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录
- 20 第十五章 笑语盈盈
- 21 第十六章 伴我微吟
- 22 第十七章 雄风拂槛
- 23 第十八章 费伊心力
- 24 第十九章 相从未款
- 25 第二十章 半篙波暖
- 26 第二十一章 陡顿忧戚
- 27 第二十二章 翠微高处
- 28 第二十三章 梦沉书远
- 29 第二十四章 正恁凝愁
- 30 第二十五章 昔年多病
- 31 第二十六章 伤情荀倩
- 32 第二十七章 寒沙浅流
- 33 第二十八章 兰舟容与
- 34 第二十九章 著人滋味
- 35 第三十章 壅培未就
- 36 第三十一章 一帘风絮
- 37 第三十二章 丁宁深意
- 38 第三十三章 无情有思
- 39 第三十四章 犹抱寒蝉
- 40 第三十五章 邻鸡先觉
- 41 第三十六章 满院东风
- 42 第三十七章 十里柔情
- 43 第三十八章 把言闲语
- 44 第三十九章 云都随车
- 45 第四十章 洗妆真态
- 46 第四十一章 我亦多情
- 47 第四十二章 春恨八九
- 48 第四十三章 戎葵凝笑
- 49 第四十四章 镜花难折
- 50 第四十五章 兰苑未空
- 51 第四十六章 带风伴雨
- 52 第四十七章 惆怅此情
- 53 第四十八章 清寒攀摘
- 54 第四十九章 雾隐城堞
- 55 第五十章 两处沉吟
- 56 第五十一章 晴丝绪乱
- 57 第五十二章 蓬莱旧事
- 58 第五十三章 风老莺雏
- 59 第五十四章 孙仲谋处
- 60 第五十五章 怨怀无托
- 61 第五十六章 此意悠悠
- 62 第五十七章 穿林打叶
- 63 第五十八章 孤芳一世
- 64 第五十九章 隔院芸香
- 65 第六十章 拂水漂棉
- 66 第六十一章 不管盈盈
- 67 第六十二章 万事一身
- 68 第六十三章 风灯零乱
- 69 第六十四章 永日戚戚
- 70 第六十五章 苍山乱流
- 71 第六十六章 青瑟遥夜
- 72 第六十七章 何妨徐行
- 73 第六十八章 怳惊长嗟
- 74 第六十九章 孤高烈风
- 75 第七十章 几行归塞
- 76 第七十一章 机中论锦
- 77 第七十二章 渚云暗度
- 78 第七十三章 千丈晴空
- 79 第七十四章 密霭深树
- 80 第七十五章 长近尊前
- 81 第七十六章 花困蓬瀛
- 82 第七十七章 耿耿漏咽
- 83 第七十八章 老病寒塘
- 84 第七十九章 寒塘欲下
- 85 第八十章 流水西东
- 86 第八十一章 风动荼蘼
- 87 第八十二章 烟火人间
- 88 第八十三章 无赖穷秋
- 89 第八十四章 不与人期
- 90 第八十五章 无聊为伊
- 91 第八十六章 花开并蒂
- 92 第八十七章 边声四起
- 93 第八十八章 欲知方寸
- 94 第八十九章 不减春恨
- 95 第九十章 好伴云来
- 96 第九十一章 尊前青眼
- 97 第九十二章 重阴未开
- 98 第九十三章 九曲回肠
- 99 第九十四章 清香未减
- 100 第九十五章 南苑吹花
- 101 第九十六章 清歌断肠
- 102 第九十七章 目极伤心
- 103 第九十八章 香袖啼红
- 104 第九十九章 一庭凄冷
- 105 第一百章 红笺无色
- 106 第101章 锦书难据
- 107 第102章 梦魂俱远
- 108 第103章 几多幽怨
- 109 第104章 情极生怨
- 110 第105章 蓝桥路近
- 111 第106章 山重无数
- 112 第107章 沧海尘飞
- 113 第108章 禾黍高低
- 114 第109章 海棠正好
- 115 第110章 都门帐饮
- 116 第111章 天遥地远
- 117 第112章 升平守分
- 118 第113章 无处无愁
- 119 第114章 等闲辜负
- 120 第115章 灯照离席
- 121 第116章 无情燕子
- 122 第117章 春归何处
- 123 第118章 掩泣空向
- 124 第119章 韦郎去也
