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录
- 54 第四十九章 雾隐城堞
- 55 第五十章 两处沉吟
- 56 第五十一章 晴丝绪乱
- 57 第五十二章 蓬莱旧事
- 58 第五十三章 风老莺雏
- 59 第五十四章 孙仲谋处
- 60 第五十五章 怨怀无托
- 61 第五十六章 此意悠悠
- 62 第五十七章 穿林打叶
- 63 第五十八章 孤芳一世
- 64 第五十九章 隔院芸香
- 65 第六十章 拂水漂棉
- 66 第六十一章 不管盈盈
- 67 第六十二章 万事一身
- 68 第六十三章 风灯零乱
- 69 第六十四章 永日戚戚
- 70 第六十五章 苍山乱流
- 71 第六十六章 青瑟遥夜
- 72 第六十七章 何妨徐行
- 73 第六十八章 怳惊长嗟
- 74 第六十九章 孤高烈风
- 75 第七十章 几行归塞
- 76 第七十一章 机中论锦
- 77 第七十二章 渚云暗度
- 78 第七十三章 千丈晴空
- 79 第七十四章 密霭深树
- 80 第七十五章 长近尊前
- 81 第七十六章 花困蓬瀛
- 82 第七十七章 耿耿漏咽
- 83 第七十八章 老病寒塘
- 84 第七十九章 寒塘欲下
- 85 第八十章 流水西东
- 86 第八十一章 风动荼蘼
- 87 第八十二章 烟火人间
- 88 第八十三章 无赖穷秋
- 89 第八十四章 不与人期
- 90 第八十五章 无聊为伊
- 91 第八十六章 花开并蒂
- 92 第八十七章 边声四起
- 93 第八十八章 欲知方寸
- 94 第八十九章 不减春恨
- 95 第九十章 好伴云来
- 96 第九十一章 尊前青眼
- 97 第九十二章 重阴未开
- 98 第九十三章 九曲回肠
- 99 第九十四章 清香未减
- 100 第九十五章 南苑吹花
- 101 第九十六章 清歌断肠
- 102 第九十七章 目极伤心
- 103 第九十八章 香袖啼红
- 104 第九十九章 一庭凄冷
- 105 第一百章 红笺无色
- 106 第101章 锦书难据
- 107 第102章 梦魂俱远
- 108 第103章 几多幽怨
- 109 第104章 情极生怨
- 110 第105章 蓝桥路近
- 111 第106章 山重无数
- 112 第107章 沧海尘飞
- 113 第108章 禾黍高低
- 114 第109章 海棠正好
- 115 第110章 都门帐饮
- 116 第111章 天遥地远
- 117 第112章 升平守分
- 118 第113章 无处无愁
- 119 第114章 等闲辜负
- 120 第115章 灯照离席
- 121 第116章 无情燕子
- 122 第117章 春归何处
- 123 第118章 掩泣空向
- 124 第119章 韦郎去也
- 125 第120章 思君不见
- 126 第121章 峰回路转
- 127 第122章 翠尊易泣
- 128 第123章 遗钿不见
- 129 第124章 空带愁归
- 130 第125章 黄芦苦竹
- 131 第126章 云随雁字
- 132 第127章 此去难留
- 133 第128章 多情犹有
- 134 第129章 几番凝伫
- 135 第130章 人闲昼永
- 136 第131章 风雨无晴
- 137 第132章 浮生长恨
- 138 第133章 玉做人间
- 139 第134章 遍满春色
- 140 第135章 玉钩双燕
- 141 第136章 东风主张
- 142 第137章 手种红药
- 143 第138章 风入罗帏
- 144 第139章 寒禽衰草
- 145 第140章 岳钟冷梦
- 146 第141章 无言自愁
- 147 第142章 惊飙动幕
- 148 第143章 脉脉此情
- 149 第144章 山峦重叠
- 150 第145章
- 151 第146章
- 152 第147章 断肠疑破
- 153 第148章 愁入西风
- 154 第149章 怎不思量
- 155 第150章 绣被春寒
- 156 第151章 大厦如倾
- 157 第152章 经年离别
