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录
- 76 76|闭城门永安绝生机 2
- 77 77|仙乐乱太子返人间
- 78 78|平永安太子上战场
- 79 79|背子坡太子陷魔巢
- 80 80|温柔乡苦欲守金身
- 81 81|温柔乡苦欲守金身 2
- 82 82|温柔乡苦欲守金身 3
- 83 83|温柔乡苦欲守金身 4
- 84 84|人面疫出土不幽林
- 85 85|人面疫出土不幽林 2
- 86 86|人面疫出土不幽林 3
- 87 87|镀金身鼎力挽天颓
- 88 88|永志不忘永志不忘
- 89 89|观月夕斗灯中秋宴
- 90 90|观月夕斗灯中秋宴 2
- 91 91|千灯观长明漫漫夜
- 92 92|千灯观长明漫漫夜 2
- 93 93|怀鬼胎平地再起波
- 94 94|怀鬼胎平地再起波 2
- 95 95|方寸乱莫道芳心乱
- 96 96|方寸乱莫道芳心乱 2
- 97 97|白夜题书红袖添香
- 98 98|施怪计开门盗鬼胎
- 99 99|施怪计开门盗鬼胎 2
- 100 100|乱对簿啼笑皆不当
- 101 101|争喜功厄命斗若邪
- 102 102|贤太子羹迎不速客
- 103 103|白话仙人喜宴哭丧
- 104 104|白话仙人喜宴哭丧 2
- 105 105|三神一鬼不见真仙
- 106 106|三神一鬼不见真仙 2
- 107 107|四鬼神闻说血社火
- 108 108|风水庙夜话辨真假
- 109 109|风水庙夜话辨真假 2
- 110 110|斗真仙太子替风师
- 111 111|斗真仙太子替风师 2
- 112 112|开门揖鬼画地为牢
- 113 113|笑戏言乱我亦乱卿
- 114 114|笑戏言乱我亦乱卿 2
- 115 115|人行于隧剑悬于顶
- 116 116|一夕寒露偷梁换柱
- 117 117|神提神不如鬼吃鬼
- 118 118|渡天劫东海起大浪
- 119 119|船行鬼域入水即沉
- 120 120|合灵柩棺舟出鬼海
- 121 121|合灵柩棺舟出鬼海 2
- 122 122|幽冥水府黑衣白骨
- 123 123|幽冥水府黑衣白骨 2
- 124 124|了死结水师斗玄鬼
- 125 125|了死结水师斗玄鬼 2
- 126 126|题离思心躁乱墨痕
- 127 127|铜炉山重开万鬼躁
- 128 128|痴心子血化锦衣仙
- 129 129|痴心子血化锦衣仙 2
- 130 130|两分颜色大开染坊
- 131 131|两分颜色大开染坊 2
- 132 132|九十九鬼衣险中藏
- 133 133|知鬼王偏爱戏鬼王
- 134 134|知鬼王偏爱戏鬼王 2
- 135 135|我菩荠观为之绝倒
- 136 136|我菩荠观为之绝倒 2
- 137 137|荒山岭大闹黑心店
- 138 138|荒山岭大闹黑心店 2
- 139 139|荒山岭大闹黑心店 3
- 140 140|尖牙利齿吞风碎箭
- 141 141|路与我孰为定夺者
- 142 142|路与我孰为定夺者 2
- 143 143|铜炉开山万鬼来朝
- 144 144|铜炉开山万鬼来朝 2
- 145 145|铜炉开山万鬼来朝 3
- 146 146|明将军可悔折恨剑
- 147 147|明将军可悔折恨剑 2
- 148 148|明将军可悔折恨剑 3
- 149 149|左右慌不择东西路
- 150 150|左右慌不择东西路 2
- 151 151|左右慌不择东西路 3
- 152 152|四天王暗黑墙中藏
- 153 153|何不须黎何不敬文
- 154 154|何不须黎何不敬文 2
- 155 155|山高路远狭路不通
- 156 156|山高路远狭路不通 2
- 157 157|山高路远狭路不通 3
- 158 158|生同穴入土不为安
- 159 159|本玉质哪甘作抛砖
- 160 160|本玉质哪甘作抛砖 2
- 161 161|本玉质哪甘作抛砖 3
- 162 162|本玉质哪甘作抛砖 4
- 163 163|迷国师迷语迷人心
- 164 164|迷国师迷语迷人心 2
- 165 165|荧惑守心圣人出世
- 166 166|荧惑守心圣人出世 2
- 167 167|醋鬼王三问何所依
- 168 168|鬼火罩顶锁命口令
- 169 169|鬼火罩顶锁命口令 2
- 170 170|怨女鬼妒火烧情心
- 171 171|末公主自刎宫门前
- 172 172|骑黑牛飞蹄登铜炉
