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录
- 480 第479章 天下谁人不识君
- 481 第480章 持节云中
- 482 第481章 谁寄锦书来
- 483 第482章 胡无人
- 484 第483章 绝幕
- 485 第484章 逃避虽可耻但有用
- 486 第485章 曲线救匈奴
- 487 第486章 再封狼居胥
- 488 第487章 骆驼礨峞垂玄熊
- 489 第488章 黑云压城城欲摧
- 490 第489章 甲光向日金鳞开
- 491 第490章 矛盾
- 492 第491章 铁在烧
- 493 第492章 汉家多英杰
- 494 第493章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 495 第494章 洪流
- 496 第495章 旌旗十万斩阎罗
- 497 第496章 过河卒
- 498 第497章 破阵子
- 499 第498章 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 500 第499章 愿斩单于首!
- 501 第500章 壮士凯歌归
- 502 第501章 食尽鸟投林
- 503 第502章 二柄
- 504 第503章 郊迎
- 505 第504章 头悬北阙
- 506 第505章 骠骑
- 507 第506章 侠客行
- 508 第507章 洗足
- 509 第508章 出则无敌国外患者
- 510 第509章 天亮了(第八卷完)
- 511 第510章 五年后
- 512 第511章 南海使君今北海
- 513 第512章 汉罗
- 514 第513章 我的前半生
- 515 第514章 皇帝轮流做
- 516 第515章 但这一切值得吗?
- 517 第516章 正统
- 518 第517章 历史使命
- 519 第518章 我方刘更生请求出战
- 520 第519章 百花齐放
- 521 第520章 权变
- 522 第521章 标准答案
- 523 第522章 相互伤害啊
- 524 第523章 圣人
- 525 第524章 什么,我大秦亡了?
- 526 第525章 小心地滑
- 527 第526章 老子
- 528 第527章 等价交换
- 529 第528章 大吉大利
- 530 第529章 五星出东方
- 531 第530章 太白
- 532 第531章 萝卜
- 533 第532章 遗言
- 534 第533章 姑父
- 535 第534章 万里长征人未还
- 536 第535章 故乡
- 537 第536章 西出阳关
- 538 第537章 淘玉热
- 539 第538章 假虞灭虢
- 540 第539章 希腊人
- 541 第540章 纵横
- 542 第541章 这谁顶得住啊
- 543 第542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 544 第543章 最遥远的亚历山大里亚
- 545 第544章 撒马尔罕的金桃
- 546 第545章 副王
- 547 第546章 楚主
- 548 第547章 打印
- 549 第548章 虽远必诛(第九卷完)
- 550 第549章 身毒都护府
- 551 第550章 武功爵(换回第三人称了)
- 552 第551章 金轮法王
- 553 第552章 海军马鹿
- 554 第553章 太师进京
- 555 第554章 女王
- 556 第555章 荷鲁斯之眼
- 557 第556章 不装了
- 558 第557章 胖虎
- 559 第558章 十年了,十年!
- 560 第559章 让学者和驴子走中间
- 561 第560章 埃及艳后
- 562 第561章 一个纯粹的人
- 563 第562章 交易
- 564 第563章 文明
- 565 第564章 来自东方的神秘力量
- 566 第565章 宙斯之雷霆
- 567 第566章 为往圣继绝学
- 568 第567章 大秦摄政
- 569 第568章 凯撒
- 570 第569章 天将雄师
- 571 第570章 时代变了
- 572 第571章 还我军团!
- 573 第572章 征服者的终点
- 574 第573章 千百年后谁又会记得谁?
