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录
- 155 第一百五十五章 搏虱如故
- 156 第一百五十六章 笼雪一统
- 157 第一百五十七章 陆抗之仆
- 158 第一百五十八章 何故垂首
- 159 第一百五十九章 各有傲骨
- 160 第一百六十章 宜室宜家
- 161 第一百六十一章 坐怀已乱
- 162 第一百六十二章 爆竹湘妃
- 163 第一百六十三章 上元桂灯
- 164 第一百六十四章 鸿泥之别
- 165 第一百六十五章 风起云扬
- 166 第一百六十六章 小人难斗
- 167 第一百六十七章 叠见层出
- 168 第一百六十八章 为君解忧
- 169 第一百六十九章 天不作负
- 170 第一百七十章 取首而来
- 171 第一百七十一章 新的天下
- 172 第一百七十二章 双锋之刃
- 173 第一百七十三章 此间澜静
- 174 第一百七十四章 天高云阔
- 175 第一百七十五章 冰心胜月
- 176 第一百七十六章 青松悼亡
- 177 第一百七十七章 挥袖出吴
- 178 第一百七十八章 群英汇粹
- 179 第一百七十九章 一夜鱼龙
- 180 第一百八十章 东海一痴
- 181 第一百八十一章 重七巧心
- 182 第一百八十二章 不思见君
- 183 第一百八十三章 宛若伊人
- 184 第一百八十四章 盛名非虚
- 185 第一百八十五章 水到渠成
- 186 第一百八十六章 鹤临建康
- 187 第一百八十七章 伊人几何
- 188 第一百八十八章 各有谋算
- 189 第一百八十九章 静待风起
- 190 第一百九十章 此乃何人
- 191 第一百九十一章 野山贵客
- 192 第一百九十二章 抚琴曲引
- 193 第一百九十三章 巧劝帝王
- 194 第一百九十四章 让汝高飞
- 195 第一百九十五章 盛彰华容
- 196 第一百九十六章 九天之颠
- 197 第一百九十七章 再见无期
- 198 第一百九十八章 太子舍人
- 199 第一百九十九章 乌衣子弟
- 200 第两百章 偷画于墙
- 201 第两百零一章 奇志也雄
- 202 第两百零二章 暗手渐合
- 203 第两百零三章 桥畔童谣
- 204 第两百零四章 黑云摧城
- 205 第两百零五章 羽折建康
- 206 第两百零六章 进退维谷
- 207 第两百零七章 破蚕而出
- 208 第两百零八章 乘帆出海
- 209 第两百零九章 工善其事
- 210 第两百一十章 束甲振剑
- 211 第两百一十一章 事无两全
- 212 第两百一十二章 一生画眉
- 213 第两百一十三章 舒窈之君
- 214 第两百一十四章 令夭剪雪
- 215 第两百一十五章 各有天下
- 216 第两百一十六章 君子之冠
- 217 第两百一十七章 月下言石
- 218 第两百一十八章 美鹤及冠
- 219 第两百一十九章 故人亡矣
- 220 第两百二十章 踏足北地
- 221 第两百二十一章 尽入舞台
- 222 第两百二十二章 一曲惊魂
- 223 第两百二十三章 声东击西
- 224 第两百二十四章 江夜离人
- 225 第两百二十五章 早春诗语
- 226 第两百二十六章 一路坎坷
- 227 第两百二十七章 相逢于道
- 228 第两百二十八章 桃源难容
- 229 第两百二十九章 血战于野
- 230 第两百三十章 楚殇逝魂
- 231 第两百三十一章 镇西将军
- 232 第两百三十二章 桃夭芳绯
- 233 第两百三十三章 非君莫嫁
- 234 第两百三十四章 门阀雅阅
- 235 第两百三十五章 何为思欲
- 236 第两百三十六章 岂曰无衣
- 237 第两百三十七章 刘訚归来
- 238 第三百三十八章
- 239 第两百三十九章 竹帛难书
- 240 第两百四十章 帐中论战
- 241 第两百四十一章 初建军帐
- 242 第两百四十二章 落日抵血
- 243 第两百四十三章 盾阵呈威
- 244 第两百四十四章 天龙旋龟
