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录
- 34 34|神武殿太子见太子 3
- 35 35|入鬼市太子逢鬼王
- 36 36|隔红云赏花心堪怜
- 37 37|隔红云赏花心堪怜 2
- 38 38|隔红云赏花心堪怜 3
- 39 39|极乐坊携君问仙乐
- 40 40|极乐坊携君问仙乐 2
- 41 41|极乐坊携君问仙乐 3
- 42 42|借运道夜探极乐坊
- 43 43|借运道夜探极乐坊 2
- 44 44|极乐化土芳心再临
- 45 45|黑国师血洗鎏金宴
- 46 46|恚南阳拳打刁玄真
- 47 47|劫仙宫三语吓诸神
- 48 48|玲珑骰只为一人安
- 49 49|玲珑骰只为一人安 2
- 50 50|玲珑骰只为一人安 3
- 51 51|孰假孰真难解难分
- 52 52|孰假孰真难解难分 2
- 53 53|孰假孰真难解难分 3
- 54 54|食人巢鬼王对天官
- 55 55|食人巢鬼王对天官 2
- 56 56|寻往迹再上太苍山
- 57 57|寻往迹再上太苍山 2
- 58 58|神武大街惊鸿一瞥
- 59 59|神武大街惊鸿一瞥 2
- 60 60|遗红珠无意惹红眼
- 61 61|遗红珠无意惹红眼 2
- 62 62|遗红珠无意惹红眼 3
- 63 63|遗红珠无意惹红眼 4
- 64 64|遗红珠无意惹红眼 5
- 65 65|遗红珠无意惹红眼 6
- 66 66|人上为人人下为人
- 67 67|人上为人人下为人 2
- 68 68|人上为人人下为人 3
- 69 69|捞仙钱莽将遇太子
- 70 70|金像倒莽将埋苦儿
- 71 71|天上神袖手人间事
- 72 72|世中逢尔雨中逢花
- 73 73|世中逢尔雨中逢花 2
- 74 74|雨难求雨师借雨笠
- 75 75|闭城门永安绝生机
- 76 76|闭城门永安绝生机 2
- 77 77|仙乐乱太子返人间
- 78 78|平永安太子上战场
- 79 79|背子坡太子陷魔巢
- 80 80|温柔乡苦欲守金身
- 81 81|温柔乡苦欲守金身 2
- 82 82|温柔乡苦欲守金身 3
- 83 83|温柔乡苦欲守金身 4
- 84 84|人面疫出土不幽林
- 85 85|人面疫出土不幽林 2
- 86 86|人面疫出土不幽林 3
- 87 87|镀金身鼎力挽天颓
- 88 88|永志不忘永志不忘
- 89 89|观月夕斗灯中秋宴
- 90 90|观月夕斗灯中秋宴 2
- 91 91|千灯观长明漫漫夜
- 92 92|千灯观长明漫漫夜 2
- 93 93|怀鬼胎平地再起波
- 94 94|怀鬼胎平地再起波 2
- 95 95|方寸乱莫道芳心乱
- 96 96|方寸乱莫道芳心乱 2
- 97 97|白夜题书红袖添香
- 98 98|施怪计开门盗鬼胎
- 99 99|施怪计开门盗鬼胎 2
- 100 100|乱对簿啼笑皆不当
- 101 101|争喜功厄命斗若邪
- 102 102|贤太子羹迎不速客
- 103 103|白话仙人喜宴哭丧
- 104 104|白话仙人喜宴哭丧 2
- 105 105|三神一鬼不见真仙
- 106 106|三神一鬼不见真仙 2
- 107 107|四鬼神闻说血社火
- 108 108|风水庙夜话辨真假
- 109 109|风水庙夜话辨真假 2
- 110 110|斗真仙太子替风师
- 111 111|斗真仙太子替风师 2
- 112 112|开门揖鬼画地为牢
- 113 113|笑戏言乱我亦乱卿
- 114 114|笑戏言乱我亦乱卿 2
- 115 115|人行于隧剑悬于顶
- 116 116|一夕寒露偷梁换柱
- 117 117|神提神不如鬼吃鬼
- 118 118|渡天劫东海起大浪
- 119 119|船行鬼域入水即沉
- 120 120|合灵柩棺舟出鬼海
- 121 121|合灵柩棺舟出鬼海 2
- 122 122|幽冥水府黑衣白骨
- 123 123|幽冥水府黑衣白骨 2
- 124 124|了死结水师斗玄鬼
- 125 125|了死结水师斗玄鬼 2
- 126 126|题离思心躁乱墨痕
- 127 127|铜炉山重开万鬼躁
- 128 128|痴心子血化锦衣仙
- 129 129|痴心子血化锦衣仙 2
- 130 130|两分颜色大开染坊
- 131 131|两分颜色大开染坊 2
- 132 132|九十九鬼衣险中藏
- 133 133|知鬼王偏爱戏鬼王
- 134 134|知鬼王偏爱戏鬼王 2
- 135 135|我菩荠观为之绝倒
- 136 136|我菩荠观为之绝倒 2
- 137 137|荒山岭大闹黑心店
- 138 138|荒山岭大闹黑心店 2
- 139 139|荒山岭大闹黑心店 3
- 140 140|尖牙利齿吞风碎箭
- 141 141|路与我孰为定夺者
- 142 142|路与我孰为定夺者 2
- 143 143|铜炉开山万鬼来朝
- 144 144|铜炉开山万鬼来朝 2
- 145 145|铜炉开山万鬼来朝 3
- 146 146|明将军可悔折恨剑
- 147 147|明将军可悔折恨剑 2
- 148 148|明将军可悔折恨剑 3
- 149 149|左右慌不择东西路
- 150 150|左右慌不择东西路 2
- 151 151|左右慌不择东西路 3
- 152 152|四天王暗黑墙中藏
- 153 153|何不须黎何不敬文
- 154 154|何不须黎何不敬文 2
- 155 155|山高路远狭路不通
- 156 156|山高路远狭路不通 2
- 157 157|山高路远狭路不通 3
- 158 158|生同穴入土不为安
- 159 159|本玉质哪甘作抛砖
- 160 160|本玉质哪甘作抛砖 2
- 161 161|本玉质哪甘作抛砖 3
- 162 162|本玉质哪甘作抛砖 4
- 163 163|迷国师迷语迷人心
- 164 164|迷国师迷语迷人心 2
- 165 165|荧惑守心圣人出世
- 166 166|荧惑守心圣人出世 2
- 167 167|醋鬼王三问何所依
- 168 168|鬼火罩顶锁命口令
- 169 169|鬼火罩顶锁命口令 2
- 170 170|怨女鬼妒火烧情心
- 171 171|末公主自刎宫门前
- 172 172|骑黑牛飞蹄登铜炉
- 173 173|万神窟万神真容藏
- 174 174|万神窟万神真容藏 2
- 175 175|万神窟万神真容现
- 176 176|万神窟万神真容现 2
