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录
- 306 第305章 收刀
- 307 第306章 搂草打兔子
- 308 第307章 正议灭乌孙
- 309 第308章 背叛
- 310 第309章 家园
- 311 第310章 乌孙归去不称王
- 312 第311章 疯狂?
- 313 第312章 只有魔法能打败魔法!
- 314 第313章 为善除恶,唯光明故
- 315 第314章 潜伏
- 316 第315章 守闾者不内
- 317 第316章 此生无悔
- 318 第317章 被杀的觉悟
- 319 第318章 然后知松柏之后凋
- 320 第319章 一千个太阳
- 321 第320章 日落
- 322 第321章 选择希望
- 323 第322章 黎明
- 324 第323章 怒火燎原
- 325 第324章 一万年来谁著史
- 326 第325章 西凉铁锤
- 327 第326章 王对王
- 328 第327章 短小
- 329 第328章 太后称制
- 330 第329章 万王之王
- 331 第330章 我上我也行
- 332 第331章 猪撞树上了
- 333 第332章 李广无功缘数奇?
- 334 第333章 今天的风儿好喧嚣
- 335 第334章 七战七捷
- 336 第335章 北庭
- 337 第336章 疯狂试探
- 338 第337章 欲加之罪
- 339 第338章 抄呗
- 340 第339章 国家昏乱有忠臣
- 341 第340章 吞金兽
- 342 第341章 一个幽灵
- 343 第342章 伊尹
- 344 第343章 废立
- 345 第344章 七十二天的皇帝
- 346 第345章 摔!
- 347 第346章 太难了
- 348 第347章 壮士长歌入汉关
- 349 第348章 辈分不能乱
- 350 第349章 冠军!
- 351 第350章 只候功成朝北阙
- 352 第351章 挽尊
- 353 第352章 设使国家无有孤
- 354 第353章 友邦惊诧
- 355 第354章 因所征以名将军
- 356 第355章 世界是你们的(第六卷完)
- 357 第356章 罪恶王冠
- 358 第357章 大汉农业不发达
- 359 第358章 亩产又是一万八
- 360 第359章 主父直须食五鼎
- 361 第360章 一家人就要整整齐齐
- 362 第361章 国家养猪百年
- 363 第362章 盗墓笔记
- 364 第363章 当然是选择原谅他
- 365 第364章 代汉者当涂高
- 366 第365章 大礼
- 367 第366章 匈奴不灭
- 368 第367章 外戚
- 369 第368章 都是大将军逼的
- 370 第369章 白雪歌送傅都护归京
- 371 第370章 全西域一盘棋
- 372 第371章 要想富先修路
- 373 第372章 小长安
- 374 第373章 取经
- 375 第374章 精绝古城
- 376 第375章 玉出昆冈
- 377 第376章 《都护王问经》
- 378 第377章 冰山上的来客
- 379 第378章 女翕侯
- 380 第379章 碎叶城西秋月团
- 381 第380章 刘询
- 382 第381章 除恶
- 383 第382章 我是大哥大
- 384 第383章 职业病犯了
- 385 第384章 黑衣
- 386 第385章 从此葡萄入汉家
- 387 第386章 问渠那得清如许?
- 388 第387章 众生皆苦
- 389 第388章 绿了绿了
- 390 第389章 达坂城的姑娘
- 391 第390章 最近新进了一批汉式装备
- 392 第391章 武能越塔送人头
- 393 第392章 自干汉
- 394 第393章 菜鸡互啄
- 395 第394章 不可战胜
- 396 第395章 关白
- 397 第396章 殉情
- 398 第397章 藏剑
- 399 第398章 小棉袄
- 400 第399章 忽如一夜春风来
- 401 第400章 雪花飘飘北风萧萧
- 402 第401章 国家大事
- 403 第402章 时代的一片雪
- 404 第403章 我的阿勒泰
- 405 第404章 匈联解体
- 406 第405章 葡萄架子倒了
- 407 第406章 终究还是一个人扛下了所有
- 408 第407章 批评与自我批评
- 409 第408章 铜锣湾只能有一个月氏!
- 410 第409章 舐犊情深
- 411 第410章 下贱
- 412 第411章 豫章故郡
- 413 第412章 江西老表
- 414 第413章 本始五年
- 415 第414章 介子弃觚
- 416 第415章 二进宫
- 417 第416章 我做大你做小
- 418 第417章 不入虎穴
- 419 第418章 汉军不满万
- 420 第419章 逐鹿
- 421 第420章 登临
- 422 第421章 归期
- 423 第422章 父辈的旗帜
- 424 第423章 加大力度
- 425 第424章 入关,入关!
- 426 第425章 匹马入长安
- 427 第426章 与尔万户侯
- 428 第427章 三光日月星
- 429 第428章 公今阔步蹑中朝
- 430 第429章 我在东北玩泥巴
- 431 第430章 天问
- 432 第431章 大汉明月
- 433 第432章 今年下半年
- 434 第433章 召之即来,来之能战,战之能胜!
