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录
- 427 第426章 与尔万户侯
- 428 第427章 三光日月星
- 429 第428章 公今阔步蹑中朝
- 430 第429章 我在东北玩泥巴
- 431 第430章 天问
- 432 第431章 大汉明月
- 433 第432章 今年下半年
- 434 第433章 召之即来,来之能战,战之能胜!
- 435 第434章 不负韵华
- 436 第435章 周公恐惧流言日
- 437 第436章 大司马大将军
- 438 第437章 在滔滔的长河中
- 439 第438章 在绵绵的山脉里(第七卷完)
- 440 第439章 是福不是霍
- 441 第440章 专业团队
- 442 第441章 抬棺
- 443 第442章 刘与霍共天下
- 444 第443章 高产似母猪
- 445 第444章 要多想
- 446 第445章 我把你当兄弟
- 447 第446章 七月流火
- 448 第447章 遥见飞尘入建章
- 449 第448章 鼎食诸公尽鼎烹
- 450 第449章 我有一剑(上)
- 451 第450章 我有一剑(下)
- 452 第451章 两朝开济老臣心
- 453 第452章 黄巾军
- 454 第453章 未央宫流血夜
- 455 第454章 故剑情深
- 456 第455章 佳人再难得
- 457 第456章 大司马
- 458 第457章 埋葬过去
- 459 第458章 霍氏孤儿
- 460 第459章 太子太傅
- 461 第460章 吾爱吾师
- 462 第461章 西园八校
- 463 第462章 提封万里积跬步
- 464 第463章 浑天
- 465 第464章 是圆不是方
- 466 第465章 阿贺
- 467 第466章 也许这就是人生吧
- 468 第467章 昏
- 469 第468章 结大汉之欢心
- 470 第469章 攻守易形了
- 471 第470章 战忽
- 472 第471章 不教胡马度阴山
- 473 第472章 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 474 第473章 炼金术士刘更生
- 475 第474章 基建
- 476 第475章 此子断不可留
- 477 第476章 汉匈一家
- 478 第477章 大规模杀伤性
- 479 第478章 胡无百年之运
- 480 第479章 天下谁人不识君
- 481 第480章 持节云中
- 482 第481章 谁寄锦书来
- 483 第482章 胡无人
- 484 第483章 绝幕
- 485 第484章 逃避虽可耻但有用
- 486 第485章 曲线救匈奴
- 487 第486章 再封狼居胥
- 488 第487章 骆驼礨峞垂玄熊
- 489 第488章 黑云压城城欲摧
- 490 第489章 甲光向日金鳞开
- 491 第490章 矛盾
- 492 第491章 铁在烧
- 493 第492章 汉家多英杰
- 494 第493章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 495 第494章 洪流
- 496 第495章 旌旗十万斩阎罗
- 497 第496章 过河卒
- 498 第497章 破阵子
- 499 第498章 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 500 第499章 愿斩单于首!
- 501 第500章 壮士凯歌归
- 502 第501章 食尽鸟投林
- 503 第502章 二柄
- 504 第503章 郊迎
- 505 第504章 头悬北阙
- 506 第505章 骠骑
- 507 第506章 侠客行
- 508 第507章 洗足
- 509 第508章 出则无敌国外患者
- 510 第509章 天亮了(第八卷完)
- 511 第510章 五年后
- 512 第511章 南海使君今北海
- 513 第512章 汉罗
- 514 第513章 我的前半生
- 515 第514章 皇帝轮流做
- 516 第515章 但这一切值得吗?
- 517 第516章 正统
- 518 第517章 历史使命
- 519 第518章 我方刘更生请求出战
- 520 第519章 百花齐放
- 521 第520章 权变
- 522 第521章 标准答案
- 523 第522章 相互伤害啊
- 524 第523章 圣人
- 525 第524章 什么,我大秦亡了?
- 526 第525章 小心地滑
- 527 第526章 老子
- 528 第527章 等价交换
- 529 第528章 大吉大利
- 530 第529章 五星出东方
- 531 第530章 太白
- 532 第531章 萝卜
- 533 第532章 遗言
- 534 第533章 姑父
- 535 第534章 万里长征人未还
- 536 第535章 故乡
- 537 第536章 西出阳关
- 538 第537章 淘玉热
- 539 第538章 假虞灭虢
- 540 第539章 希腊人
- 541 第540章 纵横
- 542 第541章 这谁顶得住啊
- 543 第542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 544 第543章 最遥远的亚历山大里亚
- 545 第544章 撒马尔罕的金桃
- 546 第545章 副王
- 547 第546章 楚主
- 548 第547章 打印
- 549 第548章 虽远必诛(第九卷完)
- 550 第549章 身毒都护府
- 551 第550章 武功爵(换回第三人称了)
- 552 第551章 金轮法王
- 553 第552章 海军马鹿
- 554 第553章 太师进京
- 555 第554章 女王
- 556 第555章 荷鲁斯之眼
- 557 第556章 不装了
- 558 第557章 胖虎
- 559 第558章 十年了,十年!
