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录
- 61 61|遗红珠无意惹红眼 2
- 62 62|遗红珠无意惹红眼 3
- 63 63|遗红珠无意惹红眼 4
- 64 64|遗红珠无意惹红眼 5
- 65 65|遗红珠无意惹红眼 6
- 66 66|人上为人人下为人
- 67 67|人上为人人下为人 2
- 68 68|人上为人人下为人 3
- 69 69|捞仙钱莽将遇太子
- 70 70|金像倒莽将埋苦儿
- 71 71|天上神袖手人间事
- 72 72|世中逢尔雨中逢花
- 73 73|世中逢尔雨中逢花 2
- 74 74|雨难求雨师借雨笠
- 75 75|闭城门永安绝生机
- 76 76|闭城门永安绝生机 2
- 77 77|仙乐乱太子返人间
- 78 78|平永安太子上战场
- 79 79|背子坡太子陷魔巢
- 80 80|温柔乡苦欲守金身
- 81 81|温柔乡苦欲守金身 2
- 82 82|温柔乡苦欲守金身 3
- 83 83|温柔乡苦欲守金身 4
- 84 84|人面疫出土不幽林
- 85 85|人面疫出土不幽林 2
- 86 86|人面疫出土不幽林 3
- 87 87|镀金身鼎力挽天颓
- 88 88|永志不忘永志不忘
- 89 89|观月夕斗灯中秋宴
- 90 90|观月夕斗灯中秋宴 2
- 91 91|千灯观长明漫漫夜
- 92 92|千灯观长明漫漫夜 2
- 93 93|怀鬼胎平地再起波
- 94 94|怀鬼胎平地再起波 2
- 95 95|方寸乱莫道芳心乱
- 96 96|方寸乱莫道芳心乱 2
- 97 97|白夜题书红袖添香
- 98 98|施怪计开门盗鬼胎
- 99 99|施怪计开门盗鬼胎 2
- 100 100|乱对簿啼笑皆不当
- 101 101|争喜功厄命斗若邪
- 102 102|贤太子羹迎不速客
- 103 103|白话仙人喜宴哭丧
- 104 104|白话仙人喜宴哭丧 2
- 105 105|三神一鬼不见真仙
- 106 106|三神一鬼不见真仙 2
- 107 107|四鬼神闻说血社火
- 108 108|风水庙夜话辨真假
- 109 109|风水庙夜话辨真假 2
- 110 110|斗真仙太子替风师
- 111 111|斗真仙太子替风师 2
- 112 112|开门揖鬼画地为牢
- 113 113|笑戏言乱我亦乱卿
- 114 114|笑戏言乱我亦乱卿 2
- 115 115|人行于隧剑悬于顶
- 116 116|一夕寒露偷梁换柱
- 117 117|神提神不如鬼吃鬼
- 118 118|渡天劫东海起大浪
- 119 119|船行鬼域入水即沉
- 120 120|合灵柩棺舟出鬼海
- 121 121|合灵柩棺舟出鬼海 2
- 122 122|幽冥水府黑衣白骨
- 123 123|幽冥水府黑衣白骨 2
- 124 124|了死结水师斗玄鬼
- 125 125|了死结水师斗玄鬼 2
- 126 126|题离思心躁乱墨痕
- 127 127|铜炉山重开万鬼躁
- 128 128|痴心子血化锦衣仙
- 129 129|痴心子血化锦衣仙 2
- 130 130|两分颜色大开染坊
- 131 131|两分颜色大开染坊 2
- 132 132|九十九鬼衣险中藏
- 133 133|知鬼王偏爱戏鬼王
- 134 134|知鬼王偏爱戏鬼王 2
- 135 135|我菩荠观为之绝倒
- 136 136|我菩荠观为之绝倒 2
- 137 137|荒山岭大闹黑心店
- 138 138|荒山岭大闹黑心店 2
- 139 139|荒山岭大闹黑心店 3
- 140 140|尖牙利齿吞风碎箭
- 141 141|路与我孰为定夺者
- 142 142|路与我孰为定夺者 2
- 143 143|铜炉开山万鬼来朝
- 144 144|铜炉开山万鬼来朝 2
- 145 145|铜炉开山万鬼来朝 3
- 146 146|明将军可悔折恨剑
- 147 147|明将军可悔折恨剑 2
- 148 148|明将军可悔折恨剑 3