- 173 173|万神窟万神真容藏
- 174 174|万神窟万神真容藏 2
- 175 175|万神窟万神真容现
- 176 176|万神窟万神真容现 2
- 177 177|万神窟万神真容现 3
- 178 178|万神窟万神真容现 4
- 179 179|万神窟万神真容现 5
- 180 180|合铜炉必有一绝出
- 181 181|花灯夜一钱买孤魂
- 182 182|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 183 183|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2
- 184 184|拦山路太子打败劫
- 185 185|三十三神官争福地
- 186 186|三十三神官争福地 2
- 187 187|冷白鬼温语惑迷童
- 188 188|冷白鬼温语惑迷童 2
- 189 189|冷白鬼温语惑迷童 3
- 190 190|百剑穿心厉鬼成形
- 191 191|无悲喜白衣祸此世
- 192 192|白衣鬼点将黑武者
- 193 193|白衣鬼点将黑武者 2
- 194 194|无名鬼供奉无名花
- 195 195|无名鬼供奉无名花 2
- 196 196|渊中人得一雨中笠
- 197 197|渊中人得一雨中笠 2
- 198 198|渊中人得一雨中笠 3
- 199 199|立天地神人破铜炉
- 200 200|立天地神人破铜炉 2
- 201 201|立天地神人破铜炉 3
- 202 202|四武神化剑执掌中
- 203 203|白帝君评断谜国师
- 204 204|寻五百人羁会故友
- 205 205|寻五百人羁会故友 2
- 206 206|淡两语鬼王激斗志
- 207 207|求情昵鬼王假作嗔
- 208 208|妖魔入镜无所遁形
- 209 209|乱仙京诡波撼天庭
- 210 210|乱仙京诡波撼天庭 2
- 211 211|分岔路魂惊仙京底
- 212 212|不能尽善问心有憾
- 213 213|破僵局及时送好礼
- 214 214|破僵局及时送好礼 2
- 215 215|道不可偏教等同可
- 216 216|上身不易脱身更难
- 217 217|百年水深千年火热
- 218 218|百年水深千年火热 2
- 219 219|百年水深千年火热 3
- 220 220|白帝君暗设送命题
- 221 221|会鬼王太子殿中藏
- 222 222|会鬼王太子殿中藏 2
- 223 223|银蝶萦绕明灯护身
- 224 224|翻天地空斗火魔城
- 225 225|翻天地空斗火魔城 2
- 226 226|燃业火鬼神降皇城
- 227 227|燃业火鬼神降皇城 2
- 228 228|燃业火鬼神降皇城 3
- 229 229|玲珑骰一点定心惊
- 230 230|玲珑骰一点定心惊 2
- 231 231|玲珑骰一点定心惊 3
- 232 232|玲珑骰一点定心惊 4
- 233 233|百丈高崖千倾炎瀑
- 234 234|百丈高崖千倾炎瀑 2
- 235 235|通天桥三傻还复昔
- 236 236|血探花恶斗白无相
- 237 237|血探花恶斗白无相 2
- 238 238|血探花恶斗白无相 3
- 239 239|破白甲奇法断咒枷
- 240 240|笑吟吟依稀淡红衣
- 241 241|笑吟吟渐渐淡红衣 2
- 242 242|太苍顶千般尘埃定
- 243 243|君怜花兮我怜君兮
- 244 244|天官赐福百无禁忌
- 245 245|花灯谜,元宵夜
- 246 246|太子殿下的奇妙记忆漂流
- 247 247|太子殿下的奇妙记忆漂流 2
- 248 248|太子殿下的奇妙记忆漂流 3
- 249 249|太子殿下的奇妙记忆漂流 4
- 250 250|鬼王的床边故事
- 251 251|哎呀!万神窟
- 252 252|鬼王的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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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人面疫出土不幽林 3
86|人面疫出土不幽林 3
“啊啊啊啊啊——”
那青年原本半昏不昏, 在谢怜切断了他左腿后, 突然醒来,狂叫道:“我的腿!我的腿!”