- 177 177|万神窟万神真容现 3
- 178 178|万神窟万神真容现 4
- 179 179|万神窟万神真容现 5
- 180 180|合铜炉必有一绝出
- 181 181|花灯夜一钱买孤魂
- 182 182|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 183 183|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2
- 184 184|拦山路太子打败劫
- 185 185|三十三神官争福地
- 186 186|三十三神官争福地 2
- 187 187|冷白鬼温语惑迷童
- 188 188|冷白鬼温语惑迷童 2
- 189 189|冷白鬼温语惑迷童 3
- 190 190|百剑穿心厉鬼成形
- 191 191|无悲喜白衣祸此世
- 192 192|白衣鬼点将黑武者
- 193 193|白衣鬼点将黑武者 2
- 194 194|无名鬼供奉无名花
- 195 195|无名鬼供奉无名花 2
- 196 196|渊中人得一雨中笠
- 197 197|渊中人得一雨中笠 2
- 198 198|渊中人得一雨中笠 3
- 199 199|立天地神人破铜炉
- 200 200|立天地神人破铜炉 2
- 201 201|立天地神人破铜炉 3
- 202 202|四武神化剑执掌中
- 203 203|白帝君评断谜国师
- 204 204|寻五百人羁会故友
- 205 205|寻五百人羁会故友 2
- 206 206|淡两语鬼王激斗志
- 207 207|求情昵鬼王假作嗔
- 208 208|妖魔入镜无所遁形
- 209 209|乱仙京诡波撼天庭
- 210 210|乱仙京诡波撼天庭 2
- 211 211|分岔路魂惊仙京底
- 212 212|不能尽善问心有憾
- 213 213|破僵局及时送好礼
- 214 214|破僵局及时送好礼 2
- 215 215|道不可偏教等同可
- 216 216|上身不易脱身更难
- 217 217|百年水深千年火热
- 218 218|百年水深千年火热 2
- 219 219|百年水深千年火热 3
- 220 220|白帝君暗设送命题
- 221 221|会鬼王太子殿中藏
- 222 222|会鬼王太子殿中藏 2
- 223 223|银蝶萦绕明灯护身
- 224 224|翻天地空斗火魔城
- 225 225|翻天地空斗火魔城 2
- 226 226|燃业火鬼神降皇城
- 227 227|燃业火鬼神降皇城 2
- 228 228|燃业火鬼神降皇城 3
- 229 229|玲珑骰一点定心惊
- 230 230|玲珑骰一点定心惊 2
- 231 231|玲珑骰一点定心惊 3
- 232 232|玲珑骰一点定心惊 4
- 233 233|百丈高崖千倾炎瀑
- 234 234|百丈高崖千倾炎瀑 2
- 235 235|通天桥三傻还复昔
- 236 236|血探花恶斗白无相
- 237 237|血探花恶斗白无相 2
- 238 238|血探花恶斗白无相 3
- 239 239|破白甲奇法断咒枷
- 240 240|笑吟吟依稀淡红衣
- 241 241|笑吟吟渐渐淡红衣 2
- 242 242|太苍顶千般尘埃定
- 243 243|君怜花兮我怜君兮
- 244 244|天官赐福百无禁忌
- 245 245|花灯谜,元宵夜
- 246 246|太子殿下的奇妙记忆漂流
- 247 247|太子殿下的奇妙记忆漂流 2
- 248 248|太子殿下的奇妙记忆漂流 3
- 249 249|太子殿下的奇妙记忆漂流 4
- 250 250|鬼王的床边故事
- 251 251|哎呀!万神窟
- 252 252|鬼王的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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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极乐化土芳心再临
44|极乐化土芳心再临
谢怜没想到他会突然点火, 根本来不及阻止。那火光明亮至极, 映出了一个黑衣男子的身影。
这黑衣男子低头靠在道路尽头的石壁上,一张脸惨白如纸,黑发蓬乱,但那一头乱发中的双眼却是湛然有神,仿佛两道燃烧的寒冰。虽然盘足而坐, 空气中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却说明了他当真伤得极重, 分明是被关押在此处的。他方才那句“无可奉告”, 大概是把他们当做了前来拷问的人。
师青玄看清了这男子的脸,道:“是你!”
那男子似是也没料到来人, 顿了片刻, 仿佛也想说一句“是你”,但终是忍住了。谢怜收起了暗中蓄力的若邪, 道:“原来你们二位认识的?”
几经波折终于在此处找到了人, 师青玄面露欣慰之色,正要答话, 谁知那男子斩钉截铁地道:“不认识。”
师青玄闻言大怒,用折扇指他道:“认识我是什么很丢脸的事吗?你这么说真不够意思啊明兄, 我可是你最好的朋友!”
那男子断然拒绝道:“我没有会穿成这样到处乱跑的朋友。”
“……”
师青玄还穿着那身破破烂烂的紫色纱衣,当真是……不堪入目。谢怜听了直想笑, 心想原来真的会有人用“某人最好的朋友”来定义自己, 这大概也是师青玄这个人的特色了。再一想,“明兄”?依稀记得,五师之中, 那位地师的名字就叫做明仪,于是谢怜道:“莫非这位就是地师大人?”
师青玄道:“就是他了。你也见过的。”
谢怜打量明仪,道:“我见过吗?”他似乎并不记得这么一号人物。师青玄道:“见过的。”
明仪却道:“没见过。”
师青玄嘿道:“明明就见过的!上次在半月关,你们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
“……”
看着明仪由惨白转为铁青的脸色,谢怜终于记起来了。上次半月关一见,师青玄身边不是还有一个黑衣女郎吗!
当时花城便对他说,这位不是水师,但也肯定是风水雨地|雷五师之一。果然,师青玄不光热衷于自己化女相,还热衷于拖别人和他一起化女相。难怪当时那黑衣女郎脸色极差,仿佛嫌恶。想起这次进入鬼市之前师青玄也是百般怂恿他“同乐”,谢怜心道好险好险,幸好把持住了。他道:“地师大人,火龙啸天是你发来求救的?”
明仪道:“是我。”
找对人了。谢怜一点头,道:“地师大人恐怕伤势不轻,赶紧撤离,有话之后再说。”
师青玄二话不说,蹲下来把明仪背了,道:“那行,走吧!”