- 125 第120章 思君不见
- 126 第121章 峰回路转
- 127 第122章 翠尊易泣
- 128 第123章 遗钿不见
- 129 第124章 空带愁归
- 130 第125章 黄芦苦竹
- 131 第126章 云随雁字
- 132 第127章 此去难留
- 133 第128章 多情犹有
- 134 第129章 几番凝伫
- 135 第130章 人闲昼永
- 136 第131章 风雨无晴
- 137 第132章 浮生长恨
- 138 第133章 玉做人间
- 139 第134章 遍满春色
- 140 第135章 玉钩双燕
- 141 第136章 东风主张
- 142 第137章 手种红药
- 143 第138章 风入罗帏
- 144 第139章 寒禽衰草
- 145 第140章 岳钟冷梦
- 146 第141章 无言自愁
- 147 第142章 惊飙动幕
- 148 第143章 脉脉此情
- 149 第144章 山峦重叠
- 150 第145章
- 151 第146章
- 152 第147章 断肠疑破
- 153 第148章 愁入西风
- 154 第149章 怎不思量
- 155 第150章 绣被春寒
- 156 第151章 大厦如倾
- 157 第152章 经年离别
- 158 第153章 兴尽悲来
- 159 第154章 人何以堪
- 160 第155章 轻失花期
- 161 第156章 莫思身外
- 162 第157章 一饷徜徉
- 163 第158章 怎得伊来
- 164 第159章 红萼宜簪
- 165 第160章 仓皇北顾
- 166 第161章 桃李自春
- 167 第162章 一箭风快
- 168 第163章 伤离意绪
- 169 第164章 只凭芳草
- 170 第165章 小槛欢聚
- 171 第166章 登览关情
- 172 第167章 飞云过尽
- 173 第168章 五云深处
- 174 第169章 宿鸟未惊
- 175 第170章 幽梦初回
- 176 第171章 脉脉花疏
- 177 第172章 风疏雨骤
- 178 第173章 恨满金徽
- 179 第174章 晓色云开
- 180 第175章 脂车待发
- 181 第176章 琼枝玉树
- 182 第177章 锦字征鸿
- 183 第178章 造物乘除
- 184 第179章 有泪如倾
- 185 第180章 佳音噩耗
- 186 第181章 难寻红妆
- 187 第182章 极望天西
- 188 第183章 元嘉草草
- 189 第184章 汉旗翻雪
- 190 第185章 过得今宵
- 191 终章 系我一生心,负你千行泪
- 192 狗尾续貂-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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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昔年多病
第二十五章 昔年多病
冯禄没有随侍,屋里只来了太子一个人,锦书挣扎着坐起来,太子拿毡子卷成桶垫在她身后,安顿她坐定了方回身打开桌上的攒心食盒,端出了成窑的五彩盖盅,揭了盅盖吹上两口,一手抓出一只精致的捏丝戗金小盒递给她,笑道,“我来伺候你吃药,怕你嫌苦,盒子里是糖淹玫瑰果子,你小时候最爱吃的。”
锦书怔愣的看他,他有些腼腆,转开视线道,“发什么呆,快把药喝了。”
她捧着盅,看着里头满满的一碗药吞了吞口水,还没喝,只觉五脏庙翻腾,胃里抽搐着,嗓子眼里发紧,鼓了半天劲也没敢下口,苦着脸道,“再凉一凉吧!”
“不成!”太子拿眼横她,“冷了更苦,你听话,要不先含上果脯,这样会好些,你要是不想叫我捏着鼻子往下灌,就利索点儿喝了,我可是师傅跟前告了假专程来瞧你的。”
锦书不满的嘟囔,“谁叫你瞧我来着。”
太子道,“听说你病了,我哪里还有心思练射箭?挽了半天弓,箭箭都脱靶子,师傅看我心不在焉就问我,我借口身上不好告了假,就上这儿来了,来了你还不待见我,真是天地良心!”
