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录
- 325 第三百二十三章 白袍无敌
- 326 第三百二十四章 洛阳之殇
- 327 第三百二十五章 兵临城下
- 328 第三百二十六章 帐下上将
- 329 第三百二十六章 背城一战
- 330 第三百二十九章 诸方合围
- 331 第三百二十九章 一诺成城
- 332 第三百三十章 白袍白袍
- 333 第三百三十一章 螟蛉义女
- 334 第三百三十二章 沐兰双喜
- 335 第三百三十三章 怎堪消受
- 336 第三百三十四章 难为人师
- 337 第三百三十五章 为君献舟
- 338 第三百三十六章 仁仕之别
- 339 第三百三十七章 冠军将军
- 340 第三百三十八章 风雨江山
- 341 第三百三十九章 美侯戏美
- 342 第三百四十章 楚歌待归
- 343 第三百四十一章 豕犬相逐
- 344 第三百四十二章 将之将亡
- 345 第三百四十三章 甘为汝师
- 346 第三百四十四章 千里婵娟
- 347 第三百四十五章 落子无形
- 348 第三百四十六章 命途多舛
- 349 第三百四十七章 长亭念别
- 350 第三百四十八章 七月流火
- 351 第三百四十九章 颖川旧族
- 352 第三百五十章 观已观人
- 353 第三百五十一章 异日齐风
- 354 第三百五十二章 寒蝉秋鸣
- 355 第三百五十三章 烟雨蒙兮
- 356 第三百五十四章 两小无猜
- 357 第三百五十五章 悲鸣失魂
- 358 第三百五十四章 何人梦呓
- 359 第三百五十七章 天地不仁
- 360 第三百五十八章 从容入墓
- 361 第三百五十九章 问君可喜
- 362 第三百六十章 烟消云散
- 363 第三百六十一章 黑白二仙
- 364 第三百六十二章 堂堂皇皇
- 365 第三百六十三章 白首不离
- 366 第三百六十四章 一笼江雪
- 367 第三百六十五章 捭视六合
- 368 第三百六十六章 阳和起蛰
- 369 第三百六十七章 首战告捷
- 370 第三百六十八章 万马渡江
- 371 第三百六十九章 乱战四起
- 372 第三百七十章 溃敌卷野
- 373 第三百七十一章 止战之殇
- 374 第三百七十二章 有我无敌
- 375 第三百七十三章 乐极生悲
- 376 第三百七十四章 同类相从
- 377 第三百七十五章 一阙魂尽
- 378 第三百七十六章 如玉谢安
- 379 第三百七十七章 初识道韫
- 380 第三百七十八章 羽丰回哺
- 381 第三百七十九章 镇西北归
- 382 第三百八十章 斯人何悲
- 383 第三百八十一章 若归莫悲
- 384 第三百八十二章 昂须我友
- 385 第三百八十三章 汉有游女
- 386 第三百八十四章 心灯锁魂
- 387 第三百八十五章 愚不可及
- 388 第三百八十六章 林中忽逢
- 389 第三百八十七章 锋芒毕露
- 390 第三百八十八章 以君作案
- 391 第三百八十九章 永不为友
- 392 第三百九十章 心口难开
- 393 第三百九十一章 何人情深
- 394 第三百九十二章 野寺观画
- 395 第三百九十四章 子夜四时
- 396 第三百九十四章 月树灯笼
- 397 第三百九十五章 乌衣绯裳
- 398 第三百九十六章 三公之后
- 399 第三百九十七章 扶风唱响
- 400 第三百九十八章 图穷匕现
- 401 第三百九十九章 玉人捞月
- 402 第四百章 辗转徘徊
- 403 第四百零一章 月下别君
- 404 第四百零二章 雄将谢艾
