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录
- 55 第五十章 两处沉吟
- 56 第五十一章 晴丝绪乱
- 57 第五十二章 蓬莱旧事
- 58 第五十三章 风老莺雏
- 59 第五十四章 孙仲谋处
- 60 第五十五章 怨怀无托
- 61 第五十六章 此意悠悠
- 62 第五十七章 穿林打叶
- 63 第五十八章 孤芳一世
- 64 第五十九章 隔院芸香
- 65 第六十章 拂水漂棉
- 66 第六十一章 不管盈盈
- 67 第六十二章 万事一身
- 68 第六十三章 风灯零乱
- 69 第六十四章 永日戚戚
- 70 第六十五章 苍山乱流
- 71 第六十六章 青瑟遥夜
- 72 第六十七章 何妨徐行
- 73 第六十八章 怳惊长嗟
- 74 第六十九章 孤高烈风
- 75 第七十章 几行归塞
- 76 第七十一章 机中论锦
- 77 第七十二章 渚云暗度
- 78 第七十三章 千丈晴空
- 79 第七十四章 密霭深树
- 80 第七十五章 长近尊前
- 81 第七十六章 花困蓬瀛
- 82 第七十七章 耿耿漏咽
- 83 第七十八章 老病寒塘
- 84 第七十九章 寒塘欲下
- 85 第八十章 流水西东
- 86 第八十一章 风动荼蘼
- 87 第八十二章 烟火人间
- 88 第八十三章 无赖穷秋
- 89 第八十四章 不与人期
- 90 第八十五章 无聊为伊
- 91 第八十六章 花开并蒂
- 92 第八十七章 边声四起
- 93 第八十八章 欲知方寸
- 94 第八十九章 不减春恨
- 95 第九十章 好伴云来
- 96 第九十一章 尊前青眼
- 97 第九十二章 重阴未开
- 98 第九十三章 九曲回肠
- 99 第九十四章 清香未减
- 100 第九十五章 南苑吹花
- 101 第九十六章 清歌断肠
- 102 第九十七章 目极伤心
- 103 第九十八章 香袖啼红
- 104 第九十九章 一庭凄冷
- 105 第一百章 红笺无色
- 106 第101章 锦书难据
- 107 第102章 梦魂俱远
- 108 第103章 几多幽怨
- 109 第104章 情极生怨
- 110 第105章 蓝桥路近
- 111 第106章 山重无数
- 112 第107章 沧海尘飞
- 113 第108章 禾黍高低
- 114 第109章 海棠正好
- 115 第110章 都门帐饮
- 116 第111章 天遥地远
- 117 第112章 升平守分
- 118 第113章 无处无愁
- 119 第114章 等闲辜负
- 120 第115章 灯照离席
- 121 第116章 无情燕子
- 122 第117章 春归何处
- 123 第118章 掩泣空向
- 124 第119章 韦郎去也
- 125 第120章 思君不见
- 126 第121章 峰回路转
- 127 第122章 翠尊易泣
- 128 第123章 遗钿不见
- 129 第124章 空带愁归
- 130 第125章 黄芦苦竹
- 131 第126章 云随雁字
- 132 第127章 此去难留
- 133 第128章 多情犹有
- 134 第129章 几番凝伫
- 135 第130章 人闲昼永
- 136 第131章 风雨无晴
- 137 第132章 浮生长恨
- 138 第133章 玉做人间
- 139 第134章 遍满春色
- 140 第135章 玉钩双燕
- 141 第136章 东风主张
- 142 第137章 手种红药
- 143 第138章 风入罗帏
- 144 第139章 寒禽衰草
- 145 第140章 岳钟冷梦
- 146 第141章 无言自愁
- 147 第142章 惊飙动幕
- 148 第143章 脉脉此情
- 149 第144章 山峦重叠
- 150 第145章
- 151 第146章
- 152 第147章 断肠疑破
- 153 第148章 愁入西风
- 154 第149章 怎不思量
- 155 第150章 绣被春寒
- 156 第151章 大厦如倾
- 157 第152章 经年离别
- 158 第153章 兴尽悲来
- 159 第154章 人何以堪
- 160 第155章 轻失花期
- 161 第156章 莫思身外
- 162 第157章 一饷徜徉