- 435 第434章 不负韵华
- 436 第435章 周公恐惧流言日
- 437 第436章 大司马大将军
- 438 第437章 在滔滔的长河中
- 439 第438章 在绵绵的山脉里(第七卷完)
- 440 第439章 是福不是霍
- 441 第440章 专业团队
- 442 第441章 抬棺
- 443 第442章 刘与霍共天下
- 444 第443章 高产似母猪
- 445 第444章 要多想
- 446 第445章 我把你当兄弟
- 447 第446章 七月流火
- 448 第447章 遥见飞尘入建章
- 449 第448章 鼎食诸公尽鼎烹
- 450 第449章 我有一剑(上)
- 451 第450章 我有一剑(下)
- 452 第451章 两朝开济老臣心
- 453 第452章 黄巾军
- 454 第453章 未央宫流血夜
- 455 第454章 故剑情深
- 456 第455章 佳人再难得
- 457 第456章 大司马
- 458 第457章 埋葬过去
- 459 第458章 霍氏孤儿
- 460 第459章 太子太傅
- 461 第460章 吾爱吾师
- 462 第461章 西园八校
- 463 第462章 提封万里积跬步
- 464 第463章 浑天
- 465 第464章 是圆不是方
- 466 第465章 阿贺
- 467 第466章 也许这就是人生吧
- 468 第467章 昏
- 469 第468章 结大汉之欢心
- 470 第469章 攻守易形了
- 471 第470章 战忽
- 472 第471章 不教胡马度阴山
- 473 第472章 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 474 第473章 炼金术士刘更生
- 475 第474章 基建
- 476 第475章 此子断不可留
- 477 第476章 汉匈一家
- 478 第477章 大规模杀伤性
- 479 第478章 胡无百年之运
- 480 第479章 天下谁人不识君
- 481 第480章 持节云中
- 482 第481章 谁寄锦书来
- 483 第482章 胡无人
- 484 第483章 绝幕
- 485 第484章 逃避虽可耻但有用
- 486 第485章 曲线救匈奴
- 487 第486章 再封狼居胥
- 488 第487章 骆驼礨峞垂玄熊
- 489 第488章 黑云压城城欲摧
- 490 第489章 甲光向日金鳞开
- 491 第490章 矛盾
- 492 第491章 铁在烧
- 493 第492章 汉家多英杰
- 494 第493章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 495 第494章 洪流
- 496 第495章 旌旗十万斩阎罗
- 497 第496章 过河卒
- 498 第497章 破阵子
- 499 第498章 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 500 第499章 愿斩单于首!
- 501 第500章 壮士凯歌归
- 502 第501章 食尽鸟投林
- 503 第502章 二柄
- 504 第503章 郊迎
- 505 第504章 头悬北阙
- 506 第505章 骠骑
- 507 第506章 侠客行
- 508 第507章 洗足
- 509 第508章 出则无敌国外患者
- 510 第509章 天亮了(第八卷完)
- 511 第510章 五年后
- 512 第511章 南海使君今北海
- 513 第512章 汉罗
- 514 第513章 我的前半生
- 515 第514章 皇帝轮流做
- 516 第515章 但这一切值得吗?
- 517 第516章 正统
- 518 第517章 历史使命
- 519 第518章 我方刘更生请求出战
- 520 第519章 百花齐放
- 521 第520章 权变
- 522 第521章 标准答案
- 523 第522章 相互伤害啊
- 524 第523章 圣人
- 525 第524章 什么,我大秦亡了?
- 526 第525章 小心地滑
- 527 第526章 老子
- 528 第527章 等价交换
- 529 第528章 大吉大利
- 530 第529章 五星出东方
- 531 第530章 太白
- 532 第531章 萝卜
- 533 第532章 遗言
- 534 第533章 姑父
- 535 第534章 万里长征人未还
- 536 第535章 故乡
- 537 第536章 西出阳关
- 538 第537章 淘玉热
- 539 第538章 假虞灭虢
- 540 第539章 希腊人
- 541 第540章 纵横
- 542 第541章 这谁顶得住啊
- 543 第542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 544 第543章 最遥远的亚历山大里亚
- 545 第544章 撒马尔罕的金桃
- 546 第545章 副王
- 547 第546章 楚主
- 548 第547章 打印
- 549 第548章 虽远必诛(第九卷完)
- 550 第549章 身毒都护府
- 551 第550章 武功爵(换回第三人称了)
- 552 第551章 金轮法王
- 553 第552章 海军马鹿
- 554 第553章 太师进京
- 555 第554章 女王
- 556 第555章 荷鲁斯之眼
- 557 第556章 不装了
- 558 第557章 胖虎
- 559 第558章 十年了,十年!
- 560 第559章 让学者和驴子走中间
- 561 第560章 埃及艳后
- 562 第561章 一个纯粹的人
- 563 第562章 交易
- 564 第563章 文明
- 565 第564章 来自东方的神秘力量
- 566 第565章 宙斯之雷霆
- 567 第566章 为往圣继绝学
- 568 第567章 大秦摄政
- 569 第568章 凯撒
- 570 第569章 天将雄师
- 571 第570章 时代变了
- 572 第571章 还我军团!