- 405 第四百零三章 非吾族类
- 406 第四百零四章 冒死力谏
- 407 第四百零五章 一劳永逸
- 408 第四百零六章 掘墓回风
- 409 第四百零七章 请君入瓮
- 410 第四百零八章 无尽杀戮
- 411 第四百零九章 灌娘心思
- 412 第四百一十章 朱砂破蒙
- 413 第四百一十一章 寸道血辟
- 414 第四百一十二章 羯人白胡
- 415 第四百一十三章 永坠黑暗
- 416 第四百一十四章 善恶本源
- 417 第四百一十五章 屠戮轮回
- 418 第四百一十六章 唯君一人
- 419 第四百一十七章 请君试之
- 420 第四百一十八章 吾有一求
- 421 第四百一十九章 情怯如斯
- 422 第四百二十章 顺势逆取
- 423 第四百二十一章 名将对弈
- 424 第四百二十二章 闻战而喜
- 425 第四百二十三章 杀汝种树
- 426 第四百二十四章 桓温请战
- 427 第四百二十五章 相知相惜
- 428 第四百二十六章 诸路汇聚
- 429 第四百二十七章 鏖战血岭
- 430 第四百二十八章 纵横无敌
- 431 第四百二十九章 ****一笼
- 432 第四百三十章 暖风融雪
- 433 第四百三十一章 娇羞如莲
- 434 第四百三十二章 伊人玉透
- 435 第四百三十三章 曲尽琴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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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三章 怎堪消受
第三百三十三章 怎堪消受
一汪吴水由东往西静静流淌,值此沐兰节,几多欢喜几许忧。
夏风旋叶,宛转飘飞,掠过树梢,盘于朱廊,沿着廊面一路飞,绕着廊柱打了个转,悄悄落向矮案。
郗璇跪坐于雪白苇席中,大红抹胸襦裙蓬洒,红与白相互辉衬,各绽娇艳。
见叶飘来,小女郎微仰螓首,徐徐伸出手掌,落絮入掌心,乃是一瓣嫩槐,捏起来,瞅了瞅,睫毛一眨,嘴角一翘,以指尖剥出内中蕊,放入唇中,细细一抿,微甜。
“璇儿……”
其母姚氏转廊而来,走入梅园中,时值五月,梅蕊早已凋残,唯余铮铮铁枝,此景委实不宜小女郎眷恋,奈何璇儿却极喜寒梅,纵然万红谢尽,亦绝不舍弃。
姚氏瞅了一眼案中纸,见内中书着《毛诗》,矮案一角亦叠着厚厚的一摞,默然叹了一口气,柔声道:“璇儿,稍后日中,且来沐浴兰汤。方才,茂猗先生来信,邀约我儿至建康小聚,待明日……”
“娘亲,孩儿不去。”
郗璇软软一笑,将左伯纸卷于案角,垒于摞上,复提毫笔,蘸了蘸墨,纵笔行书。
姚氏细眉皱川,紧紧拽着丝巾,欲言又止,欲去复留,心道:‘唉,璇儿已十七,自幼性倔,年前便未定下,如今那王氏郎君已然成冠,现下若是再不去,其人若是意有别属,当如何是好?’
思来想去,终是难定,遂捏着丝巾,跪坐于案侧,细细一瞅,愁容更盛,心中默默喃念:“去年今日此山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唉,璇儿也璇儿,何苦来哉!”
郗璇却恍若未觉,将纸卷了,复展一纸,咬着笔杆想了一想,皓腕荡红纱,徐徐落笔: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姚氏瞥着女儿,心中七上八下,复杂难言。
这时,一婢来禀:“夫人,小娘子,顾氏小娘子来访。”
“顾氏小女郎……”
“蒹葭!”
姚氏神情一愣,悠悠暗想:‘唉,顾氏小女郎也已十七了,与璇儿一般大,却犹未出嫁。两人情谊极好,时常互访。奈何,几时方嫁也!’
