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录
- 152 第二十二章 恨难平
- 153 第二十三章 祭奠
- 154 第一章 浮舟说鬼
- 155 第二章 江神
- 156 第三章 孤村
- 157 第四章 潇水
- 158 第五章 惊醒
- 159 第六章 凶案
- 160 第七章 饥饿
- 161 第八章 三娘子
- 162 第九章 线索
- 163 第十章 邢捕头
- 164 第十一章 诱饵
- 165 第十二章 混战
- 166 第十三章 剑斗
- 167 第十四章 酒神祭
- 168 第十五章 追逐
- 169 第十六章 失手
- 170 第十七章 回马枪
- 171 第十八章 妖变
- 172 第十九章 落幕
- 173 第二十章 夜访
- 174 第二十一章 一个童年的恐怖故事
- 175 第二十二章 熊嘎婆
- 176 第二十三章 夜会
- 177 第二十四章 鬼花
- 178 第二十五章 俎鬼
- 179 第二十六章 追索
- 180 第二十七章 周淮
- 181 第二十八章 青萍真人
- 182 第二十九章 夜雨
- 183 第三十章 捉妖记
- 184 第三十一章 腹中虫
- 185 第三十二章 闲适
- 186 第三十三章 红鸾入梦
- 187 第三十四章 搜妖
- 188 第三十五章 泥魃
- 189 第三十六章 水月观
- 190 第三十七章 手术
- 191 第三十八章 试药
- 192 第三十九章 恶少年
- 193 第四十章 痴人
- 194 第四十一章 太岁妖
- 195 第四十二章 张二郎
- 196 第四十三章 厉变
- 197 第四十四章 祸斗
- 198 第四十五章 入伙
- 199 第四十六章 好汉
- 200 第四十七章 软饭
- 201 第四十八章 梦兆一
- 202 第四十九章 梦兆二
- 203 第五十章 梦兆三
- 204 第五十一章 梦兆四
- 205 第五十二章 梦兆五
- 206 第五十三章 梦兆六
- 207 第五十四章 梦兆七
- 208 第五十五章 梦兆八
- 209 第五十六章 梦兆九
- 210 第五十七章 剑试群妖
- 211 第五十八章 梦醒
- 212 第五十九章 蜂起
- 213 第六十章 勇夫
- 214 第六十一章 马骨
- 215 第六十二章 捉鼠
- 216 第六十三章 愚人
- 217 第六十四章 转机
- 218 第六十五章 惊疑
- 219 第六十六章 决意
- 220 第六十七章 孤坟
- 221 第六十八章 雨夜
- 222 第六十九章 幻毒
- 223 第七十章 病灶
- 224 第七十一章 真身
- 225 第七十二章 拨云见日
- 226 第七十三章 斗法
- 227 第七十四章 破幻
- 228 第七十五章 记忆
- 229 第七十六章 始末
- 230 第七十七章 再入潇水
- 231 第七十八章 邸店
- 232 第七十九章 无关主线的小故事
- 233 第八十章 故人
- 234 第八十一章 陷阱
- 235 第八十二章 虞眉
- 236 第八十三章 定计
- 237 第八十四章 李长安夜刺冯翀
- 238 第八十五章 无题
- 239 第八十六章 诱饵
- 240 第八十七章 陷阱
- 241 第八十八章 变乱
- 242 第八十九章 妖变
- 243 第九十章 夜探水月观
- 244 第九十一章 泡影
- 245 第九十二章 蛊酒
- 246 第九十三章 除魔务尽
- 247 第九十四章 是人是妖难辨己
- 248 第九十五章 铁石心肠
- 249 第九十六章 漩涡
- 250 第九十七章 神雷一震
- 251 第九十八章 归去
- 252 第一章 引子
- 253 第二章 孤村
- 254 第三章 青年之死
- 255 第四章 失踪
- 256 第五章 游犬
- 257 第六章 洞天
- 258 第七章 愿景
- 259 第八章 谢礼
- 260 第九章 生死
- 261 第十章 验鬼
- 262 第十一章 起尸
- 263 第十二章 搏杀
- 264 第十三章 火炼尸秽
- 265 第十四章 拔苦救生
- 266 第十五章 封邪镇魔
- 267 第十六章 困守孤村
- 268 第十七章 搏杀
