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录
- 345 第三百四十三章 甘为汝师
- 346 第三百四十四章 千里婵娟
- 347 第三百四十五章 落子无形
- 348 第三百四十六章 命途多舛
- 349 第三百四十七章 长亭念别
- 350 第三百四十八章 七月流火
- 351 第三百四十九章 颖川旧族
- 352 第三百五十章 观已观人
- 353 第三百五十一章 异日齐风
- 354 第三百五十二章 寒蝉秋鸣
- 355 第三百五十三章 烟雨蒙兮
- 356 第三百五十四章 两小无猜
- 357 第三百五十五章 悲鸣失魂
- 358 第三百五十四章 何人梦呓
- 359 第三百五十七章 天地不仁
- 360 第三百五十八章 从容入墓
- 361 第三百五十九章 问君可喜
- 362 第三百六十章 烟消云散
- 363 第三百六十一章 黑白二仙
- 364 第三百六十二章 堂堂皇皇
- 365 第三百六十三章 白首不离
- 366 第三百六十四章 一笼江雪
- 367 第三百六十五章 捭视六合
- 368 第三百六十六章 阳和起蛰
- 369 第三百六十七章 首战告捷
- 370 第三百六十八章 万马渡江
- 371 第三百六十九章 乱战四起
- 372 第三百七十章 溃敌卷野
- 373 第三百七十一章 止战之殇
- 374 第三百七十二章 有我无敌
- 375 第三百七十三章 乐极生悲
- 376 第三百七十四章 同类相从
- 377 第三百七十五章 一阙魂尽
- 378 第三百七十六章 如玉谢安
- 379 第三百七十七章 初识道韫
- 380 第三百七十八章 羽丰回哺
- 381 第三百七十九章 镇西北归
- 382 第三百八十章 斯人何悲
- 383 第三百八十一章 若归莫悲
- 384 第三百八十二章 昂须我友
- 385 第三百八十三章 汉有游女
- 386 第三百八十四章 心灯锁魂
- 387 第三百八十五章 愚不可及
- 388 第三百八十六章 林中忽逢
- 389 第三百八十七章 锋芒毕露
- 390 第三百八十八章 以君作案
- 391 第三百八十九章 永不为友
- 392 第三百九十章 心口难开
- 393 第三百九十一章 何人情深
- 394 第三百九十二章 野寺观画
- 395 第三百九十四章 子夜四时
- 396 第三百九十四章 月树灯笼
- 397 第三百九十五章 乌衣绯裳
- 398 第三百九十六章 三公之后
- 399 第三百九十七章 扶风唱响
- 400 第三百九十八章 图穷匕现
- 401 第三百九十九章 玉人捞月
- 402 第四百章 辗转徘徊
- 403 第四百零一章 月下别君
- 404 第四百零二章 雄将谢艾
- 405 第四百零三章 非吾族类
- 406 第四百零四章 冒死力谏
- 407 第四百零五章 一劳永逸
- 408 第四百零六章 掘墓回风
- 409 第四百零七章 请君入瓮
- 410 第四百零八章 无尽杀戮
- 411 第四百零九章 灌娘心思
- 412 第四百一十章 朱砂破蒙
- 413 第四百一十一章 寸道血辟
- 414 第四百一十二章 羯人白胡
- 415 第四百一十三章 永坠黑暗
- 416 第四百一十四章 善恶本源
- 417 第四百一十五章 屠戮轮回
- 418 第四百一十六章 唯君一人
- 419 第四百一十七章 请君试之
- 420 第四百一十八章 吾有一求
- 421 第四百一十九章 情怯如斯
- 422 第四百二十章 顺势逆取
- 423 第四百二十一章 名将对弈
- 424 第四百二十二章 闻战而喜
- 425 第四百二十三章 杀汝种树
- 426 第四百二十四章 桓温请战
- 427 第四百二十五章 相知相惜
- 428 第四百二十六章 诸路汇聚
- 429 第四百二十七章 鏖战血岭
- 430 第四百二十八章 纵横无敌
- 431 第四百二十九章 ****一笼
- 432 第四百三十章 暖风融雪
- 433 第四百三十一章 娇羞如莲
- 434 第四百三十二章 伊人玉透
- 435 第四百三十三章 曲尽琴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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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三章 烟雨蒙兮
第三百五十三章 烟雨蒙兮
烟雨蒙兮,落叶浮水。
处夏已毕,白露将临,建康城里里外外罩得一层薄雾轻纱,青牛识途,哞哞慢行,车轱辘辗过微湿的潭畔,滚出浅痕两行,林中已不闻蝉吟,唯余草丛蛙鸣。
绣着暗海棠的锦帘半掩半卷,杨少柳端坐于其中,身袭白底粉边滚纱裙,螓首微歪,凝视着帘外微雨飞絮。嫣醉侍于一侧,眸子盯着草丛深处,好似在搜寻内中青蛙。杨少柳四婢,革绯居寿春,夜拂随罗环入吴兴,红筱侍于上蔡,而今唯嫣醉一人,嫣醉颇觉孤单。
辕上车夫身着青袍,乃是李越,他们将将至丹阳与碎湖会面归来,即将入建康城。
待至弯道口,李越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城门,回过头来,轻声问道:“小娘子,咱们入建康酒肆,亦或城郊别院?”