郗璇将笔一投,交叉十指,往外推了推,举至头顶,摇了摇小蛮腰,继而,款款起身,笑道:“娘亲,且多备些兰草汤,稍后,女儿与蒹葭同沐。”
“哎。”
姚氏脆脆的应了一声,心中愁煞,两个小女郎学着郎君们间的交往,以字相称,礼敬有加,不时对月促膝,聚席长谈。
曾有几次,姚氏暗中窥闻,二女所论者,不是玄谈即乃书法,从不论及姻缘与儿女情愫。莫非,她们欲效名士,缔结金兰之好乎?如此便罢,更有甚者,那顾氏小女郎竟履履言及支遁,好似意欲探究空灵幻真,唉,其奈何哉!
稍徐,姚氏默然退走,一步三回头,待至廊口,一束大紫映入眼帘。
顾荟蔚端着手,盈盈施了一礼,柔声道:“荟蔚,见过郗伯母。”
“哎,哎,好小娘,真个美小娘!”姚氏一叠连声,拽着丝巾的手却紧了又紧。
“蒹葭,好久不见!”郗璇在长廊另一头,挥了挥手。
顾荟蔚淡淡一笑,侧身避于一旁,待姚氏离去,俏步移紫兰,迎向郗璇,万福道:“荟蔚,见过子房。”
“你我相交,何需多礼?”
郗璇眸子一亮,执着顾荟蔚的手,轻声道:“蒹葭来得正好,昨日郗璇读《庄子》,忽逢一难,百思而难解,正欲去拜访姐姐。”
“何难?”
闻听玄难,顾荟蔚神情一振,眸子泛起异彩。
郗璇道:“圣人有言:鱼相忘于江湖,人相忘于道术。何为江湖,何为道术?鱼相造乎水,人相造乎道。相造乎水者,穿池而养给;相造乎道者,无事而生定。其‘定’,乃何也?”
“鱼相忘于江湖,人相忘于道术……”
顾荟蔚陡然一怔,情不自禁的喃着,睫毛轻扑,芳心颤动,脑海中则浮现着一幕画面。
缘生昔年旧事,青山悠悠武林水,女子坐于窗前,湘帘半俺,小轩窗,正梳妆,何人偷窥于对窗?夕阳湮尽时,又是何人,头戴青冠,身披月袍,冒死扑救娇小女郎!
一颗心恍恍惚惚,仿似回到了那片茫茫的山坡上,躲藏于巨石后,看着他与人厮杀,提心吊胆却半分也不害怕。转念间,又若置身于假山上,雪亭中,那怦然心跳的一吻……
“蒹葭,蒹葭!”
耳际响起唤声,顾荟蔚徐徐回神,脸颊樱红,嘴角挂着一抹浅笑,似甜乍苦,染着紫丹豆蔻的手指轻轻一翘,定下神来,淡声道:“此题极难,荟蔚一时不可得之,且待他日,荟蔚自建康而回,再与子房分解,何如?”
顾荟蔚方才那番神失,早被希璇一眼尽捕,女中笔仙心想:‘时而微笑,倏而皱眉,甘中藏苦,此乃情愫中生之象。殊不知,吴郡之妙音顾荟蔚,也已芳心自缚也!格格……’
希璇暗乐,面色却浑然不改,提着裙摆落座于案,命婢女撤走案中字书,摆上繁复茶具,培火弄水,边煮边道:“蒹葭欲往建康?”
“然也,将随阿父暂居于建康。”
顾荟蔚俏坐于对案,徐转螓首,漫视萧索冷落的梅园,叹道:“寒梅傲霜,一枝独秀。奈何,雪尽梅落春方来,蝶蜂不可闻,夏虫难以触。”
“呀!”
郗璇调火之时,手指被灼了一下,当即捧指阖于唇,抿了抿,继而,朝着顾荟蔚静然一笑,锲而不舍的继续培弄,轻声道:“梅虽无蝶绕身,无蜂追逐,不似绿柳癫狂、随风乍泄,不若粉桃轻薄、尽附流水。然,便若一言,冰雪,冰雪……”
顾荟蔚眸子一颤,接口道:“冰雪林中著此身,不与桃李混芳尘!”