- 269 第十八章 异变
- 270 第十九章 绝境
- 271 第二十章 收尾
- 272 第一章 茶棚
- 273 第二章 法严
- 274 第三章 龙王
- 275 第四章 走蛟
- 276 第五章 活和尚死道士
- 277 第六章 余杭
- 278 第七章 治鬼新方
- 279 第八章 奉公敲诈遵命偷钱
- 280 第九章 七分人三分鬼
- 281 第十章 鬼籍
- 282 第十一章 咸宜庵
- 283 第十二章 夜半
- 284 第十三章 猫与鬼
- 285 第十四章 鬼王宴
- 286 第十五章 看葬
- 287 第十六章 十钱神(一)
- 288 第十七章 十钱神(二)
- 289 第十八章 十钱神(三)
- 290 第十九章 十钱神(完)
- 291 第二十章 中元节(一)
- 292 第二十一章 中元节(二)
- 293 第二十二章 中元节(三)
- 294 第二十三章 医魂
- 295 第二十四章 中元夜
- 296 第二十五章 落漈
- 297 第二十六章 番客
- 298 第二十七章 飞来山:夜归
- 299 第二十八章 飞来山:激斗
- 300 第二十九章 飞来山:万年公
- 301 第三十章 斗狠
- 302 第三十一章 开煞
- 303 第三十二章 千金贴
- 304 第三十三章 失踪
- 305 第三十四章 众妙观
- 306 第三十五章 作法
- 307 第三十六章 新生意
- 308 第三十七章 入山符
- 309 第三十八章 急变
- 310 第三十九章 问路
- 311 第四十章 路途
- 312 第四十一章 鬼王宴
- 313 第四十二章 献礼
- 314 第四十三章 寿礼
- 315 第四十四章 素女
- 316 第四十五章 开腹
- 317 第四十六章 事了
- 318 第四十七章 鬼王立庙
- 319 第四十八章 轮转寺与黄尾与倒霉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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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线索
第九章 线索
撬开尸口。
婴孩的残掌落在手中。
嚼烂的皮肉,咬破的筋膜,扯断的骨头,裹着鲜血与口水赤裸裸呈现于眼前。
此情此景,直让张易与郑通面上肌肉乱颤,也让门口处,响起一连串的干呕声。
扭头瞧去。
原是一帮捕快姗姗来迟,好死不死,进门第一眼,一点儿心理准备也无,就撞见眼前这一幕。
当下就吐了个天昏地暗、东倒西歪。只有带头的那个年轻捕快,李长安依稀记得好像叫薄子瑜的靠谱些,纵然脸色发白,但还是绷着脸皮,努力维持着公门体面。
李长安看得直嘀咕,心想这潇水的捕快未免太“养尊处优”些。这么点儿东西,就受不了啦?要是瞧见妖怪锅灶间挂起的烟熏人肉,路边无人收敛的巨人观的遗体,岂不是要吓晕了过去?
他放下婴孩残掌,胡乱扯来被褥擦去手上血污,正要与这捕快搭话。
忽而。
听得一声尖利的嚎哭。
一个干瘦的老太婆从门后猛地蹿了出来,直奔死者遗体而去,还一边哭喊咒骂。
“你个丧门星!烂婆娘!八辈子不得超生的贱货!你这么能这样狠心啊?那是你亲生骨肉,你还我孙儿的命来!”
说着,张牙舞爪竟要上前去撕扯。
然而。
还没得手,就被郑屠子一把揪住后领拽了回来,见她还在叫骂着拿指甲来挠自己的脸。他当即就扬起蒲扇大的巴掌,“啪啪”就是俩耳光砸下去,恶声恶气骂道:
“你这老虔婆,撒泼与谁看?别人不愿沾染你,某家可不会惯着!”
王婆被这两下打得有些发懵,捂着老脸,好半响才呐呐言道:
“你这屠子怎么还打人呢?”
“打的就是你!”
郑屠子啐了一口唾沫。
“别人不知道,我还不晓得?”
他冷笑道:
“你这厮最是吝啬,平日里亏虐儿媳也就罢了,就连怀了娃儿,竟也不肯予她一口饱饭。活活把人饿出了失心疯,生生啃吃了自己的骨肉。”
郑屠子怒目圆瞪,喷吐着唾沫星子。
“你说!这小娃子的死,难道没有你的一份儿?!”
王婆越听越惊,越听越怕,末了赶紧摆手叫屈:
“屠子莫要乱说!这话传出去,可让老婆子如何出去见人?”
“我何曾亏虐与她,又何曾吝惜几口吃食?她肚子里的可是我家的骨血,我即便愿意饿着她,难道还会饿着我的孙儿?”