谢怜跪在血泊之中,一身白衣血污斑斑,奋力按住他,道:“没事了!医师, 给他止血!”
几个医师手忙脚乱, 慕情看不下去了, 道:“你别昏了头。”上来取出一只小药瓶,淡淡的烟气流出, 鲜血缓缓止住, 谢怜也给这青年伤处渡了一层灵光。至于那条被切下来的腿,孤零零地躺在地上, 忽然微微一蜷, 竟是脱离了身体后还在抽搐蠕动,仿佛一个活物。谢怜一扬手, 火光大起,那腿在熊熊烈火中被烧为一团漆黑的焦炭, 那青年惨叫道:“我的腿!”
谢怜查看他腰侧,见人面痕并未爬上来, 双眼一亮, 喜道:“好了,停住了,没再扩散了!”
那青年这才止住泪水, 睁眼道:“真的吗?真的好了吗?”
人群齐齐倒抽冷气,蠢蠢欲动。犹犹豫豫一阵,有人嚷开了:“殿下,请您也帮我救治吧!”
一个少年的声音却在不远处大声道:“别乱来!不一定的,万一他过了一阵再复发了该怎么办?”
经这个声音一提醒,谢怜也冷静了下来,道:“对。现在还不能确定,还需要再观察一阵。”
有人恐惧地道:“还要再观察多久啊……等不了了,再等……再等这个东西就要长到我脸上去了!”有人则豁出去了:“我愿意冒这个险!”不多时,不幽林中数百人都乱哄哄地道:“殿下,求求你解了我们的苦难吧!”
众人前赴后继地对他跪拜起来,谢怜被他们供在中央,虽然为难,却是不敢大意,道:“请各位先起来。如果一段时间后,此人没有复发,我一定竭尽全力救治大家……”
好容易安抚了人群,作了诸多承诺,把那断了腿的青年带到别处安置了,谢怜坐到了一棵树下。慕情看了看四周,才低声道:“你怎么就直接把他的腿给切了?这种事,不是本人再三求你,你就不要做主。万一你切了他的腿还是没用,到时候他恨的就是你了。”
谢怜的心还在砰砰狂跳,一手掩面,哑声道:“……当时情况不能再等了,他不答我,医师也不敢下手,总不能就干看着任由疫毒扩散,总得有个人出来拍板说到底该怎么办。我真是……”
风信难得面带了忧色,道:“殿下,我看你还是歇歇吧。你真的脸色不太好,这边我们先帮你顶着。”
谢怜也觉得有点撑不住了,缓缓点头,道:“好。我就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待会儿就回去了,不能走太远。”恰在此时,林中又有人哭喊起来,风信和慕情便去看怎么回事,谢怜发了会儿呆,就在地上躺下了。
若在以往,没人给他搭一座香帐、设一张牙床,他是决计不会就这么躺在荒郊野外的泥巴地上的,但眼下实在是没精力去折腾那些劳什子了,他连衣上灰沙和血迹都没掸干净,灰头土脸的倒头便睡。
不知过了多久,迷糊中听见风信叫他,谢怜猛地惊醒,翻身而起,感觉身上有什么东西滑落了,低头一看,竟是一张打着补丁的破毯子,不知是谁在他休息时给他盖上的。谢怜揉了揉眉心,对走近的风信道:“我不需要这个,你给那些病人送去吧。”
风信闻言一愣,道:“啊?你说什么?这毯子?这不是我给你的。我刚才才回来。”
谢怜转头:“慕情吗?”
慕情道:“也不是我。大概是哪个住在隔离区的信徒给你送来的吧。”
谢怜四下望望,没见到值得注意的人影,摇了摇头,心想:“我居然连有人走近也没觉察,这状态可真差极了。”把毯子叠好放在地上,起身道:“走吧。”
他是心里带着事走的。而很快,他所担心的事就发生了。
仅仅过了两天,谢怜再去不幽林时,一些医师告诉他:夜里,有十几个人面疫患者无视警告,偷偷爬起来,有的用火燎了患处,有的用刀子割了皮肉。还有好几个,因为手法不当,失血过多,还闷在毯子里不敢做声,怕被人发现,悄没声息地就死了。
谢怜刚下战场便听到这个噩耗,站在数百人中,看着地上那些鲜血淋漓、嗷嗷痛叫的病人,终于发火了:“你们为什么不听劝?我不是说过现在还没有确定这样到底能不能根除疫毒吗?怎么能这样乱来!”
