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录
- 425 第424章 入关,入关!
- 426 第425章 匹马入长安
- 427 第426章 与尔万户侯
- 428 第427章 三光日月星
- 429 第428章 公今阔步蹑中朝
- 430 第429章 我在东北玩泥巴
- 431 第430章 天问
- 432 第431章 大汉明月
- 433 第432章 今年下半年
- 434 第433章 召之即来,来之能战,战之能胜!
- 435 第434章 不负韵华
- 436 第435章 周公恐惧流言日
- 437 第436章 大司马大将军
- 438 第437章 在滔滔的长河中
- 439 第438章 在绵绵的山脉里(第七卷完)
- 440 第439章 是福不是霍
- 441 第440章 专业团队
- 442 第441章 抬棺
- 443 第442章 刘与霍共天下
- 444 第443章 高产似母猪
- 445 第444章 要多想
- 446 第445章 我把你当兄弟
- 447 第446章 七月流火
- 448 第447章 遥见飞尘入建章
- 449 第448章 鼎食诸公尽鼎烹
- 450 第449章 我有一剑(上)
- 451 第450章 我有一剑(下)
- 452 第451章 两朝开济老臣心
- 453 第452章 黄巾军
- 454 第453章 未央宫流血夜
- 455 第454章 故剑情深
- 456 第455章 佳人再难得
- 457 第456章 大司马
- 458 第457章 埋葬过去
- 459 第458章 霍氏孤儿
- 460 第459章 太子太傅
- 461 第460章 吾爱吾师
- 462 第461章 西园八校
- 463 第462章 提封万里积跬步
- 464 第463章 浑天
- 465 第464章 是圆不是方
- 466 第465章 阿贺
- 467 第466章 也许这就是人生吧
- 468 第467章 昏
- 469 第468章 结大汉之欢心
- 470 第469章 攻守易形了
- 471 第470章 战忽
- 472 第471章 不教胡马度阴山
- 473 第472章 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 474 第473章 炼金术士刘更生
- 475 第474章 基建
- 476 第475章 此子断不可留
- 477 第476章 汉匈一家
- 478 第477章 大规模杀伤性
- 479 第478章 胡无百年之运
- 480 第479章 天下谁人不识君
- 481 第480章 持节云中
- 482 第481章 谁寄锦书来
- 483 第482章 胡无人
- 484 第483章 绝幕
- 485 第484章 逃避虽可耻但有用
- 486 第485章 曲线救匈奴
- 487 第486章 再封狼居胥
- 488 第487章 骆驼礨峞垂玄熊
- 489 第488章 黑云压城城欲摧
- 490 第489章 甲光向日金鳞开
- 491 第490章 矛盾
- 492 第491章 铁在烧
- 493 第492章 汉家多英杰
- 494 第493章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 495 第494章 洪流
- 496 第495章 旌旗十万斩阎罗
- 497 第496章 过河卒
- 498 第497章 破阵子
- 499 第498章 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 500 第499章 愿斩单于首!
- 501 第500章 壮士凯歌归
- 502 第501章 食尽鸟投林
- 503 第502章 二柄
- 504 第503章 郊迎
- 505 第504章 头悬北阙
- 506 第505章 骠骑
- 507 第506章 侠客行
- 508 第507章 洗足
- 509 第508章 出则无敌国外患者
- 510 第509章 天亮了(第八卷完)
- 511 第510章 五年后
- 512 第511章 南海使君今北海
- 513 第512章 汉罗
- 514 第513章 我的前半生
- 515 第514章 皇帝轮流做
- 516 第515章 但这一切值得吗?
- 517 第516章 正统
- 518 第517章 历史使命
- 519 第518章 我方刘更生请求出战
- 520 第519章 百花齐放
- 521 第520章 权变
- 522 第521章 标准答案
- 523 第522章 相互伤害啊
- 524 第523章 圣人
- 525 第524章 什么,我大秦亡了?
- 526 第525章 小心地滑
- 527 第526章 老子
- 528 第527章 等价交换
- 529 第528章 大吉大利
- 530 第529章 五星出东方
- 531 第530章 太白
- 532 第531章 萝卜
- 533 第532章 遗言
- 534 第533章 姑父
- 535 第534章 万里长征人未还
- 536 第535章 故乡
- 537 第536章 西出阳关
- 538 第537章 淘玉热
- 539 第538章 假虞灭虢
- 540 第539章 希腊人
- 541 第540章 纵横
- 542 第541章 这谁顶得住啊
- 543 第542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 544 第543章 最遥远的亚历山大里亚
- 545 第544章 撒马尔罕的金桃
- 546 第545章 副王
- 547 第546章 楚主
- 548 第547章 打印
- 549 第548章 虽远必诛(第九卷完)
- 550 第549章 身毒都护府
- 551 第550章 武功爵(换回第三人称了)
- 552 第551章 金轮法王
- 553 第552章 海军马鹿
- 554 第553章 太师进京
- 555 第554章 女王
- 556 第555章 荷鲁斯之眼
- 557 第556章 不装了
- 558 第557章 胖虎
- 559 第558章 十年了,十年!
