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录
- 380 第三百九十六章 分类的区别
- 381 第三百九十七章 漂亮的老乡
- 382 第三百九十八章 你在等着谁
- 383 第三百九十九章 装一回导师
- 384 第四百章 测不准原理
- 385 第四百零四章 被痛苦刺痛
- 386 第四百零六章 智者的下场
- 387 第四百零七章 高手要来了
- 388 第四百零八章 实战型学者
- 389 第四百零九章 百年大变局
- 390 第四百一十章 幽梦忽还乡
- 391 第四百一十一章 好梦容易醒
- 392 第四百一十二章 失落的目标
- 393 第四百一十三章 多年的冲突
- 394 第四百一十四章 活在幻觉中
- 395 第四百一十五章 小苏和黛玉
- 396 第四百一十六章 发泄四层次
- 397 第四百一十七章 山东国字脸
- 398 第四百一十八章 万物的兴衰
- 399 第四百一十九章 可以不崩溃
- 400 第四百二十章 多数人的坑
- 401 第四百二十一章 为何不平等
- 402 第四百二十二章 如何看名将
- 403 第四百二十三章 书与事有别
- 404 第四百二十四章 职场进阶法
- 405 第四百二十五章 生与死界限
- 406 第四百二十六章 男性弱势论
- 407 第四百二十七章 我不属于这
- 408 第四百二十八章 无仪式告别
- 409 第四百二十九章 被赶了出来
- 410 第四百三十章 结队拜神仙
- 411 第四百三十一章 何处得安闲
- 412 第四百三十二章 师父出来了
- 413 第四百三十三章 神秘的招呼
- 414 第四百三十四章 偷听大生意
- 415 第四百三十五章 拯救向师兄
- 416 第四百三十六章 这下实锤了
- 417 第四百三十七 老板真威武
- 418 第四百三十八章 小黄的故事
- 419 第四百三十九章 关机再重启
- 420 第四百四十章 小黄就是他
- 421 第四百四十一章 各自走天涯
- 422 第四百四十二章 如歌的呼吸
- 423 第四百四十三章 如何治散乱
- 424 第四百四十四章 昏沉又来了
- 425 第四百四十五章 能量的唤醒
- 426 第四百四十六章 力与气升腾
- 427 第四百四十七章 炼神还虚空
- 428 第四百四十八章 我从哪里来
- 429 第四百四十九章 文大姐回了
- 430 第四百五十章 崇圣寺听法
- 431 第四百五十一章 入门级知识
- 432 第四百五十二章 他是不倒单
- 433 第四百五十三章 不是没希望
- 434 第四百五十四章 说到做不到
- 435 第四百五十五章 万师兄故事
- 436 第四百五十六章 培养平等心
- 437 第四百五十七章 人人皆菩萨
- 438 第四百五十八章 玄奘的源流
- 439 第四百五十九章 构建知识树
- 440 第四百六十章 比喻最有效
- 441 第四百六十一章 借故事说法
- 442 第四百六十二章 不离世间法
- 443 第四百六十三章 吓人的因果
- 444 第四百六十四章 药王大誓愿
- 445 第四百六十五章 佛入中原楔
- 446 第四百六十六章 布施及功德
- 447 第四百六十七章 破公案手册
- 448 第四百六十八章 破相论得心
- 449 第四百六十九章 师兄的争论
- 450 第四百七十章 行走和站立
- 451 第四百七十一章 几种方便法
- 452 第四百七十二章 现场解疑惑
- 453 第四百七十三章 专业辅导员
- 454 第四百七十四章 不是没问题
- 455 第四百七十五章 身体的基础
- 456 第四百七十六章 静坐方便法
- 457 第四百七十七章 易出的岔子
- 458 第四百七十八章 暂住洱海边
- 459 第四百七十九章 世界坍塌了
- 460 第四百八十章 逻辑的力量
- 461 第四百八十一章 权威的成果
- 462 第四百八十二章 底盘与动力
- 463 第四百八十三章 菜市场均衡
- 464 第四百八十四章 天才不幸福
- 465 第四百八十五章 智力是什么
- 466 第四百八十六章 拆边框行动
- 467 第四百八十七章 太自我的人
- 468 第四百八十八章 偶然性跳变
- 469 第四百八十九章 电炒锅事件
- 470 第四百九十章 他们那一代
- 471 第四百九十一章 想的可能性
- 472 第四百九十二章 原因各不同
- 473 第四百九十三章 有两个疑点
- 474 第四百九十四章 神通无用吗
- 475 第四百九十五章 情感之迷一
- 476 第四百九十六章 情感之迷二
- 477 第四百九十七章 情感之迷三
- 478 第四百九十八章 情感之迷四
- 479 第四百九十九章 情感之迷五
- 480 第五百章 生命智慧一
- 481 第五百零一章 生命智慧二
- 482 第五百零二章 生命智慧三
- 483 第五百零三章 生命智慧四
- 484 第五百零四章 生命智慧五
- 485 第五百零五章 经济问题一
- 486 第五百零六章 经济问题二
- 487 第五百零七章 因缘俱足事
- 488 第五百零八章 我们都有病
- 489 第五百零九章 世间躲不过
- 490 第五百一十章 笑话对艰难
- 491 第五百一十一章 巧合的奇迹
- 492 第五百一十二章 繁忙的庙会