三人顺原路返回,师青玄边走边道:“我说明兄,你不是说你很能打的吗,咱们在半月关那儿分开的时候还见你好好的,短短几天怎么给打成这样了?你是怎么惹到血雨探花的?”
他语气中还有一点幸灾乐祸,谢怜心道:“嗯,这种不怕被揍的说话方式,果然是好朋友。”明仪却似乎受不了再听到师青玄说话了,三个字迸出,道:“你闭嘴!”
但这个问题谢怜也想知道,换了个方式问道:“地师大人,花城为何要为难你?”
明仪倒是没叫他闭嘴,但也没答话。谢怜侧首一看,他竟是已闭上了双眼。想来是受困地下拷问数日,伤势颇重,突见救兵心下宽慰,终于可以休息一刻了。反正不急于一时,便也不叫醒他。三人奔上台阶,谢怜摸出骰子又是一丢。黑暗中不知丢出了几点,只听面前“喀”的一声轻响,拉开了一条缝,光亮从这条缝里透出。谢怜推门,心中正想着:“不知赶不赶得上把郎萤也带走?”岂料他一脚踩出,却是踩了个空。
这一脚踩空,谢怜立即道:“别出来!”
他空中翻了个翻,落在一个硬硬的什么东西上。正松了口气心想幸好不是落到什么刀山火海上,再一抬头,却觉得刀山火海可能还好一点。只见花城那张俊美异常的脸就在咫尺之处,挑着一边眉,正在看着他。
这一次,石门打开,一脚踏空,他竟是直接掉到了花城身上!
他们的落地之处,竟然是那间兵器库。此刻,花城就坐在这兵器库的正座上,不紧不慢地擦拭着弯刀厄命。即便突然有人从天而降落到他腿上,他也只是将手挪开,停住了擦拭的动作,并不如何吃惊,淡定地望着谢怜,似乎在等他给一个解释。谢怜当然给不出解释,只能趴在他腿上,硬着头皮与他对视。忽然,他眼角瞟到一旁有人,转头一看,那人竟是郎萤。
那绷带少年正坐在地上,十分惶恐,甚至双手抱头,瞪着这边两人。郎萤为什么也在这里?看样子,花城似乎正在审问他什么。再一转眼,谢怜瞥见上方师青玄一只白色的靴子踏出了一半。情急之下,他抓住花城双肩,道:“得罪了!”
说完,便将花城一扑扑倒。
他这一扑,把花城扑出了一丈之远,还就地打了几个滚,滚完之后猛地起身,师青玄已背着明仪跳了下来,安然落地,正落在花城原先坐着的地方。谢怜再硬着头皮转过脸,花城还是在看着他,并无表示,只是一边眉挑得更高了。
谢怜立即一跃而起,倒退数尺,边退边道:“抱歉,抱歉。”
郎萤望着花城,仿佛极是害怕,扑到谢怜身后躲着。谢怜护住他道:“三郎,容我解释一下。”
花城道:“嗯,我在等。”
师青玄道:“等等,反了吧?应该他给你解释才对,此次神官失踪之事全系他所为,太子殿下小心啊!”
这真是谢怜最不愿面对的局面了。他凝视着花城,道:“三郎,不知地师大人究竟与你有何误会,不如我们心平气和计较一番。”
最好的情况,莫过于花城现在放他们安然离去。地师虽受了伤,但终归性命没有大碍,也并未缺胳膊少腿,若就此罢手,还不至于激化事态。若是花城此刻放行了,回天庭复命时,便是豁出了这张脸,谢怜也想试着求君吾网开一面。
谁知,花城却道:“地师?什么地师?”
顿了顿,道:“哦,你是说风师身上背的那个吗?那不过是我手下一个不成器的下属罢了。”
闻言,谢怜与师青玄皆是一怔。师青玄道:“这分明就是我上天庭的神官,你为何强行指鹿为马?”
花城笑道:“那么,不知你们上天庭尊贵的神官,究竟是为何要隐瞒身份,纡尊降贵,到我这里来做一名鬼使啊?”
顺着厄命的弧度,拭出一弯银月,花城又道:“如果那位真是地师,那可当真是好耐性,一演就是十年。这十年里,我虽偶尔觉得他不对劲,但一直没有证据。若非去半月关走了一趟撞上他和风师同行,我还真没有十足的把握。”
刹那间,谢怜心念电转。
原来如此!
原来,地师失踪受困,归根结底,是因为他从十年之前便隐瞒真实身份,在花城手下做了一名鬼使!
——说难听点,便是卧底了。花城虽偶尔觉得这名下属蹊跷,但因为没有证据,便还是将他留下观察。而就在前不久,地师的卧底身份,被花城拆穿了。
数日前半月关一行,花城看到了和风师一起出行的地师。
虽然当时地师受风师怂恿,化了女相,但花城还是看穿了这张假皮,发现这名黑衣女郎正是他怀疑的那名鬼使,将其身份锁定为五师之一。
半月关之事了结后,花城离开了菩荠观,恐怕正是要去找他算账。大概就是在被花城追杀的途中,万分危急之下,明仪施放了求救之法。然后,君吾才找到谢怜,让他来走这一趟。
天界的神官不好好在上天庭办事,却乔装潜伏于鬼界数十年,这可真是丑闻一桩。这些勾心斗角且不论,但若留明仪在这里继续受关押拷打,真打死了,天上地下这梁子可就结大了,到时候局势岂非愈加混乱?至那一日,谁也不可能独善其身。思前想后,谢怜只能道:“我明白了。此事之过在我们。但是,三郎,还是望你今日能网开一面。”
花城凝视着他,片刻,淡声道:“殿下,其实,有些事,你还是不要牵涉太多为好。”
突然,一旁师青玄道:“风来!”
他扇子一出,兵器库里登时呜呜起了一阵狂风。四面架子上的众多兵器隐隐震颤,嗡鸣不止。谢怜道:“风师大人?我们还没动手呢?”
师青玄道:“我看啊你们是谁都不会主动出手的,不如我来做这个恶人吧。风风风风风风风来!”
“咔咔”一阵巨响,谢怜感觉头顶落下簌簌灰尘,抬头一看,竟是屋顶被风顶起了一边,撬起了一道巨缝。
兵器库没有门窗,师青玄意不在攻击,竟是想直接撬开屋顶飞出去!
