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录
- 443 第442章 刘与霍共天下
- 444 第443章 高产似母猪
- 445 第444章 要多想
- 446 第445章 我把你当兄弟
- 447 第446章 七月流火
- 448 第447章 遥见飞尘入建章
- 449 第448章 鼎食诸公尽鼎烹
- 450 第449章 我有一剑(上)
- 451 第450章 我有一剑(下)
- 452 第451章 两朝开济老臣心
- 453 第452章 黄巾军
- 454 第453章 未央宫流血夜
- 455 第454章 故剑情深
- 456 第455章 佳人再难得
- 457 第456章 大司马
- 458 第457章 埋葬过去
- 459 第458章 霍氏孤儿
- 460 第459章 太子太傅
- 461 第460章 吾爱吾师
- 462 第461章 西园八校
- 463 第462章 提封万里积跬步
- 464 第463章 浑天
- 465 第464章 是圆不是方
- 466 第465章 阿贺
- 467 第466章 也许这就是人生吧
- 468 第467章 昏
- 469 第468章 结大汉之欢心
- 470 第469章 攻守易形了
- 471 第470章 战忽
- 472 第471章 不教胡马度阴山
- 473 第472章 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 474 第473章 炼金术士刘更生
- 475 第474章 基建
- 476 第475章 此子断不可留
- 477 第476章 汉匈一家
- 478 第477章 大规模杀伤性
- 479 第478章 胡无百年之运
- 480 第479章 天下谁人不识君
- 481 第480章 持节云中
- 482 第481章 谁寄锦书来
- 483 第482章 胡无人
- 484 第483章 绝幕
- 485 第484章 逃避虽可耻但有用
- 486 第485章 曲线救匈奴
- 487 第486章 再封狼居胥
- 488 第487章 骆驼礨峞垂玄熊
- 489 第488章 黑云压城城欲摧
- 490 第489章 甲光向日金鳞开
- 491 第490章 矛盾
- 492 第491章 铁在烧
- 493 第492章 汉家多英杰
- 494 第493章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 495 第494章 洪流
- 496 第495章 旌旗十万斩阎罗
- 497 第496章 过河卒
- 498 第497章 破阵子
- 499 第498章 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 500 第499章 愿斩单于首!
- 501 第500章 壮士凯歌归
- 502 第501章 食尽鸟投林
- 503 第502章 二柄
- 504 第503章 郊迎
- 505 第504章 头悬北阙
- 506 第505章 骠骑
- 507 第506章 侠客行
- 508 第507章 洗足
- 509 第508章 出则无敌国外患者
- 510 第509章 天亮了(第八卷完)
- 511 第510章 五年后
- 512 第511章 南海使君今北海
- 513 第512章 汉罗
- 514 第513章 我的前半生
- 515 第514章 皇帝轮流做
- 516 第515章 但这一切值得吗?
- 517 第516章 正统
- 518 第517章 历史使命
- 519 第518章 我方刘更生请求出战
- 520 第519章 百花齐放
- 521 第520章 权变
- 522 第521章 标准答案
- 523 第522章 相互伤害啊
- 524 第523章 圣人
- 525 第524章 什么,我大秦亡了?
- 526 第525章 小心地滑
- 527 第526章 老子
- 528 第527章 等价交换
- 529 第528章 大吉大利
- 530 第529章 五星出东方
- 531 第530章 太白
- 532 第531章 萝卜
- 533 第532章 遗言
- 534 第533章 姑父
- 535 第534章 万里长征人未还
- 536 第535章 故乡
- 537 第536章 西出阳关
- 538 第537章 淘玉热
- 539 第538章 假虞灭虢
- 540 第539章 希腊人
- 541 第540章 纵横
- 542 第541章 这谁顶得住啊
- 543 第542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 544 第543章 最遥远的亚历山大里亚
- 545 第544章 撒马尔罕的金桃
- 546 第545章 副王
- 547 第546章 楚主
- 548 第547章 打印
- 549 第548章 虽远必诛(第九卷完)
- 550 第549章 身毒都护府
- 551 第550章 武功爵(换回第三人称了)
- 552 第551章 金轮法王
- 553 第552章 海军马鹿
- 554 第553章 太师进京
- 555 第554章 女王
- 556 第555章 荷鲁斯之眼
- 557 第556章 不装了
- 558 第557章 胖虎
- 559 第558章 十年了,十年!