“然也!呀……”
郗璇被火复灼,捧着手指头含于嘴中,略显泄气的看着琳琅满目的各式茶具。
“唉……”顾荟蔚一声轻叹。
……
“唉,小娘子,小娘子,且慢些……”
山阴城,谢氏水庄。烟柳画桥,清风徐廊,满潭荷花初绽,暗携一片芬芳,四个女婢提着裙摆,奔行于长长的水廊,追逐着一蓬粉裙。
粉纱荡漾,粉丝履乱踩,身着粉裙的小女郎将将沐毕兰汤,湿漉漉的长发披散于背后,细细一嗅,兰香寸寸浸怀,犹胜满池荷香。
小女郎走得极快,腮邦微微鼓着,好似各塞一枚青果。
“猗与那与!置我鞉鼓;奏鼓简简,衎我烈祖;汤孙奏假,绥我思成;鞉鼓渊渊,嘒嘒管声……”
廊亭中传来咏诵声,谢安、谢万、谢恒、谢石等几个小家伙排排坐,摇头晃脑的背《毛诗》,在他们的对面,坐着宽袍大袖的谢据,自谢真石出嫁后,便由他教导谢氏幼童。
袁女正气咻咻的闯进来,横眉扫了一眼亭中,未见着要寻的人,却一眼瞅见小谢安抓了个青果欲往嘴里塞,不知何故,蓦然怒了,劈手夺过小谢安的青果,塞入自己的嘴中,并朝着可怜兮兮的小谢安挑了挑眉,而后,扬长而去。
半晌,小谢安回过神来,簌地起身,指着袁女正的背影,喝道:“袁,袁阿姐,何故,何故与谢安争食也!”
袁女正抓着裙摆,狠狠地踩着青石板,头也不回的道:“浮生若梦,若梦非梦。浮生何如?如梦之梦!汝现下,恰处于梦中!”
“岂有此理!”
小谢安秀眉飞拔,嘴巴越嘟越长,须臾,亦不知想到甚,撇了撇嘴,抖了抖袖,神情回复淡然,徐徐落座,冷声道:“圣人言,君子不与女子斗也!”
女子遥遥远去,穿过水廊,斜绕假山,待至竹林小院前,顿住脚步,揽过背后乌发,随意挽了个对结,走到小潭边,微微倾身,歪着脑袋,以潭水一照,细心的理了理胸前系巾。
而后,端手于腰间,缓缓踩着粉丝履,来到院门,眯着眼睛,逼退门前随从,迈进小院,行至水阶下,朝着室内一干尊长,浅浅一个万福:“袁女正,见过谢伯父,族叔,阿兄,谢阿兄!”说着,慢慢起身,眸子滴溜溜一转,指着内中一人,轻声道:“女正,不嫁他!”
一言既出,满堂皆惊!
谢尚懒懒的倚着堂柱,抱臂于怀,饶有兴致的打量袁女正,嘴角微微一裂,扬声道:“不嫁于我,汝欲嫁于何人?”
“华亭美鹤,刘瞻箦!”袁女正微仰着下巴,看也不看俊美的谢尚一眼,复又补道:“江东之虎,平虏中郎将,汝南郡守,刘瞻箦!”
谢裒眉头陡然一皱,眼底疾疾一缩,端着茶碗的手一抖,泼湿袍摆亦未觉;袁乔满脸通红,三寸短须滚荡不休;袁耽呆了一呆,嘴唇轻抖;谢尚扬了扬眉,漠不在意的一笑。
“女正,休得胡闹!”
少倾,袁乔拍案而起,胸膛急剧起伏,显然怒气填胸,急急瞅了一眼谢裒,复又看了看袁耽,朝着谢裒拱手道:“幼儒兄,女正年幼无知而戏言,尚请莫怪!”
焉知,袁女正却柳眉一竖,娇声道:“并非戏言,女正此生,非其不嫁!”说着,跪伏于地,直视谢裒,徐徐揽手于眉上,缓沉于地,以额抵背,软声道:“谢伯父,女正自幼失父,谢伯父便若女正阿父,女儿不孝,劳阿父伤神了。然,女儿心已系乔,何堪他属,恳请阿父怜之,惜之!”