这是他第一次当着这么多信徒的面发这么大的火,众人皆低头不语,噤若寒蝉。谢怜心中实在生气,忍不住多说了几句,说着说着,冷不防一人道:“太子殿下百毒不侵,病痛在我们身上,又不在您身上,你当然说我们乱来。可咱们还不是因为实在病急了,才乱投医的,有什么法子?”
这人虽然没明着顶他,语气却阴阳怪气得紧。谢怜一听,血有点儿往脑上冲,道:“你说什么?”
那人说完就缩,找不出来了。风信在远处没听到,否则就立刻骂了,慕情则看人群风向不对,谨慎地选择不激化事态。见谢怜没回应,另一人又道:“太子殿下,你要是救不了咱们,咱们就只好自己救自己。放心吧,不会浪费你的灵药和法力的。”
谢怜方才是热血上涌,现在则是如坠冰窟,心道:“……这是什么话?我难道是在乎那些灵药和法力吗?我分明是怕截肢无用才阻止,为何说得好像我站着说话不腰疼?我是体会不到这些病痛,可我如果不是真心想救人,我为什么放着好好的神官不做下来自讨苦吃???”
他一生之中,从未被人拿这样的话刺过,也从未受过这样的委屈,心中千言万语,嘴上却一句也说不出来,因为他知道,是因为他一直没能找出根治人面疫的方法,使得信徒们终于渐渐失去了耐心,这些百姓所受的苦楚,比他难以煎熬一百倍,只能双拳握紧,骨节咔咔作响。半晌,突然一拳打在一旁一棵树上。
那树咔嚓应声而断,众人都吓了一跳,敛了窃窃私语。远处风信这才觉察这边出事了,奔过来道:“殿下!”
谢怜一拳击出,泄了一口憋屈之气,稍稍冷静了些。谁知,一片死寂中,又一人道:“太子殿下,您也不用发这么大的火了。在座各位都是病人,都是你的信徒。大家谁也不欠你的。”
此言一出,许多人暗暗点头。虽然都压低了声音,但谢怜五感清明,所有声音听得一清二楚,底下都在嘀咕:“总算有个敢说实话的人了,我一直憋着没敢说呢……”
“以前不是说太子殿下是很温和的吗……怎么本人居然是这样的……”
在阵阵人语的海潮中,谢怜无意倒退了一步。二十年来,他不曾在任何敌人面前恐惧过,他永远无畏,然而此刻,心中却有一阵类似恐惧的情绪席卷而过。这时,他又听到有人小声道:“有这等神威,去敌人那里撒火,也不至于打得那么艰辛了!”
听到这一句,他再也不能站在这里了。
他何曾不知,现在的自己,根本不像神台上那个仗剑执花、微笑自若的武神!
谢怜转身飞奔,逃跑一般冲出了不幽林,风信和慕情在他身后喊道:“殿下!你要去哪里!”
人群中蓦地一阵骚乱,似乎是有个小护工突然没头没脑地对几个病人拳打脚踢起来,引发了一轮翻翻滚滚大打出手。然而,风信和慕情也顾不上这边了,喝来几队士兵看顾现场,紧追着谢怜离去。
他狂奔的方向是背子坡,一步飞出数丈,不多时便来到那片茂密的山头。谢怜双眼发红,在林中喝道:“出来!!!”
风信道:“殿下!你来这里做什么!”
谢怜冲天喝道:“我知道你在,给我滚出来!!!”
慕情道:“若是你一喊他他就能出来,也不至于……”
话音未落,戛然而止。因为,三人都听到了身后传来一阵嘎吱声响。猛一回头,坐在一根树藤上俯视他们的,不就是那左边脸哭、右边脸笑的白衣怪人吗?
居然真的喊一声就出来了!
谢怜一看到他便失去了理智,飞身扑上,厉声道:“我要你的命!!!”