- 560 第559章 让学者和驴子走中间
- 561 第560章 埃及艳后
- 562 第561章 一个纯粹的人
- 563 第562章 交易
- 564 第563章 文明
- 565 第564章 来自东方的神秘力量
- 566 第565章 宙斯之雷霆
- 567 第566章 为往圣继绝学
- 568 第567章 大秦摄政
- 569 第568章 凯撒
- 570 第569章 天将雄师
- 571 第570章 时代变了
- 572 第571章 还我军团!
- 573 第572章 征服者的终点
- 574 第573章 千百年后谁又会记得谁?
- 575 第574章 请君暂上麒麟阁
- 576 第575章 汉阙(大结局)
- 577 完本感言与答疑解惑
- 578 番外1:阿贺
- 579 新书,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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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2章 黄巾军
第452章 黄巾军
政变内乱之时,双方旗号、甲胄服色基本相同,很容易弄混,长安城内诸卿是袒左以作为识别,那是周勃诛诸吕时的老场面了。
而渭北这边,不知是任侯爷想创新还是另有打算,从茂陵出发时另外选了标识手段。
“不如以白巾围臂或抹额。”
这是陈万年出的主意,却被任弘否了,你是在给大司马大将军戴孝?还是在为不知安危的天子戴孝呢?
“还是让众人以黄巾抹额吧,毕竟,我大汉就是尚黄色。”当时西安侯说完就笑了,也不知在高兴啥。
黄色是太初改制后,土德大汉的正统服色,茂陵作为皇家守陵之县,黄布可多得很,就在发放武库兵器的当口,让三河卒们自己随便剪了剪,一支“黄巾军”便新鲜出炉了。
于是此刻太阳出来后,却见渭水北岸一片黄巾,且三河卒们举着杂七杂八的武器,加上阵型也乱,吵吵嚷嚷,真像群反贼啊。
然而他们才是皇帝的忠臣,且其中精锐亦有不逊于北军的实力,比如甘延寿。
甘延寿请命为前锋,带着数十名他带来的安定、天水郡西凉铁骑老卒,皆骑良马,任弘又派了百多人随其,步骑人马皆披挂甲胄,一点前戏都没,直愣愣地就朝便门桥发动冲锋。
而便门桥上,已有任宣派来的长水胡骑近百人在守,正搬运戎车作为壁垒,想要在桥上设一道防线。等身后数里外的射声营抵达,大黄弩一架,纵对面是百战百胜的安西将军,恐怕也不容易过来。
胡骑最初是源自汉景帝、武帝两朝投降大汉的匈奴人,比如河西浑邪部。选其子弟习汉话者充为北军,相当于大汉版的瓦兰吉卫队,其中长水营驻长安以南的宣曲,胡骑营驻渭北的池阳县。
几十年过去,这些在长安附近生活,世代为大汉天子当护卫的胡骑言语习俗都和汉人没太大区别,但祖宗的骑射老手艺却没丢。
论训练,论装备,长水营都是一等一的精良,但唯独气势上差了些——很多人到现在还不明白发生了何时,忽然就打起内战来了,己方说任弘拥兵谋反,而对面则在叫嚷说霍氏谋逆。
该听谁的?
他们这边可没斩蛇宝剑提士气,迟疑之下,便在甘延寿带人冲过来时落了下风。
“狭路相逢,勇者胜!”