- 560 第559章 让学者和驴子走中间
- 561 第560章 埃及艳后
- 562 第561章 一个纯粹的人
- 563 第562章 交易
- 564 第563章 文明
- 565 第564章 来自东方的神秘力量
- 566 第565章 宙斯之雷霆
- 567 第566章 为往圣继绝学
- 568 第567章 大秦摄政
- 569 第568章 凯撒
- 570 第569章 天将雄师
- 571 第570章 时代变了
- 572 第571章 还我军团!
- 573 第572章 征服者的终点
- 574 第573章 千百年后谁又会记得谁?
- 575 第574章 请君暂上麒麟阁
- 576 第575章 汉阙(大结局)
- 577 完本感言与答疑解惑
- 578 番外1:阿贺
- 579 新书,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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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4章 不负韵华
第434章 不负韵华
“诸人皆欲从我误我。”
“唯独杜幼公,知我!”
杜延年的一席话让霍光清醒了许多,更衣回来后,便没有逼迫众人继续表态今年下半年伐匈奴之事,此事暂且搁置不议。
任弘等人陆续告辞,但霍光却迟迟未走,直待到了傍晚时分,强打精神处置完了这些天搁置的政务,不管是地方水旱还是官员任免,都驾轻就熟,唯独丞相韦贤请辞这件事上,他却踌躇了许久。
韦贤背锅请辞不是问题,问题在于谁应该继任。
霍光这几日心绪波动极大,若是要强推北伐,就要任免一个能对此事有所裨益的战时丞相,可若是不打,那就要一个能安稳大局,为他料理身后事的人……
但他终究是不愿承认自己命不久矣,烦躁之下,连此事也搁置了,且让韦贤再在相位上多待几天吧。
起身往外走时天已经渐渐暗淡,只余夕阳的光芒照射在未央宫中,忙碌一天后,霍光似乎比早上来时更加虚弱了,但仍是拒绝了霍山哽咽着请他乘坐小马车的请求。
“我走着出去。”
而在这缓缓朝公车司马们踱步的途中,霍光竟还偶遇了一位白发翁,是拒绝了小马车之荣,拄着杖慢悠悠走在路上的典属国苏武。
因为日食的缘故,今年的正旦大朝会及后续一系列庆典统统取消,对汉朝臣僚来说完全能够理解,但蛮夷藩属们不懂,或以为大汉出了什么乱子传播谣言,典属国苏武要负责安抚他们,眼下则是完事了入宫请命。
苏武也见到了对面的大将军,微微一愣。
世人都知道,霍光与苏武的关系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
尴尬!
昭帝始元六年(公元前81年)春天,苏武回到长安,霍光身为执政,当年与苏武同为郎官侍中,也在北阙迎他,又陪苏武以一太牢去茂陵祭奠孝武皇帝,那时候二人关系还算不错。
但相较于霍光,苏武与上官桀、桑弘羊关系更善,燕王刘旦还在不断拱火,为苏武抱不平:“苏武使匈奴二十年,不降,还乃为典属国,钱才两百万。大将军长史杨敞无功劳,为搜粟都尉,霍光专权自恣,害国家社稷!”
被当成忠臣楷模高高捧起的苏武,成了燕王等抨击霍光的由头,而苏武家仅存的独子苏元,更与上官安为友,卷入了谋反案。
事后穷治党与,苏元被捕处决,老苏武在大汉唯一的儿子就这么没了。廷尉还奏请逮捕苏武一同治罪,霍光压下了奏疏,只免苏武之官,过了几年又让他复为典属国。
但在之后孝昭驾崩、霍光立废刘贺事件中,苏武先支持“国赖长者”,认为当以广陵王为帝,后又反对废刘贺,皆与霍光相左。
霍氏自然将这位老人当成了政敌,只是他威望太高不能诽谤。当苏武在匈奴生的儿子苏通国归来,那时候还活着的田延年,与田广明欲使人弹劾苏武,说他“私德有亏,不能守身”,想从这个角度将苏武拉下道德神坛。
霍光当时只瞪了一眼二田,你们一个贪污了平陵钱三千万,一个就在受降城都尉棺材上睡人家寡妇,你们也好意思提私德这词?此事不了了之。
但平日霍光与苏武见了面,若非公朝,仍是一句话不说的,路上遇到了也故意错开,多年宿怨积累,相互间没有恨意是不可能的。
但今日,当苏武犹豫了一下,想绕个圈从金马门那边出时,霍光却破天荒地喊住了他。
“子卿!”