那白衣人轻轻巧巧地闪开,宽大的白袖犹如一对蝶翼飞舞,优美至极。风信与慕情皆是“咦”了一声,原本要上去帮手,却硬生生发现了什么不对劲,止住了动作,均是一脸愕然。谢怜却因满心怒火没觉察什么,长剑出鞘,风信喊道:“殿下!你没发现吗,他……”而谢怜已经一手掐住了那白衣人的脖子,一手持剑,剑尖抵着他的胸口。那白衣人分明受制于他,却突然哈哈哈的了起来。
这笑声清亮优柔,仿佛是个少年,谢怜觉得非常熟悉,好像某个人,可狂怒之下,一时半会儿没想起来是像谁的声音,只是心头有一丝疑惑一闪而过。很快,那白衣人叹道:“谢怜,谢怜。不管你怎么挣扎都没用了。你输定了,仙乐国就要完蛋啦!”
谢怜怒极,抽手扇了他一掌,道:“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没让你说话就给我闭嘴!”
对他而言,这真是极为粗鲁的举动了。那白衣人的头被他打偏过去,又转回来,道:“你当真要我闭嘴吗?好吧,好吧。不过,其实,还是有一个办法,可以让你们转败为胜的,就看你愿不愿意去做了。”
如果他不加后面一句,谢怜一定不会理他。可他加了最后一句,谢怜觉得,他说的有可能是真话。办法是有的,只是一会要他付出沉重的代价。他喘了一口气,沉声道:“什么办法?你想让我做什么就直说,少废话!”
那白衣人道:“你靠近一点,我就告诉你。”
谢怜道:“好。”
风信道:“殿下!你该不会……”却见谢怜一剑洞穿了那白衣人心口,俯下身去,道:“你说吧。”
那白衣人用极低的声音对他耳语一阵,旁人都没听清他说了什么。而谢怜越听,双眼睁得越大,听了一阵,忍无可忍又扇了他一掌,喝道:“我没让你说这个!我要的是解决的办法!办法!”
那白衣人道:“我说了,这就是办法,就看你愿不愿意去做了。”
谢怜的脸一阵扭曲,道:“……你到底想干什么?你到底是谁?”
那白衣人嘿嘿道:“我是谁,你不会摘下面具自己看看吗?”
谢怜早有此意,一把摘下那张半哭半笑的面具。下一瞬,他整个人都凝滞了。
面具之下,对他微笑的,是一张雪白俊逸的少年面容,双目熠熠生辉,唇角含笑,神情无限温柔谦顺。
这是他自己的脸!
那青年原本半昏不昏, 在谢怜切断了他左腿后, 突然醒来,狂叫道:“我的腿!我的腿!”
谢怜跪在血泊之中,一身白衣血污斑斑,奋力按住他,道:“没事了!医师, 给他止血!”
几个医师手忙脚乱, 慕情看不下去了, 道:“你别昏了头。”上来取出一只小药瓶,淡淡的烟气流出, 鲜血缓缓止住, 谢怜也给这青年伤处渡了一层灵光。至于那条被切下来的腿,孤零零地躺在地上, 忽然微微一蜷, 竟是脱离了身体后还在抽搐蠕动,仿佛一个活物。谢怜一扬手, 火光大起,那腿在熊熊烈火中被烧为一团漆黑的焦炭, 那青年惨叫道:“我的腿!”
谢怜查看他腰侧,见人面痕并未爬上来, 双眼一亮, 喜道:“好了,停住了,没再扩散了!”
那青年这才止住泪水, 睁眼道:“真的吗?真的好了吗?”
人群齐齐倒抽冷气,蠢蠢欲动。犹犹豫豫一阵,有人嚷开了:“殿下,请您也帮我救治吧!”
一个少年的声音却在不远处大声道:“别乱来!不一定的,万一他过了一阵再复发了该怎么办?”
经这个声音一提醒,谢怜也冷静了下来,道:“对。现在还不能确定,还需要再观察一阵。”
有人恐惧地道:“还要再观察多久啊……等不了了,再等……再等这个东西就要长到我脸上去了!”有人则豁出去了:“我愿意冒这个险!”不多时,不幽林中数百人都乱哄哄地道:“殿下,求求你解了我们的苦难吧!”