“实在是临盆这几日,她的胃口大得像个无底洞,填不满、喂不饱啊!”
王婆大倒苦水。
“你去看看我家的米缸,翻一翻我家的床板,是一粒米没有,一枚铜子也无,都拿来填了她的肚子。就是我家那条养了十来年的老狗,都宰了给她炖汤吃。”
“即便如此,还是喂不饱她的肚子。”
王婆指着撑墙的柱子。
“你们看看,她连树皮都啃了一块,我一个老婆子有什么办法嘛!”
她说得凄惨,可郑屠子却是半个字儿没信,只是揪住她的领子呵呵冷笑。
王婆急了眼,“哇”一下哭了出来,两脚在地上乱蹬,撒起了无赖。
“打人咯!杀人咯!你个贱人活着害死了我孙子,死了还要让你的姘头害死我啦!”
郑屠子听得青筋直冒,管他有没有捕快在场,就要报以老拳。
却被年轻捕快招呼人手给制住,他自个儿径直上前,冲李长安皮笑肉不笑。
“李道长辛苦了,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们吧。”
…………
李长安三个被捕快们半是请半是撵给赶了出来。
到了门口,才发现张家兄弟、水货剑客与冯道人都已经闻讯赶到,只是他们来晚了,连门都没让进。
见到三人出来,赶紧凑上来一问究竟。
道士也不隐瞒,把所见所闻一五一十都讲了个明白。
众人听了,气愤者有之,沉思者有之,茫然者也有之。
道士懒得猜测他们心中所想,只打量着眼前的小村子。
……
院子前围观的群众早已散去。
男人们扛着锄头回到田间劳作;妇人们相约去村边的河沟浣洗衣物;男孩儿们拿着树枝追逐打闹,女孩儿们用泥水扮着“家家酒”;三两个老人在路边拉着家长里短;几只土狗卧在树荫下睡着懒觉;一个刚下地的娃儿揪着狗耳朵“呀呀”乱叫……
乱糟糟里偏偏透着井然有序。
这大抵就是乡间生活的样貌。
光看眼前的田园画卷,谁又能想到村中才有人死于凶杀?甚至于尸体尚在,血迹未干,查案的捕快还没离开了?
一时间。
道士觉得王家儿媳的死,实在是微不住道。就像往池塘里投下了一颗石子,尽管激起些许涟漪,但眨眼又归于平静。
似乎那点新鲜劲儿一过,村中人又一丝不苟地回到了原本的生活轨迹。
村子又祥和而宁静了下来。
可渐渐的。
道士觉得眼前的景物似乎泛起了些许朦胧。
好似远山上缭绕不散的雾气侵入了人间,一切都显得模糊不清,显得如梦如幻。
可一眨眼。
明晃晃的阳光照得视线中的一切分外清晰。
新鲜中带着臭味儿的空气扑鼻而来。
一切的一切再真实不过。
…………
王家院内。
捕快们分头去寻求线索,留下一老一少两个仵作检查着尸体。
年轻的仵作摸索到尸体的肩胛骨。
“嘶。”
他猛地抽回手,方才好似被什么东西给蜇到了。
剪开尸体背上的衣衫,他诧异地发现,尸体自肩胛下方的小半边背上,长着一些稀疏的黑色短毛,硬得像针。
“阿爷。”
他唤来老仵作。
“这是什么?”
老仵作瞥了一眼,不咸不淡摆手道:“与案子无关,不必理会。”
“可是。”年轻仵作不甘心,“人身上怎么会长这东西?”
“生病了呗。”
“什么病?”
“穷。”
“穷怎么是病?”