甘延寿手持大戟,挥舞如风,他身被厚甲,因为年纪轻,比打一阵就得歇一歇的韩敢当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管是马上马下,几无人是其一合之敌,这厮力气太大了,一力降十会,再加上任弘许诺的重赏之下,身旁众人踊跃向前,开始一点点夺取便门桥。
长水胡骑仍有匈奴习性,不利,那咱就退走呗。现在情况不明,谁也不愿意稀里糊涂成了叛贼,于是随便放箭抵抗了一阵,就放弃了便门桥,连任宣派人让他们烧桥的命令都没执行。
而长水胡骑们回过头时,亦看到了惊人的一幕:却见甘延寿亲自动手,开始搬横在便门桥头的戎车,因为力气太大,竟是不用人帮,直接生拉硬拽,将其一辆辆搬开。最后又好似示威般扛起一匹死马,走到桥边,直接扔下了渭水里!
“这……还是人力么?”
说一句“古之恶来”亦不为过,此举可谓先声夺气,长水胡骑面面相觑,亏得方才没和这个怪胎死斗。
这下任宣”抢夺便门桥占据先机“的计划失败,等他和霍云带着大军抵达时,只能退而求其次,夹水而阵,等对方半渡而击了,便门桥虽宽,但一次能过的人不过数百。
但问题是,渭水上的桥梁,不止一座。
在最年轻的便门桥下游三余十汉里外,还有一座最古老的渭桥,乃是商鞅所造,因为此桥正对汉长安城西市和东市之间的横门,故横门桥
任宣还没来得及派人去守,倒是通知了远在渭北池阳县的胡骑营南下,胡骑营校尉是霍光姐姐的女婿,给事中光禄大夫张朔。
眼下双方对峙于渭水,却见到东北方烟尘滚滚,一支上千人的骑队出现在东方十余汉里外的,却是池阳县的胡骑营已得知消息赶来。
霍云才松了口气,任宣却皱眉道:
“彼辈为何不从约守横门桥,反而跑到渭南来了?”
果然,等胡骑营来得更近后,任宣几乎气得跌落马下。
却见那些胡骑头上,也尽是一片黄!
为首一名鬓角斑白,脸色有点虚显然是女色过度的老将纵马而出,他未戴胄,头上裹与三河卒一样的黄巾,大笑着让身后胡骑营众人高呼。
“霍氏矫诏谋反,围攻天子,故丞相昌水侯田广明,已与胡骑营校尉张朔,共斩伪使,愿从大义,助西安侯讨奸!”
……
“看来杨子幼还真说服田广明了。”
眼看胡骑营反正,陈万年等都十分惊喜,任弘却并不意外,前几天他送杨恽与韩敢当东行时,让杨恽顺路去了一趟长陵县。
地震那年,田广明在为大将军霍光背锅,被霍氏抛弃下野后,就落寞地在那当富家翁,彻底远离了权力中心。杨恽此去暗暗拜访他,替天子宽慰问候了田广明一番,其他也没多说,但足以给田广明复出的希望。
这个灵前睡寡妇的老色痞没多少能力,却不缺胆子,今夜事变后,任弘立刻遣万章等人前去见田广明,希望他能出面,让池阳胡骑保持中立。
田广明当年曾多次带兵,南征益州蛮夷,北伐匈奴,虽然战果都一般,毕竟是胡骑营的老领导,加上胡骑营校尉张朔与霍家亲戚隔得有点远,或能说服。
但没料到的是,田广明竟直接将胡骑营策反了!
田广明如何驰入他曾带着北上的老部下胡骑营中,说服张朔,想必也很精彩,不过能在笃定渭南渭北哪边才是反贼后立刻做出决断,田广明这两年下野生涯让他便果断了啊。
任弘摇头:“此事过后,田广明恐怕也能重新回朝堂发光了。”
如此一来,形势便对渭南的北军十分不利了,他们只有“太皇太后诏”,可对面连斩蛇宝剑都拎出来了,加上田广明为任弘背书,普通士卒更加人心浮动,几乎要号令不动了。
霍云见三河卒人数众多,又有胡骑营相助,已是他们三个营的三倍,只道:“贼军势众,不如退回长安,闭门守之?”