- 560 第559章 让学者和驴子走中间
- 561 第560章 埃及艳后
- 562 第561章 一个纯粹的人
- 563 第562章 交易
- 564 第563章 文明
- 565 第564章 来自东方的神秘力量
- 566 第565章 宙斯之雷霆
- 567 第566章 为往圣继绝学
- 568 第567章 大秦摄政
- 569 第568章 凯撒
- 570 第569章 天将雄师
- 571 第570章 时代变了
- 572 第571章 还我军团!
- 573 第572章 征服者的终点
- 574 第573章 千百年后谁又会记得谁?
- 575 第574章 请君暂上麒麟阁
- 576 第575章 汉阙(大结局)
- 577 完本感言与答疑解惑
- 578 番外1:阿贺
- 579 新书,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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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6章 大司马大将军
第436章 大司马大将军
大将军是在府邸厅堂见任弘的,他提前让仆从将自己搀到堂上,在坐榻后加了木架撑着背,如此方能正襟危坐,岿然不倒,加上服了家医的鹿茸药丸,梳理整齐头发,美须髯放在胸前,好歹让精神看上去好了一些。
这便是任弘来时所见的霍光,分明命不久矣,风吹一下就倒,但却非要硬撑着,因为他是霍氏唯一的梁柱。
任弘和宫里那位一样,对霍光病情极其关注,毕竟这恐怕是朝野上下,唯一一位让他如芒刺背的人了,可谓天敌。一方面巴不得霍光早点去,但另一方面,却又为之扼腕。
汉武帝如此,霍光也如此,这把持了一辈子的权势,临到终了,还是谁也带不走。
任弘如此想着,几步上前作揖:“下吏见过大将军。”
“西安侯来了。”
霍光没有起身,他起不了,只招手让任弘近前几步,仔细端详他,忽然叹息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亡其言也哀,老夫命不久矣,今日便想在走之前,与西安侯说几句交心话。”
任弘忙道:“大将军何以言此,不过是略有小恙,好好将养几天,等痊愈后,下吏还要为大将军做先锋,北伐匈奴呢!”
“这话老夫爱听。”霍光笑道:“老夫一生别无他憾,唯独有两件事。”
“其一,便是没能与西安侯结亲。”
这话能乱说?任弘吓了一跳,幸好厅堂内众人都被屏退了,霍光当年让杨敞说亲招婿一事,因为霍夫人显闹了一通,知道的人不少。但近年来没人敢提了,毕竟霍成君做了皇后,论起来,好像刘询这老实人帮他姑父接盘一样,不太好吧。
但霍光说话做事目的性极强,今日重提,肯定不是因为老糊涂了,而是别有目的。
莫非又要发挥霍氏家族传统,临死前与自己结亲?当年汉武帝死后,霍光就是靠一手娃娃亲稳住了金日磾。虽然霍光七个女儿都嫁完了,而任弘也是有妇之夫,但可以让小一辈来啊。
任弘琢磨着,如果待会霍光非要联姻,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为免大将军恼羞成怒摔杯为号让五十刀斧手破门而入斩他头而去,任弘也只能卖儿子了,反正随时能断,退婚流挺好的。
但霍光竟再未提联姻之事,只叹息道:“老夫当初之所以看中道远,是因为在你身上,看到了一股少年志气,知道远他日必成大器,再者,道远对匈奴的态度,也与老夫颇合。”
“吾兄骠骑将军曾言,匈奴未灭,何以家为。”
霍光感慨道:“只是他在封狼居胥后不久便薨了,大汉也因为对南越、朝鲜用兵停了北伐。但到了太初年间,汉既诛大宛,威震外国,世宗皇帝意欲遂困胡,乃下诏曰,‘高皇帝遗朕平城之忧,高后时单于书绝悖逆。昔齐襄公复九世之仇,《春秋》大之。’灭胡,依然是大汉国策。”
“只是为山九仞,功亏一篑,世宗皇帝终究未能达成夙愿,他在五柞宫驾崩时我就在身边,听其遗诏,末了又让我近前,对我说了这么一番话。”
霍光道:“孝武说:‘汉家诸事草创,加四夷侵凌中国。不出师征伐,天下不安。为此者不得不劳民!’世宗皇帝仍是对击灭匈奴念念不忘啊。”
任弘听得很认真,霍光今日确实不同往常,连这种梓秘都托出,看上去确实是推心置腹。
可他必须更加小心,被大将军推心置腹坑死的人可不少。
“故老夫也承其志向,十年养百姓,十年定西域,已断匈奴右臂,眼看匈奴虚弱,只差最后一击。若能再给老夫十年,五年,甚至是三年、两年!定能残灭匈奴,死后好向孝武皇帝与吾兄报功,只可惜……”
霍光此刻的情感是真的,话语也发自肺腑,只差临终向北高呼三声“北伐”。
“老夫唯恐天下人忘了孝武皇帝太初之诏,关东的贤良文学素来反战,而公卿也耽于治平已久,他们以为匈奴弱了衰了,不能南下牧马,殊不知,打蛇不死,自遗其害!这场打了一百三十余年的仗,这九世之仇,必须有个了结!”