或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是十三年来,霍光首次不叫苏武“典属国”,而又只呼其字。
苏武颇感诧异,霍光今日居然对他露出了笑,虽然这笑配上晦暗的面容与虚弱佝偻的身体很难看,更对他发出了邀请。
“一同出宫罢。”
……
两位都以固执出名的老人,蹒跚行于空阔的未央宫中,他们相互间距离隔着好几步,肉眼可见的生疏提防。
二人久久无话,只剩下霍光的木底履和苏武手中鸠杖在砖上发出的啪嗒声响。
也不知过了多久,是走了五十步还是一百步,竟是霍光先开口了。
“子卿,还记得太初元年五月时么?”
太初元年,夏五月,是一个特别的日子,孝武皇帝正式改历,以正月为岁首。
而同月,建章宫落成,孝武便兴致勃勃地带着身边的郎官侍从们移驾。
霍光是奉车都尉,孝武皇帝的御用司机。
想到这苏武也记起来了,感慨道:“文帝好文,景帝好美,孝武则好少,这是老颜驷的抱怨吧?确实有道理,当初陛下常带在身边的人,皆是年轻一辈啊。”
除了霍光为孝武皇帝参乘,左右跟着的,则是太史令司马迁、侍中上官桀、中厩监苏武、御马监金日磾等人。
“等到了建章宫,还有侍中建章监李陵在那等候。”苏武摇摇头,李陵在六年前,放苏通国回来不久后就走了。
他们都是同辈人,几乎一同入宫为郎,太初时三十左右,真可谓风华正茂,壮年意气。
这里面最高调的莫过于李陵,他继承了祖父李广的武功与自负,善骑射,甚得名誉。梦想实现祖父封侯之望,常在孝武面前大谈兵法,指点匈奴地理,颇受孝武重视。
司马迁则负责激扬文字,他家传史学,年十岁则诵古文,二十而游览天下,迁仕为郎中后奉使西征巴蜀以南,略邛、筰、昆明,可谓见识广博。而苏武记得,司马迁念念不忘的夙愿,便是他父亲司马谈留下的遗愿:效孔子作《春秋》,修史记。
“今汉兴,海内一统,明主贤君,忠臣义士,予为太史而不论载,废天下之文,岂非失职?”
所以司马迁话很多,每每遇到列侯功臣的后代,或是乡间老人,都要去套近乎聊天。这人问题贼多,每句话都目的性极强,都是为了收集史书素材,但霍光讨厌他对外戚之臣的偏激态度。
苏武作为苏建中子,与兄弟们一起庇荫入宫为郎,他的理想在远方。当时正值大汉极盛,已灭亡朝鲜、南越,平西南夷,孝武想要召来匈奴单于称臣,用和平的方式结束这场百年战争,故苏武常与提议武力解决匈奴的李陵争议。
相较于这高调的三人,另外三人就缄默多了。
负责驾车的霍光自不必说,每个听闻他是骠骑将军弟弟的人都会大为惊讶,因为霍光普普通通,个子还矮,既无兄长的俊朗高大,性格也大相径庭,谨慎和缄默是他的标签,每个见了他的人都说:“与其兄云泥之别也。”
而作为车左护卫孝武左右的,则是力气大的上官桀,上官桀被孝武注意到是一个风雨交加的傍晚,车队不能前进,上官桀直接扛起沉重的车盖为孝武挡风遮雨,遂得赏识,任命为未央厩令。
但上官桀这厮根本没有表面上那么憨厚,不好好做事,一次孝武身体有恙,康复后巡视厩中,发现马都瘦了,顿时大怒,斥上官桀道:“你以为朕再也见不着这些马了么!”
结果机灵的上官桀叩头道:“臣闻圣体不安,日夜忧惧,哪里还顾得上照看马。”话还没有说完,眼泪就一串串地落了下来,孝武帝因此认为上官桀忠心。
“力气大长相憨厚便是实诚人?孝武却是看走眼了。”
听到苏武说及此人,霍光竟忍不住加以讥讽,旋即自嘲:“我与子卿也看错料了他。”
苏武瞅了霍光一眼,心里冷笑,不置可否,霍光与上官桀处亲家自有其目的,至于上官桀父子欲篡位这种事,听听就好。
还有一人,那就是负责照料马匹的金日磾,这位休屠王子与养马差还被提拔的上官桀正好相反,是因为养马养得好被注意到的。一些贵戚认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天子不该对匈奴人如此亲近,孝武听后却反而更加厚待金日磾。金日磾也是奇,苏武曾见到金日磾对着御马嘀嘀咕咕,但在人前却一言不发。
这車、马、卒三人组就常常缄默着,听司马迁高谈阔论,李陵口嗨匈奴,苏武热衷远方异闻,还有孝武爽朗的笑声。
尽管性格千差万别,但他们六人有两点是共通的。
他们都是孝武初年生人,被汉武帝寄予厚望,视为新一代翘楚。
孝武希望李陵成为卫霍第二,提拔为骑都尉让他开始试着领兵,将八百骑出居延。他又期望苏武成为张骞第二,升为中郎将,出使匈奴,将说服单于称臣的使命交给了他。
上官桀有勇力,孝武觉得这是个可造之材,让其作为搜粟都尉随李广利出征,桀果然不负厚望攻破郁成,又追至康居国——任弘到过的地方,上官桀三十年前就曾抵达。
司马迁则可以用他的妙笔文采,记录这一盛世和文武之功!