杨少柳想了一想,脑袋向左肩碗大的海棠靠了靠,舒展了下身子,淡声道:“行了数日,身子略乏,且入别院。”
“诺。”李越勒牛,转向城郊。
嫣醉眸子一眨,问道:“李师,咱们城郊有两栋别院呢,即往西亦或往东?”
“往东。”杨少柳与李越异口同声。
李越眉梢扬了扬,嫣醉噗嗤一笑,偷偷心道:‘小娘子与他一样呢,重情恋旧……’转念又想:‘若是如此,为何每逢他归来暂住,小娘子事后得知,即会命人将他的物事搬至另一院呢?唉呀,不懂不知,嫣醉不知……’
杨少柳瞥了一眼嫣醉,见其摇头晃脑而眼睛乱眨,心思一转,即知她在想甚,烟眉微蹙,暗恼欲嗔,转念又止,探出皓腕素手,将帘外一片沾着露水的柳叶接入掌心,微凉。
“呀,白袍!”
嫣醉指着柳道娇呼,李越与杨少柳闻声而望,只见柳雾蒙蒙中,巨枪若林,白袍浮浪,中有两骑不同,一骑明眸皓齿、着锦衣宽纱,一骑英姿飞扬、披大红长氅,惹得过往行人指指点点、私语纷纷。
而此时,柳道中,披氅女骑士也看见了斜对面牛车旁的白袍,眸子一眨,侧身吩咐几句,璇即,倒拖着丈二长枪策马奔来,待至近前,秀足猛踏,高高勒起马首。
“希律律……”
朱色马刨蹄长啸,女骑士人随马起,待马蹄落下,看清了帘中人,神情一怔,半晌,捧枪道:“车中乃何人?吾乃江东之虎、华亭侯、冠军将军帐下骑都尉,孔蓁是也!”
长长的一窜称号,极其绕口,使得嫣醉愣了,眸子乱颤,嘴里却喃:“都尉,女都尉哎……”
方才微风卷帘,将杨少柳面上的丝巾也揭开了,匆匆一瞥,国色天香难妆容,当下,杨少柳默默含了含首,待丝巾垂下,淡然道:“孔都尉一路幸苦,阿弟居上蔡,可好?”
“阿弟……”
孔蓁眼睛眯了眯,凝视着帘中人,稍徐,回过神来,嫣然道:“原是华亭侯之姐,华亭侯甚好,孔蓁见过。”横打长枪,微微倾身,心里却道:‘真美,好美,姿冠万芳当如是也!怪道乎,华亭侯也美……’
杨少柳款款欠身,还了一礼,漫声道:“孔都尉何来?”
孔蓁道:“孔蓁奉华亭侯之命,送此女入建康!”说着,扭头一看,却见柳道中浮橙如云,无数围观的人群已将道路堵塞,尽皆朝着自己指点不休,秀眉一拔,顿时怒了,沉声道:“刘小娘子,孔蓁尚有军令在身,不便久留,且待他日,临别再叙。”言罢,勒转马首,拍枪疾去。
“刘小娘子?”