- 163 第158章 怎得伊来
- 164 第159章 红萼宜簪
- 165 第160章 仓皇北顾
- 166 第161章 桃李自春
- 167 第162章 一箭风快
- 168 第163章 伤离意绪
- 169 第164章 只凭芳草
- 170 第165章 小槛欢聚
- 171 第166章 登览关情
- 172 第167章 飞云过尽
- 173 第168章 五云深处
- 174 第169章 宿鸟未惊
- 175 第170章 幽梦初回
- 176 第171章 脉脉花疏
- 177 第172章 风疏雨骤
- 178 第173章 恨满金徽
- 179 第174章 晓色云开
- 180 第175章 脂车待发
- 181 第176章 琼枝玉树
- 182 第177章 锦字征鸿
- 183 第178章 造物乘除
- 184 第179章 有泪如倾
- 185 第180章 佳音噩耗
- 186 第181章 难寻红妆
- 187 第182章 极望天西
- 188 第183章 元嘉草草
- 189 第184章 汉旗翻雪
- 190 第185章 过得今宵
- 191 终章 系我一生心,负你千行泪
- 192 狗尾续貂-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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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拂水漂棉
第六十章 拂水漂棉
皇帝走到紫檀大案前驻足,案条上供着文房,和一摞套有印格的白摺。小楷笔搁在鸡翅木的山型笔架上,笔尖都已干涸了。打开的白摺上是一行行娟秀的梅花小篆,极工整的写着“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则见如来”,另还有大段的经文,都是出自《金刚经》的。
皇帝回头问,“老祖宗让你抄这些?”
锦书应个是,“老祖宗说,佛经能叫人定神,能涤恶,把整本都抄上一遍,就能洗清上辈子的业障。”
皇帝的眸子深邃不见底,他看着她问,“你喜欢抄经吗?”
锦书低下头去,曲了腿道,“回万岁爷的话,奴才喜欢。”
是不得不喜欢才对!皇帝嘲讽的一挑嘴角,她这样的年纪正是活泛的时候,能喜欢抄经才怪。那些经文连篇累牍的至理名言,繁杂槽切,只有上了年纪的人才有兴致,让太子瞧上一眼,恐怕即刻就撂挑子不干了。依着他说,什么定神涤恶!她有什么业障可清洗的?真该抄经平性儿的是各宫的主子们,成天的计算,干些框外的事,玩蝎拉虎子,撒癔症,无所不用其极。太皇太后该下均旨,打发敬事房太监到各宫去,每天把《金刚经》、《楞严经》挨个儿念上两遍,她们不会写,听总是听得明白的,这样有事可干了,才能消停下来。
他伸手翻了翻那白摺,已然有寸把厚,便问,“抄了多久了?”
锦书低着头说,“回万岁爷的话,奴才得了空就抄上一段,写成这些花了半个月。”边说边沏茶敬献上来,“万岁爷用茶吧。”
皇帝撂了手到南窗下的条炕上坐着,太阳直剌剌照在他身上,他不耐地拿手去挡。门边恭立的李玉贵忙给锦书使眼色,她会了意放下帘子,又击掌命廊下的宫女落雨搭,把光线挡了个结结实实。
皇帝的神情这才自在起来,端了茶盏下的托碟慢慢的抿,小口的喝,锦书只觉赏心悦目。年下和年后有宗亲内大臣来给太皇太后磕头请安,太皇太后赏茶赏点心是常有的,可从没见过哪个爷们儿喝茶能是这样雅致精细的。十指白皙修长,骨节分明有力,恁么双挥刀挽弓的手,端起景泰蓝的盖碗照旧有模有样的。果然是荣华富贵堆起来的人,那尊崇叫人景仰,也叫人害怕。
她转脸往后看,不知什么时候殿里的宫女太监都退出去了,只剩她一人伺候着。她不安起来,这是在慈宁宫,也忒明目张胆了点儿,把人都打发出去了,难保别人不在背后编排她。这还是次要的,万一太皇太后回来碰上,虽没什么,却也不好看啊。
她坐立难安,偏巧十锦槅下砰的一声,一只猫头露出来,对着皇帝呲牙咧嘴的做怪腔。锦书一乐,忙启禀道,“万岁爷,奴才把大白抱出去,没的惊了圣驾。”
皇帝不喜欢那些猫猫狗狗的东西,一靠近就浑身不舒服,忍不住要打喷嚏,于是挥了挥手便应了。
锦书蹲下招呼大白,那猫很听话,摇摇摆摆就过来了,她一把捞起来抱在怀里退了出去。
李玉贵正在廊庑下眯着眼晒太阳,看见她忙迎上来,探身往殿内看,“你怎么出来了?万岁爷呢?”