袁乔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突地怒火冲肝,喝道:“此事,定乃那华亭刘浓肆意为之!枉我袁氏待其不薄,不想,尽乃此等人物,仿若昔日支遁!幼儒兄……”
“族叔,此事与瞻箦何干!”
袁耽坐不住了,当即起身,朝着谢裒沉沉一揖,正色道:“谢伯父,瞻箦乃醉月玉仙,才华横溢而功勋彰著,女郎们喜之爱之,何错之有?况乎,瞻箦现居北地,岂能……”
“罢了!”(未完待续。)
夏风旋叶,宛转飘飞,掠过树梢,盘于朱廊,沿着廊面一路飞,绕着廊柱打了个转,悄悄落向矮案。
郗璇跪坐于雪白苇席中,大红抹胸襦裙蓬洒,红与白相互辉衬,各绽娇艳。
见叶飘来,小女郎微仰螓首,徐徐伸出手掌,落絮入掌心,乃是一瓣嫩槐,捏起来,瞅了瞅,睫毛一眨,嘴角一翘,以指尖剥出内中蕊,放入唇中,细细一抿,微甜。
“璇儿……”
其母姚氏转廊而来,走入梅园中,时值五月,梅蕊早已凋残,唯余铮铮铁枝,此景委实不宜小女郎眷恋,奈何璇儿却极喜寒梅,纵然万红谢尽,亦绝不舍弃。
姚氏瞅了一眼案中纸,见内中书着《毛诗》,矮案一角亦叠着厚厚的一摞,默然叹了一口气,柔声道:“璇儿,稍后日中,且来沐浴兰汤。方才,茂猗先生来信,邀约我儿至建康小聚,待明日……”
“娘亲,孩儿不去。”
郗璇软软一笑,将左伯纸卷于案角,垒于摞上,复提毫笔,蘸了蘸墨,纵笔行书。
姚氏细眉皱川,紧紧拽着丝巾,欲言又止,欲去复留,心道:‘唉,璇儿已十七,自幼性倔,年前便未定下,如今那王氏郎君已然成冠,现下若是再不去,其人若是意有别属,当如何是好?’
思来想去,终是难定,遂捏着丝巾,跪坐于案侧,细细一瞅,愁容更盛,心中默默喃念:“去年今日此山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唉,璇儿也璇儿,何苦来哉!”
郗璇却恍若未觉,将纸卷了,复展一纸,咬着笔杆想了一想,皓腕荡红纱,徐徐落笔: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姚氏瞥着女儿,心中七上八下,复杂难言。
这时,一婢来禀:“夫人,小娘子,顾氏小娘子来访。”
“顾氏小女郎……”
“蒹葭!”
姚氏神情一愣,悠悠暗想:‘唉,顾氏小女郎也已十七了,与璇儿一般大,却犹未出嫁。两人情谊极好,时常互访。奈何,几时方嫁也!’
郗璇将笔一投,交叉十指,往外推了推,举至头顶,摇了摇小蛮腰,继而,款款起身,笑道:“娘亲,且多备些兰草汤,稍后,女儿与蒹葭同沐。”
“哎。”
姚氏脆脆的应了一声,心中愁煞,两个小女郎学着郎君们间的交往,以字相称,礼敬有加,不时对月促膝,聚席长谈。
曾有几次,姚氏暗中窥闻,二女所论者,不是玄谈即乃书法,从不论及姻缘与儿女情愫。莫非,她们欲效名士,缔结金兰之好乎?如此便罢,更有甚者,那顾氏小女郎竟履履言及支遁,好似意欲探究空灵幻真,唉,其奈何哉!