- 493 第五百一十三章 备战大工程
- 494 第五百一十四章 品牌纯正性
- 495 第五百一十五章 我们的道场
- 496 第五百一十六章 众人的需要
- 497 第五百一十七章 我们的队伍
- 498 第五百一十八章 小戴的孤独
- 499 第五百一十九章 祝圣寺传奇
- 500 第五百二十章 法会之略述
- 501 第五百二十一章 法会与鬼神
- 502 第五百二十二章 法露师慈悲
- 503 第五百二十三章 圣山真福地
- 504 第五百二十四章 不要骗自己
- 505 第五百二十五章 医命不医心
- 506 第五百二十六章 佛是大医王
- 507 第五百二十七章 因果不立处
- 508 第五百二十八章 心爱与念佛
- 509 第五百二十九章 收拾当初心
- 510 第五百三十章 台湾女医生
- 511 第五百三十一章 小胡的确认
- 512 第五百三十二章 意外的法师
- 513 第五百三十三章 我们的争论
- 514 第五百三十四章 表相与义趣
- 515 第五百三十五章 小胡的打算
- 516 第五百三十六章 真正的老参
- 517 第五百三十七章 各有侧重点
- 518 第五百三十八章 理解小胡了
- 519 第五百三十九章 守个笨办法
- 520 第五百四十章 粗心与细心
- 521 第五百四十一章 来点实际的
- 522 第五百四十二章 不如做好事
- 523 第五百四十三章 道密两旁证
- 524 第五百四十四章 两个老规矩
- 525 第五百四十五章 他给的糖果
- 526 第五百四十六章 学术严谨性
- 527 第五百四十七章 三个老故事
- 528 第五百四十八章 操作问答课
- 529 第五百四十九章 试坐的感受
- 530 第五百五十章 各自上归程
- 531 第五百五十一章 正式开始了
- 532 第五百五十二章 比乱麻还乱
- 533 第五百五十三章 还是想多了
- 534 第五百五十四章 解悟与行持
- 535 第五百五十五章 力量太虚弱
- 536 第五百五十六章 结账的一天
- 537 第五百五十七章 优越感之一
- 538 第五百五十八章 优越感之二
- 539 第五百五十九章 优越感之三
- 540 第五百六十章 优越感之四
- 541 第五百六十一章 仅剩我一人
- 542 第五百六十二章 对比与沉静
- 543 第五百六十三章 小胡的来信
- 544 第五百六十四章 升维与跃迁
- 545 第五百六十五章 刘大哥指引
- 546 第五百六十六章 打个小基础
- 547 第五百六十七章 体系的转换
- 548 第五百六十八章 严格的次第
- 549 第五百六十九章 这叫思维修
- 550 第五百七十章 万物不固有
- 551 第五百七十一章 神秘的观修
- 552 第五百七十二章 此所谓闭关
- 553 第五百七十三章 最终的检验
- 554 第五百七十四章 最后的操作
- 555 第五百七十五章 谁没开个学
- 556 第五百七十六章 正确的起点
- 557 第五百七十七章 良好的态度
- 558 第五百七十八章 不自欺欺人
- 559 第五百七十九章 靖师兄离开
- 560 第五百八十章 第一个密法
- 561 第五百八十一章 觉受天花板
- 562 第五百八十二章 应对与问答
- 563 第五百八十三章 针对性调伏
- 564 第五百八十四章 对面那个人
- 565 第五百八十五章 给我开小灶
- 566 第五百八十六章 终于上路了
- 567 第五百八十七章 可以记录了
- 568 第五百八十八章 密咒与灌顶
- 569 第五百八十九 为何要融入
- 570 第五百九十章 观察的角度
- 571 第五百九十一章 得法大圆满
- 572 第五百九十二章 我的大因果
- 573 第五百九十三章 川西世外山
- 574 第五百九十四章 终南山问答
- 575 第五百九十五章 大道无形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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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章 幽梦忽还乡
第四百一十章 幽梦忽还乡
过去故人重相见,这是我这个梦的主要内容。这几天在看书和打坐中度过,而书上所说玄乎,打坐容易晕乎。
这个梦如同一个强心针,导致我的情绪,说不清是激动来是哀伤。
我梦见了二娃。
虽然高手的演讲确实很好,也让我看到另一种层次思维的乐趣。但是,这种喜悦和兴奋并未有维持多长时间,充分估计,大约三个小时。
因为三个小时内,还有些听课的听众,在酒店大堂内看到,还有服务员为此而忙碌。当人散尽,为此而准备的标语地毯和鲜花撤掉后,我内心觉得,那个讲座仿佛从来没有发生过。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
我发现自己并不因为任何一件事,可以将激动停留时,反而看出虚幻和消失的特点,我觉得,我是不是有点超然。
超然这个词听起来高大上,但实际跟麻木差不了多少。我不太关心这个社会的变化,更谈不上房价之类的东西,财富,而今也解决不了我的问题。
当理解和解决不了的问题摆在面前时,本能的反应是回避。但在这个没有任何交往和熟人的异乡,作为一个漂泊的宾客,我还不够躲?还往哪儿藏?