- 158 第153章 兴尽悲来
- 159 第154章 人何以堪
- 160 第155章 轻失花期
- 161 第156章 莫思身外
- 162 第157章 一饷徜徉
- 163 第158章 怎得伊来
- 164 第159章 红萼宜簪
- 165 第160章 仓皇北顾
- 166 第161章 桃李自春
- 167 第162章 一箭风快
- 168 第163章 伤离意绪
- 169 第164章 只凭芳草
- 170 第165章 小槛欢聚
- 171 第166章 登览关情
- 172 第167章 飞云过尽
- 173 第168章 五云深处
- 174 第169章 宿鸟未惊
- 175 第170章 幽梦初回
- 176 第171章 脉脉花疏
- 177 第172章 风疏雨骤
- 178 第173章 恨满金徽
- 179 第174章 晓色云开
- 180 第175章 脂车待发
- 181 第176章 琼枝玉树
- 182 第177章 锦字征鸿
- 183 第178章 造物乘除
- 184 第179章 有泪如倾
- 185 第180章 佳音噩耗
- 186 第181章 难寻红妆
- 187 第182章 极望天西
- 188 第183章 元嘉草草
- 189 第184章 汉旗翻雪
- 190 第185章 过得今宵
- 191 终章 系我一生心,负你千行泪
- 192 狗尾续貂-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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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隔院芸香
第五十九章 隔院芸香
转眼到了月尾,阖宫上下都在准备皇帝巡营的事,锦书值上短了蒲绒,打发小太监上库里取去,小太监回来时还捎带上了顺子。
顺子和平安嘀嘀咕咕扯了会儿闲篇,就进来给太皇太后磕头请安。
“你们万岁爷好不好?我听说已经备了围子,就等明儿开道了?”太皇太后捧着手炉问,“这回带几个人去?”
顺子又磕个头,“回老祖宗的话,万岁爷他老人家硬硬朗朗的,正筹备明儿开跋的事儿呢。皇上带了汉军督统、领侍卫内大臣、后扈大臣、并善扑营、奉晟苑、神机营、新旧营房、火枪营等各掌事大臣随扈。”
太皇太后点了点头,笑着对崔贵祥说,“这小子嘴皮子溜,真难为他全记住了,到底是你带出来的高徒。”
崔贵祥忙说不敢,“是老佛爷的教诲,咱们慈宁宫出去的个个都是好样的,如今在值上都是好手,不全是老佛爷这儿会立规矩,会调理人吗!”
太皇太后应道,“也是,他们就爱上我这儿来讨人,像金迎福、李玉贵、还有西六宫的掌事儿、回事儿,都是我这儿出去的。”
塔嬷嬷笑道,“这正是您福泽厚,都上您这儿讨吉祥来了。”
说笑两句,太皇太后抬了抬手,“别跪着了,起来吧。你伺候万岁爷有功,明天还要跟着一块儿上丰台去……”说着又想起来,“皇子们可是同往?六岁以上的既开了蒙,也该上外头历练才对,成天介在园子里看蚂蚁倒窝,到上驷院看太监喂骆驼,那怎么成!”
顺子起来回话,手上的马蹄袖还搭着,呵着腰道,“这回万岁爷下了旨,除了还在襁褓里的十六爷留在宫里,其余的皇子们都得随扈,不许乘马车,大的自己骑马,小的让外谙达同乘护着,说起要打小起就学会吃苦,方不忘了父辈是马背上取的天下。”
太皇太后道,“这就是了,你们主子头里年轻,不愿意带着孩子一块儿出去,说怕吵着,哭开了哄不住,自己成了奶妈子。如今有了些年纪,倒是自己想明白了。”
顺子喏喏称是,眼睛一扫锦书,马上又垂下头去,方道,“太子爷告了假,今早景仁宫的掌事儿来回,说是太子爷昨儿下半晌练布库时扭伤的脖子,原当睡一晚上就好的,可这会儿半边身子动不了了,传了太医,又是扎针又是拔火罐的,费了大手脚,还是不见好。”
太皇太后一下子着了急,“这还了得!伤了脖子是天大的事,太医怎么说?”
锦书心里也忐忑得厉害,面上不好露出来,只攥紧了拳头。
顺子道,“老祖宗放心吧,太医说没什么大碍,好生的将养,五六天的光景也就好了。”
太皇太后又问,“你们万岁爷可去看过了?万一伤了筋脉怎么好!”