- 573 第572章 征服者的终点
- 574 第573章 千百年后谁又会记得谁?
- 575 第574章 请君暂上麒麟阁
- 576 第575章 汉阙(大结局)
- 577 完本感言与答疑解惑
- 578 番外1:阿贺
- 579 新书,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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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5章 守闾者不内
第315章 守闾者不内
“吴先生以为,待你回到大汉时,会被当成苏子卿那样的忠臣?”
当吴宗年和那杆他削了又削的木杖绑在一起,以让人极其难受的姿势耽在马背上时,又是屈辱,又是心酸,不由想起了李陵对自己的说的这句话。
两年前,在金微山下,匈奴右部诸王召开大会,祭祀天神,商讨报复乌孙。
当时的吴宗年已娶了胡妇,生了孩子,渐渐赢得右贤王信赖,常向他问策,吴宗年乘机讲述各种中原计谋典故,欲协助改革右部,一副铁了心留在匈奴的架势。
也正因如此,吴宗年提出在白山以北及车师肥沃之处屯田,才会被右贤王首肯。
种地让匈奴多了食源,为进攻乌孙做准备,看上去对右部有利,诸王不疑有他,唯独被一个人看穿了。
那便是在金微山之会上露了一面的坚昆王,李陵!
“吴先生是在欺匈奴无人啊,若卫律尚在,你这点小计绝瞒不过他。”
当会后诸王大醉,吴宗年去向李陵敬酒时,李陵慢悠悠地如是说,差点将吴宗年吓死。
但李陵却未揭穿吴宗年,反而听之任之。就在吴宗年心中一动想要游说李陵共同归汉时,却被年过五旬的坚昆王嘲笑了一番。
“当年,墨子为了保住宋国不被楚国攻打,走了十天十夜,到达郢都,与公输班斗技,解带为城,以牒为械,公输盘九设攻城之机变,子墨子九距之,又劝服楚王罢兵不战。”
“按理说,墨子救了宋,本该被宋国以礼相迎,奉为英雄罢?”
李陵的话语有些讽刺:“然而等墨子归来过宋,天大雨。他到闾门去避雨,宋国的守闾人却不接纳。墨子便只能站在全靠他一人之力才保住的宋国里闾外,仰着头,淋了一身雨。”
“治于神者,众人不知其功;争于明者,众人知之。吴先生,像你我这样的人,即便心怀大汉,暗暗做了些事,却也上不了台面,不为世人所知,但吾等归降匈奴的事实,却是人尽皆知。”
“纵然你计成了,也很难说清楚自己的功劳,墨汁沾了白绢,世人就只能看到黑点,不见白底,洗再多次都去不掉。”
李陵饮罢吴宗年敬的酒,拍了拍他的肩:“吴先生也别顾着劝我了,先记住这句话吧。归易耳,恐再辱,奈何?”
如今看来,李陵不幸言中了,回忆到此戛然而止,马儿停下了,吴宗年被粗暴地拽了下来。
他嘴里被勒了一根麻绳,面前的是两个汉兵小卒,再看看周围,天色全黑,他们已经脱离了辛汤那去追赶匈奴人的前锋,也没有回到大营,反而在空无一人的荒草中停了下来。
直到这两人拔出了环首刀,吴宗年才意识到他们想做什么,不是要带他回去么?
他想要发声解释,却被嘴里的麻绳变成了嘟嘟囔囔。
“真要杀了他?”小兵甲还有些犹豫,对方毕竟是汉人,不是胡虏。
“这可是辛曲长之命。”小兵乙则跃跃欲试。
“可他说自己是诈降。”小兵甲一直记着这句话,只是当时辛曲长酒醉了,脾气大,不敢说。
小兵乙骂道:“那降了匈奴的李陵现在回来说,他诈降了二十多年,你也信?”
“我是天水成纪人,与李氏同县,李陵降胡,全县耻之。我最恨投降匈奴之人,杀了他活该,你若是不敢,那便由我来动手!”
小兵乙越靠越近,刀子已横在他脖颈上,吴宗年只觉得这是莫大的讽刺,他曾无数次想过自己的阴谋被匈奴人识破,死于他们的弓箭下,却万万没料到,自己会丧命于环首汉刀!
这种“回家”的方式,他真是做梦也没想到。
“且慢!”
好在这时,一骑飞驰过来,阻止了两个小卒,是个黑衣黑冠,罩着一身赤红皮甲,外罩御寒羊皮裘的军吏。等他举着火把靠近时,吴宗年认出来了,是先前在伊吾王驻牧地,站在辛汤旁边,却全程半句话都没说的年轻人。
两个小兵朝此人行礼:“文军丞怎么来了?”