- 245 第两百四十五章 单骑入营
- 246 第两百四十六章 溱洧歌声
- 247 第两百四十七章 威名远扬
- 248 第两百四十八章 铁骑东来
- 249 第两百四十九章 虎入上蔡
- 250 第两百五十章 雄城三斩
- 251 第两百五十一章 烈女之剪
- 252 第两百五十二章 斩之于野
- 253 第两百五十三章 铸城于心
- 254 第两百五十四章 渡甲河西
- 255 第两百五十五章 身陷重围
- 256 第两百五十六章 美鹤留痕
- 257 第两百五十七章 庭议表功
- 258 第两百五十八章 秋雨敛愁
- 259 第两百五十九章 游思入北
- 260 第两百六十章 安境殄虏
- 261 第两百六十一章 何为勇者
- 262 第两百六十二章 怀壁之欲
- 263 第两百六十三章 情蔻芳开
- 264 第两百六十四章 各有所取
- 265 第两百六十五章 三合之敌
- 266 第两百六十四章 阴谋鬼胎
- 267 第两百六十五章 风卷平岗
- 268 第两百六十六章 击之半道
- 269 第两百六十七章 横枪立马
- 270 第两百六十八章 星夜驰援
- 271 第两百六十九章 止杀于安
- 272 第两百七十章 何为士也
- 273 第两百七十一章 智风贞惠
- 274 第两百七十二章 奔赴雍丘
- 275 第两百七十三章 蓦然回首
- 276 第两百七十四章 往事难追
- 277 第两百七十五章 郗公情厚
- 278 第两百七十六章 澜月寐思
- 279 第两百七十七章 雄狮虎踞
- 280 第两百七十八章 南来北往
- 281 第两百七十九章 狭路相逢
- 282 第两百八十章 败亡于欲
- 283 第两百八十一章 道之云远
- 284 第两百八十二章 情至深处
- 285 第两百八十三章 九月授衣
- 286 第两百八十四章 华丽之战
- 287 第两百八十五章 密信北来
- 288 第两百八十六章 挥军颖川
- 289 第两百八十七章 道旁之李
- 290 第两百八十七章 其罪当诛
- 291 第两百八十八章 逝者于生
- 292 第两百八十九章 秋兰降子
- 293 第两百九十一章 夺关冲阵
- 294 第两百九十二章 令高于天
- 295 第两百九十三章 危塔歌声
- 296 第两百九十四章 柔然公主
- 297 第两百九十五章 策马荣归
- 298 第两百九十六章 平虏中郎
- 299 第两百九十七章 闺房之乐
- 300 第两百九十八章 情为何物
- 301 第两百九十九章 齐人难享
- 302 第三百章 门阀风流
- 303 第三百零一章 倾国倾城
- 304 第两百零二章 闲而未闲
- 305 第三百零三章 客似云来
- 306 第三百零四章 红楼抱美
- 307 第三百零五章 清风缭情
- 308 第三百零六章 巧心碎湖
- 309 第三百零七章 泼墨满墙
- 310 第三百零八章 落盘天下
- 311 第三百零八章 盘落天下
- 312 第三百一十章 此身入世
- 313 第三百一十一章 踏雪寻梅
- 314 第三百一十二章 情生何起
- 315 第三百一十三章 终风北回
- 316 第三百一十四章 血锁长安
- 317 第三百一十五章 雄杰祖逖
- 318 第三百一十六章 上蔡四景
- 319 第三百一十七章 弄月色媚
- 320 第三百一十八章 埙萧合鸣
- 321 第三百一十九章 铁甲光寒
- 322 第三百二十章 算无遗策
- 323 第三百二十一章 大战前夕
- 324 第三百二十二章 人间干戈
- 325 第三百二十三章 白袍无敌
- 326 第三百二十四章 洛阳之殇
- 327 第三百二十五章 兵临城下
- 328 第三百二十六章 帐下上将
- 329 第三百二十六章 背城一战
- 330 第三百二十九章 诸方合围
- 331 第三百二十九章 一诺成城
- 332 第三百三十章 白袍白袍
- 333 第三百三十一章 螟蛉义女
- 334 第三百三十二章 沐兰双喜
- 335 第三百三十三章 怎堪消受
- 336 第三百三十四章 难为人师
- 337 第三百三十五章 为君献舟