至于霍光、金日磾,哎,都是老实孩子,也看不出有什么过人才干,非要说优点,便是谨慎忠诚,带在身边就好。
而对六人而言,他们在平日里相互交谈时,也对未来也充满了乐观与期盼。
那一年,太初改历,色上黄,数用五,定官名,协音律,天子与天下更始。
这种感觉,就像后世站在1999的最后一天,眺望二十一世纪一样。不论国别人种,所有人都心怀憧憬,一致以为,那是一个旧时代的终结,又是新时代的开启。
过去的一切矛盾、贫寡、灾难,在新的历法纪年里,都将迎刃而解。至于匈奴,不管是如李陵期盼的,用战争碾碎,还是如苏武希望的,能够让单于称臣和平解决,都不成问题。
强盛的天汉将迎来古人期盼的盛世,于内,则是地势既定,黔首无繇,天下咸抚。男乐其畴,女修其业,事各有序。于外,则是承灵威兮降外国,涉流沙兮四夷服。
可过完二十年后才发现,呵,世界还是那鸟样,什么都没变,人类一盘散沙,又什么都变了。
所有的愿望都落空,所有的梦想都破碎,跨过了太初元年后,天下并没有因此变好,反倒更差。对外是频繁远征却屡屡受挫,对内是徭役倍增,民不聊生,关东流民二百万,天下几有土崩之势。
而跟在孝武皇帝身边的六人,每个人都迎来了他们早年根本意想不到的结局……
苏武是成了张骞第二,但却是以他没料到的方式:留匈奴凡十九岁,牧羊北海之上,始以强壮出,及还,须发尽白。
李陵梦想封侯,可实际上,他直接成了王,但却是匈奴的坚昆王,家族尽诛灭。在李广时于六郡声望极高的陇西李氏,因李陵之降,成了人人唾骂为之羞耻的污点。
当二人于北海重逢时,曾心心念念为孝武灭亡匈奴的李陵,已是辫发胡服。他还得反过来劝曾希望和平解决匈奴的苏武投降单于,真是让人又想哭,又想笑。
司马迁终究是写成了史记,却是在为李陵说话惹怒天子下蚕室行腐刑后,带着满腔悲愤写完的。本欲记录盛世歌功颂德,到头来越是往后,就越是下扬的哀痛收场,他在巫蛊后的最终亡故,霍光有听到传言,说是自杀……而其死后,太史公书也封藏不显于世,近年来才被杨恽传出。
反倒是当年缄默寡言的車、马、卒,成了孝武的托孤重臣。只是最初其乐融融的三人,在一系列勾心斗角后,亦是满地鸡毛。
休屠王子当初刚进长安时,恐怕做梦也想不到自己成了大汉忠臣,却又被两位同僚出于私心,在他临死前强行授侯印于病榻之上。
上官桀与霍光这对亲家,更是一场相爱相杀,不提也罢。
时至今日,当初最不起眼的司机霍光,竟成了最终的赢家。但走到今日,彷徨四顾,同辈人中,与自己并肩而行的,已经只剩下苏武了。
“子卿啊。”
霍光走不动了,停下了脚步,看着前面仅有百步外的公车司马门,叹息道:“这一路,真是好长。”
就像从太初一路走来的漫漫长路,长到当年的人,死的死,散的散。
“大将军要鸠杖么?”苏武将杖递了过来,却被霍光拒绝了。
“不必。”
霍光固执而骄傲,再度向前迈步,他不需要那东西。
就像孝武驾崩后,主少国疑,天下板荡,是他独自一人,扛下了所有!
他扛起了太初年时众人对未来的期盼与愿望,就像杜延年说的,是他,将大汉从土崩瓦解的边缘拉了回来。
十八年后,国内复安,四夷宾服,数挫匈奴,疆域盛于太初年间。
纵是孝武、兄长,他们在这个位置上,真的就能比自己做得更好么?
那自己,还有什么不足,还有什么不舍呢?
离公车司马门越来越近,霍光却也越来越累,那双过去能准确无误踩在下一块砖上的脚,为何今日就如此沉重?他甚至差点一个踉跄倒下,身后跟了许久的亲随和霍山等人大惊,亏得一旁的苏武伸出手来搀了一下。
这对于过去的霍光来说,是奇耻大辱。
但霍光现在却没有拒绝,没法拒绝,因为苏武若是没搭手,他恐怕就要趴到地上了。
霍光只叹道:“惭愧,子卿比我长许多岁,身子却要硬朗许多。”
一贯严肃的苏武戏谑道:“或许是因为北海的风罢?吹白了头,却吹硬了骨头!”
这一路走来,快到终点时,两位老朽似乎不再提防,而是相互搀着对方,朝公车司马门一点点挪。
每一步都那么艰难,就像无常的世事与命运。
苏武讨厌霍光的专权自姿,甚至心里仍恨着他杀了自己的儿子。
霍光也很厌恶他吧?谁让苏武总是一副公允纯臣之态呢?