历史上三百年后有一个老东西也用了类似手段,手里没有皇帝,兵也不多,光靠太后旨意,据浮桥闭城门,还真政变成功了。
可这都是对手成全,与今日形势全然不同。
虽不知长安城中如何,但任宣心知,一旦后退,他们就彻底输了。
现在所有的希望,就寄托在围攻建章宫的霍山身上了,希望他能以优势兵力控制皇帝,逼其下诏宣布任弘谋反,那样形势还有逆转的可能……
说起来,天都大亮了,虎贲营和步兵营,为何还没消息传来?
消息说来就来了,只可惜是坏的,在前方任弘麾下三河卒在胡骑营掩护下一点点过桥到渭南的同时,一骑从南方建章宫方向驰来,告诉任宣和霍云,又出大事了!
“天子带着侍中和羽林卫,冲出了建章宫!”
……
长安附近各宫中间,有飞阁辇道长达数里相连,犹如后世的立交桥,正所谓“辇道经营,修除飞阁,自未央而连桂宫,北弥明光而亘长乐,凌道而超西墉,混建章而连外属。”
而这“立交桥”的西侧,一场平旦时分开始的恶战刚刚结束,大汉最年轻的列侯辛庆忌扔掉已经砍阙个口的环首刀,换上了天子虽赐“尚方斩马剑”,这是一柄长达七尺的双手剑,对他来说有点重,只暗道让甘延寿来使,恐怕刚刚好。
辛庆忌带人先声夺人,以雷霆之势击破守飞阁辇道入口的霍氏亲信。但前方数里,依然阻拦着虎贲营的上百辆战车,以及匆匆赶来的步兵营校尉,隐隐对他们形成了包围之势。
身旁的侍中史丹和反正的羽林卫也浑身是血,气喘吁吁,辛庆忌跟着西安侯久了,也学会了鼓舞人心的手段,指着背后道:
“别凤阙上的铜凤凰在看着吾等。”
“天子也在看着吾等!”
确实,大汉天子的仪仗已在数百羽林卫簇拥下,来到了飞阁辇道上,法驾上所乘,曰金根车,驾六马,黄屋左纛,十二面大旗当先,十分醒目。
不是刘询喜欢排场,这时候了也不忘用,而是故意为之。
他先前就预测:“霍氏因意外而仓促作乱,连任胜事先都茫然无知,更别说军吏士卒了,霍山也不敢公然叫嚣作乱,而是会污卿等挟持朕。这等谎言,只要朕的法驾一露面,便不攻自破了。”
果然,亲眼看见到了皇帝仪仗后,虎贲营和步兵营的士卒军吏都面面相觑,说好的奸贼挟持皇帝,他们要去救驾呢?
如此一来,手里的弓弩也不敢往外射了,只举着兵刃茫然不知所措。
而宗正刘德已乘车而出,辛庆忌等人作战时,他也没闲着,这位刘家的“千里驹”只片刻功夫,已经写就了一篇讨逆诏书,让辛庆忌等助他高呼,叫大半个辇道都能听到声音。
“吾乃宗正刘德,今为陛下宣诏!”
刘德是宗室老人,郎卫们几乎都知道他。
却听刘德念道:“乃者,西安侯弘报冠阳侯霍云谋为大逆,匿兵刃于宣成侯明器中,欲行不轨,朕以大将军与太皇太后故,抑而不扬,冀其自新。”
“今大司马博陆侯禹与母宣成侯夫人显及从昆弟冠阳侯云、乐平侯山、诸姊妹婿度辽将军范明友、长乐卫尉邓广汉、羽林监任胜、护北军使者任宣等谋为大逆。背弃顾命,败乱国典,内则僭拟,外则专权,破坏诸营,尽据禁兵,纵恣日甚,离间二宫,伤害骨肉,天下光汹汹,人怀危惧。”
“显前又使女侍医淳于衍欲取霍氏儿为皇后子,欲危宗庙。此非朕思报大将军功德之本意也。朕以天子剑赐西安侯弘讨之,将三河卒数万平叛,外亦有右将军充国、后将军介子将边军勤王。逆乱不道者,皆将咸伏其辜。”
最重要的是最后一句。
“诸为霍氏所诖误未发觉在北军之中者,皆赦除之,若有反正倒戈者,功赏不绝!”