我近期打坐,刚开始是清醒的,但是当进入到呼吸微弱,双腿安定时,就渐渐进入了昏沉的状态。我对此有过实践和经验,知道,初学者,散乱和昏沉都是大敌。
我的昏沉,不是觉没睡够的原因。我的休息时间是充沛的,而且每次都是自然醒。我的昏沉,主要原因是,没有兴趣。对任何外界事物,包括对自己的内心,都没有探究的兴趣。
我觉得,此时要是有人给我说:庄娃,你得了重病,过几天就会死了。我听到后,也不会太悲伤,因为在昏沉时,跟行尸走肉一样,活着与死亡,有多大区别呢?
庄子曰:方死方生,方生方死。
在那次昏沉后,头忽然抬起来,如同小时候上课打盹时,突然的仰头,我从昏沉中稍微清醒一下,觉得,与其这样不明不白地骗自己打坐,不如干脆迷迷糊糊睡它一觉,反正,也影响不了什么。
能睡多久就睡多久,毕竟,总有醒来的时候。即使不醒来,又有什么关系呢?
躺下后,那弹簧床垫巨大的包裹性,让我有了些许安全感。蓬松的枕头紧贴耳边,可靠而温暖。我听到自己的呼吸在被子边缘沙沙作响,平静而节奏稳定,我进入某种漂浮的假象。
这次倒没什么隧道,黑暗还是明亮的方框,已经好多天没出现了。
仿佛是在达县,对,那塔陀有印象。背后估计是凤凰山了,黑乎乎的,看不太清。河水碧绿,太阳斜射在马路上,有点晃眼。
我穿着一身运动服,开着一辆长安车,对,是长安铃羊,大概四万多块钱,从南外往火车站赶。
而车上是我的父亲,在副驾,好象是春天,周边还看得到桃花,李花,红白相间,从汽车玻璃外,一闪一闪的。爸咳嗽了两声,让我有点烦。
“叫你莫来,你要来,妈自己回来了,你在家等就是了,非要到火车站接,你接什么接,腿又不方便,连个行李都拿不了。”
“我才不是来接你妈呢,她行李你提就行了,用得着我?我是来看二娃的,人家有使出(四川土话,有本事的意思),把你妈找到了,还亲自送回来,这大的恩情,我不当面感谢一下?”
“你的意思,我就没得使出噻?我还不是把家安在达县了,还有自己的店子,这大的房子,天天给你好酒好肉,你怕是不知足?”
“好是好,总算到城市生活了,但是,你现在也没成个家,要是成了家,恐怕儿媳妇要嫌弃我们农村人,住在一起,恐怕不可能了。”
“我说你不知足吧,你还不信。我要找女朋友,你也没得钱出,对不对?我再奋斗一年,自己再买一个房子,不跟你们住一起。你欺负我妈,欺负我,可以,你还想欺负儿媳妇,一个外人,咋的?想当地主啊?”
“我本来就是地主啊,农村的土地还在我名下,只是回不去了,院子都空了。二娃全家都搬到成都了,回去说话的人都没得。”
“对嘛,你这样想就对了。人家二娃在成都工作,都成家了,还花这么多时间,为我们做事,还是从小到大的兄弟,人家有情义,你不要一见面,就摆老资格。”
“不摆老资格,摆不起来了。就你那个修车的店子,任何人我都不敢说一句,人家有技术有本事,我们是赚人家钱呢。”
“这就对了,你整天只管喝酒吃肉就行了。再给你说,妈回来了,你莫吼,晓得不?我妈过去走,是因为太穷了。今天日子好过一些,你莫又烧包,那是我妈,你要吼她,我就要吼你,晓得不?”
“晓得晓得,你都说了好几遍了。”他的语气反而显得兴奋,并没有责怪我的意思,反而还偷笑了几声。
其实我也在偷笑,后视镜里,我的笑容明显,简直掩藏不了。我们以互相责怪的语气,来掩盖即将到来的幸福,这幸福太大,以致于要用痛苦来平衡。如同一个中了大奖的人,必须将自己的手掐出血印来,以确认这个事实的真实性。
到了火车站,停下车就准备往出站口跑,结果,被一个穿着保安制服的人拦住。“停进去,你瞎了吗?”