稍徐,姚氏默然退走,一步三回头,待至廊口,一束大紫映入眼帘。
顾荟蔚端着手,盈盈施了一礼,柔声道:“荟蔚,见过郗伯母。”
“哎,哎,好小娘,真个美小娘!”姚氏一叠连声,拽着丝巾的手却紧了又紧。
“蒹葭,好久不见!”郗璇在长廊另一头,挥了挥手。
顾荟蔚淡淡一笑,侧身避于一旁,待姚氏离去,俏步移紫兰,迎向郗璇,万福道:“荟蔚,见过子房。”
“你我相交,何需多礼?”
郗璇眸子一亮,执着顾荟蔚的手,轻声道:“蒹葭来得正好,昨日郗璇读《庄子》,忽逢一难,百思而难解,正欲去拜访姐姐。”
“何难?”
闻听玄难,顾荟蔚神情一振,眸子泛起异彩。
郗璇道:“圣人有言:鱼相忘于江湖,人相忘于道术。何为江湖,何为道术?鱼相造乎水,人相造乎道。相造乎水者,穿池而养给;相造乎道者,无事而生定。其‘定’,乃何也?”
“鱼相忘于江湖,人相忘于道术……”
顾荟蔚陡然一怔,情不自禁的喃着,睫毛轻扑,芳心颤动,脑海中则浮现着一幕画面。
缘生昔年旧事,青山悠悠武林水,女子坐于窗前,湘帘半俺,小轩窗,正梳妆,何人偷窥于对窗?夕阳湮尽时,又是何人,头戴青冠,身披月袍,冒死扑救娇小女郎!
一颗心恍恍惚惚,仿似回到了那片茫茫的山坡上,躲藏于巨石后,看着他与人厮杀,提心吊胆却半分也不害怕。转念间,又若置身于假山上,雪亭中,那怦然心跳的一吻……
“蒹葭,蒹葭!”
耳际响起唤声,顾荟蔚徐徐回神,脸颊樱红,嘴角挂着一抹浅笑,似甜乍苦,染着紫丹豆蔻的手指轻轻一翘,定下神来,淡声道:“此题极难,荟蔚一时不可得之,且待他日,荟蔚自建康而回,再与子房分解,何如?”
顾荟蔚方才那番神失,早被希璇一眼尽捕,女中笔仙心想:‘时而微笑,倏而皱眉,甘中藏苦,此乃情愫中生之象。殊不知,吴郡之妙音顾荟蔚,也已芳心自缚也!格格……’
希璇暗乐,面色却浑然不改,提着裙摆落座于案,命婢女撤走案中字书,摆上繁复茶具,培火弄水,边煮边道:“蒹葭欲往建康?”
“然也,将随阿父暂居于建康。”
顾荟蔚俏坐于对案,徐转螓首,漫视萧索冷落的梅园,叹道:“寒梅傲霜,一枝独秀。奈何,雪尽梅落春方来,蝶蜂不可闻,夏虫难以触。”
“呀!”
郗璇调火之时,手指被灼了一下,当即捧指阖于唇,抿了抿,继而,朝着顾荟蔚静然一笑,锲而不舍的继续培弄,轻声道:“梅虽无蝶绕身,无蜂追逐,不似绿柳癫狂、随风乍泄,不若粉桃轻薄、尽附流水。然,便若一言,冰雪,冰雪……”
顾荟蔚眸子一颤,接口道:“冰雪林中著此身,不与桃李混芳尘!”