狂风之中,花城黑发与红衣也是迎风翻飞,他人却不动,笑道:“你有扇,巧得很,我也有。”
说着,随手从一旁兵器格里取下一把扇子。那扇子小巧精致,扇骨扇面均是以纯金打造,色泽美而沉静,花城将它在手中转了几转,一展,莞尔不语,杀气之中无端一派风雅。翻手一扇,一道劲风挟着数点银光袭来。三人一避,只听得一阵疾风骤雨般的“咚咚”之声,回头一看,竟是有一排又一排金箔钉在地上。这金箔片片纤细,钉入地面寸许,可见其锋芒之锐,力道之狠。
这兵器库里每一件兵器都是法宝,随手拿一把杀伤力都这么强!
花城再一翻手,又是一阵金粉狂风。师青玄扇出的风力强劲,然而越是强劲,情况就越是危险。这兵器库不过一座大殿,面积有限,风师扇带起的劲风有一部分会反弹回来在室内乱蹿,成百上千片金箔便这么被风带得绕着他们狂舞乱飞。谢怜担心金箔伤人,护住了郎萤,道:“风师大人,你先停一停!”
那些金箔已有好几次擦着师青玄和明仪飞过,师青玄也想停,然而,那屋顶被他驱风顶起,露出了一条缝,此时若停下,屋顶放下,前功尽弃。正在此时,那些围绕着他们乱舞的金箔忽然向齐齐上方飞去,只听“叮叮当当”一阵,一人打破屋顶,伴随着阵阵碎木落石,从上方跃了下来。
甫一落地,那人朗声道:“风师大人对不住了,我还是没办法待着不动!”
师青玄大喜,道:“千秋这次来得正好!”
这青年肩上扛着一柄重剑,剑刃足有成年男子一掌之宽,正是郎千秋。他那柄重剑金灿灿的,定睛细看,却并非是一把黄金剑,只是因为剑身吸住了那些锋利轻薄的金箔,如此密密麻麻地贴了一层,显得这把巨剑仿佛是以黄金打造的。
郎千秋这一把重剑锻造所用的铁稀奇得很,取自磁山之心,有一奇能,能吸金属。只要法器中蕴含的法力不超出一定界限,他握住剑柄,心念发动,便可将旁人的金属法器尽数吸附,并且熔化吸收。果然,不多时,那一层金箔便被这把重剑尽数吸了进去,那层金色消失无踪。见状,花城哈哈笑了起来,收了金箔扇,随手丢到后面,道:“天界神官居然这般穷酸没眼界,见了黄金便不肯撒手?”
若这话是说谢怜,他只会假装没听到。但他说的是郎千秋,他一个皇室贵族,一生视金钱财宝如粪土,听敌人这般揶揄,即使明知是恶意激他也十分生气,重剑举起,便向花城劈去。花城弯刀在手,单手挽了几个银花,从容不迫地挺刀迎击。
郎千秋这一劈,拼了十足的力道。他初生牛犊不怕虎,可谢怜却早把双方实力差距看得分明。他这一剑若是当真劈下去了,必死无疑!
纵使是不用剑的师青玄看不出具体差距,却也肉跳心惊,喝道:“千秋,别硬接!!!”
可是,箭在弦上,千钧一发,又如何能是一喝可止的?
谁知,就在一刀一剑即将相接时,一团耀眼至极的白光在兵器库内爆炸开来。
那道白光极为庞大,几乎笼罩了整个兵器库,所有人的视线都短暂失灵了。所见者唯有一片炫目的白色。谢怜却因早有准备,勉强能见,右手凝聚了所有从师青玄那里借来的法力,化为火焰,朝一个方向打了出去!
兵器库的一处空角落登时雄雄燃烧了起来。紧接着,谢怜甩出若邪,将自己、师青玄、明仪、郎千秋、郎萤绑在一起,喝道:“风师大人,起风上行!”
师青玄虽然还睁不开眼,却依言而行,扇子上抬,猛力一挥,一道龙卷狂风平地而起,终于将那一直摇摇欲坠的屋顶冲破!
若邪捆着一行五人,直直地飞上了天。在半空中,数人终于恢复了视力,师青玄见下方数丈处有火光冲天,浓烟滚滚,竟是那兵器库起了火,他怕花城再追上来,反手就是一扇。这下可是真正的“煽风点火”了,那狂风带得火势瞬间大涨,火苗蹿到了别的屋子,大半个极乐坊都烧成了红通通的一片!
谢怜好容易才抓住了拼命摇扇的师青玄,道:“风师大人不要扇了!再扇要烧光了!”
师青玄被他一抓,道:“好好好不扇了不扇了,太子殿下你放开我!你手劲太大了!”
风师收了风,谢怜才放开他,向下望去。在这一片红焰之中,谢怜还是看到了那个赤红的身影。飞得太高,看不真切,但他直觉,此时此刻,花城就站在那里,正抬头望他。
他没有追上来,也没有去扑灭火焰,只是站在那里,任熊熊烈火肆虐。
极乐坊外的鬼市大街上尖叫四起,群鬼蹿逃。谢怜感到一阵呼吸困难,声音都哑了,喃喃道:“我……只是想稍微起一点火,稍微拖一下的,怎么会变成这样……”
想起前不久,花城靠在那兵器库的大门边,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着要把这座兵器库和里面所有的兵器都送给他,现在却都落入一片火海。诚然许多法宝真金不怕火炼,但也有许多法宝天生有忌讳沾不得火光,如此一来,只怕要被烧成灰烬了。而且万万没想到那火一下子便烧得这么猛,还烧到了整个极乐坊。
就算花城不认为这里是“家”,但那也是他的居所啊!
看他如此崩溃,师青玄也不好意思了,道:“呃……对不住了太子殿下!我也没想太多,只想着快点跑了,这事儿是我不对,本来的确只有一点小火的……要是血雨探花下次找你赔他,你就推我头上好了。放心,多少我都赔!怕什么都不怕没钱!”
这哪里是赔不赔钱的问题,谢怜闭上了眼,说不出话来。而师青玄拍拍他肩,忽觉手头湿濡一片,还有一阵异常刺鼻的血腥味,回头一看,大惊失色:“太子殿下,你手怎么了!”
谢怜右手之上,竟然满是鲜血。他整条手臂都被这血染透了,那一阵颤抖已经无法以“微微”冠之。但他双手还是牢牢地扯着那道白绫,令众人不至在狂风中被吹散。师青玄道:“你这是怎么回事?!”
谢怜回了一点神,勉强找回了镇定,摇头道:“没事……一点小伤,上去就好。”
师青玄想起来了,道:“方才那白光是你?太子殿下,你把他们两个分开了?”