嫣醉探首出帘,挥扬着手,娇声唤道:“孔都尉,我家小娘子并非姓刘……”言至此处一顿,眯着眸子笑道:“然,然也,迟早,迟早姓刘……”
“嫣醉,休得胡言!”杨少柳玉额微红,面上丝巾颤动,伏于腰间的手指轻翘,显然怒了。
“小娘子,莫怒。”嫣醉吐了吐舌头,脑袋一缩,蜷于角落,可怜兮兮的看着自家小娘子。
“驾,驾!”
孔蓁策马疾奔,待至近前,见人群围而不散,愈聚愈众,当即怒不可遏,挥枪一挑,将一面桐油镫挑飞,提枪环指,斥道:“汝等,何故拦路?军令如山,若行耽搁,定斩不饶!”
“军令,何来军令也?纵论古今,女子披甲,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矣!”有人捋着须,眉色正危。
人群起哄:“然也,然也,有失体统矣!”
“身披白袍,当是华亭侯帐下,为何……”
“拙!”
孔蓁羞恼难当,正欲喝斥,却见无载提马踏前三步,逼得人群倒退如潮,璇即,便听无载冷声道:“纵论古今,未见如斯之士矣!不思报国令北,不思逐胡复土,终日捉酒于怀,坐观山河轰倾而不闻,如斯男儿,不死又何为?!”说着,看了一眼孔蓁,娇声道:“孔都尉与胡酋血战之时,尔等何在?孔都尉逐胡骑于野,匡扶万民之时,尔等何在?孔都尉弃红妆而束甲,尔等扪心扣冠,宁不惭矣?!”
其声昂昂,自具一种气度,不容亵渎,震得人群哑口无言。
孔蓁眸子微酸,自入历阳,一路南来,她便受尽士人窥视指点,而今胸中浊气尽出,朝着无载微微一笑,策马撞出一条道路,引军入城。
无载却回首凝视斜对面渐去渐远的牛车,神情悠悠,轻声道:“孔都尉方才所见之人,乃是何人?”
孔蓁道:“华亭侯家姐。”
无载莫名舒了一口气,拍了拍胸口,莞尔笑道:“原是如此,如斯美人,倾国倾城……”
“小娘子,白袍!”柳道另一面,有婢女挑开边帘,指着城门口娇呼。
“白……白袍!”
袁女正眷眷的趴于另一边窗口,百无聊奈的数着蒙蒙细雨中的落絮,闻听此言,神情蓦然一怔,继而,眸子晶亮,揉身扑至反面,探首一看,见巨枪白骑正欲入城,当即伸足踹帘,“嗖”的一下,窜至车辕,挥手招过牵马随从,粉丝履踩着马蹬,璇身而上,朝着城门追去。
“小,小娘子,且慢些……”婢女方才被她撞翻了,慢慢爬起来,抹着眼角,伸手出窗帘,怯怯的唤。
“驾,驾驾!”
粉纱浮微雨,朱马飞娇娥,白骑已入城,一名守卫见来骑凶猛,当即挺戈欲前,焉知,腿上猛地一痛,随即身子一歪,撞上了墙壁,尚未来得呼痛。“啪”的一声,脸上又挨了一巴掌。
守卫揉着胖乎乎的脸,怯怯的看着城门小校,嘟嚷道:“校,校尉,何,何故……”
“作死!”
城门小校袁仨擒住守卫的衣襟,将其拧起来,双眼圆瞪,喝道:“汝亦生双目,何故目不见物?此乃我家小娘子,不得无礼!”