但这并不妨碍他们相互敬重。
不止是因为知道对方的为人做事,清楚对方对大汉的忠诚。
也因为,他们曾共同追随孝武皇帝的伟岸身影,走到现在,已经是太初前那一代为郎的人里,硕果仅存的两位了!
出了公车司马门,两家的马车都已在等待,霍禹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父亲竟与他平素对敌的苏武一起走出来。而躲在一旁避开霍家人的苏通国也愣愣出神,这一幕确实是活久见。
霍光与苏武作别,苏武忍了忍,但瞧见霍光那灰败的面容,还是说道:
“大将军,我当年身负使命北上,却在北海待了那么多年,孝武皇帝都当我是死了。而他驾崩时,我过了快一年才从李陵处知晓,只能向南稽首泣血。”
“迟了那么多年才回来述职,虽也持太牢祭奠孝武皇帝,但陛下会宽恕我么?你我都清楚,孝武皇帝,一向是很难宽谅人的。”
“会的。”
霍光缄默良久,忽然大笑起来,竟对苏武道:“子卿,若光先走一步,去黄泉下见了孝武皇帝。”
“我会告诉他,苏子卿,不负君命!”
霍光的陵墓,没有定在今上那还没开始修的“杜陵”,也非孝昭的平陵,而是在茂陵附近!他死后,是肯定要和兄长霍去病一起,站在孝武皇帝身旁的。
苏武却笑道:“这可不一定。”
“也许是苏武先走一步,毕竟比起大将军,武更年长。”
“而等到了泉下,苏武恐怕不止会见到孝武皇帝。”
“也会见到司马迁,见到李陵,见到上官桀,见到金日磾。”
苏武总觉得,不管生前如何流散背叛误解,如何相斗不死不休,如何相互憎恨,他们这群人,死后仍会重聚。
只是那时候,李陵肯定会换下胡服,穿回了汉裳,他也不再恨孝武皇帝了,而是仗剑为之开道,默默洗刷生前的遗憾屈辱;金日磾仍是老样子牵着马,对人一言不发,对马却絮絮叨叨。上官桀双臂举着车盖,或许还会偏头对孝武说着霍光的坏话。司马迁则持着简牍和笔,在记着什么,将这数十年兴衰变迁刻于丹青之上。
这是不止是属于汉武帝的时代。
也是他们这一代人的韶华!
苏武忽然间有些泪目,他连忙垂下头,霍光竟也如此。
二人对拜,两个白头在他们曾随汉武帝走过无数遍的未央宫中互揖,他们的影子,被即将落下宫墙的夕阳拉得老长老长。
他们的时代,真的快结束了。
“孝武皇帝肯定会问,光安在?”
苏武道:“那武就会告诉他,告诉众人,至少在我生时所见……”
“霍光、霍子孟。”
“不负社稷!”
……
PS:第二章在0点前。
“唯独杜幼公,知我!”
杜延年的一席话让霍光清醒了许多,更衣回来后,便没有逼迫众人继续表态今年下半年伐匈奴之事,此事暂且搁置不议。
任弘等人陆续告辞,但霍光却迟迟未走,直待到了傍晚时分,强打精神处置完了这些天搁置的政务,不管是地方水旱还是官员任免,都驾轻就熟,唯独丞相韦贤请辞这件事上,他却踌躇了许久。
韦贤背锅请辞不是问题,问题在于谁应该继任。
霍光这几日心绪波动极大,若是要强推北伐,就要任免一个能对此事有所裨益的战时丞相,可若是不打,那就要一个能安稳大局,为他料理身后事的人……
但他终究是不愿承认自己命不久矣,烦躁之下,连此事也搁置了,且让韦贤再在相位上多待几天吧。
起身往外走时天已经渐渐暗淡,只余夕阳的光芒照射在未央宫中,忙碌一天后,霍光似乎比早上来时更加虚弱了,但仍是拒绝了霍山哽咽着请他乘坐小马车的请求。
“我走着出去。”
而在这缓缓朝公车司马们踱步的途中,霍光竟还偶遇了一位白发翁,是拒绝了小马车之荣,拄着杖慢悠悠走在路上的典属国苏武。
因为日食的缘故,今年的正旦大朝会及后续一系列庆典统统取消,对汉朝臣僚来说完全能够理解,但蛮夷藩属们不懂,或以为大汉出了什么乱子传播谣言,典属国苏武要负责安抚他们,眼下则是完事了入宫请命。
苏武也见到了对面的大将军,微微一愣。
世人都知道,霍光与苏武的关系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
尴尬!