我迅速笑了笑表达歉意,又钻进车里,将车停进了车位。刚开始因为激动,把车停在了车道上了。
出来时,我迅速跑向那个保安,那个保安在假装镇定中仿佛有点害怕,身体向后撤了一步。
我递给他一包娇子烟:“师傅,辛苦了,抽包烟。”
他怀疑地看着我,不敢接,我就迅速把烟塞进了他的裤兜,他连忙说:“刚才莫见怪啊,谢谢谢谢,过会出来时,找我,不收你钱。”
我一边点头,一边回首,找我爸去了。这个人,我与保安纠缠时,他自顾自地走向了接客人的出站口,完全不管我了。他个子矮,我找了好一会,在人群中,才发现,他已经钻到最里面的靠近铁栏杆的位置了。
而外面,有许多人是拉生意的黑车司机,举着纸牌子,写着所谓的目的地,其中有许多是假的。如果你是个外地人,假如要到渠县去,说好二百元,他把你拉到长途汽车站一丢,就赶你下来,或者,他非要拼齐四个人,每人收两百。如果没并齐,你没耐心等,你自己就放弃了。
总之,要对付他们的办法,只有两点,一是千万不要先给钱。但这一点,很难做到,因为不给钱,他不让你上车。二是你身体强壮,特别能打,他不敢动粗。毕竟光天化日之下,有警察。
当然,最聪明的办法,是不坐他们的车,不理会他们。正规客运站离这里,也只有两百米。
车还没到站,但也快了,那些黑车司机对到站火车的估计,比铁路部门还要准确。他们在这里排队迎接,估计也快了。
我个子比较高,倒并不急着挤到我爸身边,我只是站在另一侧,好观察,只是离出口有点远。
我侧面观察到,我爸双手搭在铁栏杆上,头向前伸,仿佛要拉近他的视野,好看清楚我妈,现在长什么样。
我毕业后,曾经在重庆打过一两年的工,在一个4S店做销售。顺便也理清楚了卖车修车的一些门道。二娃毕业后,在成都一个大的设计院当设计师,当然工资也比较高。
后来我回达县开汽车修理店,最开始资金不够,还是他借给我一部分钱的。我找妈,通过了多种渠道,才知道,她已经跟那个男人分了,毕竟那个男人的儿女不喜欢她。
她又不好意思回来,就到处找工,后来流落到成都一家餐馆,跟人在厨房工作。她工作流动性大,二娃找了好久没找到她。大约是关掉前就开始找,主要是因为,那段时间,她手机因为欠费停机。
二娃果然有本事,他有朋友在公安,七拐八绕的,终于找到了。在二娃的劝说下,在我打电话的亲情感动下,她终于明白,我和我爸其实一直在等她回来。
今天,她就要回来了,怎么能不激动呢?我想了想,从我十来岁她离开,到今天,我二十六了,她回来,整整十六年,她恐怕也老了吧。
终于看见二娃了,但他身边和身后,有两三个妇女,都低头看路,我没认出我妈。
但是,在我跟二娃招手时,二娃好像喊了一声,他身边一个妇女抬起头向我看来时,我一瞬间就确认了:这不是我妈么!!!
我喊不出口,五味杂陈,虽然我嘴张开了,我也没听到自己喊出什么来,反正周边人的声音挺大。
“宣汉宣汉,小轿车,一百五。”
“万源万源,马上走马上走,老乡,到万源嘛。”
我飞速向最接近他们的站口跑去,而二娃却行动不那么急迫,他扶着我妈的一只手,我妈两眼流泪,用衣袖,自己在擦。
而我爸,终于也挤出来了,站在我身后,仿佛在躲避什么。
他们终于来到我身边了,二娃把一个包伸出来,向我的身后,我爸接了。二娃给我一个眼神,再将我妈的一只胳膊递过来。
我一把抢过那只胳膊,对低头不敢看我的妈,轻声说了句:“妈,我们回屋。”
我妈突然向下坠,力量清晰,我赶紧把她往上拉,她软软的,我不得不双手把她抱住。终于,巨大的哽咽化出了哭声:“哎呀,庄娃子哎,妈想得青痛啊。”
我不能走了,我也想得青痛啊。我说不出来,一边拍她的背,知道她是憋得太久了,没哭出来,胸口痛。我虽然也有流泪,但必须作出力量支撑,以增强她的信心。
“妈,回家,庄娃子有一个新家,就等你回来的。”
而二娃和我爸在一边不知所措,我爸讪笑着,给二娃递烟,二娃挡了回去,重新提起全部的行李,在我爸的带领下,向车子走去。
我妈几乎是我搀过去的,像一个大病的人。她的哭声不成整,时断时续的,但知道,紧紧抓住我的胳膊。而她身上穿的,明显是崭新的衣服,我不知道是她特意买的,还是二娃给她买的。
到了车头,二娃的眼神,我知道了,点了点头。他把爸扯到后排去了,我把妈扶到了副驾驶坐着,我开车。
此时,母亲看着我的一举一动,我最需要威风了,而刚才那包烟起了作用。当我车子启动时,那个保安居然在一边指挥,打着他认为正规的手势,但严肃认真的状态出来了。
而出门时,栏杆自动升起,那保安还庄严地敬了一个举手礼。这仿佛一个仪式:整个达县,都在欢迎我妈回家。
“在给你敬礼呢,妈,达县欢迎你。”
我妈笑了,我的余光一直没有离开她,虽然我表面上是盯着前面的。她抹着眼泪笑了,我知道,她的心结,会很快打开。
而此时,二娃不时时机地递来话题。“庄娃子,停车场怎么不收你费呢?”