霍光看向任弘:“故今日,乘着老夫还清醒,便以伐匈奴之事,托付于道远!”
任弘推辞:“小子不过初入中朝,区区杂号将军,何德何能承此大任?”
“道远勿要自谦。”
霍光笑道:“你功勋冠绝当朝,已得万户之封,麾下旧部列侯者三,关内侯者四,又得天子信赖。老夫之后,或许会有一二人论资排辈,但三年五年后,汝必为大司马大将军!承吾之业!”
……
大将军之职由来已久,武帝元朔五年,卫青因大破匈奴而拜为大将军,以统率诸将军,位在三公上,卿以下皆拜。元狩四年,又初置大司马为将军加官,以卫青为大司马大将军,以霍去病为大司马骠骑将军。
但卫青的“大司马大将军”只是虚衔,实权都在汉武帝自己手中,显然没法和霍光比,这位大将军才真正做到了内秉国政,外则仗钺专征,其权远出丞相之右。
“弘才疏年少,当不起。”
任弘越发琢磨不妥霍光意欲何为,立刻道:“大将军之子五官中郎将,将门之后也,大将军言传身教多年,可堪大任。”
霍光摇头:“知子莫若父,吾子曾随平陵侯将兵击乌桓,还。吾问战斗方略,山川形势,霍禹张口结舌,不能对。故我知其才干寥寥,先时元霆征伐,他也想将一军出塞,我唯恐他丧师辱国,故不予。犬子耳,不足任大事。“
儿子不行,那就女婿啊,任弘再道:“平陵侯度辽将军,威震乌桓,战功赫赫……”
霍光对这女婿也不太看得上:“明友喜欢怒而兴兵,愠而致战,好杀戮,老夫颇为不喜。不然他的封侯户数,为何偏是两千九百二十户?”
任弘顾不上想为什么,提了下一个人:“车骑将军富平侯,事孝武、孝昭三十余年,忠信谨厚,勤劳政事,国家重臣也,宜尊其位。”
“你没说错,张子孺确实会做一段时日的大将军。”张安世也是霍光安排“身后事”的一环,但他深知此人是墙头草,靠不住,指望张安世,还不如指望丙吉、杜延年。
“但一如当年桓宽评价车千秋,车丞相即周鲁之列,当轴处中,括囊不言,容身而去,彼哉!张安世也一样,他是有才干,但这才干早就被消磨殆尽,只剩下见风使舵,承上意为是,不足以托付大事。”
大将军对亲家翁是一点不客气啊,任弘祭出另一人:“营平侯赵翁孙将军,乃国朝宿将,亦是大将军故吏,屯田扫平西羌,三箭定天山,声威震匈奴,画策安边,铭功绝域。”
“翁孙老了。”
霍光摇头:“年余七十,垂老穷荒,时日恐也无多。”
这就是大将军小看赵充国了,赵塘主不但善屯田还精通养生,历史上足足活了86岁,差点把孝宣朝都熬过去了。
任弘又提了他视为兄长的傅介子,和霍光的左膀右臂杜延年。
当他说到“吾兄义阳侯“时。霍光倒是一愣,他一直以为任弘与傅介子的关系是“情同父子”,原来只是兄弟?
“介子有隐忍谋略,然不过一偏将之才,非大将军之任。”
“至于杜幼公?”