锦书心口突突直跳,太子猛然意识到了,一时面红耳赤,仓促的背过身去到桌旁坐下,只道“别磨蹭,横竖要喝的,不喝病怎么好得了呢!”
锦书心一横,一咬牙,直着脖子就把药咽了下去,药一下肚就反胃,连舌根都跟着苦,慌忙取淹果子含上,这才稍微好了一些,一静下来,太子那些话就开始在耳边回荡,搅得她心神不宁,又是忐忑又是恐惧,只盼着别叫她料中了,单是可怜她倒犹可,要是还有别的什么……她身上起了一层细栗,吓得不敢再往下想了。
太子作势干咳了声,脸上似笑非笑的,“我命人备肉干去了,上回秋弥我猎了两头鹿,叫尚膳间风干了好做脯,今儿才想起来,宫里小吃多,大多是甜食,你以前说要多吃些咸的才长力气,那些汤羹用起来不方便,不像肉干,拿个袋子在身上挂着,想吃就能吃的。”
锦书惨淡的歪了歪嘴角,心想皇后说得真没错,他虽然身量高,到底是个孩子,哪有做奴才的整天身上挂包肉干的,时不时的还像骡马似的嚼上两口,要让人看见了报给塔嬷嬷,那还不得腚上开花吗!犹豫了一下道,“多谢你来瞧我,下回就别来了,叫别人看着也不好,我是奴才,你是主子,主子该远着奴才才是,你这么没忌讳,就算是好意,到了别人嘴里恐怕要生闲话,要是传到皇后娘娘耳朵里,我没法子交待。”
太子脸色微变,不悦道,“我看谁敢乱嚼舌头!我一早就打发冯禄去布置了,西三所没人知道我来这儿,你把心放在肚子里吧!”顿了顿又道,“太皇太后怎么又罚你?”
锦书无力道,“我办错了事,自然要罚,别说是大错,就是迈错了一条腿都够喝一壶的,做奴才的不容易,太子爷永远都不会懂,您请回吧,在这儿时候久了要招是非,不光对我,对你也没好处。”
太子眉眼间倏然笼上了沉沉阴霾,“你怎么又撵我?上书房新近换了总师傅,体仁阁大学士海库什是出了名的刺儿头,每日卯正就要点卯到学,我如今请安都抽不出空来,要见你一面难得很,今儿总算和外谙达告了假,到这儿来没说上两句话你就赶我走?”
锦书窒了窒,搬开了毡子面朝墙壁躺下,闷声道,“那太子爷就恕我失礼了,奴才身子抱恙,太子爷请自便吧!”
太子突然顿悟,悔道,“我真是缺根筋,怎么忘了你还病着!你睡吧,我在这儿陪着你。”
听了这话,锦书的脸有些扭曲,这人真是个雷打不动的,他是真傻还是装傻?她一个大姑娘睡着,他在一边陪着,这不盐不酱的算怎么回事?
太子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笑吟吟道,“你要什么只管和我说,要喝水我给你倒。”
锦书闷声不吭,忍了半天到底绷不住了,回过头道,“你就在这儿呆着吧,等回头走漏了风声,叫老佛爷再治我的罪,挨板子,杀头,这样你就快活了。”
太子张口结舌,很有些委屈,他只是想多和她亲近,不想马屁拍到了马腿上,什么好都没落着,还招人埋怨,心里不受用了半天,胸口又隐隐作痛起来,忍不住捂住嘴大咳,一时惊天动地翻江倒海,咳得连气儿都喘不上了,锦书大骇,忙下床扶他,又是拍背又是顺气,折腾了半天才缓过劲来。
“这是怎么了?”她悸栗栗的问,忽想起来,他原先就有不足之症,帝后生他时不过十四五岁,没长全的孩子哪能生孩子,所以太子小时候常犯咳嗽,大邺宫里的太医替他诊治过,说他心脉弱,恐怕活不过十八岁,皇帝是通医理的,倒不急,只是命他勤练布库好强身健体,她见到他时他晒得黑乎乎的,看上去也挺结实,本以为他总有些起色了,谁知竟还犯病。
太子嘴唇煞白,无奈的扯出个笑容来,“我可没讹你,是真病。”
锦书点了点头,“我知道。你还在吃药吗?”