“平时收我费我没意见,今天我是接我妈,他们晓得的,再拦我,我锤他。”
后面人大声笑,我妈也居然笑出了声:“你还好狠呢。”
“有妈的人,当然狠啰。”
突然,整车陷入了沉默。我知道,我说错了。我一激动,就容易出错,原来在部队的班长,也这样说过我。这句话另一面的意思是,这些年,我没有妈,总是受人欺负吧。
但是,抵不过这些春光,抵不过那些花朵。花草都在招手嘛,河水都在唱歌嘛,阳光进了车子,心都暖了嘛。
我家住得低,在二楼,其实,一楼是门面。我开的汽车修理店在这栋楼另一头,紧挨着大马路的第一间,前面有停车的宽阔的人行道,好做生意的。
我们从这头开进去。我们拿行李,我让爸自己先上去开门,他反正跛着脚,忽高忽低的,走路可以,拿东西不行。
我和二娃拿了行李,我不得腾出一只手来,牵住我妈,然后慢慢上楼。拉着妈的手,发现特别尖锐的硬壳,我知道,她受了不好苦。
她在外面,这些年,都是干的下力的活啊。为什么,不早点回来找我呢?
终于到屋了,这个三居室在达县,不算太大,但作为一个家,是足够了。
我妈进屋后,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而我爸,依然是那种讨好的目光,站在一旁,不自然地讪笑。
还是二娃精明:“庄娃子,你带妈介绍一下啊,庄叔,放点热水,快些,莫跟我说你脚不好。”
二娃经常到我家来,成都到达县,火车几个小时就到,况且,同学聚会过年过节,他都回,我家就是他的固定旅馆。
我拉着妈,介绍了各个房间,并且站在阳台上,给她说了河流和对面的山,仿佛这些江山和风景,是我打下来的。
“庄婶,你就住庄娃房间,我今天晚上,要跟二娃跟我睡,我们要吹牛。”这最难办的安排房间的事,居然,在二娃仿佛不经意的安排下,解决了。
二娃果然聪明,怪不得能考上重点大学。我近两年才承认,二娃比我聪明,毕竟,他跑大码头的人,见识就是比我强,江湖事也懂得多。
当我们准备晚饭的时候,我妈进厨房来了,她的东西,都提到了我的房间。
她要帮忙,我赶紧说到:“妈,你就歇着吧,看儿子的手艺,吃现成的,享下福,行不行?”
身边的二娃说到:“庄婶,就你来做,二娃炒的菜,稀孬!”
我们都笑了起来。二娃出去跟我爸吹牛去了,有一句没一句的,主要是二娃说,我爸干笑。而我在厨房打下手,此时,我妈经过短暂的不适应后,已经迅速进入了厨房老大的角色。
“多剥几个蒜,还有,你那窝笋,叶子是叶子,洗了打汤,杆子是杆子,剥了,我来切片,炒肉。”
我一边应和一边飞快地按吩咐行动,心里快活得想要唱歌。
“听说你读过大学还当过兵,怎么床上这乱,也不晓得收拾一下”。当我妈批评我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妈,回来了。
“我还算好的,妈,毕竟不怎么脏。我爸那房间,我要不洗,他都不知道换,用一个月都行。农村的习惯,也带到城里来了。”
“莫说他,毕竟在农村惯了的。”我妈居然有点护着我爸,让我非常高兴。
当一大桌子菜上桌时,上桌的位置就成了二娃安排的对象。四方桌,四个人,正对门的位置是主位。二娃给我使了个眼色,我明白了。
我把妈拉到主位上,把她按坐下来。说到:“从今以后,妈,这个家,你就是主人了,就像从小那样,一切由你作主。你不晓得,你没在屋时,我跟我爸老吵架,也没有评个输赢。”
我又把话头转向我爸,说到:“爸,你也莫摆你那农村的老资格,你跟我吵,我晓得,你是没人管,妈回来了,她说哪个对就是哪个对,服不服?”
我爸今天一直保持着那种尴尬但幸福的状态,讪笑着,不说话,只是点头。
我爸和二娃对坐,我和妈对坐,算是开席了。二娃说到:“庄婶,今天就任家里老大,不发表一下就职演说?”
我妈仍然不彷徨中,我赶紧说到:“二娃,啥意思?说人话!”
“好,庄婶,你回来了,这个家就是你的了。你晓得,我们老家院子,已经没人了。从今以后,我回老家,意思是,回到庄婶的家。庄婶在,家就在,我就住,那个房间,就是我的,庄婶同意吧?”