霍光想起那日杜延年对自己的劝,说道:“幼公好文景之政,常议论宽和,他若是掌权,绝不会支持对匈奴开战。”
与霍光关系紧密,比任弘资历高的基本都扔出来挡枪了,但大将军似乎就是看任弘顺眼,一挥手道:“余者如龙额侯等不必再论,纵观中朝众人,唯独道远,上马能治军,下马能殖财,且年轻力盛,富于春秋。承老夫遗志扫灭匈奴之业,非你莫属!”
“道远,这担子,你可得挑起来啊!”
一通吹捧让人目眩啊,就差指着任弘来一句“天下英雄唯道远与光耳”了。
这会厅堂里没煮酒放筷子,外面晴空万里亦无惊雷,但任弘心中却是波涛汹涌,有被这个男人认可的骄傲,也有惊觉其目的的自危。
霍光已经耗尽了全部心力,说不动了,只朝任弘微微拱手:“道远日后执政,当记得宽待霍氏,儿孙不肖,有些事,还望道远看在老夫面上,勿要与他们太过计较啊。”
是你家那位贤妻良母非要跟我计较啊,任弘立刻避席道:“不敢,大将军今日托付以大事,弘也说一说肺腑之言,大将军于弘而言,犹如师长,弘常学大将军之才,效大将军之忠。”
“故在弘心中,大汉百三十年中,只有一位真正的大司马大将军!那便是君侯,受襁褓之托,任汉室之寄,匡国家,安社稷,这份功绩,连长平烈侯亦不如也!”
任弘对天发誓道:“三公之任,下吏不敢置喙,但不管弘日后担任何等职衔,不论进退,愿尽绵薄之力,复统汉家健儿,再出朔方,誓竭力尽心,剿灭匈奴,再封狼居胥!此生唯以此事为志向,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虽然有的新词诸如鞠躬尽瘁让霍光听不太明白,却足表其决心,霍光松了口气,只感慨道:
“道远若能如此,老夫纵长辞于世,也心安了。”
……
等到任弘从厅堂中退出来时,在外面等得焦急的霍禹、霍山、霍云对他面色不善,霍禹更走过来问道:“不知家父对西安侯说了何事?”
“让我关注北边军情,勿要使匈奴有机可乘。”任弘心中只觉霍光妻不贤子不孝,这会身体撑不住了,还要操碎了心,强与自己周旋,眼下已累瘫了,便挥手让自己退下的力气都没有。
只是等他回到自己家中后,却又伸手进衣裳里,摸了流了一身的汗,回头望向霍府方向,又是敬佩又是忌惮,无奈地道了一句:
“大将军,你今日恐怕不止是要托付灭胡之事,也想要借我的名望来用吧?临死前顺水推舟,将我捧得高高的。此阳谋也,一来消解皇帝对霍氏之疑,二来让我集天下之荣耀、嫉恨于一身,好为你霍氏挡刀啊!”
……
任弘没猜错,霍光确实是想将他架到火上烤,欲从任弘处借的那一物,恰恰是西安侯名震天下的功勋名望。
其实打任弘回朝那天起,霍光便有意捧高他的位置了,又是令二府及九卿百官去公车司马门接待,中朝诸将军于前殿阶下迎之,隆其席位,不吝称誉,兑现承诺让他进了中朝,委以重任,与过去暗暗打压任弘截然不同。
而在霍光自知命不久矣后,更是决定加快速度,将任弘推到高位去——其实不必他推,这是迟早的事。任弘不仅自己万户侯,在外有乌孙太后之助,在内广结苏武、赵充国、傅介子等人,麾下旧部三列侯四关内,其势堪比当年的卫青、霍去病,十年之后,若再有灭匈奴之功,恐怕更胜之。
再加上天子与任弘是微时故交,关系莫逆,霍光百年之后,任弘加速崛起是必然。任何人,不管是他的子侄女婿,还是张安世、韩增等老臣,都无法阻止。
其实,也没必要阻止!
孝武皇帝与卫青年轻时如此要好,到了漠北之战前后尚且有所提防,有意让骠骑将军打单于主力,而卫青为偏师,最后卫青大败单于,事后三军上下竟无一人功赏——别拿军法斩首说事,后来李广利远征大宛,损失如此惨重,事后却大肆封赏,勋及千人,怎这时就不秉公执法了?