谢怜道:“我毕竟是个用剑的。”
师青玄猜得不错。方才,就在花城和郎千秋一刀一剑即将相接的前一刻,谢怜闪身上了前。
他从一旁的兵器架上随手取了一把剑,探入这一刀一剑之间,一共出了两招。
第一招,先将郎千秋重剑击回,第二招,再将弯刀厄命挡下。
这两招的力道,非但强,并且都控制在了一个极其微妙的程度,是以这一刀一剑虽然都被谢怜挡了下来,却没有反弹攻击者本人。
因为,谢怜夹在中间,已用那一把剑,和他的一条手臂,将这两道攻击都尽数承受了。
郎千秋那把重剑倒也还好,花城的刀风,才是真正的势不可挡。谢怜随手抽出的那剑既然被花城收藏在兵器库,自然也是一柄宝刃,所以兵刃相接,爆出了那阵巨大的白光。
这么两招接下来,第一击对郎千秋的重剑,谢怜这把剑被击出了裂缝;第二击对弯刀厄命,直接粉身碎骨了。
所有的动作都完成在电光石火之间,快到了眼不能见的地步。师青玄见了他这右手的惨状,觉得这条手臂只怕是已经血肉模糊,道:“太子殿下你也……太生猛了,居然敢用单手接这两下!”
花冠武神,一手仗剑,一手执花。他原先只记住执花了,却忘记了,谢怜飞升,是因为仗剑。
再想想方才的千钧一发,师青玄心有余悸道:“幸好太子殿下来了这么两下,不然千秋可不知要给血雨探花斩成几截了。”
奇怪的是,一旁的郎千秋虽然看上去完好无恙,却是神色怔忡,似乎魂儿都飞了,师青玄道:“千秋?千秋?你怎么了?醒醒?怎么回事,眼睛被那光闪瞎了现在还没恢复???”
一行人乘着这一阵风,终于飞上了仙京。连拖带背,冲过飞升门,径直奔向神武殿。郎萤不能入殿,被谢怜随手安置在一旁的偏殿内。眼下无人在值,他便在通灵阵内喊道:“请问有哪位仙僚在!麻烦各位赶紧到神武殿来!事态紧急,这里有一位神官受伤了!”
他这边喊着,那边师青玄打个响指,总算换回了那身白道袍,挥手便是十万功德散了出去,道:“是两位神官!”
谢怜忙道:“风师大人不要激动,好好说话,不要散功德。大家听到自然会来的。”
师青玄却道:“不,太子殿下,你要知道,散功德比好好说话快一百倍!”
不多时,一个声音远远地道:“谁受伤了?”
那声音说“谁”时,还在远处,说到最后一字,人却已现身,正是风信。他进入殿来,望到谢怜,又望到郎千秋,神色一滞。谢怜道:“我无碍。地师大人恐怕受伤不轻。”
沉默片刻,风信道:“你右手怎么了?”
这时,又一个声音道:“受伤又如何,上天庭这么多位神官,哪次出巡是不挂彩的。”
这声音斯文已极,温温柔柔的,话语却不怎么动听,自然是慕情了。他迈入神武殿,也是先看谢怜,再看郎千秋。但他神色与风信截然不同,却是微微一挑眉,有点儿像是要看好戏的样子。见风信去看谢怜的手臂了,他俯身去查看明仪,道:“这位便是地师大人了?”
期间,陆陆续续来了许多其他的神官。地师仪一贯神龙见首不见尾,在场数位差不多都是头一回见他,免不了要一个劲儿地猛看。众人皆是稀里糊涂,不知为何忽然召集他们来此,但领了风师的功德,少不得要过来看看。谢怜对风信道:“多谢。不过没事,放着自己就会好的。”
风信也不多说了,道:“你自己注意。”
谢怜又低声道了谢,一转身,见郎千秋怔怔地望着这边,问道:“泰华殿下,你怎么了?”
风信也觉察郎千秋神色不对劲,道:“泰华殿下是不是也有哪里受伤了?”
谢怜道:“应该没有吧。我看看。”说着伸出一手,向郎千秋眉心探去。谁知,郎千秋却是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虽然郎千秋面上神色仍然有些犹疑,似是发现了一件事,又不能确定,但他眼里已有火焰在燃烧。谢怜感觉到一阵愤怒的颤抖从他的手臂传到了自己的手臂。
这下,四周的神官们都觉察情况异常了,低声交头接耳起来。师青玄和慕情都站起了身,风信道:“泰华殿下,你这是做什么?”
郎千秋终于开口了。他只说了两个字,却听得谢怜一颗心直沉到底。
他咬牙道:“……国师?”
谢怜瞳孔微微收缩。
围观的神官们有的懵里懵懂,四下悄声问“什么国师?国师是谁?”有的心思细密,立即理了出来。
郎千秋是永安国的太子,与他同代的永安国国师,便是妖道双师中的另一位,芳心国师,没有人知道这人是什么身份什么来历。而此刻,郎千秋抓着谢怜,喊他“国师”,这岂非是在说……谢怜便是那位祸国妖道——芳心国师?!
可是,谢怜乃是仙乐国的太子,仙乐国便是被永安国所灭,他又怎么会去做永安国的国师?
泰华殿下在上天庭中是出了名的开朗和乐,一贯没有心机,也从不为难人,更从没有露出过这样的神色,似悲似愤,似仇似恨。
郎千秋死死抓着谢怜,胸口急剧起伏,勉强才道:“你……我分明亲手杀的你,亲手封你入棺,你……国师,你真是神通广大啊!”
不得了了,今天怕是要发生大事了!
这黑衣男子低头靠在道路尽头的石壁上,一张脸惨白如纸,黑发蓬乱,但那一头乱发中的双眼却是湛然有神,仿佛两道燃烧的寒冰。虽然盘足而坐, 空气中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却说明了他当真伤得极重, 分明是被关押在此处的。他方才那句“无可奉告”, 大概是把他们当做了前来拷问的人。
师青玄看清了这男子的脸,道:“是你!”
那男子似是也没料到来人, 顿了片刻, 仿佛也想说一句“是你”,但终是忍住了。谢怜收起了暗中蓄力的若邪, 道:“原来你们二位认识的?”
几经波折终于在此处找到了人, 师青玄面露欣慰之色,正要答话, 谁知那男子斩钉截铁地道:“不认识。”
师青玄闻言大怒,用折扇指他道:“认识我是什么很丢脸的事吗?你这么说真不够意思啊明兄, 我可是你最好的朋友!”
那男子断然拒绝道:“我没有会穿成这样到处乱跑的朋友。”
“……”
师青玄还穿着那身破破烂烂的紫色纱衣,当真是……不堪入目。谢怜听了直想笑, 心想原来真的会有人用“某人最好的朋友”来定义自己, 这大概也是师青玄这个人的特色了。再一想,“明兄”?依稀记得,五师之中, 那位地师的名字就叫做明仪,于是谢怜道:“莫非这位就是地师大人?”