“有些事要再审问审问。”文忠乃是辛汤这个曲的“军司马丞”,也就是军法官。
小兵乙迟疑道:“可辛曲长告诉屯长,屯长又嘱咐队率,队率点了什长,什长则喊了我二人,说直接处死,不必再审……”
文忠摆手:“辛曲长当时喝了酒,醉了,满口胡话,有些事没考虑周全,吾等做属下的,岂能坐视他犯错?”
他让二卒一旁警戒,自己则走近吴宗年,解开勒住他嘴的麻绳,递过水囊,让渴了一夜的吴宗年痛痛快快喝了几口。
“吴宗年,你先前说,自己是义阳侯傅介子的副使?”
“正是如此!”
文忠有自己的打算,摸着下巴道:“那你应也认识西安侯任弘罢?”
吴宗年嘴里还滴着水,他知道,自己的性命,恐怕全系在这个叫文忠的军司马丞身上了,这会也学聪明了,知道任弘声名赫赫,在朝中也说得上话,立刻道:“我与西安侯,乃是莫……莫逆之交!”
虽然在使团中时,二人其实没说过几句话,但唯有任弘懂自己心意啊,若非任弘那句话,吴宗年自问,绝对坚持不到现在。
“对了,我诈降之事,西安侯也知晓!”
“西安侯知道你是诈降?”文忠眼前一亮。
吴宗年简要将没来得及告诉辛汤的事全盘托出:“当年在铁门关外,匈奴万余骑围困汉军士卒,西安侯写了一封藏头密信与我,点明我身在匈奴,心在汉!正是我协助西安侯,离间了右贤王和右谷蠡王,使之反目,渠犁铁门方能解围。”
文忠颔首,此刻他已经变得和颜悦色,替吴宗年将背后的绳子松了松,吴宗年也后悔:“都怪我,先前太急,未能将缘由与辛曲长说清楚……”
“幸亏吴先生没让辛曲长知道你与西安侯的交情,否则人头早已落地!”
文忠心里蔫坏,偏偏不想帮他们解开这“误会”,在吴宗年耳边低声道:
“吴先生不知,先前车师之战,辛汤攻交河东门,损失不小,可车师王却让西安侯派人攀崖上去擒了。最后辛氏兄弟只得辅助之功,想要屠城泄愤,又被西安侯制止。辛汤心中不平,扬言说什么‘卖力者居次功,敦煌儿得首功’。为了私仇而坏国事,辛汤定做得出来。”
留下吴宗年在那自己琢磨,文忠又打着官腔,吓唬了两个小兵一通,让他们带着吴宗年跟自己回营地。一层一层往上,将直接领了辛汤军令的屯长找来,与他商量:“我看这吴宗年,暂时杀不得。”
“其一,辛曲长酒后的话,能当真么?”
“其二,你可知这吴宗年与西安侯是什么关系?一起出使楼兰,斩了楼兰王首的袍泽,生死之交!西安侯最是护短,军中谁人不知,据说为了四年前一个小小燧卒之死,在黑戈壁里,将来降的匈奴小王子,连带其手下数百人给斩了!”
文忠口才不错,让那屯长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你奉辛曲长之命杀了此人,日后西安侯追究起来,辛曲长有其兄护着自然无事,倒霉的还不是吾等这些办事的小吏?”
屯长被吓到了,但也抱怨道:“居然还有这等事,那方才辛曲长下令时,文君为何不劝?”
文忠叹息:“辛曲长好酒,每逢醉酒就鞭打士卒,还是往死里打,连我这军司马丞,都挨过几鞭子,方才出言,找抽么?”
文忠摸了摸肩膀上深深的鞭痕,他被打时默不作声,可心里都恨着呢!至于被辛汤指着鼻子尖侮辱痛骂,问候祖宗十八代,说要和他母亲妻子发生关系云云,更是数不胜数,若非文忠能忍,早就夺刀杀了这厮。
平日辛汤有辛武贤护着,找不到报复的机会,眼下却是辛汤自己寻死,也不知是真醉还是贪功,想将那标明匈奴各部所在的地图私吞,竟要手下宰了吴宗年。
若吴宗年所言不虚,那辛汤这回,可是要将西安侯、义阳侯得罪死了!他摊上大事了!
更何况,自己可以籍此机会攀上西安侯,值得冒险,大军出征西域以来,蒲类麾下,以西安侯一部立功最多,谁不眼红?文忠也懒得伺候辛汤了,他是想在西域做一番事业的,若能上了西安侯、义阳侯的船……
那屯长被文忠说服了,同意先不动手:“吾等再去请示辛曲长?”
文忠摇头:“曲长立功心切,追匈奴去了,此刻恐已至数十里外。”
“那去问问辛都尉?”
文忠还是不同意,辛武贤若知晓此事,说不定就替辛汤掩盖过去了:“此事至关重要,不妨将人交给我,我直接去大营,禀于赵军正!”
这时文忠一回头,看到吴宗年衣裳单薄,在寒风里打哆嗦,立刻走过去,解下自己的羊皮裘给他披上,笑道:“吴先生快裹紧些,可不能让心怀大汉的忠臣冻着!”