锦书老大的不痛快,只讪讪道,“万岁爷在里头呢!谙达,我不是御前的人,我在跟前伺候不合规矩,还是劳谙达指派别人吧。”
李玉贵眼一横,心想真是个不开窍的丫头!她以为万岁爷做什么巴巴的跑了来?明早要出宫了,这一走十天半个月的见不着面,不免生出点离愁别绪来。他那样的万乘之尊,要想瞧个人还得费这劲儿,来了还不受待见,可不是这丫头不识时务么!
他拖着长音哟了一声,“主子点谁伺候可不是咱们奴才能做主的,我要是擅自换了,有几个脑袋也不够砍的!再说这会儿慈宁宫里就你一个掌事儿,你不管谁管啊?不能叫抱猫的丫头给主子上茶吧?”
锦书还想磨蹭一会儿,就说,“我到后厨让人给万岁爷准备点小食吧!”
李玉贵笑起来,“您只要在边上伺候着,那些走营的活自然有人干。姑娘嗳,做人要撂高儿打远儿,我知道您不是个忤窝子,机灵人不干傻事儿,进去伺候吧,万岁爷肯定有话和你说。”
锦书只有认栽,重又回了殿里。在外面站了一会儿,屋里光线暗,她一下看不太清,在门前踟蹰着,皇帝出了声,“朕瞧你胖了点儿。”
锦书噎了下,脸渐渐红了,答不上话来。
皇帝似很有感慨,“老祖宗这儿还是轻省的,总比永巷好。朕头回见你你才出掖庭,五积子六瘦的,呵口热气就要化了似的。还是眼下好,瓷实。”
锦书暗道这南蛮子北京话学得不赖,可也不该变着法的说她胖啊,还“瓷实”!她懊丧不已,哈着腰说,“这是托万岁爷和老祖宗的福。”
皇帝淡淡一笑,“那敢情好。”顿了顿道,“明儿朕要巡三营,你愿不愿意随扈?”
这话说得就没道理了,她是慈宁宫的人,点谁也点不上她啊。她肃了肃,“能给万岁爷随扈是奴才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可明天我师傅就要放出去了,老祖宗身边就荣姑姑一个人怕倒不过来。”
皇帝也觉得刚才的话没过脑子,不过既然出了口也算是尽了心力,她推辞是肯定的,万一她要是答应,那就再好不过,只消他一句话就能把人要过去,放在自己身边定然万无一失……只可惜了,她不稀罕啊。
皇帝冷笑,她心里只有太子,太子呢,为她诈伤留宫,连巡军都不去了。果然是情深义厚得很。自己不盐不酱的算怎么回事!竟然没有申斥太子,还装糊涂由得他乱来,为的是好有人保她平安,到最后怕是要促成他们了。
他深深看她一眼,状似漫不经心的问她,“太子近来可来慈宁宫请安?”
锦书垂眼看着脚尖,思忖了下方道,“主子们晨昏定省时奴才不在值上,所以并不知道。”
皇帝蓦地皱起了眉头,太子下半晌上慈宁宫来是几天前的事而已,怎么就不知道了呢!他恨她耍滑,怒气直冲上来,霎时拉了脸子,砰地便拍了桌子,炕桌上的盖碗茶盏跳了半寸来高,哐当一阵乱响。
锦书唬得跪下来,趴在地上瑟瑟发抖。真是不该,她怎么在皇帝面前打马虎眼呢?这下惹祸了,脑袋保不住了!
正胡思乱想着,膛帘子一打,李玉贵面无人色的爬过来,磕头如捣蒜,“万岁爷息怒,万岁爷息怒……”皇帝气得发抖,抬腿就踹过去,嘴里狠狠骂道,“狗奴才,谁让你进来的?给朕滚出去!”
李玉贵冤枉,不明不白挨了一通窝心脚,全当是给皇帝撒气了。连滚带爬的逃了出去,瘫坐在廊子下喘粗气儿。心道好家伙,这雷霆震怒没要人命简直就是老天爷睁眼了!管不了了!爱谁谁吧!
龙颜大怒可不是闹着玩的,众人魂飞胆丧,齐齐退到三丈开外,抖抖缩缩挤作一团。
皇帝坐在阴暗里,眼神如鹰隼般凌厉,“朕最恨被人欺瞒,你好大的胆子!”
她极度的恐惧,却咬着牙不说话。
他怒极反笑,“好啊,这会儿成锯了嘴的葫芦了,你的伶牙俐齿呢?”