师青玄道:“就是他了。你也见过的。”
谢怜打量明仪,道:“我见过吗?”他似乎并不记得这么一号人物。师青玄道:“见过的。”
明仪却道:“没见过。”
师青玄嘿道:“明明就见过的!上次在半月关,你们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
“……”
看着明仪由惨白转为铁青的脸色,谢怜终于记起来了。上次半月关一见,师青玄身边不是还有一个黑衣女郎吗!
当时花城便对他说,这位不是水师,但也肯定是风水雨地|雷五师之一。果然,师青玄不光热衷于自己化女相,还热衷于拖别人和他一起化女相。难怪当时那黑衣女郎脸色极差,仿佛嫌恶。想起这次进入鬼市之前师青玄也是百般怂恿他“同乐”,谢怜心道好险好险,幸好把持住了。他道:“地师大人,火龙啸天是你发来求救的?”
明仪道:“是我。”
找对人了。谢怜一点头,道:“地师大人恐怕伤势不轻,赶紧撤离,有话之后再说。”
师青玄二话不说,蹲下来把明仪背了,道:“那行,走吧!”
三人顺原路返回,师青玄边走边道:“我说明兄,你不是说你很能打的吗,咱们在半月关那儿分开的时候还见你好好的,短短几天怎么给打成这样了?你是怎么惹到血雨探花的?”
他语气中还有一点幸灾乐祸,谢怜心道:“嗯,这种不怕被揍的说话方式,果然是好朋友。”明仪却似乎受不了再听到师青玄说话了,三个字迸出,道:“你闭嘴!”
但这个问题谢怜也想知道,换了个方式问道:“地师大人,花城为何要为难你?”
明仪倒是没叫他闭嘴,但也没答话。谢怜侧首一看,他竟是已闭上了双眼。想来是受困地下拷问数日,伤势颇重,突见救兵心下宽慰,终于可以休息一刻了。反正不急于一时,便也不叫醒他。三人奔上台阶,谢怜摸出骰子又是一丢。黑暗中不知丢出了几点,只听面前“喀”的一声轻响,拉开了一条缝,光亮从这条缝里透出。谢怜推门,心中正想着:“不知赶不赶得上把郎萤也带走?”岂料他一脚踩出,却是踩了个空。
这一脚踩空,谢怜立即道:“别出来!”
他空中翻了个翻,落在一个硬硬的什么东西上。正松了口气心想幸好不是落到什么刀山火海上,再一抬头,却觉得刀山火海可能还好一点。只见花城那张俊美异常的脸就在咫尺之处,挑着一边眉,正在看着他。
这一次,石门打开,一脚踏空,他竟是直接掉到了花城身上!
他们的落地之处,竟然是那间兵器库。此刻,花城就坐在这兵器库的正座上,不紧不慢地擦拭着弯刀厄命。即便突然有人从天而降落到他腿上,他也只是将手挪开,停住了擦拭的动作,并不如何吃惊,淡定地望着谢怜,似乎在等他给一个解释。谢怜当然给不出解释,只能趴在他腿上,硬着头皮与他对视。忽然,他眼角瞟到一旁有人,转头一看,那人竟是郎萤。
那绷带少年正坐在地上,十分惶恐,甚至双手抱头,瞪着这边两人。郎萤为什么也在这里?看样子,花城似乎正在审问他什么。再一转眼,谢怜瞥见上方师青玄一只白色的靴子踏出了一半。情急之下,他抓住花城双肩,道:“得罪了!”
说完,便将花城一扑扑倒。
他这一扑,把花城扑出了一丈之远,还就地打了几个滚,滚完之后猛地起身,师青玄已背着明仪跳了下来,安然落地,正落在花城原先坐着的地方。谢怜再硬着头皮转过脸,花城还是在看着他,并无表示,只是一边眉挑得更高了。
谢怜立即一跃而起,倒退数尺,边退边道:“抱歉,抱歉。”
郎萤望着花城,仿佛极是害怕,扑到谢怜身后躲着。谢怜护住他道:“三郎,容我解释一下。”
花城道:“嗯,我在等。”
师青玄道:“等等,反了吧?应该他给你解释才对,此次神官失踪之事全系他所为,太子殿下小心啊!”
这真是谢怜最不愿面对的局面了。他凝视着花城,道:“三郎,不知地师大人究竟与你有何误会,不如我们心平气和计较一番。”
最好的情况,莫过于花城现在放他们安然离去。地师虽受了伤,但终归性命没有大碍,也并未缺胳膊少腿,若就此罢手,还不至于激化事态。若是花城此刻放行了,回天庭复命时,便是豁出了这张脸,谢怜也想试着求君吾网开一面。
谁知,花城却道:“地师?什么地师?”
顿了顿,道:“哦,你是说风师身上背的那个吗?那不过是我手下一个不成器的下属罢了。”
闻言,谢怜与师青玄皆是一怔。师青玄道:“这分明就是我上天庭的神官,你为何强行指鹿为马?”
花城笑道:“那么,不知你们上天庭尊贵的神官,究竟是为何要隐瞒身份,纡尊降贵,到我这里来做一名鬼使啊?”
顺着厄命的弧度,拭出一弯银月,花城又道:“如果那位真是地师,那可当真是好耐性,一演就是十年。这十年里,我虽偶尔觉得他不对劲,但一直没有证据。若非去半月关走了一趟撞上他和风师同行,我还真没有十足的把握。”
刹那间,谢怜心念电转。
原来如此!
原来,地师失踪受困,归根结底,是因为他从十年之前便隐瞒真实身份,在花城手下做了一名鬼使!
——说难听点,便是卧底了。花城虽偶尔觉得这名下属蹊跷,但因为没有证据,便还是将他留下观察。而就在前不久,地师的卧底身份,被花城拆穿了。
数日前半月关一行,花城看到了和风师一起出行的地师。
虽然当时地师受风师怂恿,化了女相,但花城还是看穿了这张假皮,发现这名黑衣女郎正是他怀疑的那名鬼使,将其身份锁定为五师之一。
半月关之事了结后,花城离开了菩荠观,恐怕正是要去找他算账。大概就是在被花城追杀的途中,万分危急之下,明仪施放了求救之法。然后,君吾才找到谢怜,让他来走这一趟。
天界的神官不好好在上天庭办事,却乔装潜伏于鬼界数十年,这可真是丑闻一桩。这些勾心斗角且不论,但若留明仪在这里继续受关押拷打,真打死了,天上地下这梁子可就结大了,到时候局势岂非愈加混乱?至那一日,谁也不可能独善其身。思前想后,谢怜只能道:“我明白了。此事之过在我们。但是,三郎,还是望你今日能网开一面。”
花城凝视着他,片刻,淡声道:“殿下,其实,有些事,你还是不要牵涉太多为好。”
突然,一旁师青玄道:“风来!”