众人前赴后继地对他跪拜起来,谢怜被他们供在中央,虽然为难,却是不敢大意,道:“请各位先起来。如果一段时间后,此人没有复发,我一定竭尽全力救治大家……”
好容易安抚了人群,作了诸多承诺,把那断了腿的青年带到别处安置了,谢怜坐到了一棵树下。慕情看了看四周,才低声道:“你怎么就直接把他的腿给切了?这种事,不是本人再三求你,你就不要做主。万一你切了他的腿还是没用,到时候他恨的就是你了。”
谢怜的心还在砰砰狂跳,一手掩面,哑声道:“……当时情况不能再等了,他不答我,医师也不敢下手,总不能就干看着任由疫毒扩散,总得有个人出来拍板说到底该怎么办。我真是……”
风信难得面带了忧色,道:“殿下,我看你还是歇歇吧。你真的脸色不太好,这边我们先帮你顶着。”
谢怜也觉得有点撑不住了,缓缓点头,道:“好。我就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待会儿就回去了,不能走太远。”恰在此时,林中又有人哭喊起来,风信和慕情便去看怎么回事,谢怜发了会儿呆,就在地上躺下了。
若在以往,没人给他搭一座香帐、设一张牙床,他是决计不会就这么躺在荒郊野外的泥巴地上的,但眼下实在是没精力去折腾那些劳什子了,他连衣上灰沙和血迹都没掸干净,灰头土脸的倒头便睡。
不知过了多久,迷糊中听见风信叫他,谢怜猛地惊醒,翻身而起,感觉身上有什么东西滑落了,低头一看,竟是一张打着补丁的破毯子,不知是谁在他休息时给他盖上的。谢怜揉了揉眉心,对走近的风信道:“我不需要这个,你给那些病人送去吧。”
风信闻言一愣,道:“啊?你说什么?这毯子?这不是我给你的。我刚才才回来。”
谢怜转头:“慕情吗?”
慕情道:“也不是我。大概是哪个住在隔离区的信徒给你送来的吧。”
谢怜四下望望,没见到值得注意的人影,摇了摇头,心想:“我居然连有人走近也没觉察,这状态可真差极了。”把毯子叠好放在地上,起身道:“走吧。”
他是心里带着事走的。而很快,他所担心的事就发生了。
仅仅过了两天,谢怜再去不幽林时,一些医师告诉他:夜里,有十几个人面疫患者无视警告,偷偷爬起来,有的用火燎了患处,有的用刀子割了皮肉。还有好几个,因为手法不当,失血过多,还闷在毯子里不敢做声,怕被人发现,悄没声息地就死了。
谢怜刚下战场便听到这个噩耗,站在数百人中,看着地上那些鲜血淋漓、嗷嗷痛叫的病人,终于发火了:“你们为什么不听劝?我不是说过现在还没有确定这样到底能不能根除疫毒吗?怎么能这样乱来!”
这是他第一次当着这么多信徒的面发这么大的火,众人皆低头不语,噤若寒蝉。谢怜心中实在生气,忍不住多说了几句,说着说着,冷不防一人道:“太子殿下百毒不侵,病痛在我们身上,又不在您身上,你当然说我们乱来。可咱们还不是因为实在病急了,才乱投医的,有什么法子?”
这人虽然没明着顶他,语气却阴阳怪气得紧。谢怜一听,血有点儿往脑上冲,道:“你说什么?”
那人说完就缩,找不出来了。风信在远处没听到,否则就立刻骂了,慕情则看人群风向不对,谨慎地选择不激化事态。见谢怜没回应,另一人又道:“太子殿下,你要是救不了咱们,咱们就只好自己救自己。放心吧,不会浪费你的灵药和法力的。”
谢怜方才是热血上涌,现在则是如坠冰窟,心道:“……这是什么话?我难道是在乎那些灵药和法力吗?我分明是怕截肢无用才阻止,为何说得好像我站着说话不腰疼?我是体会不到这些病痛,可我如果不是真心想救人,我为什么放着好好的神官不做下来自讨苦吃???”
他一生之中,从未被人拿这样的话刺过,也从未受过这样的委屈,心中千言万语,嘴上却一句也说不出来,因为他知道,是因为他一直没能找出根治人面疫的方法,使得信徒们终于渐渐失去了耐心,这些百姓所受的苦楚,比他难以煎熬一百倍,只能双拳握紧,骨节咔咔作响。半晌,突然一拳打在一旁一棵树上。
那树咔嚓应声而断,众人都吓了一跳,敛了窃窃私语。远处风信这才觉察这边出事了,奔过来道:“殿下!”