“然也!呀……”
郗璇被火复灼,捧着手指头含于嘴中,略显泄气的看着琳琅满目的各式茶具。
“唉……”顾荟蔚一声轻叹。
……
“唉,小娘子,小娘子,且慢些……”
山阴城,谢氏水庄。烟柳画桥,清风徐廊,满潭荷花初绽,暗携一片芬芳,四个女婢提着裙摆,奔行于长长的水廊,追逐着一蓬粉裙。
粉纱荡漾,粉丝履乱踩,身着粉裙的小女郎将将沐毕兰汤,湿漉漉的长发披散于背后,细细一嗅,兰香寸寸浸怀,犹胜满池荷香。
小女郎走得极快,腮邦微微鼓着,好似各塞一枚青果。
“猗与那与!置我鞉鼓;奏鼓简简,衎我烈祖;汤孙奏假,绥我思成;鞉鼓渊渊,嘒嘒管声……”
廊亭中传来咏诵声,谢安、谢万、谢恒、谢石等几个小家伙排排坐,摇头晃脑的背《毛诗》,在他们的对面,坐着宽袍大袖的谢据,自谢真石出嫁后,便由他教导谢氏幼童。
袁女正气咻咻的闯进来,横眉扫了一眼亭中,未见着要寻的人,却一眼瞅见小谢安抓了个青果欲往嘴里塞,不知何故,蓦然怒了,劈手夺过小谢安的青果,塞入自己的嘴中,并朝着可怜兮兮的小谢安挑了挑眉,而后,扬长而去。
半晌,小谢安回过神来,簌地起身,指着袁女正的背影,喝道:“袁,袁阿姐,何故,何故与谢安争食也!”
袁女正抓着裙摆,狠狠地踩着青石板,头也不回的道:“浮生若梦,若梦非梦。浮生何如?如梦之梦!汝现下,恰处于梦中!”
“岂有此理!”
小谢安秀眉飞拔,嘴巴越嘟越长,须臾,亦不知想到甚,撇了撇嘴,抖了抖袖,神情回复淡然,徐徐落座,冷声道:“圣人言,君子不与女子斗也!”
女子遥遥远去,穿过水廊,斜绕假山,待至竹林小院前,顿住脚步,揽过背后乌发,随意挽了个对结,走到小潭边,微微倾身,歪着脑袋,以潭水一照,细心的理了理胸前系巾。
而后,端手于腰间,缓缓踩着粉丝履,来到院门,眯着眼睛,逼退门前随从,迈进小院,行至水阶下,朝着室内一干尊长,浅浅一个万福:“袁女正,见过谢伯父,族叔,阿兄,谢阿兄!”说着,慢慢起身,眸子滴溜溜一转,指着内中一人,轻声道:“女正,不嫁他!”
一言既出,满堂皆惊!
谢尚懒懒的倚着堂柱,抱臂于怀,饶有兴致的打量袁女正,嘴角微微一裂,扬声道:“不嫁于我,汝欲嫁于何人?”
“华亭美鹤,刘瞻箦!”袁女正微仰着下巴,看也不看俊美的谢尚一眼,复又补道:“江东之虎,平虏中郎将,汝南郡守,刘瞻箦!”
谢裒眉头陡然一皱,眼底疾疾一缩,端着茶碗的手一抖,泼湿袍摆亦未觉;袁乔满脸通红,三寸短须滚荡不休;袁耽呆了一呆,嘴唇轻抖;谢尚扬了扬眉,漠不在意的一笑。
“女正,休得胡闹!”
少倾,袁乔拍案而起,胸膛急剧起伏,显然怒气填胸,急急瞅了一眼谢裒,复又看了看袁耽,朝着谢裒拱手道:“幼儒兄,女正年幼无知而戏言,尚请莫怪!”
焉知,袁女正却柳眉一竖,娇声道:“并非戏言,女正此生,非其不嫁!”说着,跪伏于地,直视谢裒,徐徐揽手于眉上,缓沉于地,以额抵背,软声道:“谢伯父,女正自幼失父,谢伯父便若女正阿父,女儿不孝,劳阿父伤神了。然,女儿心已系乔,何堪他属,恳请阿父怜之,惜之!”
袁乔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突地怒火冲肝,喝道:“此事,定乃那华亭刘浓肆意为之!枉我袁氏待其不薄,不想,尽乃此等人物,仿若昔日支遁!幼儒兄……”
“族叔,此事与瞻箦何干!”
袁耽坐不住了,当即起身,朝着谢裒沉沉一揖,正色道:“谢伯父,瞻箦乃醉月玉仙,才华横溢而功勋彰著,女郎们喜之爱之,何错之有?况乎,瞻箦现居北地,岂能……”
“罢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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