顺子恭敬的答,“回老祖宗的话,主子过去瞧过了,说让太子爷好好养着,就不必随扈了,也不必上上书房作学问,就在宫里歇着。”
太皇太后这才舒了口气,想想又不对,吩咐崔贵祥道,“备辇,我得过去瞧瞧。怪道我眼皮子跳了两天,原来是应在这件事上了。”
锦书知道太皇太后定是杜绝她和太子见面的,便叫大梅跟着伺候,自己只乖巧的替她张罗好鹤氅,扶着上了肩舆,拿毡子盖上了她的腿。
上了年岁的人脾气愈发像孩子,太皇太后不太乐意,“天暖和了,盖着怪热的。”
锦书笑着,温声道,“还是盖着吧,您腿不好,万一进了湿邪回头又得受罪。再说屋子里热乎,到外头一吹风就凉了。”
太皇太后不情不愿的坐着,也不说话。塔嬷嬷和锦书相视而笑,崔总管击掌起辇,锦书领着一溜留宫的宫女肃下去恭送,等肩舆过了宫墙才退回宫门里。
顺子还没走,抓了一把瓜子靠在门框上磕起来,锦书笑骂道,“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你可真够没规矩的!”
“您只当没看见我吧,我在那儿大气不敢喘,回了娘家还不让我松泛点儿?”他把瓜子皮吐了一地,招手喊小宫女,“过来,收拾干净喽。”
锦书啐道,“什么娘家,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你瞧瞧,弄得满地都是,回头嵌进砖缝里头扫不出来,你就拿簪子一个一个拨出来吧!”
顺子胡乱应付道,“这个值什么!慢慢的扫,又不是什么大事。我再歇一会儿就得回去了,万岁爷那儿还有折子要批,我得在跟前伺候着呢。”
“出巡不检点折子吗?”锦书打了软帘进配殿,正好趁这当口坐会子,便让人到铜茶炊上打热水来泡茶。小柜上有下用的毛尖儿,捏了两撮出来扔杯子里,滚水一烫,上下翻滚开,一会儿就浓香扑鼻了。
顺子老实不客气的接了一杯过去,一面应道,“哪能呢!这要是积攒下来,不消两天就得压死人。三座大营离京畿又不远,奏事处太监骑上快马,一天能打个来回。万岁爷等着他们把奏折和陈条送过去,等批完了再让带回来,不耽搁功夫。”
锦书慢条斯理的喝了口茶,犹豫了一下才问,“太子爷真不要紧吗?你亲眼瞧见了?”
顺子摇头道,“我哪能看见,景仁宫不是谁都能进的。我只在门上等着,看见太子爷身边的冯禄和下头的人说说笑笑的,后来又听李总管说了,倘或老祖宗问起来回一声,就说没事儿。”
锦书总算是放了心,既然冯禄还有笑脸子,又不在跟前伺候,想来没什么要紧,说不定里面还有别的说头。细琢磨,十有八九是怕太后和皇后对她不利,借口称病留下来保她周全的。
顺子看着她独个儿抿着嘴笑,也不知道她在乐什么。他不由叹了口气,愁啊愁的,张嘴就就来了句老家的天津话,“尼介笑嘛呢?横是唆了蜜了?”
锦书抬头学他的调儿应了声,“没笑嘛!我瞅着你不高兴啊,怎么了这是?”
顺子这下叹得更大声了,“我啊,愁万岁爷呢!连着三四天了,一个笑脸儿都没有,不知道是那里遇着了不顺心的事儿,弄得咱们提着心的当差,就怕哪儿一个不留神触怒了龙颜,那就得下去陪鸽子刘上麻桌儿啦。”
锦书也不当回事,随口应道,“这有什么,主子爱给好脸子就给好脸子,要是不愿意,咱们这些个当碎催的都兜着就是了。”
顺子无奈,点着头说,“是这话。可我总想着,万岁爷见了你兴许能乐……你怎么不上乾清宫请安去呢?”