……
吴宗年只觉得,这一夜好像跟做梦似的。
他先是从匈奴人处逃了出来,在林子里差点被狼吃了,遇上汉军前锋时欢欣鼓舞,结果却挨了一顿狠揍。又绑了一夜胳膊几乎断掉,甚至还被汉卒用环首刀顶着脖子,差点性命不保。
而在最黑最冷的深夜后,黎明的曙光终于来了。
赵充国的大营在西且弥国都外,他们是离开车师奇袭东且弥,走的竟然比韩增更快些,赤黄色的旗帜依然如太阳般夺目,刺得吴宗年睁不开眼。
在文忠走了军法官的系统直接上报后,军正赵广汉已得知此事,不放心他再经他人之手,亲自出来接吴宗年。
这位在长安以秉公执法闻名的循吏,国字脸全程阴着,入营后就开始了审讯,反复询问吴宗年这些年的经历。
赵广汉虽听任弘提及过吴宗年可能是诈降,但仍将他当做投敌者来审讯,从吴宗年如何被俘,为何投降,在渠犁的作为与任弘所述是否一致,为何替右贤王画计屯田,再到娶胡妇生娃,一点细节都不放过。
问完吴宗年的所作所为,又开始问他昨夜辛汤的所作所为,并与文忠确认一遍。
而赵广汉的书吏,则将吴宗年和文忠说的每一句话,都记在随身携带的简牍上,似是要作为呈堂证供。
“你说地图被辛汤抢走了?”
吴宗年应是,虽然先前满腹委屈,可现在,吴宗年几乎要将自己受辱几死的事忘到脑后了,现在最紧要的,是快些见到蒲类将军,伊吾王发现他逃走后,定会派人告知各部驱牲畜老弱逃离,迟了就追不上了!
这是他在匈奴潜伏整整四年来,唯一能证明自己不虚此行的事了。
“地图虽被抢走,但右部屯田种谷,是我主持的,那些地点,都记在我心里!”
吴宗年接过笔,在帛上花了半刻时间,画出了一副他偷偷描绘,看了无数遍的地图,而赵广汉则呈送给蒲类将军。
过了赵广汉这关,吴宗年终于得以去见蒲类将军,但卫士还是提防着他。进大帐时,赵充国的老仆赵甲要求吴宗年,放下一直被他抱怀中的那根光秃秃的手杖,因为底部是削尖的。
吴宗年却忽然固执了起来,依旧死死抱着它,似乎比妻儿,比自己的性命还重要:“当年傅公交予我的节杖,被匈奴人夺走了,这是我重制的一根,只是不敢加牦牛尾,怕被匈奴人看出来,我不能丢下它,我……将军,我只剩下它了!”
赵甲默默收回了手,赵广汉也默然不语,连帮吴宗年目的是报复和投机的文忠,都有些愣神。
就在那一刹那,虽然只是一瞬间,但文忠忽然为自己的私心感到惭愧,在吴宗年面前,竟觉得抬不起头来。
“让他带进来。”
赵充国的声音响起,老将军头发斑白,长途行军让年轻人都疲乏,但赵充国却依然撑着,吴宗年来拜见时,他刚忙完军务,馕泡在稀粥里还没顾得上吃,碟中是佐餐的豉酱。
这玩意在西域和匈奴没人会做,在大汉却是居家必备食物,赵充国出征别的不带,豉酱定要在辎车后载上几坛,年纪大了,没这东西下饭,嘴里没滋味。
而看到那黑乎乎的豆豉,闻到其呛鼻的味道,在匈奴得到右贤王赏识,几乎顿顿能吃肉的吴宗年,忽然想起自己年少时,家中案几上,也总会摆上一碟豉酱。
赵充国见到吴宗年后,发现他已患病虚弱得走了形,脸上颊骨突出,作揖的手腕勒痕破了皮,走路一瘸一拐,心里一酸,遂几步上前,一双铁臂扶住了吴宗年。
“道远与我提起过你,本将御下无方,让你受委屈了。”
吴宗年连忙摇头:“不敢,不敢,是宗年确有降敌之事,真是惭愧……”
“不然,那份地图我看过了,已令东西且弥国的向导,带着诸校尉率部出击。天山以北,金山以南的地域,比大汉一个州还大,有了这地图,便不用大海捞针般搜寻匈奴部众。经此一役,必能打疼匈奴右部,吴副使,此战若成,定会记你一功。”
赵充国退后几步,朝着吴宗年微微作揖!这一礼,他受得起!
“依老夫看,吴副使的节,没有失,一直藏在心里。”
“你与博望侯一样,去而复归,仍是大汉的忠臣!”
“忠臣……我还是……忠臣?”
吴宗年曾无比期盼这个称号,想要用自己的载誉而归,向李陵证明,他是错的!大汉从未忘记自己,大汉值得付出一切!
可现在,他却有些恍惚,只是盯着案几上盛豉酱的小碟,喃喃道:
“赵老将军,虽然有些失礼,但我能……尝点豉么?”