谢怜一拳击出,泄了一口憋屈之气,稍稍冷静了些。谁知,一片死寂中,又一人道:“太子殿下,您也不用发这么大的火了。在座各位都是病人,都是你的信徒。大家谁也不欠你的。”
此言一出,许多人暗暗点头。虽然都压低了声音,但谢怜五感清明,所有声音听得一清二楚,底下都在嘀咕:“总算有个敢说实话的人了,我一直憋着没敢说呢……”
“以前不是说太子殿下是很温和的吗……怎么本人居然是这样的……”
在阵阵人语的海潮中,谢怜无意倒退了一步。二十年来,他不曾在任何敌人面前恐惧过,他永远无畏,然而此刻,心中却有一阵类似恐惧的情绪席卷而过。这时,他又听到有人小声道:“有这等神威,去敌人那里撒火,也不至于打得那么艰辛了!”
听到这一句,他再也不能站在这里了。
他何曾不知,现在的自己,根本不像神台上那个仗剑执花、微笑自若的武神!
谢怜转身飞奔,逃跑一般冲出了不幽林,风信和慕情在他身后喊道:“殿下!你要去哪里!”
人群中蓦地一阵骚乱,似乎是有个小护工突然没头没脑地对几个病人拳打脚踢起来,引发了一轮翻翻滚滚大打出手。然而,风信和慕情也顾不上这边了,喝来几队士兵看顾现场,紧追着谢怜离去。
他狂奔的方向是背子坡,一步飞出数丈,不多时便来到那片茂密的山头。谢怜双眼发红,在林中喝道:“出来!!!”
风信道:“殿下!你来这里做什么!”
谢怜冲天喝道:“我知道你在,给我滚出来!!!”
慕情道:“若是你一喊他他就能出来,也不至于……”
话音未落,戛然而止。因为,三人都听到了身后传来一阵嘎吱声响。猛一回头,坐在一根树藤上俯视他们的,不就是那左边脸哭、右边脸笑的白衣怪人吗?
居然真的喊一声就出来了!
谢怜一看到他便失去了理智,飞身扑上,厉声道:“我要你的命!!!”
那白衣人轻轻巧巧地闪开,宽大的白袖犹如一对蝶翼飞舞,优美至极。风信与慕情皆是“咦”了一声,原本要上去帮手,却硬生生发现了什么不对劲,止住了动作,均是一脸愕然。谢怜却因满心怒火没觉察什么,长剑出鞘,风信喊道:“殿下!你没发现吗,他……”而谢怜已经一手掐住了那白衣人的脖子,一手持剑,剑尖抵着他的胸口。那白衣人分明受制于他,却突然哈哈哈的了起来。
这笑声清亮优柔,仿佛是个少年,谢怜觉得非常熟悉,好像某个人,可狂怒之下,一时半会儿没想起来是像谁的声音,只是心头有一丝疑惑一闪而过。很快,那白衣人叹道:“谢怜,谢怜。不管你怎么挣扎都没用了。你输定了,仙乐国就要完蛋啦!”
谢怜怒极,抽手扇了他一掌,道:“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没让你说话就给我闭嘴!”
对他而言,这真是极为粗鲁的举动了。那白衣人的头被他打偏过去,又转回来,道:“你当真要我闭嘴吗?好吧,好吧。不过,其实,还是有一个办法,可以让你们转败为胜的,就看你愿不愿意去做了。”
如果他不加后面一句,谢怜一定不会理他。可他加了最后一句,谢怜觉得,他说的有可能是真话。办法是有的,只是一会要他付出沉重的代价。他喘了一口气,沉声道:“什么办法?你想让我做什么就直说,少废话!”
那白衣人道:“你靠近一点,我就告诉你。”
谢怜道:“好。”
风信道:“殿下!你该不会……”却见谢怜一剑洞穿了那白衣人心口,俯下身去,道:“你说吧。”
那白衣人用极低的声音对他耳语一阵,旁人都没听清他说了什么。而谢怜越听,双眼睁得越大,听了一阵,忍无可忍又扇了他一掌,喝道:“我没让你说这个!我要的是解决的办法!办法!”
那白衣人道:“我说了,这就是办法,就看你愿不愿意去做了。”
谢怜的脸一阵扭曲,道:“……你到底想干什么?你到底是谁?”
那白衣人嘿嘿道:“我是谁,你不会摘下面具自己看看吗?”
谢怜早有此意,一把摘下那张半哭半笑的面具。下一瞬,他整个人都凝滞了。
面具之下,对他微笑的,是一张雪白俊逸的少年面容,双目熠熠生辉,唇角含笑,神情无限温柔谦顺。
这是他自己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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