- 575 第574章 请君暂上麒麟阁
- 576 第575章 汉阙(大结局)
- 577 完本感言与答疑解惑
- 578 番外1:阿贺
- 579 新书,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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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9章 甲光向日金鳞开
第489章 甲光向日金鳞开
匈奴人或追击乌孙,或驻马于隘口处做进攻前的准备事宜,磨一磨刀,调试下弓箭,等大单于安排进攻先后顺序,驼城中的汉军也敲响了中军鼓,召众校尉到驼城中央将军旗下汇合。
一路上,乐观的孙千万一直在说他每次都被任弘所救之事,可他身旁的郑吉和奚充国却笑不出来,和过去历次战役不同,这一次,他们是孤军作战,可依仗的还不是铁门、达坂那样的坚固要塞,连赤谷木头城都欠奉,只有一群死骆驼的肉身……
至于西安侯和赵充国将军,算算日子,现在可能还在一千里外的单于庭附近,察觉匈奴用意后立刻西进,也有些日子要走。
所以,他们得在驼城守几天?五天、十天还是半个月?
“守这么久,我可能在被胡虏射死前,就被橐驼臭死了。”郑吉作为会稽人,可以接受鱼虾腥味,却对牲畜体味实在是难以忍耐。
众人抵达时,发现小月氏王狼何已先到了,而傅介子则盘腿坐在插旗的车上,让亲卫替他剪身上甲衣的罩衣布面。
甲外蒙罩衣布面,是任弘吸取高昌壁之战教训后让人所制,在吐鲁番那种平均温度动辄40+的地方,汉军的铁甲在西域烈日炙烤下会变得极其滚烫,套上仿佛置身火炉,汗如雨下,实在是太耗体力了,蒙上一层麻布罩衣后稍好些。
年初时,傅介子赶赴北庭西域将兵时,还带来了一批大司农铁官制作的新式铠甲数十套,分发给曲长以上将吏,皆蒙罩衣布面,用的是土黄色的布,一来此乃汉德之色,二来可以让他们和沙漠、大地融为一体,避免将领穿得太过拉风被敌人射雕者所杀。
但今日,傅介子不需要这种好意。
枣黄色的布面一点点被割下,露出了里面不同一般铁扎甲的色泽,除了打磨过后隐隐有光的一千多枚鱼鳞状甲片紧紧编缀在一起外,这甲在最容易中箭的前胸后背处,还加了金属圆护,打磨的极光滑,颇似镜子,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这是大司农突破技术瓶颈,发明灌钢法增加了钢产量后的产品,过去百炼钢太过稀有,只舍得用来锻造将领的刀刃,现在产量增了五倍不止,便开始让军中勇士也装备这钢刃环首刀或钢制的矛头。
甲与兵,素来是自相矛盾的关系,相爱相杀互相促进进步,只有出现需求,才能引发换代的动力。神农之时,以石为兵,古人多是光着上身硬扛,三代时当敌我都使用铜剑后,不得不改为厚皮甲。进入铁器时代铁兵器成了标配,皮甲顶不住时,铁札甲应运而生。
如今兵刃又迈了一步,甲胄自然也不能落下,于是便以灌钢法所制之精铁铸锻成金属圆护,加于鱼鳞襦甲之上,遂成了一种新式甲,以圆护打磨有光,西安侯取“见日之光,天下大明”,称之为明光铠。
东汉曹魏才会有的明光铠,遂提前两百年问世了。
傅介子与诸校尉皆着明光铠,罩衣剪开后,这被雪藏的铠甲肆无忌惮暴露在阳光下,简直是光芒四射,郑吉等都劝傅介子勿要如此,在流矢纷飞的战场,领军大将身着光芒四射的明光铠,必定成为敌人的眼中之钉,肉中之刺,匈奴军中射雕者可有不少。
“胡虏看得到我不要紧,紧要的是,士卒得看到我!”
傅介子独臂扶着剑,坚持如此,陷入窘境,军心有些动摇,傅介子需要让在前方作战的士卒回头时,一眼就能看到他们的将军!
将为三军胆,朝不保夕的战场上,除了大将,谁还能给予士兵们勇气呢?