被辛汤不分青红皂白毒打时他没哭,差点被自己人杀了时他没哭,可眼下,憋了许久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吴宗年抱着光秃秃上面一无所有的手杖,一手擦拭涕泪。
“当真好多年,好多年,没闻到这味了!”
……
PS:改下更新时间,以后是早上和下午,第二章在下午。
当吴宗年和那杆他削了又削的木杖绑在一起,以让人极其难受的姿势耽在马背上时,又是屈辱,又是心酸,不由想起了李陵对自己的说的这句话。
两年前,在金微山下,匈奴右部诸王召开大会,祭祀天神,商讨报复乌孙。
当时的吴宗年已娶了胡妇,生了孩子,渐渐赢得右贤王信赖,常向他问策,吴宗年乘机讲述各种中原计谋典故,欲协助改革右部,一副铁了心留在匈奴的架势。
也正因如此,吴宗年提出在白山以北及车师肥沃之处屯田,才会被右贤王首肯。
种地让匈奴多了食源,为进攻乌孙做准备,看上去对右部有利,诸王不疑有他,唯独被一个人看穿了。
那便是在金微山之会上露了一面的坚昆王,李陵!
“吴先生是在欺匈奴无人啊,若卫律尚在,你这点小计绝瞒不过他。”
当会后诸王大醉,吴宗年去向李陵敬酒时,李陵慢悠悠地如是说,差点将吴宗年吓死。
但李陵却未揭穿吴宗年,反而听之任之。就在吴宗年心中一动想要游说李陵共同归汉时,却被年过五旬的坚昆王嘲笑了一番。
“当年,墨子为了保住宋国不被楚国攻打,走了十天十夜,到达郢都,与公输班斗技,解带为城,以牒为械,公输盘九设攻城之机变,子墨子九距之,又劝服楚王罢兵不战。”
“按理说,墨子救了宋,本该被宋国以礼相迎,奉为英雄罢?”
李陵的话语有些讽刺:“然而等墨子归来过宋,天大雨。他到闾门去避雨,宋国的守闾人却不接纳。墨子便只能站在全靠他一人之力才保住的宋国里闾外,仰着头,淋了一身雨。”
“治于神者,众人不知其功;争于明者,众人知之。吴先生,像你我这样的人,即便心怀大汉,暗暗做了些事,却也上不了台面,不为世人所知,但吾等归降匈奴的事实,却是人尽皆知。”
“纵然你计成了,也很难说清楚自己的功劳,墨汁沾了白绢,世人就只能看到黑点,不见白底,洗再多次都去不掉。”
李陵饮罢吴宗年敬的酒,拍了拍他的肩:“吴先生也别顾着劝我了,先记住这句话吧。归易耳,恐再辱,奈何?”
如今看来,李陵不幸言中了,回忆到此戛然而止,马儿停下了,吴宗年被粗暴地拽了下来。
他嘴里被勒了一根麻绳,面前的是两个汉兵小卒,再看看周围,天色全黑,他们已经脱离了辛汤那去追赶匈奴人的前锋,也没有回到大营,反而在空无一人的荒草中停了下来。
直到这两人拔出了环首刀,吴宗年才意识到他们想做什么,不是要带他回去么?
他想要发声解释,却被嘴里的麻绳变成了嘟嘟囔囔。
“真要杀了他?”小兵甲还有些犹豫,对方毕竟是汉人,不是胡虏。
“这可是辛曲长之命。”小兵乙则跃跃欲试。
“可他说自己是诈降。”小兵甲一直记着这句话,只是当时辛曲长酒醉了,脾气大,不敢说。
小兵乙骂道:“那降了匈奴的李陵现在回来说,他诈降了二十多年,你也信?”
“我是天水成纪人,与李氏同县,李陵降胡,全县耻之。我最恨投降匈奴之人,杀了他活该,你若是不敢,那便由我来动手!”
小兵乙越靠越近,刀子已横在他脖颈上,吴宗年只觉得这是莫大的讽刺,他曾无数次想过自己的阴谋被匈奴人识破,死于他们的弓箭下,却万万没料到,自己会丧命于环首汉刀!
这种“回家”的方式,他真是做梦也没想到。
“且慢!”
好在这时,一骑飞驰过来,阻止了两个小卒,是个黑衣黑冠,罩着一身赤红皮甲,外罩御寒羊皮裘的军吏。等他举着火把靠近时,吴宗年认出来了,是先前在伊吾王驻牧地,站在辛汤旁边,却全程半句话都没说的年轻人。
两个小兵朝此人行礼:“文军丞怎么来了?”
“有些事要再审问审问。”文忠乃是辛汤这个曲的“军司马丞”,也就是军法官。
小兵乙迟疑道:“可辛曲长告诉屯长,屯长又嘱咐队率,队率点了什长,什长则喊了我二人,说直接处死,不必再审……”
文忠摆手:“辛曲长当时喝了酒,醉了,满口胡话,有些事没考虑周全,吾等做属下的,岂能坐视他犯错?”