我妈哭着点了点头,尽管她没哭出声,但我知道,她此刻是自豪和幸福的。
二娃对我说到:“庄娃子,庄婶所有吃的苦,我都晓得,她没有一天不想你,你要是对庄婶有半点不好。要说,我虽然打不过你,但,我可以从此不理你,晓得?”
我只好点头,他看了我爸一眼,没说话。但我爸却终于说了一句:“不可能,不可能。”
我妈端起酒杯时,说不出话来,只是举起来,我们其余三个杯子,碰出了清脆的响声。
热水早就放好了,我们让妈去洗澡,我跟二娃在厨房洗碗。等我妈洗完澡出来时,我看到我爸在客厅,等着我妈,手里拿着一个东西,准备递给我爸。
“这是按摩腰的,你晚上舒服些。”他几乎不敢看我妈的眼神,只是塞给了我妈,就一跛一跛地逃离客厅,回到他的房间喘粗气了,这个没出息的老爸,还害羞了。
我妈很自然地接过按摩器,放到了我的床上。然后,问到:“庄娃子,有要洗的东西,所有的,你都搜出来,我来洗。”
“没事,妈,我们明天再用洗衣机洗。”
“不行,那多脏东西,不洗了,我睡不着。听话。”
虽然她是轻声说的“听话”这两个字,但那从小熟悉的命令,我得到了那回忆中的信息。马上跳起来,把我房间的、爸房间的所有该清洗的衣服毯子,都拿出来,堆在客厅里。
这些东西得要两批洗,当第一批清理出来,我抱着那些东西到阳台,往洗衣机丢的时候,我妈说到。
“二娃不是要跟你吹牛的?你去陪他。有些东西要手洗,我来,听话。”
我一直听话,我幸福地听话。
在二娃的房间,他已经泡好了茶。他从来不见外,因为从感情上来说,他比我的亲兄弟还亲,尽管我也没有什么亲兄弟。
“试试看,晓得你爱喝绿茶,老子专门从成都带回来的,你欣赏一下。”
果然好东西,那味道,不好形容。反正,所有的感觉,好极了。我夸张地哈了一口气,表达出享受的感觉。
“装,跟老子装。你这家伙,老妈一回家,你就不晓得姓啥子了。”
“你能把我怎么样?”我故意挑衅,这是我俩说话的常态。
他假装要掐我脖子的样子,我本能一躲,差点把茶水洒在床上。
这个梦如同一个强心针,导致我的情绪,说不清是激动来是哀伤。
我梦见了二娃。
虽然高手的演讲确实很好,也让我看到另一种层次思维的乐趣。但是,这种喜悦和兴奋并未有维持多长时间,充分估计,大约三个小时。
因为三个小时内,还有些听课的听众,在酒店大堂内看到,还有服务员为此而忙碌。当人散尽,为此而准备的标语地毯和鲜花撤掉后,我内心觉得,那个讲座仿佛从来没有发生过。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
我发现自己并不因为任何一件事,可以将激动停留时,反而看出虚幻和消失的特点,我觉得,我是不是有点超然。
超然这个词听起来高大上,但实际跟麻木差不了多少。我不太关心这个社会的变化,更谈不上房价之类的东西,财富,而今也解决不了我的问题。
当理解和解决不了的问题摆在面前时,本能的反应是回避。但在这个没有任何交往和熟人的异乡,作为一个漂泊的宾客,我还不够躲?还往哪儿藏?
我近期打坐,刚开始是清醒的,但是当进入到呼吸微弱,双腿安定时,就渐渐进入了昏沉的状态。我对此有过实践和经验,知道,初学者,散乱和昏沉都是大敌。
我的昏沉,不是觉没睡够的原因。我的休息时间是充沛的,而且每次都是自然醒。我的昏沉,主要原因是,没有兴趣。对任何外界事物,包括对自己的内心,都没有探究的兴趣。
我觉得,此时要是有人给我说:庄娃,你得了重病,过几天就会死了。我听到后,也不会太悲伤,因为在昏沉时,跟行尸走肉一样,活着与死亡,有多大区别呢?
庄子曰:方死方生,方生方死。
在那次昏沉后,头忽然抬起来,如同小时候上课打盹时,突然的仰头,我从昏沉中稍微清醒一下,觉得,与其这样不明不白地骗自己打坐,不如干脆迷迷糊糊睡它一觉,反正,也影响不了什么。
能睡多久就睡多久,毕竟,总有醒来的时候。即使不醒来,又有什么关系呢?