而皇帝与任弘如今其乐融融,经常在朝堂上眉来眼去,日后又会如何呢?霍光看不到那天了,他只知,这对霍氏来说反倒是好事。
自古受命帝王及继体守文之君,非独内德茂也,盖亦有外戚之助焉。
远的不说,高皇帝统有天下后,诛灭异姓王多得吕后力,同样吕氏外戚也是高祖用来制衡沛县功臣的重要力量。
到了孝文、孝景时,则又有薄、窦外戚制衡功臣,吴楚反时,窦太后从昆弟子窦婴,任侠自喜,将兵以军功为魏其侯,窦氏凡三人为侯。
孝武也曾一度利用母家王氏平衡窦氏,到了壮年时,又提拔卫、李,卫氏枝属以军功起家,五人为侯。
外戚,是皇帝用来制衡功臣最好的人选。
今上是一位英睿天子,听说在宫中常读申韩之论,从其收游侠儿心、下罪己诏、立豫章王等事上,霍光也能看出他的聪慧和对权术的无师自通,只要假以时日,定是一位雄主,肯定知道朝中不可一枝独大的道理。
故将任弘捧得越高,霍家就越安全。
到那时,霍氏便不再是掣肘皇帝的权臣,而是协助他平衡将军强臣势力的外戚!
虽然一朝天子一朝臣,外戚在下一朝常常会被无情抛弃,但哪怕只是一代人的富贵,也比他尸体未冷便戛然而止强啊,霍光对自己的子侄女婿们十分悲观。
“任弘、霍氏,加上苏武、张安世、赵充国等老臣,相互制衡,足保朝局平衡,天下安定十年,霍氏只要知足,亦能长享富贵。”
这是霍光对朝局的最后安排,让各方势力互相角力。
而在他的身后事中,必然有一人是核心,是他真正的“继业者”。
但那个人,不是任弘!
本始六年三月初,渭水河边柳树纷纷抽芽的时节,大将军霍光的病更重了,甚至连清醒的时候都极少,眼看时日无多,那人也终于坐不住了,破天荒地亲自登门来探望。
这一次,霍光没有像见任弘那般,强撑着身体,将交谈当成了战斗。
而是露出真实的一面,使两侍儿扶于榻上,带着满面病容相会,霍光得让那人知道,自己真的快死了。
如此方能让过去六年,因自己太过强势,让那人受的气生的恨,统统化作悲伤和叹息。
倒也不是作伪,霍光确实很衰弱,等待那人从府门过来的途中,居然又迷迷糊糊睡过去了会,等醒来时,只感觉有人在用布帛为自己擦拭嘴角的口水。
“大将军?”
霍光睁开眼,迷迷糊糊间,瞧见一位身形高大的年轻帝王,着远游冠身着常服,那一刻还以为是见到了孝昭皇帝,心跳加速了几拍。
一晃神,面前的人却变成了刘询,而霍成君则在一旁垂泪。
是天子带着皇后亲至,车驾自临问光病。
刘询握住了霍光久病干枯的手,脸上皆是关切与彷徨,眼里含着泪花,连自称都变了。
“大将军,小婿来看你了!”
……
PS:今天只有一个大章,明天结束本卷。
这便是任弘来时所见的霍光,分明命不久矣,风吹一下就倒,但却非要硬撑着,因为他是霍氏唯一的梁柱。
任弘和宫里那位一样,对霍光病情极其关注,毕竟这恐怕是朝野上下,唯一一位让他如芒刺背的人了,可谓天敌。一方面巴不得霍光早点去,但另一方面,却又为之扼腕。
汉武帝如此,霍光也如此,这把持了一辈子的权势,临到终了,还是谁也带不走。
任弘如此想着,几步上前作揖:“下吏见过大将军。”
“西安侯来了。”
霍光没有起身,他起不了,只招手让任弘近前几步,仔细端详他,忽然叹息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亡其言也哀,老夫命不久矣,今日便想在走之前,与西安侯说几句交心话。”
任弘忙道:“大将军何以言此,不过是略有小恙,好好将养几天,等痊愈后,下吏还要为大将军做先锋,北伐匈奴呢!”