- 338 第三百三十六章 仁仕之别
- 339 第三百三十七章 冠军将军
- 340 第三百三十八章 风雨江山
- 341 第三百三十九章 美侯戏美
- 342 第三百四十章 楚歌待归
- 343 第三百四十一章 豕犬相逐
- 344 第三百四十二章 将之将亡
- 345 第三百四十三章 甘为汝师
- 346 第三百四十四章 千里婵娟
- 347 第三百四十五章 落子无形
- 348 第三百四十六章 命途多舛
- 349 第三百四十七章 长亭念别
- 350 第三百四十八章 七月流火
- 351 第三百四十九章 颖川旧族
- 352 第三百五十章 观已观人
- 353 第三百五十一章 异日齐风
- 354 第三百五十二章 寒蝉秋鸣
- 355 第三百五十三章 烟雨蒙兮
- 356 第三百五十四章 两小无猜
- 357 第三百五十五章 悲鸣失魂
- 358 第三百五十四章 何人梦呓
- 359 第三百五十七章 天地不仁
- 360 第三百五十八章 从容入墓
- 361 第三百五十九章 问君可喜
- 362 第三百六十章 烟消云散
- 363 第三百六十一章 黑白二仙
- 364 第三百六十二章 堂堂皇皇
- 365 第三百六十三章 白首不离
- 366 第三百六十四章 一笼江雪
- 367 第三百六十五章 捭视六合
- 368 第三百六十六章 阳和起蛰
- 369 第三百六十七章 首战告捷
- 370 第三百六十八章 万马渡江
- 371 第三百六十九章 乱战四起
- 372 第三百七十章 溃敌卷野
- 373 第三百七十一章 止战之殇
- 374 第三百七十二章 有我无敌
- 375 第三百七十三章 乐极生悲
- 376 第三百七十四章 同类相从
- 377 第三百七十五章 一阙魂尽
- 378 第三百七十六章 如玉谢安
- 379 第三百七十七章 初识道韫
- 380 第三百七十八章 羽丰回哺
- 381 第三百七十九章 镇西北归
- 382 第三百八十章 斯人何悲
- 383 第三百八十一章 若归莫悲
- 384 第三百八十二章 昂须我友
- 385 第三百八十三章 汉有游女
- 386 第三百八十四章 心灯锁魂
- 387 第三百八十五章 愚不可及
- 388 第三百八十六章 林中忽逢
- 389 第三百八十七章 锋芒毕露
- 390 第三百八十八章 以君作案
- 391 第三百八十九章 永不为友
- 392 第三百九十章 心口难开
- 393 第三百九十一章 何人情深
- 394 第三百九十二章 野寺观画
- 395 第三百九十四章 子夜四时
- 396 第三百九十四章 月树灯笼
- 397 第三百九十五章 乌衣绯裳
- 398 第三百九十六章 三公之后
- 399 第三百九十七章 扶风唱响
- 400 第三百九十八章 图穷匕现
- 401 第三百九十九章 玉人捞月
- 402 第四百章 辗转徘徊
- 403 第四百零一章 月下别君
- 404 第四百零二章 雄将谢艾
- 405 第四百零三章 非吾族类
- 406 第四百零四章 冒死力谏
- 407 第四百零五章 一劳永逸
- 408 第四百零六章 掘墓回风
- 409 第四百零七章 请君入瓮
- 410 第四百零八章 无尽杀戮
- 411 第四百零九章 灌娘心思
- 412 第四百一十章 朱砂破蒙
- 413 第四百一十一章 寸道血辟
- 414 第四百一十二章 羯人白胡
- 415 第四百一十三章 永坠黑暗
- 416 第四百一十四章 善恶本源
- 417 第四百一十五章 屠戮轮回
- 418 第四百一十六章 唯君一人
- 419 第四百一十七章 请君试之
- 420 第四百一十八章 吾有一求
- 421 第四百一十九章 情怯如斯
- 422 第四百二十章 顺势逆取
- 423 第四百二十一章 名将对弈
- 424 第四百二十二章 闻战而喜
- 425 第四百二十三章 杀汝种树
- 426 第四百二十四章 桓温请战
- 427 第四百二十五章 相知相惜
- 428 第四百二十六章 诸路汇聚
- 429 第四百二十七章 鏖战血岭