她哆嗦着应道,“万岁爷消消气儿,奴才罪该万死,万岁爷要剥皮抽筋,还是白炖油焖,奴才听凭主子发落。”又闷声补了一句,“气坏了圣躬,奴才再抄两本《金刚经》也不够抵罪的!”
皇帝被那几句话弄得哭笑不得,顺了半天气才道,“往后少和那些个太监逗闷子,怎么张嘴全是那种调调!”
锦书老老实实应个嗻,终于长出一口气。这狂风骤雨来得快,收得也快,所幸没有一个怒雷劈下来,否则这会儿准糊了。
皇帝放了恩典,“你起喀吧。”
锦书麻利儿爬起来谢恩,垂着手偷眼觑他,他抽了汗巾子自己拭被茶水溅湿的胳膊,那夔龙纹的箭袖乌泱泱湿了大片。她忙上前拿帕子给他擦,可那夹袍早吃透了水,再擦不干了。她抬了眼看他,“万岁爷,奴才传尚衣的太监来伺候您换衣裳吧。”
皇帝瞧着那双澄澈的眼睛,里头波光潋滟恍惚要沉溺进去似的。他似笑非笑的说,“既这么,连亵衣一道换了才好。”
她缺心眼的哎了声,欢快道,“奴才给您生火盆子去。”
皇帝慢吞吞道,“然后惊动太皇太后,问怎么弄脏了袍子,朕就说你对朕扯谎,太子明明来请了安,你却说没有,朕恼了,打翻了茶盏。”
锦书越听越后怕,这要是捅到太皇太后面前,少不得又费口舌。落了短的是,那天太子到了慈宁宫门口并没有进来,两下里夹攻……不堪设想!
她瞥一眼他的袖子,结巴着说,“那怎么办?”
皇帝反问她,“你说怎么办?朕就这么晤着。”
她忙摇头,“那不成,天冷。”左右一看,墙根矮柜上摆着个绷子,是她绣了一半的手绢。急忙卸了花绷拿过来,“万岁爷,奴才给您垫着吧,还能吸掉点儿湿气。”
皇帝看着她忙碌很受用,威严的应了把胳膊伸过去。
锦书草草卷了就塞进他袖笼里,皇帝突然一激凛,嗬了声,嘶嘶抽起了冷气,把她吓得僵在原地不敢动弹。
“是什么?”皇帝拢着眉心喃喃,把帕子抽了出来,上头赫然是根绣花针。这下他觉得愈发疼了,虎着脸道,“这是给朕上刑啊!你是成心的?”
她早骇得脸色煞白,腿一软就跪下了,“万岁爷,您杀奴才的头吧!”
皇帝无奈的举手在她脖子上一比划,“真要杀你,都能杀上十回了。朕……或许真该杀了你,否则你迟早会要了朕的命……”
皇帝回头问,“老祖宗让你抄这些?”
锦书应个是,“老祖宗说,佛经能叫人定神,能涤恶,把整本都抄上一遍,就能洗清上辈子的业障。”
皇帝的眸子深邃不见底,他看着她问,“你喜欢抄经吗?”
锦书低下头去,曲了腿道,“回万岁爷的话,奴才喜欢。”
是不得不喜欢才对!皇帝嘲讽的一挑嘴角,她这样的年纪正是活泛的时候,能喜欢抄经才怪。那些经文连篇累牍的至理名言,繁杂槽切,只有上了年纪的人才有兴致,让太子瞧上一眼,恐怕即刻就撂挑子不干了。依着他说,什么定神涤恶!她有什么业障可清洗的?真该抄经平性儿的是各宫的主子们,成天的计算,干些框外的事,玩蝎拉虎子,撒癔症,无所不用其极。太皇太后该下均旨,打发敬事房太监到各宫去,每天把《金刚经》、《楞严经》挨个儿念上两遍,她们不会写,听总是听得明白的,这样有事可干了,才能消停下来。
他伸手翻了翻那白摺,已然有寸把厚,便问,“抄了多久了?”