他让二卒一旁警戒,自己则走近吴宗年,解开勒住他嘴的麻绳,递过水囊,让渴了一夜的吴宗年痛痛快快喝了几口。
“吴宗年,你先前说,自己是义阳侯傅介子的副使?”
“正是如此!”
文忠有自己的打算,摸着下巴道:“那你应也认识西安侯任弘罢?”
吴宗年嘴里还滴着水,他知道,自己的性命,恐怕全系在这个叫文忠的军司马丞身上了,这会也学聪明了,知道任弘声名赫赫,在朝中也说得上话,立刻道:“我与西安侯,乃是莫……莫逆之交!”
虽然在使团中时,二人其实没说过几句话,但唯有任弘懂自己心意啊,若非任弘那句话,吴宗年自问,绝对坚持不到现在。
“对了,我诈降之事,西安侯也知晓!”
“西安侯知道你是诈降?”文忠眼前一亮。
吴宗年简要将没来得及告诉辛汤的事全盘托出:“当年在铁门关外,匈奴万余骑围困汉军士卒,西安侯写了一封藏头密信与我,点明我身在匈奴,心在汉!正是我协助西安侯,离间了右贤王和右谷蠡王,使之反目,渠犁铁门方能解围。”
文忠颔首,此刻他已经变得和颜悦色,替吴宗年将背后的绳子松了松,吴宗年也后悔:“都怪我,先前太急,未能将缘由与辛曲长说清楚……”
“幸亏吴先生没让辛曲长知道你与西安侯的交情,否则人头早已落地!”
文忠心里蔫坏,偏偏不想帮他们解开这“误会”,在吴宗年耳边低声道:
“吴先生不知,先前车师之战,辛汤攻交河东门,损失不小,可车师王却让西安侯派人攀崖上去擒了。最后辛氏兄弟只得辅助之功,想要屠城泄愤,又被西安侯制止。辛汤心中不平,扬言说什么‘卖力者居次功,敦煌儿得首功’。为了私仇而坏国事,辛汤定做得出来。”
留下吴宗年在那自己琢磨,文忠又打着官腔,吓唬了两个小兵一通,让他们带着吴宗年跟自己回营地。一层一层往上,将直接领了辛汤军令的屯长找来,与他商量:“我看这吴宗年,暂时杀不得。”
“其一,辛曲长酒后的话,能当真么?”
“其二,你可知这吴宗年与西安侯是什么关系?一起出使楼兰,斩了楼兰王首的袍泽,生死之交!西安侯最是护短,军中谁人不知,据说为了四年前一个小小燧卒之死,在黑戈壁里,将来降的匈奴小王子,连带其手下数百人给斩了!”
文忠口才不错,让那屯长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你奉辛曲长之命杀了此人,日后西安侯追究起来,辛曲长有其兄护着自然无事,倒霉的还不是吾等这些办事的小吏?”
屯长被吓到了,但也抱怨道:“居然还有这等事,那方才辛曲长下令时,文君为何不劝?”
文忠叹息:“辛曲长好酒,每逢醉酒就鞭打士卒,还是往死里打,连我这军司马丞,都挨过几鞭子,方才出言,找抽么?”
文忠摸了摸肩膀上深深的鞭痕,他被打时默不作声,可心里都恨着呢!至于被辛汤指着鼻子尖侮辱痛骂,问候祖宗十八代,说要和他母亲妻子发生关系云云,更是数不胜数,若非文忠能忍,早就夺刀杀了这厮。
平日辛汤有辛武贤护着,找不到报复的机会,眼下却是辛汤自己寻死,也不知是真醉还是贪功,想将那标明匈奴各部所在的地图私吞,竟要手下宰了吴宗年。
若吴宗年所言不虚,那辛汤这回,可是要将西安侯、义阳侯得罪死了!他摊上大事了!
更何况,自己可以籍此机会攀上西安侯,值得冒险,大军出征西域以来,蒲类麾下,以西安侯一部立功最多,谁不眼红?文忠也懒得伺候辛汤了,他是想在西域做一番事业的,若能上了西安侯、义阳侯的船……
那屯长被文忠说服了,同意先不动手:“吾等再去请示辛曲长?”
文忠摇头:“曲长立功心切,追匈奴去了,此刻恐已至数十里外。”
“那去问问辛都尉?”
文忠还是不同意,辛武贤若知晓此事,说不定就替辛汤掩盖过去了:“此事至关重要,不妨将人交给我,我直接去大营,禀于赵军正!”
这时文忠一回头,看到吴宗年衣裳单薄,在寒风里打哆嗦,立刻走过去,解下自己的羊皮裘给他披上,笑道:“吴先生快裹紧些,可不能让心怀大汉的忠臣冻着!”