“这话老夫爱听。”霍光笑道:“老夫一生别无他憾,唯独有两件事。”
“其一,便是没能与西安侯结亲。”
这话能乱说?任弘吓了一跳,幸好厅堂内众人都被屏退了,霍光当年让杨敞说亲招婿一事,因为霍夫人显闹了一通,知道的人不少。但近年来没人敢提了,毕竟霍成君做了皇后,论起来,好像刘询这老实人帮他姑父接盘一样,不太好吧。
但霍光说话做事目的性极强,今日重提,肯定不是因为老糊涂了,而是别有目的。
莫非又要发挥霍氏家族传统,临死前与自己结亲?当年汉武帝死后,霍光就是靠一手娃娃亲稳住了金日磾。虽然霍光七个女儿都嫁完了,而任弘也是有妇之夫,但可以让小一辈来啊。
任弘琢磨着,如果待会霍光非要联姻,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为免大将军恼羞成怒摔杯为号让五十刀斧手破门而入斩他头而去,任弘也只能卖儿子了,反正随时能断,退婚流挺好的。
但霍光竟再未提联姻之事,只叹息道:“老夫当初之所以看中道远,是因为在你身上,看到了一股少年志气,知道远他日必成大器,再者,道远对匈奴的态度,也与老夫颇合。”
“吾兄骠骑将军曾言,匈奴未灭,何以家为。”
霍光感慨道:“只是他在封狼居胥后不久便薨了,大汉也因为对南越、朝鲜用兵停了北伐。但到了太初年间,汉既诛大宛,威震外国,世宗皇帝意欲遂困胡,乃下诏曰,‘高皇帝遗朕平城之忧,高后时单于书绝悖逆。昔齐襄公复九世之仇,《春秋》大之。’灭胡,依然是大汉国策。”
“只是为山九仞,功亏一篑,世宗皇帝终究未能达成夙愿,他在五柞宫驾崩时我就在身边,听其遗诏,末了又让我近前,对我说了这么一番话。”
霍光道:“孝武说:‘汉家诸事草创,加四夷侵凌中国。不出师征伐,天下不安。为此者不得不劳民!’世宗皇帝仍是对击灭匈奴念念不忘啊。”
任弘听得很认真,霍光今日确实不同往常,连这种梓秘都托出,看上去确实是推心置腹。
可他必须更加小心,被大将军推心置腹坑死的人可不少。
“故老夫也承其志向,十年养百姓,十年定西域,已断匈奴右臂,眼看匈奴虚弱,只差最后一击。若能再给老夫十年,五年,甚至是三年、两年!定能残灭匈奴,死后好向孝武皇帝与吾兄报功,只可惜……”
霍光此刻的情感是真的,话语也发自肺腑,只差临终向北高呼三声“北伐”。
“老夫唯恐天下人忘了孝武皇帝太初之诏,关东的贤良文学素来反战,而公卿也耽于治平已久,他们以为匈奴弱了衰了,不能南下牧马,殊不知,打蛇不死,自遗其害!这场打了一百三十余年的仗,这九世之仇,必须有个了结!”
霍光看向任弘:“故今日,乘着老夫还清醒,便以伐匈奴之事,托付于道远!”
任弘推辞:“小子不过初入中朝,区区杂号将军,何德何能承此大任?”
“道远勿要自谦。”
霍光笑道:“你功勋冠绝当朝,已得万户之封,麾下旧部列侯者三,关内侯者四,又得天子信赖。老夫之后,或许会有一二人论资排辈,但三年五年后,汝必为大司马大将军!承吾之业!”
……
大将军之职由来已久,武帝元朔五年,卫青因大破匈奴而拜为大将军,以统率诸将军,位在三公上,卿以下皆拜。元狩四年,又初置大司马为将军加官,以卫青为大司马大将军,以霍去病为大司马骠骑将军。
但卫青的“大司马大将军”只是虚衔,实权都在汉武帝自己手中,显然没法和霍光比,这位大将军才真正做到了内秉国政,外则仗钺专征,其权远出丞相之右。
“弘才疏年少,当不起。”
任弘越发琢磨不妥霍光意欲何为,立刻道:“大将军之子五官中郎将,将门之后也,大将军言传身教多年,可堪大任。”
霍光摇头:“知子莫若父,吾子曾随平陵侯将兵击乌桓,还。吾问战斗方略,山川形势,霍禹张口结舌,不能对。故我知其才干寥寥,先时元霆征伐,他也想将一军出塞,我唯恐他丧师辱国,故不予。犬子耳,不足任大事。“
儿子不行,那就女婿啊,任弘再道:“平陵侯度辽将军,威震乌桓,战功赫赫……”
霍光对这女婿也不太看得上:“明友喜欢怒而兴兵,愠而致战,好杀戮,老夫颇为不喜。不然他的封侯户数,为何偏是两千九百二十户?”