他扇子一出,兵器库里登时呜呜起了一阵狂风。四面架子上的众多兵器隐隐震颤,嗡鸣不止。谢怜道:“风师大人?我们还没动手呢?”
师青玄道:“我看啊你们是谁都不会主动出手的,不如我来做这个恶人吧。风风风风风风风来!”
“咔咔”一阵巨响,谢怜感觉头顶落下簌簌灰尘,抬头一看,竟是屋顶被风顶起了一边,撬起了一道巨缝。
兵器库没有门窗,师青玄意不在攻击,竟是想直接撬开屋顶飞出去!
狂风之中,花城黑发与红衣也是迎风翻飞,他人却不动,笑道:“你有扇,巧得很,我也有。”
说着,随手从一旁兵器格里取下一把扇子。那扇子小巧精致,扇骨扇面均是以纯金打造,色泽美而沉静,花城将它在手中转了几转,一展,莞尔不语,杀气之中无端一派风雅。翻手一扇,一道劲风挟着数点银光袭来。三人一避,只听得一阵疾风骤雨般的“咚咚”之声,回头一看,竟是有一排又一排金箔钉在地上。这金箔片片纤细,钉入地面寸许,可见其锋芒之锐,力道之狠。
这兵器库里每一件兵器都是法宝,随手拿一把杀伤力都这么强!
花城再一翻手,又是一阵金粉狂风。师青玄扇出的风力强劲,然而越是强劲,情况就越是危险。这兵器库不过一座大殿,面积有限,风师扇带起的劲风有一部分会反弹回来在室内乱蹿,成百上千片金箔便这么被风带得绕着他们狂舞乱飞。谢怜担心金箔伤人,护住了郎萤,道:“风师大人,你先停一停!”
那些金箔已有好几次擦着师青玄和明仪飞过,师青玄也想停,然而,那屋顶被他驱风顶起,露出了一条缝,此时若停下,屋顶放下,前功尽弃。正在此时,那些围绕着他们乱舞的金箔忽然向齐齐上方飞去,只听“叮叮当当”一阵,一人打破屋顶,伴随着阵阵碎木落石,从上方跃了下来。
甫一落地,那人朗声道:“风师大人对不住了,我还是没办法待着不动!”
师青玄大喜,道:“千秋这次来得正好!”
这青年肩上扛着一柄重剑,剑刃足有成年男子一掌之宽,正是郎千秋。他那柄重剑金灿灿的,定睛细看,却并非是一把黄金剑,只是因为剑身吸住了那些锋利轻薄的金箔,如此密密麻麻地贴了一层,显得这把巨剑仿佛是以黄金打造的。
郎千秋这一把重剑锻造所用的铁稀奇得很,取自磁山之心,有一奇能,能吸金属。只要法器中蕴含的法力不超出一定界限,他握住剑柄,心念发动,便可将旁人的金属法器尽数吸附,并且熔化吸收。果然,不多时,那一层金箔便被这把重剑尽数吸了进去,那层金色消失无踪。见状,花城哈哈笑了起来,收了金箔扇,随手丢到后面,道:“天界神官居然这般穷酸没眼界,见了黄金便不肯撒手?”
若这话是说谢怜,他只会假装没听到。但他说的是郎千秋,他一个皇室贵族,一生视金钱财宝如粪土,听敌人这般揶揄,即使明知是恶意激他也十分生气,重剑举起,便向花城劈去。花城弯刀在手,单手挽了几个银花,从容不迫地挺刀迎击。
郎千秋这一劈,拼了十足的力道。他初生牛犊不怕虎,可谢怜却早把双方实力差距看得分明。他这一剑若是当真劈下去了,必死无疑!
纵使是不用剑的师青玄看不出具体差距,却也肉跳心惊,喝道:“千秋,别硬接!!!”
可是,箭在弦上,千钧一发,又如何能是一喝可止的?
谁知,就在一刀一剑即将相接时,一团耀眼至极的白光在兵器库内爆炸开来。
那道白光极为庞大,几乎笼罩了整个兵器库,所有人的视线都短暂失灵了。所见者唯有一片炫目的白色。谢怜却因早有准备,勉强能见,右手凝聚了所有从师青玄那里借来的法力,化为火焰,朝一个方向打了出去!
兵器库的一处空角落登时雄雄燃烧了起来。紧接着,谢怜甩出若邪,将自己、师青玄、明仪、郎千秋、郎萤绑在一起,喝道:“风师大人,起风上行!”
师青玄虽然还睁不开眼,却依言而行,扇子上抬,猛力一挥,一道龙卷狂风平地而起,终于将那一直摇摇欲坠的屋顶冲破!
若邪捆着一行五人,直直地飞上了天。在半空中,数人终于恢复了视力,师青玄见下方数丈处有火光冲天,浓烟滚滚,竟是那兵器库起了火,他怕花城再追上来,反手就是一扇。这下可是真正的“煽风点火”了,那狂风带得火势瞬间大涨,火苗蹿到了别的屋子,大半个极乐坊都烧成了红通通的一片!
谢怜好容易才抓住了拼命摇扇的师青玄,道:“风师大人不要扇了!再扇要烧光了!”
师青玄被他一抓,道:“好好好不扇了不扇了,太子殿下你放开我!你手劲太大了!”
风师收了风,谢怜才放开他,向下望去。在这一片红焰之中,谢怜还是看到了那个赤红的身影。飞得太高,看不真切,但他直觉,此时此刻,花城就站在那里,正抬头望他。
他没有追上来,也没有去扑灭火焰,只是站在那里,任熊熊烈火肆虐。
极乐坊外的鬼市大街上尖叫四起,群鬼蹿逃。谢怜感到一阵呼吸困难,声音都哑了,喃喃道:“我……只是想稍微起一点火,稍微拖一下的,怎么会变成这样……”
想起前不久,花城靠在那兵器库的大门边,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着要把这座兵器库和里面所有的兵器都送给他,现在却都落入一片火海。诚然许多法宝真金不怕火炼,但也有许多法宝天生有忌讳沾不得火光,如此一来,只怕要被烧成灰烬了。而且万万没想到那火一下子便烧得这么猛,还烧到了整个极乐坊。
就算花城不认为这里是“家”,但那也是他的居所啊!