- 149 149|左右慌不择东西路
- 150 150|左右慌不择东西路 2
- 151 151|左右慌不择东西路 3
- 152 152|四天王暗黑墙中藏
- 153 153|何不须黎何不敬文
- 154 154|何不须黎何不敬文 2
- 155 155|山高路远狭路不通
- 156 156|山高路远狭路不通 2
- 157 157|山高路远狭路不通 3
- 158 158|生同穴入土不为安
- 159 159|本玉质哪甘作抛砖
- 160 160|本玉质哪甘作抛砖 2
- 161 161|本玉质哪甘作抛砖 3
- 162 162|本玉质哪甘作抛砖 4
- 163 163|迷国师迷语迷人心
- 164 164|迷国师迷语迷人心 2
- 165 165|荧惑守心圣人出世
- 166 166|荧惑守心圣人出世 2
- 167 167|醋鬼王三问何所依
- 168 168|鬼火罩顶锁命口令
- 169 169|鬼火罩顶锁命口令 2
- 170 170|怨女鬼妒火烧情心
- 171 171|末公主自刎宫门前
- 172 172|骑黑牛飞蹄登铜炉
- 173 173|万神窟万神真容藏
- 174 174|万神窟万神真容藏 2
- 175 175|万神窟万神真容现
- 176 176|万神窟万神真容现 2
- 177 177|万神窟万神真容现 3
- 178 178|万神窟万神真容现 4
- 179 179|万神窟万神真容现 5
- 180 180|合铜炉必有一绝出
- 181 181|花灯夜一钱买孤魂
- 182 182|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 183 183|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2
- 184 184|拦山路太子打败劫
- 185 185|三十三神官争福地
- 186 186|三十三神官争福地 2
- 187 187|冷白鬼温语惑迷童
- 188 188|冷白鬼温语惑迷童 2
- 189 189|冷白鬼温语惑迷童 3
- 190 190|百剑穿心厉鬼成形
- 191 191|无悲喜白衣祸此世
- 192 192|白衣鬼点将黑武者
- 193 193|白衣鬼点将黑武者 2
- 194 194|无名鬼供奉无名花
- 195 195|无名鬼供奉无名花 2
- 196 196|渊中人得一雨中笠
- 197 197|渊中人得一雨中笠 2
- 198 198|渊中人得一雨中笠 3
- 199 199|立天地神人破铜炉
- 200 200|立天地神人破铜炉 2
- 201 201|立天地神人破铜炉 3
- 202 202|四武神化剑执掌中
- 203 203|白帝君评断谜国师
- 204 204|寻五百人羁会故友
- 205 205|寻五百人羁会故友 2
- 206 206|淡两语鬼王激斗志
- 207 207|求情昵鬼王假作嗔
- 208 208|妖魔入镜无所遁形
- 209 209|乱仙京诡波撼天庭
- 210 210|乱仙京诡波撼天庭 2
- 211 211|分岔路魂惊仙京底
- 212 212|不能尽善问心有憾
- 213 213|破僵局及时送好礼
- 214 214|破僵局及时送好礼 2
- 215 215|道不可偏教等同可
- 216 216|上身不易脱身更难
- 217 217|百年水深千年火热
- 218 218|百年水深千年火热 2
- 219 219|百年水深千年火热 3
- 220 220|白帝君暗设送命题
- 221 221|会鬼王太子殿中藏
- 222 222|会鬼王太子殿中藏 2
- 223 223|银蝶萦绕明灯护身
- 224 224|翻天地空斗火魔城
- 225 225|翻天地空斗火魔城 2
- 226 226|燃业火鬼神降皇城
- 227 227|燃业火鬼神降皇城 2
- 228 228|燃业火鬼神降皇城 3
- 229 229|玲珑骰一点定心惊
- 230 230|玲珑骰一点定心惊 2