躺下后,那弹簧床垫巨大的包裹性,让我有了些许安全感。蓬松的枕头紧贴耳边,可靠而温暖。我听到自己的呼吸在被子边缘沙沙作响,平静而节奏稳定,我进入某种漂浮的假象。
这次倒没什么隧道,黑暗还是明亮的方框,已经好多天没出现了。
仿佛是在达县,对,那塔陀有印象。背后估计是凤凰山了,黑乎乎的,看不太清。河水碧绿,太阳斜射在马路上,有点晃眼。
我穿着一身运动服,开着一辆长安车,对,是长安铃羊,大概四万多块钱,从南外往火车站赶。
而车上是我的父亲,在副驾,好象是春天,周边还看得到桃花,李花,红白相间,从汽车玻璃外,一闪一闪的。爸咳嗽了两声,让我有点烦。
“叫你莫来,你要来,妈自己回来了,你在家等就是了,非要到火车站接,你接什么接,腿又不方便,连个行李都拿不了。”
“我才不是来接你妈呢,她行李你提就行了,用得着我?我是来看二娃的,人家有使出(四川土话,有本事的意思),把你妈找到了,还亲自送回来,这大的恩情,我不当面感谢一下?”
“你的意思,我就没得使出噻?我还不是把家安在达县了,还有自己的店子,这大的房子,天天给你好酒好肉,你怕是不知足?”
“好是好,总算到城市生活了,但是,你现在也没成个家,要是成了家,恐怕儿媳妇要嫌弃我们农村人,住在一起,恐怕不可能了。”
“我说你不知足吧,你还不信。我要找女朋友,你也没得钱出,对不对?我再奋斗一年,自己再买一个房子,不跟你们住一起。你欺负我妈,欺负我,可以,你还想欺负儿媳妇,一个外人,咋的?想当地主啊?”
“我本来就是地主啊,农村的土地还在我名下,只是回不去了,院子都空了。二娃全家都搬到成都了,回去说话的人都没得。”
“对嘛,你这样想就对了。人家二娃在成都工作,都成家了,还花这么多时间,为我们做事,还是从小到大的兄弟,人家有情义,你不要一见面,就摆老资格。”
“不摆老资格,摆不起来了。就你那个修车的店子,任何人我都不敢说一句,人家有技术有本事,我们是赚人家钱呢。”
“这就对了,你整天只管喝酒吃肉就行了。再给你说,妈回来了,你莫吼,晓得不?我妈过去走,是因为太穷了。今天日子好过一些,你莫又烧包,那是我妈,你要吼她,我就要吼你,晓得不?”
“晓得晓得,你都说了好几遍了。”他的语气反而显得兴奋,并没有责怪我的意思,反而还偷笑了几声。
其实我也在偷笑,后视镜里,我的笑容明显,简直掩藏不了。我们以互相责怪的语气,来掩盖即将到来的幸福,这幸福太大,以致于要用痛苦来平衡。如同一个中了大奖的人,必须将自己的手掐出血印来,以确认这个事实的真实性。
到了火车站,停下车就准备往出站口跑,结果,被一个穿着保安制服的人拦住。“停进去,你瞎了吗?”
我迅速笑了笑表达歉意,又钻进车里,将车停进了车位。刚开始因为激动,把车停在了车道上了。
出来时,我迅速跑向那个保安,那个保安在假装镇定中仿佛有点害怕,身体向后撤了一步。
我递给他一包娇子烟:“师傅,辛苦了,抽包烟。”
他怀疑地看着我,不敢接,我就迅速把烟塞进了他的裤兜,他连忙说:“刚才莫见怪啊,谢谢谢谢,过会出来时,找我,不收你钱。”
我一边点头,一边回首,找我爸去了。这个人,我与保安纠缠时,他自顾自地走向了接客人的出站口,完全不管我了。他个子矮,我找了好一会,在人群中,才发现,他已经钻到最里面的靠近铁栏杆的位置了。
而外面,有许多人是拉生意的黑车司机,举着纸牌子,写着所谓的目的地,其中有许多是假的。如果你是个外地人,假如要到渠县去,说好二百元,他把你拉到长途汽车站一丢,就赶你下来,或者,他非要拼齐四个人,每人收两百。如果没并齐,你没耐心等,你自己就放弃了。
总之,要对付他们的办法,只有两点,一是千万不要先给钱。但这一点,很难做到,因为不给钱,他不让你上车。二是你身体强壮,特别能打,他不敢动粗。毕竟光天化日之下,有警察。
当然,最聪明的办法,是不坐他们的车,不理会他们。正规客运站离这里,也只有两百米。
车还没到站,但也快了,那些黑车司机对到站火车的估计,比铁路部门还要准确。他们在这里排队迎接,估计也快了。
我个子比较高,倒并不急着挤到我爸身边,我只是站在另一侧,好观察,只是离出口有点远。
我侧面观察到,我爸双手搭在铁栏杆上,头向前伸,仿佛要拉近他的视野,好看清楚我妈,现在长什么样。
我毕业后,曾经在重庆打过一两年的工,在一个4S店做销售。顺便也理清楚了卖车修车的一些门道。二娃毕业后,在成都一个大的设计院当设计师,当然工资也比较高。
后来我回达县开汽车修理店,最开始资金不够,还是他借给我一部分钱的。我找妈,通过了多种渠道,才知道,她已经跟那个男人分了,毕竟那个男人的儿女不喜欢她。
她又不好意思回来,就到处找工,后来流落到成都一家餐馆,跟人在厨房工作。她工作流动性大,二娃找了好久没找到她。大约是关掉前就开始找,主要是因为,那段时间,她手机因为欠费停机。
二娃果然有本事,他有朋友在公安,七拐八绕的,终于找到了。在二娃的劝说下,在我打电话的亲情感动下,她终于明白,我和我爸其实一直在等她回来。
今天,她就要回来了,怎么能不激动呢?我想了想,从我十来岁她离开,到今天,我二十六了,她回来,整整十六年,她恐怕也老了吧。
终于看见二娃了,但他身边和身后,有两三个妇女,都低头看路,我没认出我妈。
但是,在我跟二娃招手时,二娃好像喊了一声,他身边一个妇女抬起头向我看来时,我一瞬间就确认了:这不是我妈么!!!