昭帝始元六年(公元前81年)春天,苏武回到长安,霍光身为执政,当年与苏武同为郎官侍中,也在北阙迎他,又陪苏武以一太牢去茂陵祭奠孝武皇帝,那时候二人关系还算不错。
但相较于霍光,苏武与上官桀、桑弘羊关系更善,燕王刘旦还在不断拱火,为苏武抱不平:“苏武使匈奴二十年,不降,还乃为典属国,钱才两百万。大将军长史杨敞无功劳,为搜粟都尉,霍光专权自恣,害国家社稷!”
被当成忠臣楷模高高捧起的苏武,成了燕王等抨击霍光的由头,而苏武家仅存的独子苏元,更与上官安为友,卷入了谋反案。
事后穷治党与,苏元被捕处决,老苏武在大汉唯一的儿子就这么没了。廷尉还奏请逮捕苏武一同治罪,霍光压下了奏疏,只免苏武之官,过了几年又让他复为典属国。
但在之后孝昭驾崩、霍光立废刘贺事件中,苏武先支持“国赖长者”,认为当以广陵王为帝,后又反对废刘贺,皆与霍光相左。
霍氏自然将这位老人当成了政敌,只是他威望太高不能诽谤。当苏武在匈奴生的儿子苏通国归来,那时候还活着的田延年,与田广明欲使人弹劾苏武,说他“私德有亏,不能守身”,想从这个角度将苏武拉下道德神坛。
霍光当时只瞪了一眼二田,你们一个贪污了平陵钱三千万,一个就在受降城都尉棺材上睡人家寡妇,你们也好意思提私德这词?此事不了了之。
但平日霍光与苏武见了面,若非公朝,仍是一句话不说的,路上遇到了也故意错开,多年宿怨积累,相互间没有恨意是不可能的。
但今日,当苏武犹豫了一下,想绕个圈从金马门那边出时,霍光却破天荒地喊住了他。
“子卿!”
或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是十三年来,霍光首次不叫苏武“典属国”,而又只呼其字。
苏武颇感诧异,霍光今日居然对他露出了笑,虽然这笑配上晦暗的面容与虚弱佝偻的身体很难看,更对他发出了邀请。
“一同出宫罢。”
……
两位都以固执出名的老人,蹒跚行于空阔的未央宫中,他们相互间距离隔着好几步,肉眼可见的生疏提防。
二人久久无话,只剩下霍光的木底履和苏武手中鸠杖在砖上发出的啪嗒声响。
也不知过了多久,是走了五十步还是一百步,竟是霍光先开口了。
“子卿,还记得太初元年五月时么?”
太初元年,夏五月,是一个特别的日子,孝武皇帝正式改历,以正月为岁首。
而同月,建章宫落成,孝武便兴致勃勃地带着身边的郎官侍从们移驾。
霍光是奉车都尉,孝武皇帝的御用司机。
想到这苏武也记起来了,感慨道:“文帝好文,景帝好美,孝武则好少,这是老颜驷的抱怨吧?确实有道理,当初陛下常带在身边的人,皆是年轻一辈啊。”
除了霍光为孝武皇帝参乘,左右跟着的,则是太史令司马迁、侍中上官桀、中厩监苏武、御马监金日磾等人。
“等到了建章宫,还有侍中建章监李陵在那等候。”苏武摇摇头,李陵在六年前,放苏通国回来不久后就走了。
他们都是同辈人,几乎一同入宫为郎,太初时三十左右,真可谓风华正茂,壮年意气。
这里面最高调的莫过于李陵,他继承了祖父李广的武功与自负,善骑射,甚得名誉。梦想实现祖父封侯之望,常在孝武面前大谈兵法,指点匈奴地理,颇受孝武重视。
司马迁则负责激扬文字,他家传史学,年十岁则诵古文,二十而游览天下,迁仕为郎中后奉使西征巴蜀以南,略邛、筰、昆明,可谓见识广博。而苏武记得,司马迁念念不忘的夙愿,便是他父亲司马谈留下的遗愿:效孔子作《春秋》,修史记。
“今汉兴,海内一统,明主贤君,忠臣义士,予为太史而不论载,废天下之文,岂非失职?”
所以司马迁话很多,每每遇到列侯功臣的后代,或是乡间老人,都要去套近乎聊天。这人问题贼多,每句话都目的性极强,都是为了收集史书素材,但霍光讨厌他对外戚之臣的偏激态度。
苏武作为苏建中子,与兄弟们一起庇荫入宫为郎,他的理想在远方。当时正值大汉极盛,已灭亡朝鲜、南越,平西南夷,孝武想要召来匈奴单于称臣,用和平的方式结束这场百年战争,故苏武常与提议武力解决匈奴的李陵争议。
相较于这高调的三人,另外三人就缄默多了。
负责驾车的霍光自不必说,每个听闻他是骠骑将军弟弟的人都会大为惊讶,因为霍光普普通通,个子还矮,既无兄长的俊朗高大,性格也大相径庭,谨慎和缄默是他的标签,每个见了他的人都说:“与其兄云泥之别也。”
而作为车左护卫孝武左右的,则是力气大的上官桀,上官桀被孝武注意到是一个风雨交加的傍晚,车队不能前进,上官桀直接扛起沉重的车盖为孝武挡风遮雨,遂得赏识,任命为未央厩令。
但上官桀这厮根本没有表面上那么憨厚,不好好做事,一次孝武身体有恙,康复后巡视厩中,发现马都瘦了,顿时大怒,斥上官桀道:“你以为朕再也见不着这些马了么!”