“要是不发作就不吃了,大男人弄得跟药罐子似的,想想都寒碜。”太子喘了两口,伸手倒了杯水喝,“这是娘胎里带出来的病症,没法根治。”
锦书心里也不是滋味,讪讪的问,“是不是我气着你了,你才犯病的?”
太子一本正经的应道,“可不,我好久没这么窝囊过了,上赶着来瞧你,你还哄我!”眼看着她脸越来越红,终是憋不住,低声轻轻笑起来,“我和你闹着玩儿呢,你可别当真,我没什么,倒是你,穿得这么单薄,要是再冻着就要作下病根了,快上炕躺着。”
锦书后怕的望着他,问,“真没事吗?”
太子抬起头,见那殷殷目光皎洁流转,直照进他心里,一时失神怔怔和她对视,心在腔子里跳作了一团。
锦书一瞬恍惚,只听太子道,“锦书,我就想对你好,我知道这深宫之中荆棘重重,身后事我管不上,但只要我活着一天,就照顾你一天,你不要拒人于千里之外,行不行?”
这话说得有诚意,锦书细咂了咂味道,颇是五味杂陈,脑子一懵,就茫然点了点头。太子大为欢喜,“真好!三月要选秀女,怕是要替我选妃,我去和母后说,我这身子恐不是个长寿的,还是等弱冠再说,免得害了人家女孩儿。有了这四五年时间,我在朝政上就可以独当一面了,到时侯建了府,再想办法把你接出去,我活着自然对你好,倘或我没福气……也会替你安排个好归宿的。”
锦书措手不及愈发呆愣,思忖再三才幡然悔悟,她刚刚一点头点出了大问题,太子那句“对你好”似乎包涵了别的含义,她这么糊里糊涂一应,太子是个憨直的性子,肯定会当真,然后就是无休无止的交集,嘘寒问暖,万般不舍……她不禁打个寒战,汗涔涔的惊呆了。
太子暗琢磨,姑娘家听了男人说这话,不是该娇羞不已的吗?为什么她一点都不高兴,反倒心事重重的样子?难不成是后悔了?太子明媚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想问又怕她一口回绝,战战兢兢的弯下腰看她,顺便搜肠刮肚的找些话来说,“锦书……我也不求什么,只盼你明白我的心思,其实要是没有后头这些事,我八成要求我皇父上折子求朝廷把你指给我,没想到眼下成了这样,你别担心我拿身份逼你,你只要拿我当朋友,不和我疏远我就知足了。”
锦书低头不应,半晌方道,“我无德无能,哪里配受太子爷的厚爱!不怕你恼,说句实在话,我就算是再没心肝,也忘不了父母兄弟是怎么死的,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实在是无能为力,您请回吧。”
太子站起来,似乎很失望,皱着眉说,“我知道你恨,可就是再恨也别说出来,别捅我心窝子。”
锦书虽是好脾气的人,一听这话火气也直往上拱,你老子带兵抢了我父亲的天下,杀光了我的亲人,我说两句还捅上你心窝子了?你不是叫我拿你当朋友吗?发个牢骚你怎么不乐意了?漠然看他一眼,本来挺不痛快,发现他脸色惨白人发蔫,又有点于心不忍,颠来倒去考虑良久,心想自己大概把话说重了,瞧他霜打的茄子似的,别又气出个好歹来,自己和他搅和了大半个时辰,吃了药,身上松快了些,隐约还出了些汗,原想怎么也该睡上一觉,他这么杵着,说些不着调的话,赶又赶不走,白糟蹋了太皇太后准的半天假了。