- 231 231|玲珑骰一点定心惊 3
- 232 232|玲珑骰一点定心惊 4
- 233 233|百丈高崖千倾炎瀑
- 234 234|百丈高崖千倾炎瀑 2
- 235 235|通天桥三傻还复昔
- 236 236|血探花恶斗白无相
- 237 237|血探花恶斗白无相 2
- 238 238|血探花恶斗白无相 3
- 239 239|破白甲奇法断咒枷
- 240 240|笑吟吟依稀淡红衣
- 241 241|笑吟吟渐渐淡红衣 2
- 242 242|太苍顶千般尘埃定
- 243 243|君怜花兮我怜君兮
- 244 244|天官赐福百无禁忌
- 245 245|花灯谜,元宵夜
- 246 246|太子殿下的奇妙记忆漂流
- 247 247|太子殿下的奇妙记忆漂流 2
- 248 248|太子殿下的奇妙记忆漂流 3
- 249 249|太子殿下的奇妙记忆漂流 4
- 250 250|鬼王的床边故事
- 251 251|哎呀!万神窟
- 252 252|鬼王的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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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天上神袖手人间事
71|天上神袖手人间事
太苍山, 太子峰。
至此时辰, 山上游客不可再逗留,已尽数被请出山门,离开皇极观。仙乐宫内诵经声阵阵,千余名道人正在做晚课,四位国师则在那尊高达五丈的金像脚边主持道事。
太子殿内, 两侧都是从地面排列到天花的祈福明灯。谢怜从天而降, 轻飘飘地落到神台之上, 恰好端坐在他神像之前。
他一挥手,平地起了一阵清风, 无数灯盏缓缓旋转了起来。灯火迷离, 众道人纷纷抬头,啧啧称奇, 隐隐有私语流动。国师原本磕着双眼在椅子上瘫坐, 忽然睁开,道:“今天就到此为止了。都回去吧。”
众道人起身, 退了出去。其余三位副国师虽然看不见谢怜真身,但也猜出有什么东西降临了, 一并退了出去,关上了神殿大门。那高门一合拢, 谢怜便迫不及待地开口了。他道:“国师, 您知道永安大旱的事儿吗?父皇那边似乎没什么动静,是不是朝中出什么事了?还是他不清楚具体情况?”
神官不可在凡人面前私自显灵,只有一种情况例外。那便是在国师、掌教等高位修道之人面前。此等道行高深之士, 乃是神官在凡间的代言者,所以,谢怜可以直接与国师对话。那“太子殿内不可跪拜”的规矩,就是谢怜借国师之口传达下去的。
他本以为是有何特殊情况,导致国主无暇分身处理永安灾情,迫不得已,或者国主并不知道已经严重到了死人的地步,谁知,国师却道:“国主陛下尚算安好,没出什么大事,对永安灾情也知道的很清楚。”
谢怜一怔,道:“那为什么父皇每次来皇极观,我都没听到他为永安祈福?怎会连提也不提一句?”
他虽与父亲常年不和,但也清楚,国主并非昏庸之君。虽然自负贵为天子,重于尊卑,却不至于对灾民漠不关心。国师道:“这不关国主陛下的事,是我建议,让他和皇后在祈福的时候不提永安的。”
“……”
谢怜道:“为什么?”
国师道:“因为没用。”
谢怜愕然:“什么叫没用?”
顿了顿,他脑子转过弯来,道:“您是说,因为我是武神,并不能管旱灾,所以跟我提没用吗?可您是不是忘了,我非但是武神,我还是仙乐太子。我的国民如今深陷于水深火热之中,我又如何能坐视不理?”思忖片刻,他道,“现今当务之急,乃是救治永安灾民。劳烦您代我向父王进言,不要再修什么神庙神殿了,全国上下的太子殿已经太多了,我并不需要。还有那些黄金像,可以尽数熔了,拨款赈灾。西边永安大旱缺水,那便挖一条河,引东边的水过去,灌溉庄稼,滋养土地……”
他一边说着,国师一边摇头,喃喃道:“太早了。太早了。”
谢怜不解道:“您说什么太早了?”
国师道:“为什么我说你不该飞升太早,你现在懂了吗?因为你的国民都还没死绝。”
“……”谢怜双眼睁大,沉声怒道:“国师!您……您这说的是什么话?什么叫……什么叫我的国民都还没死绝?!”