被堵在辇道偏东的霍山听罢,吓得魂飞魄散,若是手下士卒不听指挥,那他们就真的完了,只让人疾呼:“此乃伪诏!”
“天子已被彼辈挟持!”
前面的士卒不知所措指挥不动,霍山就又招呼手下亲信,持弩瞄准刘德就射!
但因为隔得太远,这些箭却落到了靠前的虎贲营、步兵营士卒头上,场面更加混乱。
霍山让人挤过去就近狙击,而就在这当口,有防箭车舆的天子法驾却忽然打开了。
刘询走了出来,他和苏武一样,也没穿甲胄,而是一身天子礼服,头顶冠旒冕,衣裳玄上纁下,乘舆备文,日月星辰十二章熠熠生辉。
“是天子,真的是天子!”靠前的两营士卒更受震动,霍山的解释太过无力了。
而且这天子还会说话。
“虎贲军的卫士们!”
“步兵营的卒两们!”
刘德的诏书,是念给官吏们听的,而皇帝的话,是说给普通士卒听的,刘询已拿出了当年煽动轻侠时的本领来,也不惧流矢,亲自站到了车顶上,就拍着自己的胸膛道:
“汝等当真要听从逆贼之令,向朕,向汝等的皇帝陛下,露刃么!?”
声音由羽林卫们传了出去,回声阵阵,众人更加动摇了,已有不少开始放下兵刃来了。
而刘询拔剑而出,向前一挥,辛庆忌乘机带着羽林卫们再度迈步,持刃向东,大呼道:
“刃向西者为逆贼!”
“刃向东者,为功臣!”
这一次,竟无太多迟疑,大多数人跟着他们的官吏一起,兵刃转向,齐齐对准了东边目瞪口呆的霍山,前徒倒戈,击于后以北。
正所谓,绛节朱旗分白羽,丹心白刃酬明主!
建章未央之间的飞阁辇道像一条长长的河流,虎贲、步兵两营两千余人像起伏不定的河水。
当刘询站在法驾上,手中虽只是一把“庶人剑”,但在他面前,由朱旗苍羽和赤甲白刃组成的潮水,似受到了剑尖上某种力量驱动,河流忽然齐齐向东奔涌反扑。
浪花们载着皇帝的法驾,向东!
两千人传檄而定,呼喊出的声音,震得西方别凤阙上铜凤凰那纤毫毕见的金属羽毛都在抖!
“皇帝万岁!”
……
PS:晚上有两章。
而渭北这边,不知是任侯爷想创新还是另有打算,从茂陵出发时另外选了标识手段。
“不如以白巾围臂或抹额。”
这是陈万年出的主意,却被任弘否了,你是在给大司马大将军戴孝?还是在为不知安危的天子戴孝呢?
“还是让众人以黄巾抹额吧,毕竟,我大汉就是尚黄色。”当时西安侯说完就笑了,也不知在高兴啥。
黄色是太初改制后,土德大汉的正统服色,茂陵作为皇家守陵之县,黄布可多得很,就在发放武库兵器的当口,让三河卒们自己随便剪了剪,一支“黄巾军”便新鲜出炉了。
于是此刻太阳出来后,却见渭水北岸一片黄巾,且三河卒们举着杂七杂八的武器,加上阵型也乱,吵吵嚷嚷,真像群反贼啊。
然而他们才是皇帝的忠臣,且其中精锐亦有不逊于北军的实力,比如甘延寿。
甘延寿请命为前锋,带着数十名他带来的安定、天水郡西凉铁骑老卒,皆骑良马,任弘又派了百多人随其,步骑人马皆披挂甲胄,一点前戏都没,直愣愣地就朝便门桥发动冲锋。
而便门桥上,已有任宣派来的长水胡骑近百人在守,正搬运戎车作为壁垒,想要在桥上设一道防线。等身后数里外的射声营抵达,大黄弩一架,纵对面是百战百胜的安西将军,恐怕也不容易过来。
胡骑最初是源自汉景帝、武帝两朝投降大汉的匈奴人,比如河西浑邪部。选其子弟习汉话者充为北军,相当于大汉版的瓦兰吉卫队,其中长水营驻长安以南的宣曲,胡骑营驻渭北的池阳县。
几十年过去,这些在长安附近生活,世代为大汉天子当护卫的胡骑言语习俗都和汉人没太大区别,但祖宗的骑射老手艺却没丢。
论训练,论装备,长水营都是一等一的精良,但唯独气势上差了些——很多人到现在还不明白发生了何时,忽然就打起内战来了,己方说任弘拥兵谋反,而对面则在叫嚷说霍氏谋逆。
该听谁的?