按说自己要是机灵,胆儿大,是个顺着杆子爬的人,抱住了这条粗腿该不撒手才对,太子爷是什么人?是将来的皇帝!虽说先天有点不足,看他这劲头也不像个短命的,十有八九是以前那个太医不靠谱,大邺的时候她父亲别出心裁,相信真能人全在江湖上,于是广纳良才,好些太医出身考证不了,宫里随便一指,多半是爱喘粗气身上带点匪气的,说不定以前就是个走街串巷的摇铃游医,那种来路不正的院尹有个误诊也正常,她要是攀上这棵大树,不说别的,后半辈子算是有着落了,可偏偏自己犟,恩怨分明得很,她情愿老死在这宫里,也不愿意和仇人扯上关系。
这就难为死太子了,好话说了个遍,那位是个油盐不进的主,可怜他满腔热忱泥牛入了海,眼下真叫无计可施了,只得先撂下,踱到门口唤冯禄来,指着桌上吩咐,“把东西收一收,明早上打发人辰正送药过来。”
冯禄打着千儿应了个“嗻”,看太子面色不善也不敢多嘴,只小心道,“主子,咱们走吧,您这一告假,外谙达得往上头报,万一皇后主子或是太皇太后、皇太后担心您,上景仁宫瞧您,您不在,那奴才们又得遭殃了。”
太子嗤了一声,“就你金贵,不打不成器,挨两下长记性。”回过头对锦书道,“我走了,你好好睡吧,要是有什么事就让苓子来找我。”
锦书拿被子蒙住了头不说话,太子叹了口气,一拂箭袖,背着手跨出门槛去了。
锦书怔愣的看他,他有些腼腆,转开视线道,“发什么呆,快把药喝了。”
她捧着盅,看着里头满满的一碗药吞了吞口水,还没喝,只觉五脏庙翻腾,胃里抽搐着,嗓子眼里发紧,鼓了半天劲也没敢下口,苦着脸道,“再凉一凉吧!”
“不成!”太子拿眼横她,“冷了更苦,你听话,要不先含上果脯,这样会好些,你要是不想叫我捏着鼻子往下灌,就利索点儿喝了,我可是师傅跟前告了假专程来瞧你的。”
锦书不满的嘟囔,“谁叫你瞧我来着。”
太子道,“听说你病了,我哪里还有心思练射箭?挽了半天弓,箭箭都脱靶子,师傅看我心不在焉就问我,我借口身上不好告了假,就上这儿来了,来了你还不待见我,真是天地良心!”
锦书心口突突直跳,太子猛然意识到了,一时面红耳赤,仓促的背过身去到桌旁坐下,只道“别磨蹭,横竖要喝的,不喝病怎么好得了呢!”
锦书心一横,一咬牙,直着脖子就把药咽了下去,药一下肚就反胃,连舌根都跟着苦,慌忙取淹果子含上,这才稍微好了一些,一静下来,太子那些话就开始在耳边回荡,搅得她心神不宁,又是忐忑又是恐惧,只盼着别叫她料中了,单是可怜她倒犹可,要是还有别的什么……她身上起了一层细栗,吓得不敢再往下想了。
太子作势干咳了声,脸上似笑非笑的,“我命人备肉干去了,上回秋弥我猎了两头鹿,叫尚膳间风干了好做脯,今儿才想起来,宫里小吃多,大多是甜食,你以前说要多吃些咸的才长力气,那些汤羹用起来不方便,不像肉干,拿个袋子在身上挂着,想吃就能吃的。”
锦书惨淡的歪了歪嘴角,心想皇后说得真没错,他虽然身量高,到底是个孩子,哪有做奴才的整天身上挂包肉干的,时不时的还像骡马似的嚼上两口,要让人看见了报给塔嬷嬷,那还不得腚上开花吗!犹豫了一下道,“多谢你来瞧我,下回就别来了,叫别人看着也不好,我是奴才,你是主子,主子该远着奴才才是,你这么没忌讳,就算是好意,到了别人嘴里恐怕要生闲话,要是传到皇后娘娘耳朵里,我没法子交待。”
太子脸色微变,不悦道,“我看谁敢乱嚼舌头!我一早就打发冯禄去布置了,西三所没人知道我来这儿,你把心放在肚子里吧!”顿了顿又道,“太皇太后怎么又罚你?”