锦书原本正在翻黄历,一听这话来了脾气,啪地一声就把黄历撂下了,“你胡扯什么!我这儿够乱了,你还来添柴火,存心和我过不去?这话往后别说,要是谁往太皇太后耳朵里一传,咱们都得不着好。”
顺子从没见过她生气,这会儿被这阵仗唬得直缩脖子,忙不迭道,“不说了,不说了,您别上火,气坏了身子我可吃罪不起。您忙着,我先回去了。”
锦书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语气重了点,怪不好意思的,就站起来相送,顺子笑道,“您别言语,我都知道,今儿是我没眼色,对不住您了。您留步,我走了。”
锦书搓着手道,“我嗓门高了,是我的不是,吓着您了。”
顺子向来是个大度的人,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并不放在心上,笑嘻嘻的打个千儿就下台阶往宫门上去了。锦书转回身,不经意朝廊庑尽东头一瞧,登时脑子里嗡的一声。
站窗户的宫女太监鸦鹊不闻的齐跪了一地,滴水下一个人背手站着,穿着石青色团鹤暗花绸常服褂,拉着脸朝她这里看过来。她激灵了下,暗忖怎么没听见迎驾的信号呢!总管和回事儿姑姑都不在,眼下宫里就数她最大,可她却顾着和人闲聊,误了接圣驾了。
紧赶着上前两步跪下,伏在地上磕了头道,“奴才死罪,请万岁爷责罚。”
皇帝慢慢踱过来,在她面前停下步子,也不出声,就那么低头看着她。她跪了一会儿听不见动静就小心的抬了抬眼,只看见皇帝行服带上低垂下来的高丽布佩帉,和红香牛皮佩系的中约。她打个突,心里越发惶恐,深伏下去,额头几乎杵着地面。
隔了很久才听见皇帝说话,只不过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的从牙齿缝里挤出来,“朕问你,什么叫‘主子爱给好脸子就给好脸子’?朕哪回不给你好脸子了?”
锦书立时愣住了,皇帝怎么还有听墙角的习惯?听这声气儿是大大的不悦,虽然她觉得他从来都是阴阳怪气没给过她好脸子,可这话万不能说,说了就要惹大祸了!
“奴才不敢,奴才是说主子是咱们的天,天与人归,奴才等当尽心竭力伺候,鞍前马后,不死不休。”锦书昏头昏脑就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皇帝拧眉细咂了味道,怎么都觉得这话该当是出自那些奉承拍马的太监只口才对,叫她这样的人说出来,纵是入了耳,还是非常别扭的。
“你真这么认为?怕是背后在埋怨朕吧!”皇帝来回又踱了几步,沉着脸道,“你起来回话。”
锦书谢了恩垂首站着,皇帝张了张嘴,本想再数落两句,可一看那张芙蓉绣面,立刻连一丝儿怒气都没了。她就像一剂发汗的药,在他病入膏肓的身子上立竿见影的出了效果。
皇帝好像是认了命,又得竭力维持着他帝王的尊严,于是他冷哼一声,“你就这么和朕回话?叫朕站在风口上?”
锦书猛醒过味来,弓着身子说,“请万岁爷息怒,老祖宗上景仁宫瞧太子爷去了,奴才伺候主子进明间里歇着。”
顺子和平安嘀嘀咕咕扯了会儿闲篇,就进来给太皇太后磕头请安。
“你们万岁爷好不好?我听说已经备了围子,就等明儿开道了?”太皇太后捧着手炉问,“这回带几个人去?”
顺子又磕个头,“回老祖宗的话,万岁爷他老人家硬硬朗朗的,正筹备明儿开跋的事儿呢。皇上带了汉军督统、领侍卫内大臣、后扈大臣、并善扑营、奉晟苑、神机营、新旧营房、火枪营等各掌事大臣随扈。”
太皇太后点了点头,笑着对崔贵祥说,“这小子嘴皮子溜,真难为他全记住了,到底是你带出来的高徒。”
崔贵祥忙说不敢,“是老佛爷的教诲,咱们慈宁宫出去的个个都是好样的,如今在值上都是好手,不全是老佛爷这儿会立规矩,会调理人吗!”
太皇太后应道,“也是,他们就爱上我这儿来讨人,像金迎福、李玉贵、还有西六宫的掌事儿、回事儿,都是我这儿出去的。”
塔嬷嬷笑道,“这正是您福泽厚,都上您这儿讨吉祥来了。”
说笑两句,太皇太后抬了抬手,“别跪着了,起来吧。你伺候万岁爷有功,明天还要跟着一块儿上丰台去……”说着又想起来,“皇子们可是同往?六岁以上的既开了蒙,也该上外头历练才对,成天介在园子里看蚂蚁倒窝,到上驷院看太监喂骆驼,那怎么成!”