“呵。”
老仵作笑道:
“人穷得狠了,什么毛病都有。”
说完,收捡起工具。
“记上吧,与往常一样,并无其他外伤,死因仍是一剑穿心。”
年轻仵作听话照做,只是末了看着尸体瞪直的双眼,捏着隐隐作疼的指尖。
莫名的。
淡淡的心悸萦绕不去。
…………
这一趟走下来,李长安自觉没找到有用的线索,回到了城中,几人各自告辞散开。
而道士才回邸店。
就瞧着这家的小丫头和隔壁酒坊的儿子在院子的走廊间打闹,或者说,是阿梅揍得男孩儿抱头鼠窜。
而女主人则在厨房里一边做饭,一边高声招呼。
庭院里。
店家和隔壁酒坊的老板围坐在一方石桌上,一个愁眉苦脸,一个唉声叹气。
瞧见了李长安,店家眼睛一亮,不由分说就把道士拉了过去。
但见石桌上没别的东西,就只有三个杯子三壶酒。
店家冲道士拱了拱手,解释起来。
原来潇水有个别处没有的节日,唤作“酒神祭”。节日上有个压轴的节目,就是从潇水所有酒坊的新酒中,选出最好的一壶祭奉给酒神,以庇来年酒业兴旺。
城中的酒坊无不以选中为荣。
隔壁酒坊老板前年惜败,今年自然要一雪前耻。只是今年运道好,酿出了三批好酒,眼下左右为难,不晓得该用哪壶种酒参选。
“道长也是位好酒之人,还请帮忙鉴定一二?”
有这等好事,道士当然不会推迟。
三壶酒各自斟上,一一品茗。
在两人眼巴巴地注视下,道士闭目回味。
一者绵醇,一者清爽,一者劲道。
但老实说,道士虽然喜欢喝酒,但中意的却不是酒精,更不是贪求一醉,而是饮酒的心情,饮酒的气氛。
所以这三杯酒喝下来。
只觉得潇水不愧为酒乡,这三种酒都不失为佳酿,虽然滋味各有不同,但李长安嘴里却难以分出上下。
末了,只是挨个指着三壶酒,一连三声:
“好酒。好酒。好酒。”
而后咧嘴一笑,说了跟没说一样。
对面两人瞧得直挠头,盯着三壶酒又发起愁来。
酒坊老板更是幽幽一叹。
“若是老钱还在就好了。否则,凭他品酒的造诣,一定能分出这三壶酒,哪一种更佳。”
“是啊。”
店家老俞也是长吁道。
“亏我帮他求了道平安符,还定下几箩筐的炊饼留待践行。可惜,符没能保他平安,饼子也没吃上。”
旁边李长安听了,却是奇怪。
“平安符倒是应有之意,可这炊饼何解?这位钱员外既是酒中老饕,践行之礼怎么不用酒,反倒用饼子?”
店家怅然地摇了摇头,为道士解释道。
“老钱他常在家乡与潇水两地运酒,每年来潇水,都是住我的店……”说着,指了指酒坊老板,“买他家的酒。”
“经年下来,我们三人也算相交莫逆。”
“诚如道长所言,往年我们都是用好酒于他践行。但今年……”
店家笑了笑,为道士斟了杯酒。
“他的肚子好似通了无底洞,怎么吃都不够,把我这店里的存粮都给祸害了个干净,所以今年我才准备把酒换成饼子……”
李长安惯不爱听别人的家长里短、成年旧事,店家絮絮叨叨谈起了往昔,道士一开始也是左耳进右耳出的。
可是。
渐渐的。
他越听越凝重,越听越仔细。
待到对方说完,更是皱眉问道:
“贫道入住那天,居士说店中存粮已空,便是因为这位老钱?”
店家茫然点头。
“对。”
李长安再问:“这个老钱就是钱大志?”
“是。”
沉吟片刻,李长安放下酒杯。
“劳烦细说。”
婴孩的残掌落在手中。
嚼烂的皮肉,咬破的筋膜,扯断的骨头,裹着鲜血与口水赤裸裸呈现于眼前。
此情此景,直让张易与郑通面上肌肉乱颤,也让门口处,响起一连串的干呕声。
扭头瞧去。
原是一帮捕快姗姗来迟,好死不死,进门第一眼,一点儿心理准备也无,就撞见眼前这一幕。
当下就吐了个天昏地暗、东倒西歪。只有带头的那个年轻捕快,李长安依稀记得好像叫薄子瑜的靠谱些,纵然脸色发白,但还是绷着脸皮,努力维持着公门体面。
李长安看得直嘀咕,心想这潇水的捕快未免太“养尊处优”些。这么点儿东西,就受不了啦?要是瞧见妖怪锅灶间挂起的烟熏人肉,路边无人收敛的巨人观的遗体,岂不是要吓晕了过去?
他放下婴孩残掌,胡乱扯来被褥擦去手上血污,正要与这捕快搭话。
忽而。
听得一声尖利的嚎哭。
一个干瘦的老太婆从门后猛地蹿了出来,直奔死者遗体而去,还一边哭喊咒骂。
“你个丧门星!烂婆娘!八辈子不得超生的贱货!你这么能这样狠心啊?那是你亲生骨肉,你还我孙儿的命来!”
