的,逃不过也没办法,听天由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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