结果机灵的上官桀叩头道:“臣闻圣体不安,日夜忧惧,哪里还顾得上照看马。”话还没有说完,眼泪就一串串地落了下来,孝武帝因此认为上官桀忠心。
“力气大长相憨厚便是实诚人?孝武却是看走眼了。”
听到苏武说及此人,霍光竟忍不住加以讥讽,旋即自嘲:“我与子卿也看错料了他。”
苏武瞅了霍光一眼,心里冷笑,不置可否,霍光与上官桀处亲家自有其目的,至于上官桀父子欲篡位这种事,听听就好。
还有一人,那就是负责照料马匹的金日磾,这位休屠王子与养马差还被提拔的上官桀正好相反,是因为养马养得好被注意到的。一些贵戚认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天子不该对匈奴人如此亲近,孝武听后却反而更加厚待金日磾。金日磾也是奇,苏武曾见到金日磾对着御马嘀嘀咕咕,但在人前却一言不发。
这車、马、卒三人组就常常缄默着,听司马迁高谈阔论,李陵口嗨匈奴,苏武热衷远方异闻,还有孝武爽朗的笑声。
尽管性格千差万别,但他们六人有两点是共通的。
他们都是孝武初年生人,被汉武帝寄予厚望,视为新一代翘楚。
孝武希望李陵成为卫霍第二,提拔为骑都尉让他开始试着领兵,将八百骑出居延。他又期望苏武成为张骞第二,升为中郎将,出使匈奴,将说服单于称臣的使命交给了他。
上官桀有勇力,孝武觉得这是个可造之材,让其作为搜粟都尉随李广利出征,桀果然不负厚望攻破郁成,又追至康居国——任弘到过的地方,上官桀三十年前就曾抵达。
司马迁则可以用他的妙笔文采,记录这一盛世和文武之功!
至于霍光、金日磾,哎,都是老实孩子,也看不出有什么过人才干,非要说优点,便是谨慎忠诚,带在身边就好。
而对六人而言,他们在平日里相互交谈时,也对未来也充满了乐观与期盼。
那一年,太初改历,色上黄,数用五,定官名,协音律,天子与天下更始。
这种感觉,就像后世站在1999的最后一天,眺望二十一世纪一样。不论国别人种,所有人都心怀憧憬,一致以为,那是一个旧时代的终结,又是新时代的开启。
过去的一切矛盾、贫寡、灾难,在新的历法纪年里,都将迎刃而解。至于匈奴,不管是如李陵期盼的,用战争碾碎,还是如苏武希望的,能够让单于称臣和平解决,都不成问题。
强盛的天汉将迎来古人期盼的盛世,于内,则是地势既定,黔首无繇,天下咸抚。男乐其畴,女修其业,事各有序。于外,则是承灵威兮降外国,涉流沙兮四夷服。
可过完二十年后才发现,呵,世界还是那鸟样,什么都没变,人类一盘散沙,又什么都变了。
所有的愿望都落空,所有的梦想都破碎,跨过了太初元年后,天下并没有因此变好,反倒更差。对外是频繁远征却屡屡受挫,对内是徭役倍增,民不聊生,关东流民二百万,天下几有土崩之势。
而跟在孝武皇帝身边的六人,每个人都迎来了他们早年根本意想不到的结局……
苏武是成了张骞第二,但却是以他没料到的方式:留匈奴凡十九岁,牧羊北海之上,始以强壮出,及还,须发尽白。
李陵梦想封侯,可实际上,他直接成了王,但却是匈奴的坚昆王,家族尽诛灭。在李广时于六郡声望极高的陇西李氏,因李陵之降,成了人人唾骂为之羞耻的污点。
当二人于北海重逢时,曾心心念念为孝武灭亡匈奴的李陵,已是辫发胡服。他还得反过来劝曾希望和平解决匈奴的苏武投降单于,真是让人又想哭,又想笑。
司马迁终究是写成了史记,却是在为李陵说话惹怒天子下蚕室行腐刑后,带着满腔悲愤写完的。本欲记录盛世歌功颂德,到头来越是往后,就越是下扬的哀痛收场,他在巫蛊后的最终亡故,霍光有听到传言,说是自杀……而其死后,太史公书也封藏不显于世,近年来才被杨恽传出。
反倒是当年缄默寡言的車、马、卒,成了孝武的托孤重臣。只是最初其乐融融的三人,在一系列勾心斗角后,亦是满地鸡毛。
休屠王子当初刚进长安时,恐怕做梦也想不到自己成了大汉忠臣,却又被两位同僚出于私心,在他临死前强行授侯印于病榻之上。
上官桀与霍光这对亲家,更是一场相爱相杀,不提也罢。
时至今日,当初最不起眼的司机霍光,竟成了最终的赢家。但走到今日,彷徨四顾,同辈人中,与自己并肩而行的,已经只剩下苏武了。
“子卿啊。”
霍光走不动了,停下了脚步,看着前面仅有百步外的公车司马门,叹息道:“这一路,真是好长。”
就像从太初一路走来的漫漫长路,长到当年的人,死的死,散的散。
“大将军要鸠杖么?”苏武将杖递了过来,却被霍光拒绝了。
“不必。”
霍光固执而骄傲,再度向前迈步,他不需要那东西。
就像孝武驾崩后,主少国疑,天下板荡,是他独自一人,扛下了所有!