他也没耽误正事,点了诸校尉,安排他们作战事宜,请小月氏人引弓还击,今日箭矢倒是不缺,直接从骆驼身上扎着的“草”拔就行,让矮个的郑吉带矛兵位于,身子长大擅长使弩,现在也没有骑兵可带着冲出去的奚充国带着弩兵位于其后。
郑吉出了个主意:“不如让士卒将箭矢弩矢沾地上骆驼粪,可使虏中箭后伤疮难愈,溃烂而亡!”
这点子够毒,傅介子同意,又让孙十万带着戈戟和刀盾兵准备匈奴冲入后的混战——汉军弩矢虽猛,但这矮矮的驼城不比险塞烽燧,能否挡住匈奴十万骑兵围攻还是个问题。
咚咚咚!
话还没说完,外围就响起了阵阵急促的鼓点,紧接着响起的,是震得脚板底能感受到大地颤动的马蹄声。
单于的大军已经缓缓压了过来,分左右两队绕驼城,黑云蔽日。
看得出来匈奴人很着急,这是要四面八方进攻,一鼓作气拿下他们的节奏啊!归师勿遏,这次傅介子却是低估匈奴人,犯兵家大忌了。
晃着一身反光的明光铠,傅介子独臂撑着佩刀起身,他不好作揖,便以刀身击打明光铠胸前的圆护,金鳞叮当作响,义阳侯仿佛黑云绕城时,那唯一的光芒!
“诸君。”
“这一回,真得拼命了!”
……
燕然山以东九百汉里外,在单于庭和蒲奴水扑了个空的两路大军汇合于余吾水以西(土拉河)的草原上,任弘和赵充国交换情报后,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进军路线靠西的赵充国显然要比在姑衍山撒野的任弘更了解情况:“老夫派斥候追至西方两百里外安侯水上,仍不见胡虏大军,只逮到了掉队的牧民和牲畜,说单于主力已西行多日,算算日子,再慢也到燕然山隘口了。”
这趟西迁,匈奴是顶着沿途可能损失十一之人,十四之畜的牺牲上路的,这位虚闾权渠大单于,非常人敢为也,确实较他那死鬼哥哥有魄力。
如此一来,偏师西路军恐怕要面对单于主力,任弘心中不免多了几分焦急,那边可都是他的旧友袍泽,傅介子的儿子傅敞更是连连请战,希望让他带着前锋先行。
“西方局势不清。”
任弘将他按了下来,在与赵充国汇合后,一老一少二人在地图前细细分析如今形势。
“绝幕后,同边塞断绝音讯十余日,尚不知朝中派出的使者,是否已劝降右贤王。”
“若右贤王未降,义阳侯之军尚在金微山以东,与右部对峙。”
“若右贤王降,义阳侯之军应顺利抵达燕然山,正好撞上了单于主力……”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最难的是在不知敌的情况下,还能做出正确的选择,一般将领可扛不住这巨大的压力,赵充国麾下的校尉张彭祖继承了他父亲张安世的谨慎,提议道:“既然敌情不明,不可冒进,两位将军应暂时退回漠南为是。”
上一次五将军北征,田顺、范明友两路皆是如此做的,没找到匈奴人影子,就小心退却了,虽然大军空出会被责罚,但若为匈奴所乘击败,那便是死罪,纵出钱赎免,也要丢了官职爵位,何必呢?
一般来说,完成出塞两千里的目标即可,任弘已到狼居胥拜谒霍去病故迹,烧姑衍山示威,加上沿途击零散部落所斩的上千级,勉强能跟天子交差。
至于西路军死活,那没办法,兄弟上山,各自努力。
不等任弘说话,张彭祖的长兄,病恹恹的张千秋便呵斥:“此役不同以往,三路大军互为犄角,配合作战,若因未见胡虏而退,致使义阳侯身陷重围而无人相救,岂不是要重蹈李陵之事?”