说着,张牙舞爪竟要上前去撕扯。
然而。
还没得手,就被郑屠子一把揪住后领拽了回来,见她还在叫骂着拿指甲来挠自己的脸。他当即就扬起蒲扇大的巴掌,“啪啪”就是俩耳光砸下去,恶声恶气骂道:
“你这老虔婆,撒泼与谁看?别人不愿沾染你,某家可不会惯着!”
王婆被这两下打得有些发懵,捂着老脸,好半响才呐呐言道:
“你这屠子怎么还打人呢?”
“打的就是你!”
郑屠子啐了一口唾沫。
“别人不知道,我还不晓得?”
他冷笑道:
“你这厮最是吝啬,平日里亏虐儿媳也就罢了,就连怀了娃儿,竟也不肯予她一口饱饭。活活把人饿出了失心疯,生生啃吃了自己的骨肉。”
郑屠子怒目圆瞪,喷吐着唾沫星子。
“你说!这小娃子的死,难道没有你的一份儿?!”
王婆越听越惊,越听越怕,末了赶紧摆手叫屈:
“屠子莫要乱说!这话传出去,可让老婆子如何出去见人?”
“我何曾亏虐与她,又何曾吝惜几口吃食?她肚子里的可是我家的骨血,我即便愿意饿着她,难道还会饿着我的孙儿?”
“实在是临盆这几日,她的胃口大得像个无底洞,填不满、喂不饱啊!”
王婆大倒苦水。
“你去看看我家的米缸,翻一翻我家的床板,是一粒米没有,一枚铜子也无,都拿来填了她的肚子。就是我家那条养了十来年的老狗,都宰了给她炖汤吃。”
“即便如此,还是喂不饱她的肚子。”
王婆指着撑墙的柱子。
“你们看看,她连树皮都啃了一块,我一个老婆子有什么办法嘛!”
她说得凄惨,可郑屠子却是半个字儿没信,只是揪住她的领子呵呵冷笑。
王婆急了眼,“哇”一下哭了出来,两脚在地上乱蹬,撒起了无赖。
“打人咯!杀人咯!你个贱人活着害死了我孙子,死了还要让你的姘头害死我啦!”
郑屠子听得青筋直冒,管他有没有捕快在场,就要报以老拳。
却被年轻捕快招呼人手给制住,他自个儿径直上前,冲李长安皮笑肉不笑。
“李道长辛苦了,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们吧。”
…………
李长安三个被捕快们半是请半是撵给赶了出来。
到了门口,才发现张家兄弟、水货剑客与冯道人都已经闻讯赶到,只是他们来晚了,连门都没让进。
见到三人出来,赶紧凑上来一问究竟。
道士也不隐瞒,把所见所闻一五一十都讲了个明白。
众人听了,气愤者有之,沉思者有之,茫然者也有之。
道士懒得猜测他们心中所想,只打量着眼前的小村子。
……
院子前围观的群众早已散去。
男人们扛着锄头回到田间劳作;妇人们相约去村边的河沟浣洗衣物;男孩儿们拿着树枝追逐打闹,女孩儿们用泥水扮着“家家酒”;三两个老人在路边拉着家长里短;几只土狗卧在树荫下睡着懒觉;一个刚下地的娃儿揪着狗耳朵“呀呀”乱叫……
乱糟糟里偏偏透着井然有序。
这大抵就是乡间生活的样貌。
光看眼前的田园画卷,谁又能想到村中才有人死于凶杀?甚至于尸体尚在,血迹未干,查案的捕快还没离开了?
一时间。
道士觉得王家儿媳的死,实在是微不住道。就像往池塘里投下了一颗石子,尽管激起些许涟漪,但眨眼又归于平静。
似乎那点新鲜劲儿一过,村中人又一丝不苟地回到了原本的生活轨迹。
村子又祥和而宁静了下来。
可渐渐的。
道士觉得眼前的景物似乎泛起了些许朦胧。
好似远山上缭绕不散的雾气侵入了人间,一切都显得模糊不清,显得如梦如幻。
可一眨眼。
明晃晃的阳光照得视线中的一切分外清晰。
新鲜中带着臭味儿的空气扑鼻而来。
一切的一切再真实不过。
…………
王家院内。
捕快们分头去寻求线索,留下一老一少两个仵作检查着尸体。
年轻的仵作摸索到尸体的肩胛骨。
“嘶。”
他猛地抽回手,方才好似被什么东西给蜇到了。
剪开尸体背上的衣衫,他诧异地发现,尸体自肩胛下方的小半边背上,长着一些稀疏的黑色短毛,硬得像针。
“阿爷。”
他唤来老仵作。
“这是什么?”