国师道:“你已经是神,可你总不能忘自己做凡人时的身份,藕断丝连不与凡尘两清。但你身在其中,却又无能为力,最后只有一塌糊涂。”
谢怜坐在神台上,国师站在神台下,分明是谢怜俯视着他,可国师说这话时,却仿佛他才是高高在上的那一个。谢怜道:“怎么可能无能为力?只要去做,就会有回报。能救一点儿是一点儿,哪怕只是救回来一个人,也比不闻不问要好。如果您不愿代我向父皇传达,那么我自己去找他。”
谢怜霍然起身,国师一把抓住他衣袂,喝道:“回来!你知道为什么神官不能随意在凡人面前显灵吗?千百年来定下的规矩,自然有他的道理,别做傻事!”
谢怜猛地回头,道:“那我能做什么?这也不能、那也不能,国师,现在我的土地上,很多人就要死了!神难道不就是因为能拯救苍生所以才称之为神吗?如果我这个时候都不能出现,那什么时候才能出现?!那我飞升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国师抓着他,叹息道:“太子殿下,唉,太子殿下。你知道,我看到了什么吗?”
平心静气,须臾,谢怜又坐了下来,道:“请说。”
国师凝视着他,道:“我看到了你的未来,一片漆黑。”
谢怜目不斜视地道:“您可能看错了。我只爱穿白的。”
国师道:“我怕你拯救不了你的国民,反而被你的国民拉下神坛。”
谢怜道:“我的国民不是那样的,他们能分清大是大非。如果我不能拯救他们,我呆在神坛上本身就没有意义。”
半晌,国师叹道:“你父皇做的虽然不能说是对的,但也不能说是错的。你说要拨款赈灾,其实你父皇不是没有拨过,你可以看一下效果如何。你说要挖河引水,你自己看看那条河,看看能不能行吧。”
谢怜颔首,道:“明白了。多谢国师。”
离开太苍山后,他一路西行,来到仙乐国的永安城。
二十年来,谢怜从未觉得太阳是如此的酷热、致命。踏上这片土地的第一步,他便觉燥|热难忍,空气里的事物都似乎扭曲了。烈日当空,大地皲裂成一片片破碎的土块,苍老而可怖。路边有一条深沟,似乎本来是一条河道,却因干旱见了底,黑色的河床散发出异样的腥臭。走了许久许久,他居然都没有看到一块田地。也许有,但是,一定已经看不出来那原本是一块田地了。
谢怜边走边四下张望,干热的风吹得他长发凌乱不堪,他却全然没有心思整理。这时,忽听一人在身后叫道:“殿下!”
谢怜一回头,见两个黑衣身影匆匆奔来,正是风信和慕情。谢怜直截了当地道:“有没有什么情报?”
风信抖了抖胸前衣物扇风,道:“有。这一两年整个西边都缺水,今年爆发了。永安这里最严重,河干了,雨不下,种不了地。有钱的人家好点,只要有钱,也能从远处弄来水和吃的。不过,大多数有钱人早就举家迁往东边了。剩下的要么穷,要么跑不动。”
谢怜凝眉道:“国师说我父皇并不是什么都没做,也下令赈灾了,为何还是这样严重?”
慕情冷声道:“拨十成,下一层,剥一层。剥到最后,半点不剩。自然还是这么严重。照我看,与其白送下去喂蛀虫,不如不拨。”
屏息片刻,谢怜强抑着怒火道:“我要叫那些蛀虫都原封不动地把吃下去的吐出来。”
慕情却提醒道:“殿下,你又忘了,这个不是你该管的。神官不能插手凡间是非的。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国主陛下是专门管人间事的,这是他的职责,他都管不过来,你还身负无数信徒的祈愿,如何能应付?你这也想管,那也想管,到最后会徒惹一身腥。况且,这也只是治标不治本。”
风信以手遮阳,道:“要治本,还是得有水吧。要不然,殿下让国师转告国主陛下,把东边的水调到西边来匀一匀?”
谢怜摇了摇头,道:“我方才和国师说过这个主意。”
风信道:“国师怎么说?”
“……”谢怜噎了一下,道,“大概就是说不行吧。不过,我现在发现,的确不大可行。要调水,就要先挖河。然而,挖河就要征民劳作,也不知需要多少年,而且劳民伤财,耗不起了。”
风信点头,道:“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沉吟片刻,谢怜道:“不过,如果凡人的路子解决不了,说不定可以试试天界的路子。听说前些年雨师换届,飞升了一位新雨师,人很孤僻,我看看能不能登门拜访,求问可否以降雨的形式,东水西引。”
打自谢怜飞升后,除了去见了君吾,并没有主动拜访过任何神官,也没有和哪位刻意拉近过关系,在通灵阵里都一视同仁。他要去拜访哪位神官,那真是很稀奇的事。慕情却道:“不行。”
谢怜转头,道:“如何?”