“诺。”守卫瞅了一眼粉纱残影,低下了头。
“稍待,且稍待!”袁女正将马打得疯快,幸而骑军居前开道,如若不然,以其骑术,势必撞人。
“嗯……”孔蓁闻得唤声,秀眉飞拔,拖着枪,徐徐转首,待见乃是一名小女郎,心中豁然一松,斜扬长枪,将骑队定于城东大街。
“白袍来自上蔡乎,白袍来自上蔡乎……”袁女正策马飞奔,边奔边呼,声音急切。
“上蔡……”
……
上蔡。
“袅袅兮秋风,洞庭波;登白薠兮骋望,与佳期;鸟何萃兮苹中,罾木上;沅有芷兮澧有兰,思公子兮……”
歌声微微,轻轻唱响于篱笆墙内外,竹林下,有一方青青苇麻,袁秀时而挽着袖子,露着皓腕采青苇,倏而端着木盆,泼水于菜圃,面上绽着轻微笑容,亦如歌声,甜而醉人。
小荆奴已不再流鼻涕,面上洗得干干净净,身前竖插丈二长枪,其人气定神闲,胸膛徐徐起伏,眼观鼻、鼻观心、心观枪,稍徐,深吸一口气,目中寒光乍射,踏前一步,反手一捞,已然将长枪斜打。璇即,纵跃起伏,持枪起舞,但见得,枪尖若簇雪,枪影若滚波。
此幕,震魂慑魄,需知其人身高尚不足三尺,竟可舞得数十斤长枪,且挥洒自如,若非目睹,教人如何敢信!
老妇人跪坐于阶上制白袍,不时瞥瞥练枪的孙子与忙里忙外的袁秀,嘴角浮笑,神情满足,心道:‘秀儿乃大家女郎,然,我儿亦不差,现已为都尉,指日定可重振家门!嗯,二人情容于心,却羞难自语,且待他日,老身当缓缓图之……’
须臾,小荆奴暴喝一声,将枪势徐徐一收,柱枪按腹,侧耳一听,风中传来丝丝马蹄声,神情一喜,笑道:“祖母,阿父归来矣!”
老妇人听了一听,朝着袁秀招了招手,笑道:“秀儿,且来歇会。”
“哎,便来……”袁氏脆脆而应,抹了把额角细汗,端着木盆走过来,偎倚于老妇人身侧。
老妇人爱怜的摸了摸她的手,暗觉粗燥不少,嗔道:“秀儿,按上蔡律,家无青壮而从军者,县府将着情而补,况且,我等嚼食不多,秀儿勿需过于劳累。”说着,抚了抚袁秀的手背,笑道:“文武想必已然归来,秀儿且引荆奴前往河西,权作踏游。”
“哎……”
袁秀巧巧一笑,领着小荆奴推开篱笆墙,走向竹林。小荆奴扛着长枪,昂首挺胸、阔步急行,颇具雄将风范。绕过竹林,即至田埂,绵绵秋风荡过一望无际的粟海,二人穿行于其中,犹若小黑点。
袁秀探手摸了摸粟粒,甜甜微笑,待至河西桥头,蓦然瞅见一只干瘦的黑犬急冲冲奔来,小荆奴裂嘴一笑,扛着大枪,挥着手,叫道:“黑奴,黑奴……”
“汪,汪汪……”
黑犬乃袁秀所养,朝着二人扑来,人立而起,将双爪搭于小荆奴肩上,伸着舌头乱舔,欲将小荆奴扑倒于地,奈何小荆奴力沉若山,稳丝不动。
跨过小桥即至河西,一入其境,但见营帐连绵十余里,近几日,上蔡青壮营聚集于此,汝南诸县、诸坞陈部曲于此!旌旗连绵,一眼望不到边,袁秀心思一转,暗想:‘怕是,将有数万……’
布裙扫草丛,黑犬来回绕,待至柳亭畔,火凤飞扬,小荆奴扛着长枪,指着亭畔火红骑甲军阵,叫道:“炎凤卫,炎凤卫……”
“咦!”
因其声音极高,亭中骑白马的小绮月拽着纸莺,徐徐回首,瞥了一眼扛大枪的小荆奴,颤着睫毛,脆声唤道:“汝乃何人,大枪重乎……”
“不重!”
小荆奴将枪一插,高仰着头,拍胸道:“此枪乃华亭侯所赠,与荆奴而言,不过草絮尔!”