- 430 第四百二十八章 纵横无敌
- 431 第四百二十九章 ****一笼
- 432 第四百三十章 暖风融雪
- 433 第四百三十一章 娇羞如莲
- 434 第四百三十二章 伊人玉透
- 435 第四百三十三章 曲尽琴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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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五章 风起云扬
第一百六十五章 风起云扬
公元319年,春。
二月初二,万物复新,有乌程张氏诈入士籍,盗官田三百顷以充私,窃民户近百以侍荫,其族长张芳任乌程县丞期间,肆意蒙夺他人田产,横行不法、欺善霸良,罪恶昭著。吴郡新任大司徒掾顾君孝查之核之,愤而震怒直欲冲冠,为明正典法,故将张芳腰斩于市。
血染闹市口,世人拍手称快。
同年,二月初八,纪瞻斩琅琊颜氏家主颜允于会稽山阴,琅琊颜氏乃北地中等世家,所交往来者极众,有余姚虞喜上书斥责纪瞻刑苛,更有诸多会稽中等世家附从驳之。便在此时,大司徒王导、谢氏谢裒联名作书曰:膏膏之丰养硕硕仓鼠,惶惶贪贪非万民良士。
一书出,天下默。
是年,三月初九,纪瞻会同吏部、谱碟司呈江东士籍于大司徒府,大司徒王导当即召集尚书左右仆射,席议三个昼夜,颁布新籍以昭告天下……
风起,云扬……
……
时值三月底,正是春景浓时,柳色新新,燕子回廊。
“啾啾……”
梁上之燕冉冉盘旋,廊上之人背手仰望。
妖娆的美婢提着裙角奔到廊口朝院下一探,却未见着人,颦颦回首,四下觅捕,待瞧见斜后方的窥燕之人,尽展容颜而媚然一笑,继尔捧着手掌,娇声呼道:“小郎君,瞧。”
刘浓微笑着回头,只见绿萝正款款行来,白玉般的手掌捧在心口,掌心托着一物,却是一枚以新柳编织的青螓,奈何手法太过稚嫩,不太像细长婉约的螓,倒有些像肥大臃肿的蝉,美郎君心情极好,说道:“嗯,极好,此乃蝉乎?”
“呃,蝉?小郎君,这不是墨蝉啊,这是青螓……蝉的眼睛,哪有这么大……”
绿萝细眉紧簇,嘟着小嘴,捧着青螓瞅来瞅去,犹自不停的嘀咕,见小郎君淡淡一笑,转身走了,下意识的捧着双手跟上,却见小郎君蓦然回首,站在楼梯口笑而不语。
那笑,好迷人呀……谁的心跳,好快呀……
“扑通,扑通……”
绿萝桃花眼里汪着满湖的水,柔弱的看着刘浓,嘴里喃道:“小郎君,这,这真的是螓,婢子,婢子按小郎君所教……”
“知也,螓。”
刘浓缓缓摇了摇头,微笑地走向院中,但见碎湖与兰奴端着双手,绕过院角,默默行来,两人一人作粉,一人作蓝,粉似艳桃,蓝若紫藤。
一袭粉桃襦裙的碎湖万福道:“小郎君,车已备好。”
来福捧着一套明光煜煜的铁甲行来,嘿嘿笑道:“小郎君,此甲重有二十斤,祖郎君若是穿了,怕是连走路亦难。”
刘浓微微一笑,摸了摸甲身纹路,触手冰寒,这是一套半身甲,他准备送给将欲投军的祖盛,而现下,美郎君即将前往娄县赶赴祖氏邀约。
望了望东楼,嘴角笑意更浓,问身后的绿萝:“他起了吗?”
绿萝正在细瞅手中的青螓,随口应道:“出来时婢子看过,睡得正香呢,还吐泡泡……”
“休得胡言……我,我才未吐泡泡……”
这时,一个脆脆的声音从二楼上大声传来,因人小,个子不高,身子与面容皆被高高的扶拦遮了,只能看见一顶小玉冠。
稍后,玉冠浮动,楼梯口现出一个小小朗君来,长得唇红齿白,若粉妆玉琢。此刻正弯挑秀眉,背负着双手,踏着小木屐,一步一步走下来,走到刘浓面前,淡声道:“美鹤,欲将何往呀?”
刘浓笑道:“刘浓欲至娄县访友,安石,汝今日亦需归,不可再行滞留。”
这个小小郎君正是小谢安,他在家中捧着刘浓赠给他的琉璃小人儿左看右看,心中极想去华亭探访刘浓,他长这么大,还没出过会稽山阴呢!
当下便缠着谢裒叫嚷,谢裒当然不会让他乱跑,殊不知小小郎君秀眉一皱,正色道:“阿父,昔日稽叔夜思友,故而千里命驾访吕安,世人皆赞叔夜高雅洒脱。为何今日谢安欲习之,阿父却拒之?莫非,阿父欲拘谢安之心也!”
“咦……”谢裒顿时既惊且喜,当即便命谢奕驾车送小谢安去华亭,小谢安又言:“阿兄若往,乃阿兄怀友,与谢安何干?”