慕情道:“殿下,方才我仔仔细细都查过了,其实,这两年,不是永安或者西边缺水,而是整个仙乐国都缺水。只是仙乐东靠海、临湖、穿河,不太明显,所以目前还不成灾。但整体的水量和雨量,都是比以往少了一大截的。”
谢怜睁大了眼,慕情接着道:“如果真的挖了一条河,或者以降雨之法,把东边的水挪到了西边,那么,永安这边大概的确可以缓解一下,但也救不了彻底,只能说给他们吊了一口气续命。而与此同时,仙乐之东就会有极大的可能,出现旱灾。”
谢怜一颗心紧绷了起来,道:“而仙乐的繁华地带和绝大多数人口都聚集在东,是西方的三倍不止,尤其是皇城。一旦在这边出现旱情……”
风信也立即反应了过来:“后果肯定比永安更严重,死的人要更多!”
慕情点了点头,神色凝重道:“由此引发的动|乱,也会更大。”
深吸了一口气,谢怜道:“所以,这就是国师说,我父皇做的未定对,但也未定错的原因吗。不过是做了选择罢了。”
慕情道:“所以,殿下,没有人到你殿中去为永安祈福,是好事。你就交给国主陛下去选择吧。”
谢怜不答,回过头。
一路上,他见到的每一个人都是黝黑的皮包骨,男人小孩都赤着膊,胸前的肋骨一排一排,清晰至极,女人都起了一脸的死皮,双眼无神。所有人都不想动,也没力气动,一切都散发着一股垂死的恶臭,让人想要尖叫着逃离这片奄奄一息的土地,立即回到歌舞流金的繁华王都。
良久,他道:“你们先留在这里帮我的忙,能运多少水过来就运多少。我想一想。”
风信道:“好。你慢慢想,想好了告诉我怎么做就行。”
谢怜拍拍他的肩,转身离去。慕情却在他身后淡淡地道:“殿下,你是该好好想想。我们可以帮十天二十天,但不可能帮一年两年,可以救一百人,却不能救几十万人。你毕竟是武神,不是水神。就算是水神,也不能凭空造水。如果解决不了根本问题,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杯水车薪罢了。”
至此时辰, 山上游客不可再逗留,已尽数被请出山门,离开皇极观。仙乐宫内诵经声阵阵,千余名道人正在做晚课,四位国师则在那尊高达五丈的金像脚边主持道事。
太子殿内, 两侧都是从地面排列到天花的祈福明灯。谢怜从天而降, 轻飘飘地落到神台之上, 恰好端坐在他神像之前。
他一挥手,平地起了一阵清风, 无数灯盏缓缓旋转了起来。灯火迷离, 众道人纷纷抬头,啧啧称奇, 隐隐有私语流动。国师原本磕着双眼在椅子上瘫坐, 忽然睁开,道:“今天就到此为止了。都回去吧。”
众道人起身, 退了出去。其余三位副国师虽然看不见谢怜真身,但也猜出有什么东西降临了, 一并退了出去,关上了神殿大门。那高门一合拢, 谢怜便迫不及待地开口了。他道:“国师, 您知道永安大旱的事儿吗?父皇那边似乎没什么动静,是不是朝中出什么事了?还是他不清楚具体情况?”
神官不可在凡人面前私自显灵,只有一种情况例外。那便是在国师、掌教等高位修道之人面前。此等道行高深之士, 乃是神官在凡间的代言者,所以,谢怜可以直接与国师对话。那“太子殿内不可跪拜”的规矩,就是谢怜借国师之口传达下去的。
他本以为是有何特殊情况,导致国主无暇分身处理永安灾情,迫不得已,或者国主并不知道已经严重到了死人的地步,谁知,国师却道:“国主陛下尚算安好,没出什么大事,对永安灾情也知道的很清楚。”
谢怜一怔,道:“那为什么父皇每次来皇极观,我都没听到他为永安祈福?怎会连提也不提一句?”