他们这边可没斩蛇宝剑提士气,迟疑之下,便在甘延寿带人冲过来时落了下风。
“狭路相逢,勇者胜!”
甘延寿手持大戟,挥舞如风,他身被厚甲,因为年纪轻,比打一阵就得歇一歇的韩敢当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管是马上马下,几无人是其一合之敌,这厮力气太大了,一力降十会,再加上任弘许诺的重赏之下,身旁众人踊跃向前,开始一点点夺取便门桥。
长水胡骑仍有匈奴习性,不利,那咱就退走呗。现在情况不明,谁也不愿意稀里糊涂成了叛贼,于是随便放箭抵抗了一阵,就放弃了便门桥,连任宣派人让他们烧桥的命令都没执行。
而长水胡骑们回过头时,亦看到了惊人的一幕:却见甘延寿亲自动手,开始搬横在便门桥头的戎车,因为力气太大,竟是不用人帮,直接生拉硬拽,将其一辆辆搬开。最后又好似示威般扛起一匹死马,走到桥边,直接扔下了渭水里!
“这……还是人力么?”
说一句“古之恶来”亦不为过,此举可谓先声夺气,长水胡骑面面相觑,亏得方才没和这个怪胎死斗。
这下任宣”抢夺便门桥占据先机“的计划失败,等他和霍云带着大军抵达时,只能退而求其次,夹水而阵,等对方半渡而击了,便门桥虽宽,但一次能过的人不过数百。
但问题是,渭水上的桥梁,不止一座。
在最年轻的便门桥下游三余十汉里外,还有一座最古老的渭桥,乃是商鞅所造,因为此桥正对汉长安城西市和东市之间的横门,故横门桥
任宣还没来得及派人去守,倒是通知了远在渭北池阳县的胡骑营南下,胡骑营校尉是霍光姐姐的女婿,给事中光禄大夫张朔。
眼下双方对峙于渭水,却见到东北方烟尘滚滚,一支上千人的骑队出现在东方十余汉里外的,却是池阳县的胡骑营已得知消息赶来。
霍云才松了口气,任宣却皱眉道:
“彼辈为何不从约守横门桥,反而跑到渭南来了?”
果然,等胡骑营来得更近后,任宣几乎气得跌落马下。
却见那些胡骑头上,也尽是一片黄!
为首一名鬓角斑白,脸色有点虚显然是女色过度的老将纵马而出,他未戴胄,头上裹与三河卒一样的黄巾,大笑着让身后胡骑营众人高呼。
“霍氏矫诏谋反,围攻天子,故丞相昌水侯田广明,已与胡骑营校尉张朔,共斩伪使,愿从大义,助西安侯讨奸!”