锦书无力道,“我办错了事,自然要罚,别说是大错,就是迈错了一条腿都够喝一壶的,做奴才的不容易,太子爷永远都不会懂,您请回吧,在这儿时候久了要招是非,不光对我,对你也没好处。”
太子眉眼间倏然笼上了沉沉阴霾,“你怎么又撵我?上书房新近换了总师傅,体仁阁大学士海库什是出了名的刺儿头,每日卯正就要点卯到学,我如今请安都抽不出空来,要见你一面难得很,今儿总算和外谙达告了假,到这儿来没说上两句话你就赶我走?”
锦书窒了窒,搬开了毡子面朝墙壁躺下,闷声道,“那太子爷就恕我失礼了,奴才身子抱恙,太子爷请自便吧!”
太子突然顿悟,悔道,“我真是缺根筋,怎么忘了你还病着!你睡吧,我在这儿陪着你。”
听了这话,锦书的脸有些扭曲,这人真是个雷打不动的,他是真傻还是装傻?她一个大姑娘睡着,他在一边陪着,这不盐不酱的算怎么回事?
太子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笑吟吟道,“你要什么只管和我说,要喝水我给你倒。”
锦书闷声不吭,忍了半天到底绷不住了,回过头道,“你就在这儿呆着吧,等回头走漏了风声,叫老佛爷再治我的罪,挨板子,杀头,这样你就快活了。”
太子张口结舌,很有些委屈,他只是想多和她亲近,不想马屁拍到了马腿上,什么好都没落着,还招人埋怨,心里不受用了半天,胸口又隐隐作痛起来,忍不住捂住嘴大咳,一时惊天动地翻江倒海,咳得连气儿都喘不上了,锦书大骇,忙下床扶他,又是拍背又是顺气,折腾了半天才缓过劲来。
“这是怎么了?”她悸栗栗的问,忽想起来,他原先就有不足之症,帝后生他时不过十四五岁,没长全的孩子哪能生孩子,所以太子小时候常犯咳嗽,大邺宫里的太医替他诊治过,说他心脉弱,恐怕活不过十八岁,皇帝是通医理的,倒不急,只是命他勤练布库好强身健体,她见到他时他晒得黑乎乎的,看上去也挺结实,本以为他总有些起色了,谁知竟还犯病。
太子嘴唇煞白,无奈的扯出个笑容来,“我可没讹你,是真病。”
锦书点了点头,“我知道。你还在吃药吗?”
“要是不发作就不吃了,大男人弄得跟药罐子似的,想想都寒碜。”太子喘了两口,伸手倒了杯水喝,“这是娘胎里带出来的病症,没法根治。”
锦书心里也不是滋味,讪讪的问,“是不是我气着你了,你才犯病的?”
太子一本正经的应道,“可不,我好久没这么窝囊过了,上赶着来瞧你,你还哄我!”眼看着她脸越来越红,终是憋不住,低声轻轻笑起来,“我和你闹着玩儿呢,你可别当真,我没什么,倒是你,穿得这么单薄,要是再冻着就要作下病根了,快上炕躺着。”
锦书后怕的望着他,问,“真没事吗?”
太子抬起头,见那殷殷目光皎洁流转,直照进他心里,一时失神怔怔和她对视,心在腔子里跳作了一团。
锦书一瞬恍惚,只听太子道,“锦书,我就想对你好,我知道这深宫之中荆棘重重,身后事我管不上,但只要我活着一天,就照顾你一天,你不要拒人于千里之外,行不行?”