……
吴宗年只觉得,这一夜好像跟做梦似的。
他先是从匈奴人处逃了出来,在林子里差点被狼吃了,遇上汉军前锋时欢欣鼓舞,结果却挨了一顿狠揍。又绑了一夜胳膊几乎断掉,甚至还被汉卒用环首刀顶着脖子,差点性命不保。
而在最黑最冷的深夜后,黎明的曙光终于来了。
赵充国的大营在西且弥国都外,他们是离开车师奇袭东且弥,走的竟然比韩增更快些,赤黄色的旗帜依然如太阳般夺目,刺得吴宗年睁不开眼。
在文忠走了军法官的系统直接上报后,军正赵广汉已得知此事,不放心他再经他人之手,亲自出来接吴宗年。
这位在长安以秉公执法闻名的循吏,国字脸全程阴着,入营后就开始了审讯,反复询问吴宗年这些年的经历。
赵广汉虽听任弘提及过吴宗年可能是诈降,但仍将他当做投敌者来审讯,从吴宗年如何被俘,为何投降,在渠犁的作为与任弘所述是否一致,为何替右贤王画计屯田,再到娶胡妇生娃,一点细节都不放过。
问完吴宗年的所作所为,又开始问他昨夜辛汤的所作所为,并与文忠确认一遍。
而赵广汉的书吏,则将吴宗年和文忠说的每一句话,都记在随身携带的简牍上,似是要作为呈堂证供。
“你说地图被辛汤抢走了?”
吴宗年应是,虽然先前满腹委屈,可现在,吴宗年几乎要将自己受辱几死的事忘到脑后了,现在最紧要的,是快些见到蒲类将军,伊吾王发现他逃走后,定会派人告知各部驱牲畜老弱逃离,迟了就追不上了!
这是他在匈奴潜伏整整四年来,唯一能证明自己不虚此行的事了。
“地图虽被抢走,但右部屯田种谷,是我主持的,那些地点,都记在我心里!”
吴宗年接过笔,在帛上花了半刻时间,画出了一副他偷偷描绘,看了无数遍的地图,而赵广汉则呈送给蒲类将军。
过了赵广汉这关,吴宗年终于得以去见蒲类将军,但卫士还是提防着他。进大帐时,赵充国的老仆赵甲要求吴宗年,放下一直被他抱怀中的那根光秃秃的手杖,因为底部是削尖的。
吴宗年却忽然固执了起来,依旧死死抱着它,似乎比妻儿,比自己的性命还重要:“当年傅公交予我的节杖,被匈奴人夺走了,这是我重制的一根,只是不敢加牦牛尾,怕被匈奴人看出来,我不能丢下它,我……将军,我只剩下它了!”
赵甲默默收回了手,赵广汉也默然不语,连帮吴宗年目的是报复和投机的文忠,都有些愣神。
就在那一刹那,虽然只是一瞬间,但文忠忽然为自己的私心感到惭愧,在吴宗年面前,竟觉得抬不起头来。
“让他带进来。”
赵充国的声音响起,老将军头发斑白,长途行军让年轻人都疲乏,但赵充国却依然撑着,吴宗年来拜见时,他刚忙完军务,馕泡在稀粥里还没顾得上吃,碟中是佐餐的豉酱。
这玩意在西域和匈奴没人会做,在大汉却是居家必备食物,赵充国出征别的不带,豉酱定要在辎车后载上几坛,年纪大了,没这东西下饭,嘴里没滋味。
而看到那黑乎乎的豆豉,闻到其呛鼻的味道,在匈奴得到右贤王赏识,几乎顿顿能吃肉的吴宗年,忽然想起自己年少时,家中案几上,也总会摆上一碟豉酱。
赵充国见到吴宗年后,发现他已患病虚弱得走了形,脸上颊骨突出,作揖的手腕勒痕破了皮,走路一瘸一拐,心里一酸,遂几步上前,一双铁臂扶住了吴宗年。
“道远与我提起过你,本将御下无方,让你受委屈了。”
吴宗年连忙摇头:“不敢,不敢,是宗年确有降敌之事,真是惭愧……”
“不然,那份地图我看过了,已令东西且弥国的向导,带着诸校尉率部出击。天山以北,金山以南的地域,比大汉一个州还大,有了这地图,便不用大海捞针般搜寻匈奴部众。经此一役,必能打疼匈奴右部,吴副使,此战若成,定会记你一功。”
赵充国退后几步,朝着吴宗年微微作揖!这一礼,他受得起!
“依老夫看,吴副使的节,没有失,一直藏在心里。”
“你与博望侯一样,去而复归,仍是大汉的忠臣!”
“忠臣……我还是……忠臣?”
吴宗年曾无比期盼这个称号,想要用自己的载誉而归,向李陵证明,他是错的!大汉从未忘记自己,大汉值得付出一切!
可现在,他却有些恍惚,只是盯着案几上盛豉酱的小碟,喃喃道:
“赵老将军,虽然有些失礼,但我能……尝点豉么?”
被辛汤不分青红皂白毒打时他没哭,差点被自己人杀了时他没哭,可眼下,憋了许久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吴宗年抱着光秃秃上面一无所有的手杖,一手擦拭涕泪。
“当真好多年,好多年,没闻到这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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