他知道任弘和傅介子的关系,绝无见死不救之理,但张千秋骂完张彭祖后话语一转,开始拿李广利几次冒进举例子,说敌情不明,贸然前进也不是办法,不如向西南方的浚稽山靠拢,一来汉军粮食将尽,去浚稽山可以休整几日,并与居延取得联络,知道右部是战是降。
那样会耽误很多天时,任弘摇头以为不妥,提议道:“不如一军向西南抵达浚稽山附近,威慑右部,不论其是降是战,也护好回师归途。”
“另一军继续向西,追击单于,以防万一。纵义阳侯未与匈奴战于燕然,有人在浚稽山接应,也能从容而退。”
“道远此策可行。”
赵充国表示同意,那么问题来了,他们二人,谁进谁退呢?帐内诸位校尉跃跃欲试,如张千秋、张彭祖兄弟是想退,辛庆忌、甘延寿等人则是一心求战,都跃跃欲试要大吵一场。
但两位将军却把校尉们都赶了出去,等到只剩他们二人时,赵充国笑着道:“道远应是知晓的,老夫素来谦逊,以大局为重,不乐与人攀比,过去大将军让我走东,我绝不扬言欲走西,偏师就偏师,做好本分,不与人争。”
“赵将军乃国中长者也。”任弘如是说,赵充国立刻就接话:“既然我乃长者,道远为晚辈,那这次进退,是否要让让老夫?”
“那是自然!”任弘朝赵充国作揖:“我将前往浚稽山的路让给将军!素闻行军之事,进易退难,君为难,我为易!就让弘带着儿郎们去燕然山逛一圈以求心安吧。”他真的很担心西路军。
赵充国乐了,点着任弘道:“道远却是要去追斩单于首重危而行,而将南归休整为汝看后路之事交给老夫,果是欺我老了啊。”
一个是履历丰富战功赫赫,却不服老的老将军。一位是认为自己最适合轻骑驰逐,也担忧傅介子与都护府众校尉的卫青第二。
两人开始说起车轱辘话来,任弘说他兵少速快,赵充国就说他兵多马肥,二人开始争这进军燕然的一路,最后谁也说服不了谁,赵充国索性一拍案几:“也罢,你我再说下去,恐延误军机,不如让天来定!”
“怎么定……”任弘话音未尽,就看到赵充国在甲衣里掏啊掏,掏出一枚五铢钱来,看着任弘笑道:“道远,选一边罢。”
“赵将军你……兵者生死之事,不可不慎也,这样太儿戏了。”任弘哭笑不得,刘询要是知道,怕是要气死。
可赵充国却不管,自顾自地道:“我选有字那一边。”
说着就将五铢钱高高抛起来,任弘抬头,发现它在帐顶下飞速翻滚发出轻微的响声,然后笔直落了下来,被赵充国接在左掌中,随着“啪”的一声,赵将军已有老年斑的右手覆了上去。
赵充国看上去很紧张,任弘从未在这位不动如山的老将脸上见过如此表情,他轻轻抬起右掌,往里面看了一眼,神色顿时变得十分精彩,正要大笑,眼中又闪过一丝犹豫,似是想起任弘方才与他说的话。
那些由他去追击单于才最适合的理由。
赵充国的踌躇只是一瞬,便又合上手掌,叹了口气,做出了气恼之状。
“命也夫!竟是道远赢了!”
而等任弘告辞而出去召集将士准备西行时,赵充国才复又展开手掌,却见他左掌心静静躺着的,是一枚天汉年间的赤仄五铢。这是东天山之战,孝武皇帝亲自接见赵充国后,所赐的百万钱中的一枚赤仄钱,币制几经改革后,如今这古老的款式几已绝迹了。
“五铢”二篆字朝上,方才明明是赵充国赢了。
赵充国盯着这上了年纪的赤仄钱看了许久,就像在看着自己,历经了几个时代,活到现在就等光耀一次的赵翁孙。
然后他就在有些瘦的老脸上拍了一下,骂道:
“赵充国啊赵充国,扫灭匈奴,斩单于首归于阙下,雪东天山之耻,不是你结发而战五十年来的梦么?这是此生最好的机会,该争就得争啊!”