这话说得有诚意,锦书细咂了咂味道,颇是五味杂陈,脑子一懵,就茫然点了点头。太子大为欢喜,“真好!三月要选秀女,怕是要替我选妃,我去和母后说,我这身子恐不是个长寿的,还是等弱冠再说,免得害了人家女孩儿。有了这四五年时间,我在朝政上就可以独当一面了,到时侯建了府,再想办法把你接出去,我活着自然对你好,倘或我没福气……也会替你安排个好归宿的。”
锦书措手不及愈发呆愣,思忖再三才幡然悔悟,她刚刚一点头点出了大问题,太子那句“对你好”似乎包涵了别的含义,她这么糊里糊涂一应,太子是个憨直的性子,肯定会当真,然后就是无休无止的交集,嘘寒问暖,万般不舍……她不禁打个寒战,汗涔涔的惊呆了。
太子暗琢磨,姑娘家听了男人说这话,不是该娇羞不已的吗?为什么她一点都不高兴,反倒心事重重的样子?难不成是后悔了?太子明媚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想问又怕她一口回绝,战战兢兢的弯下腰看她,顺便搜肠刮肚的找些话来说,“锦书……我也不求什么,只盼你明白我的心思,其实要是没有后头这些事,我八成要求我皇父上折子求朝廷把你指给我,没想到眼下成了这样,你别担心我拿身份逼你,你只要拿我当朋友,不和我疏远我就知足了。”
锦书低头不应,半晌方道,“我无德无能,哪里配受太子爷的厚爱!不怕你恼,说句实在话,我就算是再没心肝,也忘不了父母兄弟是怎么死的,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实在是无能为力,您请回吧。”
太子站起来,似乎很失望,皱着眉说,“我知道你恨,可就是再恨也别说出来,别捅我心窝子。”
锦书虽是好脾气的人,一听这话火气也直往上拱,你老子带兵抢了我父亲的天下,杀光了我的亲人,我说两句还捅上你心窝子了?你不是叫我拿你当朋友吗?发个牢骚你怎么不乐意了?漠然看他一眼,本来挺不痛快,发现他脸色惨白人发蔫,又有点于心不忍,颠来倒去考虑良久,心想自己大概把话说重了,瞧他霜打的茄子似的,别又气出个好歹来,自己和他搅和了大半个时辰,吃了药,身上松快了些,隐约还出了些汗,原想怎么也该睡上一觉,他这么杵着,说些不着调的话,赶又赶不走,白糟蹋了太皇太后准的半天假了。
按说自己要是机灵,胆儿大,是个顺着杆子爬的人,抱住了这条粗腿该不撒手才对,太子爷是什么人?是将来的皇帝!虽说先天有点不足,看他这劲头也不像个短命的,十有八九是以前那个太医不靠谱,大邺的时候她父亲别出心裁,相信真能人全在江湖上,于是广纳良才,好些太医出身考证不了,宫里随便一指,多半是爱喘粗气身上带点匪气的,说不定以前就是个走街串巷的摇铃游医,那种来路不正的院尹有个误诊也正常,她要是攀上这棵大树,不说别的,后半辈子算是有着落了,可偏偏自己犟,恩怨分明得很,她情愿老死在这宫里,也不愿意和仇人扯上关系。
这就难为死太子了,好话说了个遍,那位是个油盐不进的主,可怜他满腔热忱泥牛入了海,眼下真叫无计可施了,只得先撂下,踱到门口唤冯禄来,指着桌上吩咐,“把东西收一收,明早上打发人辰正送药过来。”
冯禄打着千儿应了个“嗻”,看太子面色不善也不敢多嘴,只小心道,“主子,咱们走吧,您这一告假,外谙达得往上头报,万一皇后主子或是太皇太后、皇太后担心您,上景仁宫瞧您,您不在,那奴才们又得遭殃了。”
太子嗤了一声,“就你金贵,不打不成器,挨两下长记性。”回过头对锦书道,“我走了,你好好睡吧,要是有什么事就让苓子来找我。”
锦书拿被子蒙住了头不说话,太子叹了口气,一拂箭袖,背着手跨出门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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