老仵作瞥了一眼,不咸不淡摆手道:“与案子无关,不必理会。”
“可是。”年轻仵作不甘心,“人身上怎么会长这东西?”
“生病了呗。”
“什么病?”
“穷。”
“穷怎么是病?”
“呵。”
老仵作笑道:
“人穷得狠了,什么毛病都有。”
说完,收捡起工具。
“记上吧,与往常一样,并无其他外伤,死因仍是一剑穿心。”
年轻仵作听话照做,只是末了看着尸体瞪直的双眼,捏着隐隐作疼的指尖。
莫名的。
淡淡的心悸萦绕不去。
…………
这一趟走下来,李长安自觉没找到有用的线索,回到了城中,几人各自告辞散开。
而道士才回邸店。
就瞧着这家的小丫头和隔壁酒坊的儿子在院子的走廊间打闹,或者说,是阿梅揍得男孩儿抱头鼠窜。
而女主人则在厨房里一边做饭,一边高声招呼。
庭院里。
店家和隔壁酒坊的老板围坐在一方石桌上,一个愁眉苦脸,一个唉声叹气。
瞧见了李长安,店家眼睛一亮,不由分说就把道士拉了过去。
但见石桌上没别的东西,就只有三个杯子三壶酒。
店家冲道士拱了拱手,解释起来。
原来潇水有个别处没有的节日,唤作“酒神祭”。节日上有个压轴的节目,就是从潇水所有酒坊的新酒中,选出最好的一壶祭奉给酒神,以庇来年酒业兴旺。
城中的酒坊无不以选中为荣。
隔壁酒坊老板前年惜败,今年自然要一雪前耻。只是今年运道好,酿出了三批好酒,眼下左右为难,不晓得该用哪壶种酒参选。
“道长也是位好酒之人,还请帮忙鉴定一二?”
有这等好事,道士当然不会推迟。
三壶酒各自斟上,一一品茗。
在两人眼巴巴地注视下,道士闭目回味。
一者绵醇,一者清爽,一者劲道。
但老实说,道士虽然喜欢喝酒,但中意的却不是酒精,更不是贪求一醉,而是饮酒的心情,饮酒的气氛。
所以这三杯酒喝下来。
只觉得潇水不愧为酒乡,这三种酒都不失为佳酿,虽然滋味各有不同,但李长安嘴里却难以分出上下。
末了,只是挨个指着三壶酒,一连三声:
“好酒。好酒。好酒。”
而后咧嘴一笑,说了跟没说一样。
对面两人瞧得直挠头,盯着三壶酒又发起愁来。
酒坊老板更是幽幽一叹。
“若是老钱还在就好了。否则,凭他品酒的造诣,一定能分出这三壶酒,哪一种更佳。”
“是啊。”
店家老俞也是长吁道。
“亏我帮他求了道平安符,还定下几箩筐的炊饼留待践行。可惜,符没能保他平安,饼子也没吃上。”
旁边李长安听了,却是奇怪。
“平安符倒是应有之意,可这炊饼何解?这位钱员外既是酒中老饕,践行之礼怎么不用酒,反倒用饼子?”
店家怅然地摇了摇头,为道士解释道。
“老钱他常在家乡与潇水两地运酒,每年来潇水,都是住我的店……”说着,指了指酒坊老板,“买他家的酒。”
“经年下来,我们三人也算相交莫逆。”
“诚如道长所言,往年我们都是用好酒于他践行。但今年……”
店家笑了笑,为道士斟了杯酒。
“他的肚子好似通了无底洞,怎么吃都不够,把我这店里的存粮都给祸害了个干净,所以今年我才准备把酒换成饼子……”
李长安惯不爱听别人的家长里短、成年旧事,店家絮絮叨叨谈起了往昔,道士一开始也是左耳进右耳出的。
可是。
渐渐的。
他越听越凝重,越听越仔细。
待到对方说完,更是皱眉问道:
“贫道入住那天,居士说店中存粮已空,便是因为这位老钱?”
店家茫然点头。
“对。”
李长安再问:“这个老钱就是钱大志?”
“是。”
沉吟片刻,李长安放下酒杯。
“劳烦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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