于是乎,小谢安带着一群武曲来到了华亭。刘浓喜之莫名,带着小谢安东游西逛,夜宿桃花下,昼钓幽潭鱼,朝时对席弈,暮起闻琴舞。小谢安玩得乐不思蜀,便不想归,可谢裒的书信却一再相催,刘浓也不敢留他太久,只得劝其回山阴。
小谢安使劲浑身解数,又多留了两日,而今日是最后期限,瞅了瞅刘浓,嘟嘴道:“可否再留两日?”
刘浓笑道:“我欲访友,无人陪你。”
“哦……”小谢安乌溜溜的眼睛一转,心思瞬间百转,随后掂着腰,仰首道:“陆路景色虽好,但太过颠簸,嗯,此次我欲走水路,可经娄县……美鹤,汝可愿与我同行啊?”
“唉!”
刘浓一声长叹。
……
华亭至娄县不过百里,晨起昼至。
娄县地处偏僻,仅有四户寒门庶族,一家次等士族。
祖氏庄院不小,共有上、中、下三层,呈环形作围,远远一观,只见院墙上爬满了青藤,被殷红的夕阳一笼,顿显古老斑驳。
祖盛站在迎南的箭垛口,搭眉遥望远方,面上神色颇是焦急。而院内一片蚁嗡声,今日是娄县祖氏族祭之日,祭祀之后并未散,反被四支族老召集于此。
祖盛之父祖严紧皱着眉头,坐于院中水阶上,其余四支族兄、弟分列左右,院中,老老少少近百族人,你看看我,我瞅瞅你,神色各异。
“肃静!”
一声长喝,四下归静,站起来之人却非祖严,而是祖严族弟祖费。
祖费撩着袍角,大步迈至水阶正中央,朝着院中人群一摆手,随后对着祖费一揖,沉声道:“族祭已毕,族兄不可再行拖延,尚请族兄给个说法。”
“要甚说法?”
祖严冷目逼视祖费,祖费却半分也不避,不屑的裂了裂嘴,对着人群振臂高声问道:“何人?主掌我祖氏已有二十年!”
“堂坐之人也!”人群中有人高声回应,乃是祖费之子祖渔。
祖费瞥了一眼面红色怒的祖严,冷冷一笑,继续振臂问道:“何人?主掌我祖氏二十载而不知进,不仅晋升士族无望,便是亲疏脉络亦未能增得一条!”
“堂坐之人也!”祖渔再次而应,随后环眼一顾左右,当即便有几个同族子弟面面相窥,瞅了瞅堂上之人,暗暗一咬牙,而后齐声高应:“堂坐之人也,窃居族长之位也!”
他们一起哄,那些不知究理的族人细细一思,顿觉祖费所言在理,私语纷纷,矛头尽数指向族长祖严。
“然也,祖氏二十年,寸步未前也……”
“然也,晋升士族无望也……”
“肃静!!”
祖费一声高喝,镇住全场,随后朝着其余三支族老团团一揖手,朗声道:“各位族兄皆在,今日并非祖费有意为难族长,然则,事关我祖氏百年根基,祖费不得不为我祖氏作想,故而,再问族长,族兄,汝欲携祖氏至何地?”最后这半句话,落得极重。
祖严眯着眼扫过院中族人,再掠过堂上几位族兄、弟,但见几人皆垂首不语,心知祖费早与他们勾连一气,暗吐一口气,沉声道:“祖严自知,上,有愧于列祖列宗,下,有负于族人寄托。然,祖严且问,费弟真欲坐此位乎?”说着,长身而起,让开了象征族长的席位。
冷目相投,逼视祖费。
祖严到底坐镇祖氏二十年,积威浓盛,健硕的身形与冷咧的眼光,顿时使祖费情不自禁的退后半步。半步之后,祖费便回过神,心中羞怒欲狂,嘴上却冷笑:“族兄既欲让,费弟当仁不让!”说着,大步疾迈,便欲落座在案席中,手心有汗,手指颤抖不休。
便在此时,祖严挺着胸膛压过来,若堵墙般将祖费的脚步顿住。
“族兄,何意?”
“莫论让于何人,吾也不会让于汝!”
祖严盯目祖费,祖费忍不住的缩了缩脖子,祖严不屑的转目而走,紧咬着牙邦,朝着院内族人沉声道:“让于汝,本无不可,然,汝竟与人勾结,欲谋我祖氏,祖严虽是位卑无能,却不敢置祖宗基业于罔顾。今日,你要我辞任,我便辞之,但绝非辞于你。”说着,斜迈一步,向其余三支之人,揖手道:“三位兄弟,何人愿掌?”