任弘顾不上想为什么,提了下一个人:“车骑将军富平侯,事孝武、孝昭三十余年,忠信谨厚,勤劳政事,国家重臣也,宜尊其位。”
“你没说错,张子孺确实会做一段时日的大将军。”张安世也是霍光安排“身后事”的一环,但他深知此人是墙头草,靠不住,指望张安世,还不如指望丙吉、杜延年。
“但一如当年桓宽评价车千秋,车丞相即周鲁之列,当轴处中,括囊不言,容身而去,彼哉!张安世也一样,他是有才干,但这才干早就被消磨殆尽,只剩下见风使舵,承上意为是,不足以托付大事。”
大将军对亲家翁是一点不客气啊,任弘祭出另一人:“营平侯赵翁孙将军,乃国朝宿将,亦是大将军故吏,屯田扫平西羌,三箭定天山,声威震匈奴,画策安边,铭功绝域。”
“翁孙老了。”
霍光摇头:“年余七十,垂老穷荒,时日恐也无多。”
这就是大将军小看赵充国了,赵塘主不但善屯田还精通养生,历史上足足活了86岁,差点把孝宣朝都熬过去了。
任弘又提了他视为兄长的傅介子,和霍光的左膀右臂杜延年。
当他说到“吾兄义阳侯“时。霍光倒是一愣,他一直以为任弘与傅介子的关系是“情同父子”,原来只是兄弟?
“介子有隐忍谋略,然不过一偏将之才,非大将军之任。”
“至于杜幼公?”
霍光想起那日杜延年对自己的劝,说道:“幼公好文景之政,常议论宽和,他若是掌权,绝不会支持对匈奴开战。”
与霍光关系紧密,比任弘资历高的基本都扔出来挡枪了,但大将军似乎就是看任弘顺眼,一挥手道:“余者如龙额侯等不必再论,纵观中朝众人,唯独道远,上马能治军,下马能殖财,且年轻力盛,富于春秋。承老夫遗志扫灭匈奴之业,非你莫属!”
“道远,这担子,你可得挑起来啊!”
一通吹捧让人目眩啊,就差指着任弘来一句“天下英雄唯道远与光耳”了。
这会厅堂里没煮酒放筷子,外面晴空万里亦无惊雷,但任弘心中却是波涛汹涌,有被这个男人认可的骄傲,也有惊觉其目的的自危。
霍光已经耗尽了全部心力,说不动了,只朝任弘微微拱手:“道远日后执政,当记得宽待霍氏,儿孙不肖,有些事,还望道远看在老夫面上,勿要与他们太过计较啊。”
是你家那位贤妻良母非要跟我计较啊,任弘立刻避席道:“不敢,大将军今日托付以大事,弘也说一说肺腑之言,大将军于弘而言,犹如师长,弘常学大将军之才,效大将军之忠。”
“故在弘心中,大汉百三十年中,只有一位真正的大司马大将军!那便是君侯,受襁褓之托,任汉室之寄,匡国家,安社稷,这份功绩,连长平烈侯亦不如也!”
任弘对天发誓道:“三公之任,下吏不敢置喙,但不管弘日后担任何等职衔,不论进退,愿尽绵薄之力,复统汉家健儿,再出朔方,誓竭力尽心,剿灭匈奴,再封狼居胥!此生唯以此事为志向,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虽然有的新词诸如鞠躬尽瘁让霍光听不太明白,却足表其决心,霍光松了口气,只感慨道:
“道远若能如此,老夫纵长辞于世,也心安了。”
……
等到任弘从厅堂中退出来时,在外面等得焦急的霍禹、霍山、霍云对他面色不善,霍禹更走过来问道:“不知家父对西安侯说了何事?”
“让我关注北边军情,勿要使匈奴有机可乘。”任弘心中只觉霍光妻不贤子不孝,这会身体撑不住了,还要操碎了心,强与自己周旋,眼下已累瘫了,便挥手让自己退下的力气都没有。
只是等他回到自己家中后,却又伸手进衣裳里,摸了流了一身的汗,回头望向霍府方向,又是敬佩又是忌惮,无奈地道了一句:
“大将军,你今日恐怕不止是要托付灭胡之事,也想要借我的名望来用吧?临死前顺水推舟,将我捧得高高的。此阳谋也,一来消解皇帝对霍氏之疑,二来让我集天下之荣耀、嫉恨于一身,好为你霍氏挡刀啊!”