“你这老匹夫,都什么时候了,怎还想着大局为重!”
一路上,乐观的孙千万一直在说他每次都被任弘所救之事,可他身旁的郑吉和奚充国却笑不出来,和过去历次战役不同,这一次,他们是孤军作战,可依仗的还不是铁门、达坂那样的坚固要塞,连赤谷木头城都欠奉,只有一群死骆驼的肉身……
至于西安侯和赵充国将军,算算日子,现在可能还在一千里外的单于庭附近,察觉匈奴用意后立刻西进,也有些日子要走。
所以,他们得在驼城守几天?五天、十天还是半个月?
“守这么久,我可能在被胡虏射死前,就被橐驼臭死了。”郑吉作为会稽人,可以接受鱼虾腥味,却对牲畜体味实在是难以忍耐。
众人抵达时,发现小月氏王狼何已先到了,而傅介子则盘腿坐在插旗的车上,让亲卫替他剪身上甲衣的罩衣布面。
甲外蒙罩衣布面,是任弘吸取高昌壁之战教训后让人所制,在吐鲁番那种平均温度动辄40+的地方,汉军的铁甲在西域烈日炙烤下会变得极其滚烫,套上仿佛置身火炉,汗如雨下,实在是太耗体力了,蒙上一层麻布罩衣后稍好些。
年初时,傅介子赶赴北庭西域将兵时,还带来了一批大司农铁官制作的新式铠甲数十套,分发给曲长以上将吏,皆蒙罩衣布面,用的是土黄色的布,一来此乃汉德之色,二来可以让他们和沙漠、大地融为一体,避免将领穿得太过拉风被敌人射雕者所杀。
但今日,傅介子不需要这种好意。
枣黄色的布面一点点被割下,露出了里面不同一般铁扎甲的色泽,除了打磨过后隐隐有光的一千多枚鱼鳞状甲片紧紧编缀在一起外,这甲在最容易中箭的前胸后背处,还加了金属圆护,打磨的极光滑,颇似镜子,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这是大司农突破技术瓶颈,发明灌钢法增加了钢产量后的产品,过去百炼钢太过稀有,只舍得用来锻造将领的刀刃,现在产量增了五倍不止,便开始让军中勇士也装备这钢刃环首刀或钢制的矛头。
甲与兵,素来是自相矛盾的关系,相爱相杀互相促进进步,只有出现需求,才能引发换代的动力。神农之时,以石为兵,古人多是光着上身硬扛,三代时当敌我都使用铜剑后,不得不改为厚皮甲。进入铁器时代铁兵器成了标配,皮甲顶不住时,铁札甲应运而生。
如今兵刃又迈了一步,甲胄自然也不能落下,于是便以灌钢法所制之精铁铸锻成金属圆护,加于鱼鳞襦甲之上,遂成了一种新式甲,以圆护打磨有光,西安侯取“见日之光,天下大明”,称之为明光铠。
东汉曹魏才会有的明光铠,遂提前两百年问世了。
傅介子与诸校尉皆着明光铠,罩衣剪开后,这被雪藏的铠甲肆无忌惮暴露在阳光下,简直是光芒四射,郑吉等都劝傅介子勿要如此,在流矢纷飞的战场,领军大将身着光芒四射的明光铠,必定成为敌人的眼中之钉,肉中之刺,匈奴军中射雕者可有不少。
“胡虏看得到我不要紧,紧要的是,士卒得看到我!”
傅介子独臂扶着剑,坚持如此,陷入窘境,军心有些动摇,傅介子需要让在前方作战的士卒回头时,一眼就能看到他们的将军!
将为三军胆,朝不保夕的战场上,除了大将,谁还能给予士兵们勇气呢?
他也没耽误正事,点了诸校尉,安排他们作战事宜,请小月氏人引弓还击,今日箭矢倒是不缺,直接从骆驼身上扎着的“草”拔就行,让矮个的郑吉带矛兵位于,身子长大擅长使弩,现在也没有骑兵可带着冲出去的奚充国带着弩兵位于其后。
郑吉出了个主意:“不如让士卒将箭矢弩矢沾地上骆驼粪,可使虏中箭后伤疮难愈,溃烂而亡!”