“哇哦……”小美人眸子里跳满小星星,满满的尽是崇拜。
“袁秀,见过桥小娘子。”袁秀拉了拉小荆奴,朝着亭中大美人欠了欠身。
“勿需多礼,快快请起。”桥大美人微微一笑,抱着小绮月,轻含螓首。
“蹄它,蹄它……”
恰于此时,蹄声滚来……(未完待续。)
处夏已毕,白露将临,建康城里里外外罩得一层薄雾轻纱,青牛识途,哞哞慢行,车轱辘辗过微湿的潭畔,滚出浅痕两行,林中已不闻蝉吟,唯余草丛蛙鸣。
绣着暗海棠的锦帘半掩半卷,杨少柳端坐于其中,身袭白底粉边滚纱裙,螓首微歪,凝视着帘外微雨飞絮。嫣醉侍于一侧,眸子盯着草丛深处,好似在搜寻内中青蛙。杨少柳四婢,革绯居寿春,夜拂随罗环入吴兴,红筱侍于上蔡,而今唯嫣醉一人,嫣醉颇觉孤单。
辕上车夫身着青袍,乃是李越,他们将将至丹阳与碎湖会面归来,即将入建康城。
待至弯道口,李越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城门,回过头来,轻声问道:“小娘子,咱们入建康酒肆,亦或城郊别院?”
杨少柳想了一想,脑袋向左肩碗大的海棠靠了靠,舒展了下身子,淡声道:“行了数日,身子略乏,且入别院。”
“诺。”李越勒牛,转向城郊。
嫣醉眸子一眨,问道:“李师,咱们城郊有两栋别院呢,即往西亦或往东?”
“往东。”杨少柳与李越异口同声。
李越眉梢扬了扬,嫣醉噗嗤一笑,偷偷心道:‘小娘子与他一样呢,重情恋旧……’转念又想:‘若是如此,为何每逢他归来暂住,小娘子事后得知,即会命人将他的物事搬至另一院呢?唉呀,不懂不知,嫣醉不知……’
杨少柳瞥了一眼嫣醉,见其摇头晃脑而眼睛乱眨,心思一转,即知她在想甚,烟眉微蹙,暗恼欲嗔,转念又止,探出皓腕素手,将帘外一片沾着露水的柳叶接入掌心,微凉。
“呀,白袍!”
嫣醉指着柳道娇呼,李越与杨少柳闻声而望,只见柳雾蒙蒙中,巨枪若林,白袍浮浪,中有两骑不同,一骑明眸皓齿、着锦衣宽纱,一骑英姿飞扬、披大红长氅,惹得过往行人指指点点、私语纷纷。
而此时,柳道中,披氅女骑士也看见了斜对面牛车旁的白袍,眸子一眨,侧身吩咐几句,璇即,倒拖着丈二长枪策马奔来,待至近前,秀足猛踏,高高勒起马首。
“希律律……”
朱色马刨蹄长啸,女骑士人随马起,待马蹄落下,看清了帘中人,神情一怔,半晌,捧枪道:“车中乃何人?吾乃江东之虎、华亭侯、冠军将军帐下骑都尉,孔蓁是也!”
长长的一窜称号,极其绕口,使得嫣醉愣了,眸子乱颤,嘴里却喃:“都尉,女都尉哎……”
方才微风卷帘,将杨少柳面上的丝巾也揭开了,匆匆一瞥,国色天香难妆容,当下,杨少柳默默含了含首,待丝巾垂下,淡然道:“孔都尉一路幸苦,阿弟居上蔡,可好?”
“阿弟……”
孔蓁眼睛眯了眯,凝视着帘中人,稍徐,回过神来,嫣然道:“原是华亭侯之姐,华亭侯甚好,孔蓁见过。”横打长枪,微微倾身,心里却道:‘真美,好美,姿冠万芳当如是也!怪道乎,华亭侯也美……’
杨少柳款款欠身,还了一礼,漫声道:“孔都尉何来?”
孔蓁道:“孔蓁奉华亭侯之命,送此女入建康!”说着,扭头一看,却见柳道中浮橙如云,无数围观的人群已将道路堵塞,尽皆朝着自己指点不休,秀眉一拔,顿时怒了,沉声道:“刘小娘子,孔蓁尚有军令在身,不便久留,且待他日,临别再叙。”言罢,勒转马首,拍枪疾去。
“刘小娘子?”