“这……”
“哗,竟有此事……”
“不可,断断不可……”
三位族老对视心惊,堂下族人闻声哗然。百余年来,祖氏历经艰险,曾有多次险些便被士族吞并,族训有明律,但凡勾结外人者,一律逐出门墙,故而一听有外人参与其中,顿时群情激奋。
祖费微微一愣,不过他既谋划已久,岂会被祖严三言两语便击溃,当下将袖一扬,怒指祖严,喝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汝可有证?若无证,按族律,该当何如?”
一句话问得祖严哑口无言,他虽知祖费与人勾结,但却无实证在手。
祖渔趁势高声叫道:“按族律,若族人诬之,当责三十。若族长无证而诬族老,当辞其任。”
一言落地,众人混乱的看来看去,但见祖费与祖渔掷辞锵锵、气势高涨,不像是心中有愧,而再观祖严却冷沉着脸不作声,顿时又摸不着头脑。
堂上的三位族老面色各有不同,有人知晓内情,有人隐隐约约,难以一言而述。
“当、辞、其、任!”
祖费看着祖严一字字的吐出四字,而后转身面向院中,高声道:“祖严之咎,共计有三,其一,无证而诬族老,失德,其二,耗众之资而无所成,失智,其三,窃位二十载不知进,失明。故,当于今日辞任让贤。”
寒门庶族赔养精英子弟,并非若士族那般一视而同仁,而是大多将资财融积于一人之身,期以选拔之才可携领家族指日高升。之所以如此,概因家学积渊浅薄之故。在堂之人,二十年前为祖严都有所付出,等待了二十年,却等来遥不可期,目光复杂而难言。
祖严积威虽重,但事实便在眼前,祖氏的确二十载寸步未前。看着院中人群怀疑的目光,胸中一阵阵的闷痛,暗觉眼前一黑,险些未站住身子,暗暗掐了一把腰,看了看三位族兄弟,惨然一笑:“罢,罢,罢……祖严无能,祖严愿辞重任,各位,好自为之……”
“阿父且慢!”(未完待续。)
二月初二,万物复新,有乌程张氏诈入士籍,盗官田三百顷以充私,窃民户近百以侍荫,其族长张芳任乌程县丞期间,肆意蒙夺他人田产,横行不法、欺善霸良,罪恶昭著。吴郡新任大司徒掾顾君孝查之核之,愤而震怒直欲冲冠,为明正典法,故将张芳腰斩于市。
血染闹市口,世人拍手称快。
同年,二月初八,纪瞻斩琅琊颜氏家主颜允于会稽山阴,琅琊颜氏乃北地中等世家,所交往来者极众,有余姚虞喜上书斥责纪瞻刑苛,更有诸多会稽中等世家附从驳之。便在此时,大司徒王导、谢氏谢裒联名作书曰:膏膏之丰养硕硕仓鼠,惶惶贪贪非万民良士。
一书出,天下默。
是年,三月初九,纪瞻会同吏部、谱碟司呈江东士籍于大司徒府,大司徒王导当即召集尚书左右仆射,席议三个昼夜,颁布新籍以昭告天下……
风起,云扬……
……
时值三月底,正是春景浓时,柳色新新,燕子回廊。
“啾啾……”
梁上之燕冉冉盘旋,廊上之人背手仰望。
妖娆的美婢提着裙角奔到廊口朝院下一探,却未见着人,颦颦回首,四下觅捕,待瞧见斜后方的窥燕之人,尽展容颜而媚然一笑,继尔捧着手掌,娇声呼道:“小郎君,瞧。”
刘浓微笑着回头,只见绿萝正款款行来,白玉般的手掌捧在心口,掌心托着一物,却是一枚以新柳编织的青螓,奈何手法太过稚嫩,不太像细长婉约的螓,倒有些像肥大臃肿的蝉,美郎君心情极好,说道:“嗯,极好,此乃蝉乎?”