……
“看来杨子幼还真说服田广明了。”
眼看胡骑营反正,陈万年等都十分惊喜,任弘却并不意外,前几天他送杨恽与韩敢当东行时,让杨恽顺路去了一趟长陵县。
地震那年,田广明在为大将军霍光背锅,被霍氏抛弃下野后,就落寞地在那当富家翁,彻底远离了权力中心。杨恽此去暗暗拜访他,替天子宽慰问候了田广明一番,其他也没多说,但足以给田广明复出的希望。
这个灵前睡寡妇的老色痞没多少能力,却不缺胆子,今夜事变后,任弘立刻遣万章等人前去见田广明,希望他能出面,让池阳胡骑保持中立。
田广明当年曾多次带兵,南征益州蛮夷,北伐匈奴,虽然战果都一般,毕竟是胡骑营的老领导,加上胡骑营校尉张朔与霍家亲戚隔得有点远,或能说服。
但没料到的是,田广明竟直接将胡骑营策反了!
田广明如何驰入他曾带着北上的老部下胡骑营中,说服张朔,想必也很精彩,不过能在笃定渭南渭北哪边才是反贼后立刻做出决断,田广明这两年下野生涯让他便果断了啊。
任弘摇头:“此事过后,田广明恐怕也能重新回朝堂发光了。”
如此一来,形势便对渭南的北军十分不利了,他们只有“太皇太后诏”,可对面连斩蛇宝剑都拎出来了,加上田广明为任弘背书,普通士卒更加人心浮动,几乎要号令不动了。
霍云见三河卒人数众多,又有胡骑营相助,已是他们三个营的三倍,只道:“贼军势众,不如退回长安,闭门守之?”
历史上三百年后有一个老东西也用了类似手段,手里没有皇帝,兵也不多,光靠太后旨意,据浮桥闭城门,还真政变成功了。
可这都是对手成全,与今日形势全然不同。
虽不知长安城中如何,但任宣心知,一旦后退,他们就彻底输了。
现在所有的希望,就寄托在围攻建章宫的霍山身上了,希望他能以优势兵力控制皇帝,逼其下诏宣布任弘谋反,那样形势还有逆转的可能……
说起来,天都大亮了,虎贲营和步兵营,为何还没消息传来?
消息说来就来了,只可惜是坏的,在前方任弘麾下三河卒在胡骑营掩护下一点点过桥到渭南的同时,一骑从南方建章宫方向驰来,告诉任宣和霍云,又出大事了!
“天子带着侍中和羽林卫,冲出了建章宫!”
……
长安附近各宫中间,有飞阁辇道长达数里相连,犹如后世的立交桥,正所谓“辇道经营,修除飞阁,自未央而连桂宫,北弥明光而亘长乐,凌道而超西墉,混建章而连外属。”
而这“立交桥”的西侧,一场平旦时分开始的恶战刚刚结束,大汉最年轻的列侯辛庆忌扔掉已经砍阙个口的环首刀,换上了天子虽赐“尚方斩马剑”,这是一柄长达七尺的双手剑,对他来说有点重,只暗道让甘延寿来使,恐怕刚刚好。
辛庆忌带人先声夺人,以雷霆之势击破守飞阁辇道入口的霍氏亲信。但前方数里,依然阻拦着虎贲营的上百辆战车,以及匆匆赶来的步兵营校尉,隐隐对他们形成了包围之势。
身旁的侍中史丹和反正的羽林卫也浑身是血,气喘吁吁,辛庆忌跟着西安侯久了,也学会了鼓舞人心的手段,指着背后道:
“别凤阙上的铜凤凰在看着吾等。”
“天子也在看着吾等!”
确实,大汉天子的仪仗已在数百羽林卫簇拥下,来到了飞阁辇道上,法驾上所乘,曰金根车,驾六马,黄屋左纛,十二面大旗当先,十分醒目。
不是刘询喜欢排场,这时候了也不忘用,而是故意为之。
他先前就预测:“霍氏因意外而仓促作乱,连任胜事先都茫然无知,更别说军吏士卒了,霍山也不敢公然叫嚣作乱,而是会污卿等挟持朕。这等谎言,只要朕的法驾一露面,便不攻自破了。”
果然,亲眼看见到了皇帝仪仗后,虎贲营和步兵营的士卒军吏都面面相觑,说好的奸贼挟持皇帝,他们要去救驾呢?