顺子起来回话,手上的马蹄袖还搭着,呵着腰道,“这回万岁爷下了旨,除了还在襁褓里的十六爷留在宫里,其余的皇子们都得随扈,不许乘马车,大的自己骑马,小的让外谙达同乘护着,说起要打小起就学会吃苦,方不忘了父辈是马背上取的天下。”
太皇太后道,“这就是了,你们主子头里年轻,不愿意带着孩子一块儿出去,说怕吵着,哭开了哄不住,自己成了奶妈子。如今有了些年纪,倒是自己想明白了。”
顺子喏喏称是,眼睛一扫锦书,马上又垂下头去,方道,“太子爷告了假,今早景仁宫的掌事儿来回,说是太子爷昨儿下半晌练布库时扭伤的脖子,原当睡一晚上就好的,可这会儿半边身子动不了了,传了太医,又是扎针又是拔火罐的,费了大手脚,还是不见好。”
太皇太后一下子着了急,“这还了得!伤了脖子是天大的事,太医怎么说?”
锦书心里也忐忑得厉害,面上不好露出来,只攥紧了拳头。
顺子道,“老祖宗放心吧,太医说没什么大碍,好生的将养,五六天的光景也就好了。”
太皇太后又问,“你们万岁爷可去看过了?万一伤了筋脉怎么好!”
顺子恭敬的答,“回老祖宗的话,主子过去瞧过了,说让太子爷好好养着,就不必随扈了,也不必上上书房作学问,就在宫里歇着。”
太皇太后这才舒了口气,想想又不对,吩咐崔贵祥道,“备辇,我得过去瞧瞧。怪道我眼皮子跳了两天,原来是应在这件事上了。”
锦书知道太皇太后定是杜绝她和太子见面的,便叫大梅跟着伺候,自己只乖巧的替她张罗好鹤氅,扶着上了肩舆,拿毡子盖上了她的腿。
上了年岁的人脾气愈发像孩子,太皇太后不太乐意,“天暖和了,盖着怪热的。”
锦书笑着,温声道,“还是盖着吧,您腿不好,万一进了湿邪回头又得受罪。再说屋子里热乎,到外头一吹风就凉了。”
太皇太后不情不愿的坐着,也不说话。塔嬷嬷和锦书相视而笑,崔总管击掌起辇,锦书领着一溜留宫的宫女肃下去恭送,等肩舆过了宫墙才退回宫门里。
顺子还没走,抓了一把瓜子靠在门框上磕起来,锦书笑骂道,“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你可真够没规矩的!”
“您只当没看见我吧,我在那儿大气不敢喘,回了娘家还不让我松泛点儿?”他把瓜子皮吐了一地,招手喊小宫女,“过来,收拾干净喽。”
锦书啐道,“什么娘家,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你瞧瞧,弄得满地都是,回头嵌进砖缝里头扫不出来,你就拿簪子一个一个拨出来吧!”
顺子胡乱应付道,“这个值什么!慢慢的扫,又不是什么大事。我再歇一会儿就得回去了,万岁爷那儿还有折子要批,我得在跟前伺候着呢。”
“出巡不检点折子吗?”锦书打了软帘进配殿,正好趁这当口坐会子,便让人到铜茶炊上打热水来泡茶。小柜上有下用的毛尖儿,捏了两撮出来扔杯子里,滚水一烫,上下翻滚开,一会儿就浓香扑鼻了。
顺子老实不客气的接了一杯过去,一面应道,“哪能呢!这要是积攒下来,不消两天就得压死人。三座大营离京畿又不远,奏事处太监骑上快马,一天能打个来回。万岁爷等着他们把奏折和陈条送过去,等批完了再让带回来,不耽搁功夫。”
锦书慢条斯理的喝了口茶,犹豫了一下才问,“太子爷真不要紧吗?你亲眼瞧见了?”
顺子摇头道,“我哪能看见,景仁宫不是谁都能进的。我只在门上等着,看见太子爷身边的冯禄和下头的人说说笑笑的,后来又听李总管说了,倘或老祖宗问起来回一声,就说没事儿。”
锦书总算是放了心,既然冯禄还有笑脸子,又不在跟前伺候,想来没什么要紧,说不定里面还有别的说头。细琢磨,十有八九是怕太后和皇后对她不利,借口称病留下来保她周全的。
顺子看着她独个儿抿着嘴笑,也不知道她在乐什么。他不由叹了口气,愁啊愁的,张嘴就就来了句老家的天津话,“尼介笑嘛呢?横是唆了蜜了?”