嫣醉探首出帘,挥扬着手,娇声唤道:“孔都尉,我家小娘子并非姓刘……”言至此处一顿,眯着眸子笑道:“然,然也,迟早,迟早姓刘……”
“嫣醉,休得胡言!”杨少柳玉额微红,面上丝巾颤动,伏于腰间的手指轻翘,显然怒了。
“小娘子,莫怒。”嫣醉吐了吐舌头,脑袋一缩,蜷于角落,可怜兮兮的看着自家小娘子。
“驾,驾!”
孔蓁策马疾奔,待至近前,见人群围而不散,愈聚愈众,当即怒不可遏,挥枪一挑,将一面桐油镫挑飞,提枪环指,斥道:“汝等,何故拦路?军令如山,若行耽搁,定斩不饶!”
“军令,何来军令也?纵论古今,女子披甲,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矣!”有人捋着须,眉色正危。
人群起哄:“然也,然也,有失体统矣!”
“身披白袍,当是华亭侯帐下,为何……”
“拙!”
孔蓁羞恼难当,正欲喝斥,却见无载提马踏前三步,逼得人群倒退如潮,璇即,便听无载冷声道:“纵论古今,未见如斯之士矣!不思报国令北,不思逐胡复土,终日捉酒于怀,坐观山河轰倾而不闻,如斯男儿,不死又何为?!”说着,看了一眼孔蓁,娇声道:“孔都尉与胡酋血战之时,尔等何在?孔都尉逐胡骑于野,匡扶万民之时,尔等何在?孔都尉弃红妆而束甲,尔等扪心扣冠,宁不惭矣?!”
其声昂昂,自具一种气度,不容亵渎,震得人群哑口无言。
孔蓁眸子微酸,自入历阳,一路南来,她便受尽士人窥视指点,而今胸中浊气尽出,朝着无载微微一笑,策马撞出一条道路,引军入城。
无载却回首凝视斜对面渐去渐远的牛车,神情悠悠,轻声道:“孔都尉方才所见之人,乃是何人?”
孔蓁道:“华亭侯家姐。”
无载莫名舒了一口气,拍了拍胸口,莞尔笑道:“原是如此,如斯美人,倾国倾城……”
“小娘子,白袍!”柳道另一面,有婢女挑开边帘,指着城门口娇呼。
“白……白袍!”
袁女正眷眷的趴于另一边窗口,百无聊奈的数着蒙蒙细雨中的落絮,闻听此言,神情蓦然一怔,继而,眸子晶亮,揉身扑至反面,探首一看,见巨枪白骑正欲入城,当即伸足踹帘,“嗖”的一下,窜至车辕,挥手招过牵马随从,粉丝履踩着马蹬,璇身而上,朝着城门追去。
“小,小娘子,且慢些……”婢女方才被她撞翻了,慢慢爬起来,抹着眼角,伸手出窗帘,怯怯的唤。
“驾,驾驾!”
粉纱浮微雨,朱马飞娇娥,白骑已入城,一名守卫见来骑凶猛,当即挺戈欲前,焉知,腿上猛地一痛,随即身子一歪,撞上了墙壁,尚未来得呼痛。“啪”的一声,脸上又挨了一巴掌。
守卫揉着胖乎乎的脸,怯怯的看着城门小校,嘟嚷道:“校,校尉,何,何故……”
“作死!”
城门小校袁仨擒住守卫的衣襟,将其拧起来,双眼圆瞪,喝道:“汝亦生双目,何故目不见物?此乃我家小娘子,不得无礼!”