……
任弘没猜错,霍光确实是想将他架到火上烤,欲从任弘处借的那一物,恰恰是西安侯名震天下的功勋名望。
其实打任弘回朝那天起,霍光便有意捧高他的位置了,又是令二府及九卿百官去公车司马门接待,中朝诸将军于前殿阶下迎之,隆其席位,不吝称誉,兑现承诺让他进了中朝,委以重任,与过去暗暗打压任弘截然不同。
而在霍光自知命不久矣后,更是决定加快速度,将任弘推到高位去——其实不必他推,这是迟早的事。任弘不仅自己万户侯,在外有乌孙太后之助,在内广结苏武、赵充国、傅介子等人,麾下旧部三列侯四关内,其势堪比当年的卫青、霍去病,十年之后,若再有灭匈奴之功,恐怕更胜之。
再加上天子与任弘是微时故交,关系莫逆,霍光百年之后,任弘加速崛起是必然。任何人,不管是他的子侄女婿,还是张安世、韩增等老臣,都无法阻止。
其实,也没必要阻止!
孝武皇帝与卫青年轻时如此要好,到了漠北之战前后尚且有所提防,有意让骠骑将军打单于主力,而卫青为偏师,最后卫青大败单于,事后三军上下竟无一人功赏——别拿军法斩首说事,后来李广利远征大宛,损失如此惨重,事后却大肆封赏,勋及千人,怎这时就不秉公执法了?
而皇帝与任弘如今其乐融融,经常在朝堂上眉来眼去,日后又会如何呢?霍光看不到那天了,他只知,这对霍氏来说反倒是好事。
自古受命帝王及继体守文之君,非独内德茂也,盖亦有外戚之助焉。
远的不说,高皇帝统有天下后,诛灭异姓王多得吕后力,同样吕氏外戚也是高祖用来制衡沛县功臣的重要力量。
到了孝文、孝景时,则又有薄、窦外戚制衡功臣,吴楚反时,窦太后从昆弟子窦婴,任侠自喜,将兵以军功为魏其侯,窦氏凡三人为侯。
孝武也曾一度利用母家王氏平衡窦氏,到了壮年时,又提拔卫、李,卫氏枝属以军功起家,五人为侯。
外戚,是皇帝用来制衡功臣最好的人选。
今上是一位英睿天子,听说在宫中常读申韩之论,从其收游侠儿心、下罪己诏、立豫章王等事上,霍光也能看出他的聪慧和对权术的无师自通,只要假以时日,定是一位雄主,肯定知道朝中不可一枝独大的道理。
故将任弘捧得越高,霍家就越安全。
到那时,霍氏便不再是掣肘皇帝的权臣,而是协助他平衡将军强臣势力的外戚!
虽然一朝天子一朝臣,外戚在下一朝常常会被无情抛弃,但哪怕只是一代人的富贵,也比他尸体未冷便戛然而止强啊,霍光对自己的子侄女婿们十分悲观。
“任弘、霍氏,加上苏武、张安世、赵充国等老臣,相互制衡,足保朝局平衡,天下安定十年,霍氏只要知足,亦能长享富贵。”
这是霍光对朝局的最后安排,让各方势力互相角力。
而在他的身后事中,必然有一人是核心,是他真正的“继业者”。
但那个人,不是任弘!
本始六年三月初,渭水河边柳树纷纷抽芽的时节,大将军霍光的病更重了,甚至连清醒的时候都极少,眼看时日无多,那人也终于坐不住了,破天荒地亲自登门来探望。
这一次,霍光没有像见任弘那般,强撑着身体,将交谈当成了战斗。
而是露出真实的一面,使两侍儿扶于榻上,带着满面病容相会,霍光得让那人知道,自己真的快死了。
如此方能让过去六年,因自己太过强势,让那人受的气生的恨,统统化作悲伤和叹息。
倒也不是作伪,霍光确实很衰弱,等待那人从府门过来的途中,居然又迷迷糊糊睡过去了会,等醒来时,只感觉有人在用布帛为自己擦拭嘴角的口水。
“大将军?”
霍光睁开眼,迷迷糊糊间,瞧见一位身形高大的年轻帝王,着远游冠身着常服,那一刻还以为是见到了孝昭皇帝,心跳加速了几拍。
一晃神,面前的人却变成了刘询,而霍成君则在一旁垂泪。
是天子带着皇后亲至,车驾自临问光病。
刘询握住了霍光久病干枯的手,脸上皆是关切与彷徨,眼里含着泪花,连自称都变了。
“大将军,小婿来看你了!”
……
PS:今天只有一个大章,明天结束本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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