“呃,蝉?小郎君,这不是墨蝉啊,这是青螓……蝉的眼睛,哪有这么大……”
绿萝细眉紧簇,嘟着小嘴,捧着青螓瞅来瞅去,犹自不停的嘀咕,见小郎君淡淡一笑,转身走了,下意识的捧着双手跟上,却见小郎君蓦然回首,站在楼梯口笑而不语。
那笑,好迷人呀……谁的心跳,好快呀……
“扑通,扑通……”
绿萝桃花眼里汪着满湖的水,柔弱的看着刘浓,嘴里喃道:“小郎君,这,这真的是螓,婢子,婢子按小郎君所教……”
“知也,螓。”
刘浓缓缓摇了摇头,微笑地走向院中,但见碎湖与兰奴端着双手,绕过院角,默默行来,两人一人作粉,一人作蓝,粉似艳桃,蓝若紫藤。
一袭粉桃襦裙的碎湖万福道:“小郎君,车已备好。”
来福捧着一套明光煜煜的铁甲行来,嘿嘿笑道:“小郎君,此甲重有二十斤,祖郎君若是穿了,怕是连走路亦难。”
刘浓微微一笑,摸了摸甲身纹路,触手冰寒,这是一套半身甲,他准备送给将欲投军的祖盛,而现下,美郎君即将前往娄县赶赴祖氏邀约。
望了望东楼,嘴角笑意更浓,问身后的绿萝:“他起了吗?”
绿萝正在细瞅手中的青螓,随口应道:“出来时婢子看过,睡得正香呢,还吐泡泡……”
“休得胡言……我,我才未吐泡泡……”
这时,一个脆脆的声音从二楼上大声传来,因人小,个子不高,身子与面容皆被高高的扶拦遮了,只能看见一顶小玉冠。
稍后,玉冠浮动,楼梯口现出一个小小朗君来,长得唇红齿白,若粉妆玉琢。此刻正弯挑秀眉,背负着双手,踏着小木屐,一步一步走下来,走到刘浓面前,淡声道:“美鹤,欲将何往呀?”
刘浓笑道:“刘浓欲至娄县访友,安石,汝今日亦需归,不可再行滞留。”
这个小小郎君正是小谢安,他在家中捧着刘浓赠给他的琉璃小人儿左看右看,心中极想去华亭探访刘浓,他长这么大,还没出过会稽山阴呢!
当下便缠着谢裒叫嚷,谢裒当然不会让他乱跑,殊不知小小郎君秀眉一皱,正色道:“阿父,昔日稽叔夜思友,故而千里命驾访吕安,世人皆赞叔夜高雅洒脱。为何今日谢安欲习之,阿父却拒之?莫非,阿父欲拘谢安之心也!”
“咦……”谢裒顿时既惊且喜,当即便命谢奕驾车送小谢安去华亭,小谢安又言:“阿兄若往,乃阿兄怀友,与谢安何干?”
于是乎,小谢安带着一群武曲来到了华亭。刘浓喜之莫名,带着小谢安东游西逛,夜宿桃花下,昼钓幽潭鱼,朝时对席弈,暮起闻琴舞。小谢安玩得乐不思蜀,便不想归,可谢裒的书信却一再相催,刘浓也不敢留他太久,只得劝其回山阴。
小谢安使劲浑身解数,又多留了两日,而今日是最后期限,瞅了瞅刘浓,嘟嘴道:“可否再留两日?”
刘浓笑道:“我欲访友,无人陪你。”
“哦……”小谢安乌溜溜的眼睛一转,心思瞬间百转,随后掂着腰,仰首道:“陆路景色虽好,但太过颠簸,嗯,此次我欲走水路,可经娄县……美鹤,汝可愿与我同行啊?”
“唉!”
刘浓一声长叹。
……
华亭至娄县不过百里,晨起昼至。
娄县地处偏僻,仅有四户寒门庶族,一家次等士族。
祖氏庄院不小,共有上、中、下三层,呈环形作围,远远一观,只见院墙上爬满了青藤,被殷红的夕阳一笼,顿显古老斑驳。
祖盛站在迎南的箭垛口,搭眉遥望远方,面上神色颇是焦急。而院内一片蚁嗡声,今日是娄县祖氏族祭之日,祭祀之后并未散,反被四支族老召集于此。
祖盛之父祖严紧皱着眉头,坐于院中水阶上,其余四支族兄、弟分列左右,院中,老老少少近百族人,你看看我,我瞅瞅你,神色各异。
“肃静!”
一声长喝,四下归静,站起来之人却非祖严,而是祖严族弟祖费。
祖费撩着袍角,大步迈至水阶正中央,朝着院中人群一摆手,随后对着祖费一揖,沉声道:“族祭已毕,族兄不可再行拖延,尚请族兄给个说法。”
“要甚说法?”
祖严冷目逼视祖费,祖费却半分也不避,不屑的裂了裂嘴,对着人群振臂高声问道:“何人?主掌我祖氏已有二十年!”