锦书低着头说,“回万岁爷的话,奴才得了空就抄上一段,写成这些花了半个月。”边说边沏茶敬献上来,“万岁爷用茶吧。”
皇帝撂了手到南窗下的条炕上坐着,太阳直剌剌照在他身上,他不耐地拿手去挡。门边恭立的李玉贵忙给锦书使眼色,她会了意放下帘子,又击掌命廊下的宫女落雨搭,把光线挡了个结结实实。
皇帝的神情这才自在起来,端了茶盏下的托碟慢慢的抿,小口的喝,锦书只觉赏心悦目。年下和年后有宗亲内大臣来给太皇太后磕头请安,太皇太后赏茶赏点心是常有的,可从没见过哪个爷们儿喝茶能是这样雅致精细的。十指白皙修长,骨节分明有力,恁么双挥刀挽弓的手,端起景泰蓝的盖碗照旧有模有样的。果然是荣华富贵堆起来的人,那尊崇叫人景仰,也叫人害怕。
她转脸往后看,不知什么时候殿里的宫女太监都退出去了,只剩她一人伺候着。她不安起来,这是在慈宁宫,也忒明目张胆了点儿,把人都打发出去了,难保别人不在背后编排她。这还是次要的,万一太皇太后回来碰上,虽没什么,却也不好看啊。
她坐立难安,偏巧十锦槅下砰的一声,一只猫头露出来,对着皇帝呲牙咧嘴的做怪腔。锦书一乐,忙启禀道,“万岁爷,奴才把大白抱出去,没的惊了圣驾。”
皇帝不喜欢那些猫猫狗狗的东西,一靠近就浑身不舒服,忍不住要打喷嚏,于是挥了挥手便应了。
锦书蹲下招呼大白,那猫很听话,摇摇摆摆就过来了,她一把捞起来抱在怀里退了出去。
李玉贵正在廊庑下眯着眼晒太阳,看见她忙迎上来,探身往殿内看,“你怎么出来了?万岁爷呢?”
锦书老大的不痛快,只讪讪道,“万岁爷在里头呢!谙达,我不是御前的人,我在跟前伺候不合规矩,还是劳谙达指派别人吧。”
李玉贵眼一横,心想真是个不开窍的丫头!她以为万岁爷做什么巴巴的跑了来?明早要出宫了,这一走十天半个月的见不着面,不免生出点离愁别绪来。他那样的万乘之尊,要想瞧个人还得费这劲儿,来了还不受待见,可不是这丫头不识时务么!
他拖着长音哟了一声,“主子点谁伺候可不是咱们奴才能做主的,我要是擅自换了,有几个脑袋也不够砍的!再说这会儿慈宁宫里就你一个掌事儿,你不管谁管啊?不能叫抱猫的丫头给主子上茶吧?”
锦书还想磨蹭一会儿,就说,“我到后厨让人给万岁爷准备点小食吧!”
李玉贵笑起来,“您只要在边上伺候着,那些走营的活自然有人干。姑娘嗳,做人要撂高儿打远儿,我知道您不是个忤窝子,机灵人不干傻事儿,进去伺候吧,万岁爷肯定有话和你说。”
锦书只有认栽,重又回了殿里。在外面站了一会儿,屋里光线暗,她一下看不太清,在门前踟蹰着,皇帝出了声,“朕瞧你胖了点儿。”
锦书噎了下,脸渐渐红了,答不上话来。
皇帝似很有感慨,“老祖宗这儿还是轻省的,总比永巷好。朕头回见你你才出掖庭,五积子六瘦的,呵口热气就要化了似的。还是眼下好,瓷实。”
锦书暗道这南蛮子北京话学得不赖,可也不该变着法的说她胖啊,还“瓷实”!她懊丧不已,哈着腰说,“这是托万岁爷和老祖宗的福。”
皇帝淡淡一笑,“那敢情好。”顿了顿道,“明儿朕要巡三营,你愿不愿意随扈?”
这话说得就没道理了,她是慈宁宫的人,点谁也点不上她啊。她肃了肃,“能给万岁爷随扈是奴才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可明天我师傅就要放出去了,老祖宗身边就荣姑姑一个人怕倒不过来。”
皇帝也觉得刚才的话没过脑子,不过既然出了口也算是尽了心力,她推辞是肯定的,万一她要是答应,那就再好不过,只消他一句话就能把人要过去,放在自己身边定然万无一失……只可惜了,她不稀罕啊。
皇帝冷笑,她心里只有太子,太子呢,为她诈伤留宫,连巡军都不去了。果然是情深义厚得很。自己不盐不酱的算怎么回事!竟然没有申斥太子,还装糊涂由得他乱来,为的是好有人保她平安,到最后怕是要促成他们了。
他深深看她一眼,状似漫不经心的问她,“太子近来可来慈宁宫请安?”