他扛起了太初年时众人对未来的期盼与愿望,就像杜延年说的,是他,将大汉从土崩瓦解的边缘拉了回来。
十八年后,国内复安,四夷宾服,数挫匈奴,疆域盛于太初年间。
纵是孝武、兄长,他们在这个位置上,真的就能比自己做得更好么?
那自己,还有什么不足,还有什么不舍呢?
离公车司马门越来越近,霍光却也越来越累,那双过去能准确无误踩在下一块砖上的脚,为何今日就如此沉重?他甚至差点一个踉跄倒下,身后跟了许久的亲随和霍山等人大惊,亏得一旁的苏武伸出手来搀了一下。
这对于过去的霍光来说,是奇耻大辱。
但霍光现在却没有拒绝,没法拒绝,因为苏武若是没搭手,他恐怕就要趴到地上了。
霍光只叹道:“惭愧,子卿比我长许多岁,身子却要硬朗许多。”
一贯严肃的苏武戏谑道:“或许是因为北海的风罢?吹白了头,却吹硬了骨头!”
这一路走来,快到终点时,两位老朽似乎不再提防,而是相互搀着对方,朝公车司马门一点点挪。
每一步都那么艰难,就像无常的世事与命运。
苏武讨厌霍光的专权自姿,甚至心里仍恨着他杀了自己的儿子。
霍光也很厌恶他吧?谁让苏武总是一副公允纯臣之态呢?
但这并不妨碍他们相互敬重。
不止是因为知道对方的为人做事,清楚对方对大汉的忠诚。
也因为,他们曾共同追随孝武皇帝的伟岸身影,走到现在,已经是太初前那一代为郎的人里,硕果仅存的两位了!
出了公车司马门,两家的马车都已在等待,霍禹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父亲竟与他平素对敌的苏武一起走出来。而躲在一旁避开霍家人的苏通国也愣愣出神,这一幕确实是活久见。
霍光与苏武作别,苏武忍了忍,但瞧见霍光那灰败的面容,还是说道:
“大将军,我当年身负使命北上,却在北海待了那么多年,孝武皇帝都当我是死了。而他驾崩时,我过了快一年才从李陵处知晓,只能向南稽首泣血。”
“迟了那么多年才回来述职,虽也持太牢祭奠孝武皇帝,但陛下会宽恕我么?你我都清楚,孝武皇帝,一向是很难宽谅人的。”
“会的。”
霍光缄默良久,忽然大笑起来,竟对苏武道:“子卿,若光先走一步,去黄泉下见了孝武皇帝。”
“我会告诉他,苏子卿,不负君命!”
霍光的陵墓,没有定在今上那还没开始修的“杜陵”,也非孝昭的平陵,而是在茂陵附近!他死后,是肯定要和兄长霍去病一起,站在孝武皇帝身旁的。
苏武却笑道:“这可不一定。”
“也许是苏武先走一步,毕竟比起大将军,武更年长。”
“而等到了泉下,苏武恐怕不止会见到孝武皇帝。”
“也会见到司马迁,见到李陵,见到上官桀,见到金日磾。”
苏武总觉得,不管生前如何流散背叛误解,如何相斗不死不休,如何相互憎恨,他们这群人,死后仍会重聚。
只是那时候,李陵肯定会换下胡服,穿回了汉裳,他也不再恨孝武皇帝了,而是仗剑为之开道,默默洗刷生前的遗憾屈辱;金日磾仍是老样子牵着马,对人一言不发,对马却絮絮叨叨。上官桀双臂举着车盖,或许还会偏头对孝武说着霍光的坏话。司马迁则持着简牍和笔,在记着什么,将这数十年兴衰变迁刻于丹青之上。
这是不止是属于汉武帝的时代。
也是他们这一代人的韶华!
苏武忽然间有些泪目,他连忙垂下头,霍光竟也如此。
二人对拜,两个白头在他们曾随汉武帝走过无数遍的未央宫中互揖,他们的影子,被即将落下宫墙的夕阳拉得老长老长。
他们的时代,真的快结束了。
“孝武皇帝肯定会问,光安在?”
苏武道:“那武就会告诉他,告诉众人,至少在我生时所见……”
“霍光、霍子孟。”
“不负社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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