“诺。”守卫瞅了一眼粉纱残影,低下了头。
“稍待,且稍待!”袁女正将马打得疯快,幸而骑军居前开道,如若不然,以其骑术,势必撞人。
“嗯……”孔蓁闻得唤声,秀眉飞拔,拖着枪,徐徐转首,待见乃是一名小女郎,心中豁然一松,斜扬长枪,将骑队定于城东大街。
“白袍来自上蔡乎,白袍来自上蔡乎……”袁女正策马飞奔,边奔边呼,声音急切。
“上蔡……”
……
上蔡。
“袅袅兮秋风,洞庭波;登白薠兮骋望,与佳期;鸟何萃兮苹中,罾木上;沅有芷兮澧有兰,思公子兮……”
歌声微微,轻轻唱响于篱笆墙内外,竹林下,有一方青青苇麻,袁秀时而挽着袖子,露着皓腕采青苇,倏而端着木盆,泼水于菜圃,面上绽着轻微笑容,亦如歌声,甜而醉人。
小荆奴已不再流鼻涕,面上洗得干干净净,身前竖插丈二长枪,其人气定神闲,胸膛徐徐起伏,眼观鼻、鼻观心、心观枪,稍徐,深吸一口气,目中寒光乍射,踏前一步,反手一捞,已然将长枪斜打。璇即,纵跃起伏,持枪起舞,但见得,枪尖若簇雪,枪影若滚波。
此幕,震魂慑魄,需知其人身高尚不足三尺,竟可舞得数十斤长枪,且挥洒自如,若非目睹,教人如何敢信!
老妇人跪坐于阶上制白袍,不时瞥瞥练枪的孙子与忙里忙外的袁秀,嘴角浮笑,神情满足,心道:‘秀儿乃大家女郎,然,我儿亦不差,现已为都尉,指日定可重振家门!嗯,二人情容于心,却羞难自语,且待他日,老身当缓缓图之……’
须臾,小荆奴暴喝一声,将枪势徐徐一收,柱枪按腹,侧耳一听,风中传来丝丝马蹄声,神情一喜,笑道:“祖母,阿父归来矣!”
老妇人听了一听,朝着袁秀招了招手,笑道:“秀儿,且来歇会。”
“哎,便来……”袁氏脆脆而应,抹了把额角细汗,端着木盆走过来,偎倚于老妇人身侧。
老妇人爱怜的摸了摸她的手,暗觉粗燥不少,嗔道:“秀儿,按上蔡律,家无青壮而从军者,县府将着情而补,况且,我等嚼食不多,秀儿勿需过于劳累。”说着,抚了抚袁秀的手背,笑道:“文武想必已然归来,秀儿且引荆奴前往河西,权作踏游。”
“哎……”
袁秀巧巧一笑,领着小荆奴推开篱笆墙,走向竹林。小荆奴扛着长枪,昂首挺胸、阔步急行,颇具雄将风范。绕过竹林,即至田埂,绵绵秋风荡过一望无际的粟海,二人穿行于其中,犹若小黑点。
袁秀探手摸了摸粟粒,甜甜微笑,待至河西桥头,蓦然瞅见一只干瘦的黑犬急冲冲奔来,小荆奴裂嘴一笑,扛着大枪,挥着手,叫道:“黑奴,黑奴……”
“汪,汪汪……”
黑犬乃袁秀所养,朝着二人扑来,人立而起,将双爪搭于小荆奴肩上,伸着舌头乱舔,欲将小荆奴扑倒于地,奈何小荆奴力沉若山,稳丝不动。
跨过小桥即至河西,一入其境,但见营帐连绵十余里,近几日,上蔡青壮营聚集于此,汝南诸县、诸坞陈部曲于此!旌旗连绵,一眼望不到边,袁秀心思一转,暗想:‘怕是,将有数万……’
布裙扫草丛,黑犬来回绕,待至柳亭畔,火凤飞扬,小荆奴扛着长枪,指着亭畔火红骑甲军阵,叫道:“炎凤卫,炎凤卫……”
“咦!”
因其声音极高,亭中骑白马的小绮月拽着纸莺,徐徐回首,瞥了一眼扛大枪的小荆奴,颤着睫毛,脆声唤道:“汝乃何人,大枪重乎……”
“不重!”
小荆奴将枪一插,高仰着头,拍胸道:“此枪乃华亭侯所赠,与荆奴而言,不过草絮尔!”
“哇哦……”小美人眸子里跳满小星星,满满的尽是崇拜。
“袁秀,见过桥小娘子。”袁秀拉了拉小荆奴,朝着亭中大美人欠了欠身。
“勿需多礼,快快请起。”桥大美人微微一笑,抱着小绮月,轻含螓首。
“蹄它,蹄它……”
恰于此时,蹄声滚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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