“堂坐之人也!”人群中有人高声回应,乃是祖费之子祖渔。
祖费瞥了一眼面红色怒的祖严,冷冷一笑,继续振臂问道:“何人?主掌我祖氏二十载而不知进,不仅晋升士族无望,便是亲疏脉络亦未能增得一条!”
“堂坐之人也!”祖渔再次而应,随后环眼一顾左右,当即便有几个同族子弟面面相窥,瞅了瞅堂上之人,暗暗一咬牙,而后齐声高应:“堂坐之人也,窃居族长之位也!”
他们一起哄,那些不知究理的族人细细一思,顿觉祖费所言在理,私语纷纷,矛头尽数指向族长祖严。
“然也,祖氏二十年,寸步未前也……”
“然也,晋升士族无望也……”
“肃静!!”
祖费一声高喝,镇住全场,随后朝着其余三支族老团团一揖手,朗声道:“各位族兄皆在,今日并非祖费有意为难族长,然则,事关我祖氏百年根基,祖费不得不为我祖氏作想,故而,再问族长,族兄,汝欲携祖氏至何地?”最后这半句话,落得极重。
祖严眯着眼扫过院中族人,再掠过堂上几位族兄、弟,但见几人皆垂首不语,心知祖费早与他们勾连一气,暗吐一口气,沉声道:“祖严自知,上,有愧于列祖列宗,下,有负于族人寄托。然,祖严且问,费弟真欲坐此位乎?”说着,长身而起,让开了象征族长的席位。
冷目相投,逼视祖费。
祖严到底坐镇祖氏二十年,积威浓盛,健硕的身形与冷咧的眼光,顿时使祖费情不自禁的退后半步。半步之后,祖费便回过神,心中羞怒欲狂,嘴上却冷笑:“族兄既欲让,费弟当仁不让!”说着,大步疾迈,便欲落座在案席中,手心有汗,手指颤抖不休。
便在此时,祖严挺着胸膛压过来,若堵墙般将祖费的脚步顿住。
“族兄,何意?”
“莫论让于何人,吾也不会让于汝!”
祖严盯目祖费,祖费忍不住的缩了缩脖子,祖严不屑的转目而走,紧咬着牙邦,朝着院内族人沉声道:“让于汝,本无不可,然,汝竟与人勾结,欲谋我祖氏,祖严虽是位卑无能,却不敢置祖宗基业于罔顾。今日,你要我辞任,我便辞之,但绝非辞于你。”说着,斜迈一步,向其余三支之人,揖手道:“三位兄弟,何人愿掌?”
“这……”
“哗,竟有此事……”
“不可,断断不可……”
三位族老对视心惊,堂下族人闻声哗然。百余年来,祖氏历经艰险,曾有多次险些便被士族吞并,族训有明律,但凡勾结外人者,一律逐出门墙,故而一听有外人参与其中,顿时群情激奋。
祖费微微一愣,不过他既谋划已久,岂会被祖严三言两语便击溃,当下将袖一扬,怒指祖严,喝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汝可有证?若无证,按族律,该当何如?”
一句话问得祖严哑口无言,他虽知祖费与人勾结,但却无实证在手。
祖渔趁势高声叫道:“按族律,若族人诬之,当责三十。若族长无证而诬族老,当辞其任。”
一言落地,众人混乱的看来看去,但见祖费与祖渔掷辞锵锵、气势高涨,不像是心中有愧,而再观祖严却冷沉着脸不作声,顿时又摸不着头脑。
堂上的三位族老面色各有不同,有人知晓内情,有人隐隐约约,难以一言而述。
“当、辞、其、任!”
祖费看着祖严一字字的吐出四字,而后转身面向院中,高声道:“祖严之咎,共计有三,其一,无证而诬族老,失德,其二,耗众之资而无所成,失智,其三,窃位二十载不知进,失明。故,当于今日辞任让贤。”
寒门庶族赔养精英子弟,并非若士族那般一视而同仁,而是大多将资财融积于一人之身,期以选拔之才可携领家族指日高升。之所以如此,概因家学积渊浅薄之故。在堂之人,二十年前为祖严都有所付出,等待了二十年,却等来遥不可期,目光复杂而难言。
祖严积威虽重,但事实便在眼前,祖氏的确二十载寸步未前。看着院中人群怀疑的目光,胸中一阵阵的闷痛,暗觉眼前一黑,险些未站住身子,暗暗掐了一把腰,看了看三位族兄弟,惨然一笑:“罢,罢,罢……祖严无能,祖严愿辞重任,各位,好自为之……”
“阿父且慢!”(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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