看他如此崩溃,师青玄也不好意思了,道:“呃……对不住了太子殿下!我也没想太多,只想着快点跑了,这事儿是我不对,本来的确只有一点小火的……要是血雨探花下次找你赔他,你就推我头上好了。放心,多少我都赔!怕什么都不怕没钱!”
这哪里是赔不赔钱的问题,谢怜闭上了眼,说不出话来。而师青玄拍拍他肩,忽觉手头湿濡一片,还有一阵异常刺鼻的血腥味,回头一看,大惊失色:“太子殿下,你手怎么了!”
谢怜右手之上,竟然满是鲜血。他整条手臂都被这血染透了,那一阵颤抖已经无法以“微微”冠之。但他双手还是牢牢地扯着那道白绫,令众人不至在狂风中被吹散。师青玄道:“你这是怎么回事?!”
谢怜回了一点神,勉强找回了镇定,摇头道:“没事……一点小伤,上去就好。”
师青玄想起来了,道:“方才那白光是你?太子殿下,你把他们两个分开了?”
谢怜道:“我毕竟是个用剑的。”
师青玄猜得不错。方才,就在花城和郎千秋一刀一剑即将相接的前一刻,谢怜闪身上了前。
他从一旁的兵器架上随手取了一把剑,探入这一刀一剑之间,一共出了两招。
第一招,先将郎千秋重剑击回,第二招,再将弯刀厄命挡下。
这两招的力道,非但强,并且都控制在了一个极其微妙的程度,是以这一刀一剑虽然都被谢怜挡了下来,却没有反弹攻击者本人。
因为,谢怜夹在中间,已用那一把剑,和他的一条手臂,将这两道攻击都尽数承受了。
郎千秋那把重剑倒也还好,花城的刀风,才是真正的势不可挡。谢怜随手抽出的那剑既然被花城收藏在兵器库,自然也是一柄宝刃,所以兵刃相接,爆出了那阵巨大的白光。
这么两招接下来,第一击对郎千秋的重剑,谢怜这把剑被击出了裂缝;第二击对弯刀厄命,直接粉身碎骨了。
所有的动作都完成在电光石火之间,快到了眼不能见的地步。师青玄见了他这右手的惨状,觉得这条手臂只怕是已经血肉模糊,道:“太子殿下你也……太生猛了,居然敢用单手接这两下!”
花冠武神,一手仗剑,一手执花。他原先只记住执花了,却忘记了,谢怜飞升,是因为仗剑。
再想想方才的千钧一发,师青玄心有余悸道:“幸好太子殿下来了这么两下,不然千秋可不知要给血雨探花斩成几截了。”
奇怪的是,一旁的郎千秋虽然看上去完好无恙,却是神色怔忡,似乎魂儿都飞了,师青玄道:“千秋?千秋?你怎么了?醒醒?怎么回事,眼睛被那光闪瞎了现在还没恢复???”
一行人乘着这一阵风,终于飞上了仙京。连拖带背,冲过飞升门,径直奔向神武殿。郎萤不能入殿,被谢怜随手安置在一旁的偏殿内。眼下无人在值,他便在通灵阵内喊道:“请问有哪位仙僚在!麻烦各位赶紧到神武殿来!事态紧急,这里有一位神官受伤了!”
他这边喊着,那边师青玄打个响指,总算换回了那身白道袍,挥手便是十万功德散了出去,道:“是两位神官!”
谢怜忙道:“风师大人不要激动,好好说话,不要散功德。大家听到自然会来的。”
师青玄却道:“不,太子殿下,你要知道,散功德比好好说话快一百倍!”
不多时,一个声音远远地道:“谁受伤了?”
那声音说“谁”时,还在远处,说到最后一字,人却已现身,正是风信。他进入殿来,望到谢怜,又望到郎千秋,神色一滞。谢怜道:“我无碍。地师大人恐怕受伤不轻。”
沉默片刻,风信道:“你右手怎么了?”
这时,又一个声音道:“受伤又如何,上天庭这么多位神官,哪次出巡是不挂彩的。”
这声音斯文已极,温温柔柔的,话语却不怎么动听,自然是慕情了。他迈入神武殿,也是先看谢怜,再看郎千秋。但他神色与风信截然不同,却是微微一挑眉,有点儿像是要看好戏的样子。见风信去看谢怜的手臂了,他俯身去查看明仪,道:“这位便是地师大人了?”
期间,陆陆续续来了许多其他的神官。地师仪一贯神龙见首不见尾,在场数位差不多都是头一回见他,免不了要一个劲儿地猛看。众人皆是稀里糊涂,不知为何忽然召集他们来此,但领了风师的功德,少不得要过来看看。谢怜对风信道:“多谢。不过没事,放着自己就会好的。”
风信也不多说了,道:“你自己注意。”
谢怜又低声道了谢,一转身,见郎千秋怔怔地望着这边,问道:“泰华殿下,你怎么了?”
风信也觉察郎千秋神色不对劲,道:“泰华殿下是不是也有哪里受伤了?”
谢怜道:“应该没有吧。我看看。”说着伸出一手,向郎千秋眉心探去。谁知,郎千秋却是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虽然郎千秋面上神色仍然有些犹疑,似是发现了一件事,又不能确定,但他眼里已有火焰在燃烧。谢怜感觉到一阵愤怒的颤抖从他的手臂传到了自己的手臂。
这下,四周的神官们都觉察情况异常了,低声交头接耳起来。师青玄和慕情都站起了身,风信道:“泰华殿下,你这是做什么?”
郎千秋终于开口了。他只说了两个字,却听得谢怜一颗心直沉到底。
他咬牙道:“……国师?”
谢怜瞳孔微微收缩。
围观的神官们有的懵里懵懂,四下悄声问“什么国师?国师是谁?”有的心思细密,立即理了出来。
郎千秋是永安国的太子,与他同代的永安国国师,便是妖道双师中的另一位,芳心国师,没有人知道这人是什么身份什么来历。而此刻,郎千秋抓着谢怜,喊他“国师”,这岂非是在说……谢怜便是那位祸国妖道——芳心国师?!
可是,谢怜乃是仙乐国的太子,仙乐国便是被永安国所灭,他又怎么会去做永安国的国师?
泰华殿下在上天庭中是出了名的开朗和乐,一贯没有心机,也从不为难人,更从没有露出过这样的神色,似悲似愤,似仇似恨。
郎千秋死死抓着谢怜,胸口急剧起伏,勉强才道:“你……我分明亲手杀的你,亲手封你入棺,你……国师,你真是神通广大啊!”
不得了了,今天怕是要发生大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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