锦书垂眼看着脚尖,思忖了下方道,“主子们晨昏定省时奴才不在值上,所以并不知道。”
皇帝蓦地皱起了眉头,太子下半晌上慈宁宫来是几天前的事而已,怎么就不知道了呢!他恨她耍滑,怒气直冲上来,霎时拉了脸子,砰地便拍了桌子,炕桌上的盖碗茶盏跳了半寸来高,哐当一阵乱响。
锦书唬得跪下来,趴在地上瑟瑟发抖。真是不该,她怎么在皇帝面前打马虎眼呢?这下惹祸了,脑袋保不住了!
正胡思乱想着,膛帘子一打,李玉贵面无人色的爬过来,磕头如捣蒜,“万岁爷息怒,万岁爷息怒……”皇帝气得发抖,抬腿就踹过去,嘴里狠狠骂道,“狗奴才,谁让你进来的?给朕滚出去!”
李玉贵冤枉,不明不白挨了一通窝心脚,全当是给皇帝撒气了。连滚带爬的逃了出去,瘫坐在廊子下喘粗气儿。心道好家伙,这雷霆震怒没要人命简直就是老天爷睁眼了!管不了了!爱谁谁吧!
龙颜大怒可不是闹着玩的,众人魂飞胆丧,齐齐退到三丈开外,抖抖缩缩挤作一团。
皇帝坐在阴暗里,眼神如鹰隼般凌厉,“朕最恨被人欺瞒,你好大的胆子!”
她极度的恐惧,却咬着牙不说话。
他怒极反笑,“好啊,这会儿成锯了嘴的葫芦了,你的伶牙俐齿呢?”
她哆嗦着应道,“万岁爷消消气儿,奴才罪该万死,万岁爷要剥皮抽筋,还是白炖油焖,奴才听凭主子发落。”又闷声补了一句,“气坏了圣躬,奴才再抄两本《金刚经》也不够抵罪的!”
皇帝被那几句话弄得哭笑不得,顺了半天气才道,“往后少和那些个太监逗闷子,怎么张嘴全是那种调调!”
锦书老老实实应个嗻,终于长出一口气。这狂风骤雨来得快,收得也快,所幸没有一个怒雷劈下来,否则这会儿准糊了。
皇帝放了恩典,“你起喀吧。”
锦书麻利儿爬起来谢恩,垂着手偷眼觑他,他抽了汗巾子自己拭被茶水溅湿的胳膊,那夔龙纹的箭袖乌泱泱湿了大片。她忙上前拿帕子给他擦,可那夹袍早吃透了水,再擦不干了。她抬了眼看他,“万岁爷,奴才传尚衣的太监来伺候您换衣裳吧。”
皇帝瞧着那双澄澈的眼睛,里头波光潋滟恍惚要沉溺进去似的。他似笑非笑的说,“既这么,连亵衣一道换了才好。”
她缺心眼的哎了声,欢快道,“奴才给您生火盆子去。”
皇帝慢吞吞道,“然后惊动太皇太后,问怎么弄脏了袍子,朕就说你对朕扯谎,太子明明来请了安,你却说没有,朕恼了,打翻了茶盏。”
锦书越听越后怕,这要是捅到太皇太后面前,少不得又费口舌。落了短的是,那天太子到了慈宁宫门口并没有进来,两下里夹攻……不堪设想!
她瞥一眼他的袖子,结巴着说,“那怎么办?”
皇帝反问她,“你说怎么办?朕就这么晤着。”
她忙摇头,“那不成,天冷。”左右一看,墙根矮柜上摆着个绷子,是她绣了一半的手绢。急忙卸了花绷拿过来,“万岁爷,奴才给您垫着吧,还能吸掉点儿湿气。”
皇帝看着她忙碌很受用,威严的应了把胳膊伸过去。
锦书草草卷了就塞进他袖笼里,皇帝突然一激凛,嗬了声,嘶嘶抽起了冷气,把她吓得僵在原地不敢动弹。
“是什么?”皇帝拢着眉心喃喃,把帕子抽了出来,上头赫然是根绣花针。这下他觉得愈发疼了,虎着脸道,“这是给朕上刑啊!你是成心的?”
她早骇得脸色煞白,腿一软就跪下了,“万岁爷,您杀奴才的头吧!”
皇帝无奈的举手在她脖子上一比划,“真要杀你,都能杀上十回了。朕……或许真该杀了你,否则你迟早会要了朕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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