锦书抬头学他的调儿应了声,“没笑嘛!我瞅着你不高兴啊,怎么了这是?”
顺子这下叹得更大声了,“我啊,愁万岁爷呢!连着三四天了,一个笑脸儿都没有,不知道是那里遇着了不顺心的事儿,弄得咱们提着心的当差,就怕哪儿一个不留神触怒了龙颜,那就得下去陪鸽子刘上麻桌儿啦。”
锦书也不当回事,随口应道,“这有什么,主子爱给好脸子就给好脸子,要是不愿意,咱们这些个当碎催的都兜着就是了。”
顺子无奈,点着头说,“是这话。可我总想着,万岁爷见了你兴许能乐……你怎么不上乾清宫请安去呢?”
锦书原本正在翻黄历,一听这话来了脾气,啪地一声就把黄历撂下了,“你胡扯什么!我这儿够乱了,你还来添柴火,存心和我过不去?这话往后别说,要是谁往太皇太后耳朵里一传,咱们都得不着好。”
顺子从没见过她生气,这会儿被这阵仗唬得直缩脖子,忙不迭道,“不说了,不说了,您别上火,气坏了身子我可吃罪不起。您忙着,我先回去了。”
锦书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语气重了点,怪不好意思的,就站起来相送,顺子笑道,“您别言语,我都知道,今儿是我没眼色,对不住您了。您留步,我走了。”
锦书搓着手道,“我嗓门高了,是我的不是,吓着您了。”
顺子向来是个大度的人,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并不放在心上,笑嘻嘻的打个千儿就下台阶往宫门上去了。锦书转回身,不经意朝廊庑尽东头一瞧,登时脑子里嗡的一声。
站窗户的宫女太监鸦鹊不闻的齐跪了一地,滴水下一个人背手站着,穿着石青色团鹤暗花绸常服褂,拉着脸朝她这里看过来。她激灵了下,暗忖怎么没听见迎驾的信号呢!总管和回事儿姑姑都不在,眼下宫里就数她最大,可她却顾着和人闲聊,误了接圣驾了。
紧赶着上前两步跪下,伏在地上磕了头道,“奴才死罪,请万岁爷责罚。”
皇帝慢慢踱过来,在她面前停下步子,也不出声,就那么低头看着她。她跪了一会儿听不见动静就小心的抬了抬眼,只看见皇帝行服带上低垂下来的高丽布佩帉,和红香牛皮佩系的中约。她打个突,心里越发惶恐,深伏下去,额头几乎杵着地面。
隔了很久才听见皇帝说话,只不过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的从牙齿缝里挤出来,“朕问你,什么叫‘主子爱给好脸子就给好脸子’?朕哪回不给你好脸子了?”
锦书立时愣住了,皇帝怎么还有听墙角的习惯?听这声气儿是大大的不悦,虽然她觉得他从来都是阴阳怪气没给过她好脸子,可这话万不能说,说了就要惹大祸了!
“奴才不敢,奴才是说主子是咱们的天,天与人归,奴才等当尽心竭力伺候,鞍前马后,不死不休。”锦书昏头昏脑就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皇帝拧眉细咂了味道,怎么都觉得这话该当是出自那些奉承拍马的太监只口才对,叫她这样的人说出来,纵是入了耳,还是非常别扭的。
“你真这么认为?怕是背后在埋怨朕吧!”皇帝来回又踱了几步,沉着脸道,“你起来回话。”
锦书谢了恩垂首站着,皇帝张了张嘴,本想再数落两句,可一看那张芙蓉绣面,立刻连一丝儿怒气都没了。她就像一剂发汗的药,在他病入膏肓的身子上立竿见影的出了效果。
皇帝好像是认了命,又得竭力维持着他帝王的尊严,于是他冷哼一声,“你就这么和朕回话?叫朕站在风口上?”
锦书猛醒过味来,弓着身子说,“请万岁爷息怒,老祖宗上景仁宫瞧太子爷去了,奴才伺候主子进明间里歇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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