这点子够毒,傅介子同意,又让孙十万带着戈戟和刀盾兵准备匈奴冲入后的混战——汉军弩矢虽猛,但这矮矮的驼城不比险塞烽燧,能否挡住匈奴十万骑兵围攻还是个问题。
咚咚咚!
话还没说完,外围就响起了阵阵急促的鼓点,紧接着响起的,是震得脚板底能感受到大地颤动的马蹄声。
单于的大军已经缓缓压了过来,分左右两队绕驼城,黑云蔽日。
看得出来匈奴人很着急,这是要四面八方进攻,一鼓作气拿下他们的节奏啊!归师勿遏,这次傅介子却是低估匈奴人,犯兵家大忌了。
晃着一身反光的明光铠,傅介子独臂撑着佩刀起身,他不好作揖,便以刀身击打明光铠胸前的圆护,金鳞叮当作响,义阳侯仿佛黑云绕城时,那唯一的光芒!
“诸君。”
“这一回,真得拼命了!”
……
燕然山以东九百汉里外,在单于庭和蒲奴水扑了个空的两路大军汇合于余吾水以西(土拉河)的草原上,任弘和赵充国交换情报后,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进军路线靠西的赵充国显然要比在姑衍山撒野的任弘更了解情况:“老夫派斥候追至西方两百里外安侯水上,仍不见胡虏大军,只逮到了掉队的牧民和牲畜,说单于主力已西行多日,算算日子,再慢也到燕然山隘口了。”
这趟西迁,匈奴是顶着沿途可能损失十一之人,十四之畜的牺牲上路的,这位虚闾权渠大单于,非常人敢为也,确实较他那死鬼哥哥有魄力。
如此一来,偏师西路军恐怕要面对单于主力,任弘心中不免多了几分焦急,那边可都是他的旧友袍泽,傅介子的儿子傅敞更是连连请战,希望让他带着前锋先行。
“西方局势不清。”
任弘将他按了下来,在与赵充国汇合后,一老一少二人在地图前细细分析如今形势。
“绝幕后,同边塞断绝音讯十余日,尚不知朝中派出的使者,是否已劝降右贤王。”
“若右贤王未降,义阳侯之军尚在金微山以东,与右部对峙。”
“若右贤王降,义阳侯之军应顺利抵达燕然山,正好撞上了单于主力……”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最难的是在不知敌的情况下,还能做出正确的选择,一般将领可扛不住这巨大的压力,赵充国麾下的校尉张彭祖继承了他父亲张安世的谨慎,提议道:“既然敌情不明,不可冒进,两位将军应暂时退回漠南为是。”
上一次五将军北征,田顺、范明友两路皆是如此做的,没找到匈奴人影子,就小心退却了,虽然大军空出会被责罚,但若为匈奴所乘击败,那便是死罪,纵出钱赎免,也要丢了官职爵位,何必呢?
一般来说,完成出塞两千里的目标即可,任弘已到狼居胥拜谒霍去病故迹,烧姑衍山示威,加上沿途击零散部落所斩的上千级,勉强能跟天子交差。
至于西路军死活,那没办法,兄弟上山,各自努力。
不等任弘说话,张彭祖的长兄,病恹恹的张千秋便呵斥:“此役不同以往,三路大军互为犄角,配合作战,若因未见胡虏而退,致使义阳侯身陷重围而无人相救,岂不是要重蹈李陵之事?”