如此一来,手里的弓弩也不敢往外射了,只举着兵刃茫然不知所措。
而宗正刘德已乘车而出,辛庆忌等人作战时,他也没闲着,这位刘家的“千里驹”只片刻功夫,已经写就了一篇讨逆诏书,让辛庆忌等助他高呼,叫大半个辇道都能听到声音。
“吾乃宗正刘德,今为陛下宣诏!”
刘德是宗室老人,郎卫们几乎都知道他。
却听刘德念道:“乃者,西安侯弘报冠阳侯霍云谋为大逆,匿兵刃于宣成侯明器中,欲行不轨,朕以大将军与太皇太后故,抑而不扬,冀其自新。”
“今大司马博陆侯禹与母宣成侯夫人显及从昆弟冠阳侯云、乐平侯山、诸姊妹婿度辽将军范明友、长乐卫尉邓广汉、羽林监任胜、护北军使者任宣等谋为大逆。背弃顾命,败乱国典,内则僭拟,外则专权,破坏诸营,尽据禁兵,纵恣日甚,离间二宫,伤害骨肉,天下光汹汹,人怀危惧。”
“显前又使女侍医淳于衍欲取霍氏儿为皇后子,欲危宗庙。此非朕思报大将军功德之本意也。朕以天子剑赐西安侯弘讨之,将三河卒数万平叛,外亦有右将军充国、后将军介子将边军勤王。逆乱不道者,皆将咸伏其辜。”
最重要的是最后一句。
“诸为霍氏所诖误未发觉在北军之中者,皆赦除之,若有反正倒戈者,功赏不绝!”
被堵在辇道偏东的霍山听罢,吓得魂飞魄散,若是手下士卒不听指挥,那他们就真的完了,只让人疾呼:“此乃伪诏!”
“天子已被彼辈挟持!”
前面的士卒不知所措指挥不动,霍山就又招呼手下亲信,持弩瞄准刘德就射!
但因为隔得太远,这些箭却落到了靠前的虎贲营、步兵营士卒头上,场面更加混乱。
霍山让人挤过去就近狙击,而就在这当口,有防箭车舆的天子法驾却忽然打开了。
刘询走了出来,他和苏武一样,也没穿甲胄,而是一身天子礼服,头顶冠旒冕,衣裳玄上纁下,乘舆备文,日月星辰十二章熠熠生辉。
“是天子,真的是天子!”靠前的两营士卒更受震动,霍山的解释太过无力了。
而且这天子还会说话。
“虎贲军的卫士们!”
“步兵营的卒两们!”
刘德的诏书,是念给官吏们听的,而皇帝的话,是说给普通士卒听的,刘询已拿出了当年煽动轻侠时的本领来,也不惧流矢,亲自站到了车顶上,就拍着自己的胸膛道:
“汝等当真要听从逆贼之令,向朕,向汝等的皇帝陛下,露刃么!?”
声音由羽林卫们传了出去,回声阵阵,众人更加动摇了,已有不少开始放下兵刃来了。
而刘询拔剑而出,向前一挥,辛庆忌乘机带着羽林卫们再度迈步,持刃向东,大呼道:
“刃向西者为逆贼!”
“刃向东者,为功臣!”
这一次,竟无太多迟疑,大多数人跟着他们的官吏一起,兵刃转向,齐齐对准了东边目瞪口呆的霍山,前徒倒戈,击于后以北。
正所谓,绛节朱旗分白羽,丹心白刃酬明主!
建章未央之间的飞阁辇道像一条长长的河流,虎贲、步兵两营两千余人像起伏不定的河水。
当刘询站在法驾上,手中虽只是一把“庶人剑”,但在他面前,由朱旗苍羽和赤甲白刃组成的潮水,似受到了剑尖上某种力量驱动,河流忽然齐齐向东奔涌反扑。
浪花们载着皇帝的法驾,向东!
两千人传檄而定,呼喊出的声音,震得西方别凤阙上铜凤凰那纤毫毕见的金属羽毛都在抖!
“皇帝万岁!”
……
PS:晚上有两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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