他虽与父亲常年不和,但也清楚,国主并非昏庸之君。虽然自负贵为天子,重于尊卑,却不至于对灾民漠不关心。国师道:“这不关国主陛下的事,是我建议,让他和皇后在祈福的时候不提永安的。”
“……”
谢怜道:“为什么?”
国师道:“因为没用。”
谢怜愕然:“什么叫没用?”
顿了顿,他脑子转过弯来,道:“您是说,因为我是武神,并不能管旱灾,所以跟我提没用吗?可您是不是忘了,我非但是武神,我还是仙乐太子。我的国民如今深陷于水深火热之中,我又如何能坐视不理?”思忖片刻,他道,“现今当务之急,乃是救治永安灾民。劳烦您代我向父王进言,不要再修什么神庙神殿了,全国上下的太子殿已经太多了,我并不需要。还有那些黄金像,可以尽数熔了,拨款赈灾。西边永安大旱缺水,那便挖一条河,引东边的水过去,灌溉庄稼,滋养土地……”
他一边说着,国师一边摇头,喃喃道:“太早了。太早了。”
谢怜不解道:“您说什么太早了?”
国师道:“为什么我说你不该飞升太早,你现在懂了吗?因为你的国民都还没死绝。”
“……”谢怜双眼睁大,沉声怒道:“国师!您……您这说的是什么话?什么叫……什么叫我的国民都还没死绝?!”
国师道:“你已经是神,可你总不能忘自己做凡人时的身份,藕断丝连不与凡尘两清。但你身在其中,却又无能为力,最后只有一塌糊涂。”
谢怜坐在神台上,国师站在神台下,分明是谢怜俯视着他,可国师说这话时,却仿佛他才是高高在上的那一个。谢怜道:“怎么可能无能为力?只要去做,就会有回报。能救一点儿是一点儿,哪怕只是救回来一个人,也比不闻不问要好。如果您不愿代我向父皇传达,那么我自己去找他。”
谢怜霍然起身,国师一把抓住他衣袂,喝道:“回来!你知道为什么神官不能随意在凡人面前显灵吗?千百年来定下的规矩,自然有他的道理,别做傻事!”
谢怜猛地回头,道:“那我能做什么?这也不能、那也不能,国师,现在我的土地上,很多人就要死了!神难道不就是因为能拯救苍生所以才称之为神吗?如果我这个时候都不能出现,那什么时候才能出现?!那我飞升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国师抓着他,叹息道:“太子殿下,唉,太子殿下。你知道,我看到了什么吗?”
平心静气,须臾,谢怜又坐了下来,道:“请说。”
国师凝视着他,道:“我看到了你的未来,一片漆黑。”
谢怜目不斜视地道:“您可能看错了。我只爱穿白的。”
国师道:“我怕你拯救不了你的国民,反而被你的国民拉下神坛。”
谢怜道:“我的国民不是那样的,他们能分清大是大非。如果我不能拯救他们,我呆在神坛上本身就没有意义。”
半晌,国师叹道:“你父皇做的虽然不能说是对的,但也不能说是错的。你说要拨款赈灾,其实你父皇不是没有拨过,你可以看一下效果如何。你说要挖河引水,你自己看看那条河,看看能不能行吧。”
谢怜颔首,道:“明白了。多谢国师。”
离开太苍山后,他一路西行,来到仙乐国的永安城。
二十年来,谢怜从未觉得太阳是如此的酷热、致命。踏上这片土地的第一步,他便觉燥|热难忍,空气里的事物都似乎扭曲了。烈日当空,大地皲裂成一片片破碎的土块,苍老而可怖。路边有一条深沟,似乎本来是一条河道,却因干旱见了底,黑色的河床散发出异样的腥臭。走了许久许久,他居然都没有看到一块田地。也许有,但是,一定已经看不出来那原本是一块田地了。
谢怜边走边四下张望,干热的风吹得他长发凌乱不堪,他却全然没有心思整理。这时,忽听一人在身后叫道:“殿下!”
谢怜一回头,见两个黑衣身影匆匆奔来,正是风信和慕情。谢怜直截了当地道:“有没有什么情报?”