他知道任弘和傅介子的关系,绝无见死不救之理,但张千秋骂完张彭祖后话语一转,开始拿李广利几次冒进举例子,说敌情不明,贸然前进也不是办法,不如向西南方的浚稽山靠拢,一来汉军粮食将尽,去浚稽山可以休整几日,并与居延取得联络,知道右部是战是降。
那样会耽误很多天时,任弘摇头以为不妥,提议道:“不如一军向西南抵达浚稽山附近,威慑右部,不论其是降是战,也护好回师归途。”
“另一军继续向西,追击单于,以防万一。纵义阳侯未与匈奴战于燕然,有人在浚稽山接应,也能从容而退。”
“道远此策可行。”
赵充国表示同意,那么问题来了,他们二人,谁进谁退呢?帐内诸位校尉跃跃欲试,如张千秋、张彭祖兄弟是想退,辛庆忌、甘延寿等人则是一心求战,都跃跃欲试要大吵一场。
但两位将军却把校尉们都赶了出去,等到只剩他们二人时,赵充国笑着道:“道远应是知晓的,老夫素来谦逊,以大局为重,不乐与人攀比,过去大将军让我走东,我绝不扬言欲走西,偏师就偏师,做好本分,不与人争。”
“赵将军乃国中长者也。”任弘如是说,赵充国立刻就接话:“既然我乃长者,道远为晚辈,那这次进退,是否要让让老夫?”
“那是自然!”任弘朝赵充国作揖:“我将前往浚稽山的路让给将军!素闻行军之事,进易退难,君为难,我为易!就让弘带着儿郎们去燕然山逛一圈以求心安吧。”他真的很担心西路军。
赵充国乐了,点着任弘道:“道远却是要去追斩单于首重危而行,而将南归休整为汝看后路之事交给老夫,果是欺我老了啊。”
一个是履历丰富战功赫赫,却不服老的老将军。一位是认为自己最适合轻骑驰逐,也担忧傅介子与都护府众校尉的卫青第二。
两人开始说起车轱辘话来,任弘说他兵少速快,赵充国就说他兵多马肥,二人开始争这进军燕然的一路,最后谁也说服不了谁,赵充国索性一拍案几:“也罢,你我再说下去,恐延误军机,不如让天来定!”
“怎么定……”任弘话音未尽,就看到赵充国在甲衣里掏啊掏,掏出一枚五铢钱来,看着任弘笑道:“道远,选一边罢。”
“赵将军你……兵者生死之事,不可不慎也,这样太儿戏了。”任弘哭笑不得,刘询要是知道,怕是要气死。
可赵充国却不管,自顾自地道:“我选有字那一边。”
说着就将五铢钱高高抛起来,任弘抬头,发现它在帐顶下飞速翻滚发出轻微的响声,然后笔直落了下来,被赵充国接在左掌中,随着“啪”的一声,赵将军已有老年斑的右手覆了上去。
赵充国看上去很紧张,任弘从未在这位不动如山的老将脸上见过如此表情,他轻轻抬起右掌,往里面看了一眼,神色顿时变得十分精彩,正要大笑,眼中又闪过一丝犹豫,似是想起任弘方才与他说的话。
那些由他去追击单于才最适合的理由。
赵充国的踌躇只是一瞬,便又合上手掌,叹了口气,做出了气恼之状。
“命也夫!竟是道远赢了!”
而等任弘告辞而出去召集将士准备西行时,赵充国才复又展开手掌,却见他左掌心静静躺着的,是一枚天汉年间的赤仄五铢。这是东天山之战,孝武皇帝亲自接见赵充国后,所赐的百万钱中的一枚赤仄钱,币制几经改革后,如今这古老的款式几已绝迹了。
“五铢”二篆字朝上,方才明明是赵充国赢了。
赵充国盯着这上了年纪的赤仄钱看了许久,就像在看着自己,历经了几个时代,活到现在就等光耀一次的赵翁孙。
然后他就在有些瘦的老脸上拍了一下,骂道:
“赵充国啊赵充国,扫灭匈奴,斩单于首归于阙下,雪东天山之耻,不是你结发而战五十年来的梦么?这是此生最好的机会,该争就得争啊!”
“你这老匹夫,都什么时候了,怎还想着大局为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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