风信抖了抖胸前衣物扇风,道:“有。这一两年整个西边都缺水,今年爆发了。永安这里最严重,河干了,雨不下,种不了地。有钱的人家好点,只要有钱,也能从远处弄来水和吃的。不过,大多数有钱人早就举家迁往东边了。剩下的要么穷,要么跑不动。”
谢怜凝眉道:“国师说我父皇并不是什么都没做,也下令赈灾了,为何还是这样严重?”
慕情冷声道:“拨十成,下一层,剥一层。剥到最后,半点不剩。自然还是这么严重。照我看,与其白送下去喂蛀虫,不如不拨。”
屏息片刻,谢怜强抑着怒火道:“我要叫那些蛀虫都原封不动地把吃下去的吐出来。”
慕情却提醒道:“殿下,你又忘了,这个不是你该管的。神官不能插手凡间是非的。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国主陛下是专门管人间事的,这是他的职责,他都管不过来,你还身负无数信徒的祈愿,如何能应付?你这也想管,那也想管,到最后会徒惹一身腥。况且,这也只是治标不治本。”
风信以手遮阳,道:“要治本,还是得有水吧。要不然,殿下让国师转告国主陛下,把东边的水调到西边来匀一匀?”
谢怜摇了摇头,道:“我方才和国师说过这个主意。”
风信道:“国师怎么说?”
“……”谢怜噎了一下,道,“大概就是说不行吧。不过,我现在发现,的确不大可行。要调水,就要先挖河。然而,挖河就要征民劳作,也不知需要多少年,而且劳民伤财,耗不起了。”
风信点头,道:“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沉吟片刻,谢怜道:“不过,如果凡人的路子解决不了,说不定可以试试天界的路子。听说前些年雨师换届,飞升了一位新雨师,人很孤僻,我看看能不能登门拜访,求问可否以降雨的形式,东水西引。”
打自谢怜飞升后,除了去见了君吾,并没有主动拜访过任何神官,也没有和哪位刻意拉近过关系,在通灵阵里都一视同仁。他要去拜访哪位神官,那真是很稀奇的事。慕情却道:“不行。”
谢怜转头,道:“如何?”
慕情道:“殿下,方才我仔仔细细都查过了,其实,这两年,不是永安或者西边缺水,而是整个仙乐国都缺水。只是仙乐东靠海、临湖、穿河,不太明显,所以目前还不成灾。但整体的水量和雨量,都是比以往少了一大截的。”
谢怜睁大了眼,慕情接着道:“如果真的挖了一条河,或者以降雨之法,把东边的水挪到了西边,那么,永安这边大概的确可以缓解一下,但也救不了彻底,只能说给他们吊了一口气续命。而与此同时,仙乐之东就会有极大的可能,出现旱灾。”
谢怜一颗心紧绷了起来,道:“而仙乐的繁华地带和绝大多数人口都聚集在东,是西方的三倍不止,尤其是皇城。一旦在这边出现旱情……”
风信也立即反应了过来:“后果肯定比永安更严重,死的人要更多!”
慕情点了点头,神色凝重道:“由此引发的动|乱,也会更大。”
深吸了一口气,谢怜道:“所以,这就是国师说,我父皇做的未定对,但也未定错的原因吗。不过是做了选择罢了。”
慕情道:“所以,殿下,没有人到你殿中去为永安祈福,是好事。你就交给国主陛下去选择吧。”
谢怜不答,回过头。
一路上,他见到的每一个人都是黝黑的皮包骨,男人小孩都赤着膊,胸前的肋骨一排一排,清晰至极,女人都起了一脸的死皮,双眼无神。所有人都不想动,也没力气动,一切都散发着一股垂死的恶臭,让人想要尖叫着逃离这片奄奄一息的土地,立即回到歌舞流金的繁华王都。
良久,他道:“你们先留在这里帮我的忙,能运多少水过来就运多少。我想一想。”
风信道:“好。你慢慢想,想好了告诉我怎么做就行。”
谢怜拍拍他的肩,转身离去。慕情却在他身后淡淡地道:“殿下,你是该好好想想。我们可以帮十天二十天,但不可能帮一年两年,可以救一百人,却不能救几十万人。你毕竟是武神,不是水神。就算是水神,也不能凭空造水。如果解决不了根本问题,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杯水车薪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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