我喊不出口,五味杂陈,虽然我嘴张开了,我也没听到自己喊出什么来,反正周边人的声音挺大。
“宣汉宣汉,小轿车,一百五。”
“万源万源,马上走马上走,老乡,到万源嘛。”
我飞速向最接近他们的站口跑去,而二娃却行动不那么急迫,他扶着我妈的一只手,我妈两眼流泪,用衣袖,自己在擦。
而我爸,终于也挤出来了,站在我身后,仿佛在躲避什么。
他们终于来到我身边了,二娃把一个包伸出来,向我的身后,我爸接了。二娃给我一个眼神,再将我妈的一只胳膊递过来。
我一把抢过那只胳膊,对低头不敢看我的妈,轻声说了句:“妈,我们回屋。”
我妈突然向下坠,力量清晰,我赶紧把她往上拉,她软软的,我不得不双手把她抱住。终于,巨大的哽咽化出了哭声:“哎呀,庄娃子哎,妈想得青痛啊。”
我不能走了,我也想得青痛啊。我说不出来,一边拍她的背,知道她是憋得太久了,没哭出来,胸口痛。我虽然也有流泪,但必须作出力量支撑,以增强她的信心。
“妈,回家,庄娃子有一个新家,就等你回来的。”
而二娃和我爸在一边不知所措,我爸讪笑着,给二娃递烟,二娃挡了回去,重新提起全部的行李,在我爸的带领下,向车子走去。
我妈几乎是我搀过去的,像一个大病的人。她的哭声不成整,时断时续的,但知道,紧紧抓住我的胳膊。而她身上穿的,明显是崭新的衣服,我不知道是她特意买的,还是二娃给她买的。
到了车头,二娃的眼神,我知道了,点了点头。他把爸扯到后排去了,我把妈扶到了副驾驶坐着,我开车。
此时,母亲看着我的一举一动,我最需要威风了,而刚才那包烟起了作用。当我车子启动时,那个保安居然在一边指挥,打着他认为正规的手势,但严肃认真的状态出来了。
而出门时,栏杆自动升起,那保安还庄严地敬了一个举手礼。这仿佛一个仪式:整个达县,都在欢迎我妈回家。
“在给你敬礼呢,妈,达县欢迎你。”
我妈笑了,我的余光一直没有离开她,虽然我表面上是盯着前面的。她抹着眼泪笑了,我知道,她的心结,会很快打开。
而此时,二娃不时时机地递来话题。“庄娃子,停车场怎么不收你费呢?”
“平时收我费我没意见,今天我是接我妈,他们晓得的,再拦我,我锤他。”
后面人大声笑,我妈也居然笑出了声:“你还好狠呢。”
“有妈的人,当然狠啰。”
突然,整车陷入了沉默。我知道,我说错了。我一激动,就容易出错,原来在部队的班长,也这样说过我。这句话另一面的意思是,这些年,我没有妈,总是受人欺负吧。
但是,抵不过这些春光,抵不过那些花朵。花草都在招手嘛,河水都在唱歌嘛,阳光进了车子,心都暖了嘛。
我家住得低,在二楼,其实,一楼是门面。我开的汽车修理店在这栋楼另一头,紧挨着大马路的第一间,前面有停车的宽阔的人行道,好做生意的。
我们从这头开进去。我们拿行李,我让爸自己先上去开门,他反正跛着脚,忽高忽低的,走路可以,拿东西不行。
我和二娃拿了行李,我不得腾出一只手来,牵住我妈,然后慢慢上楼。拉着妈的手,发现特别尖锐的硬壳,我知道,她受了不好苦。
她在外面,这些年,都是干的下力的活啊。为什么,不早点回来找我呢?
终于到屋了,这个三居室在达县,不算太大,但作为一个家,是足够了。
我妈进屋后,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而我爸,依然是那种讨好的目光,站在一旁,不自然地讪笑。
还是二娃精明:“庄娃子,你带妈介绍一下啊,庄叔,放点热水,快些,莫跟我说你脚不好。”
二娃经常到我家来,成都到达县,火车几个小时就到,况且,同学聚会过年过节,他都回,我家就是他的固定旅馆。
我拉着妈,介绍了各个房间,并且站在阳台上,给她说了河流和对面的山,仿佛这些江山和风景,是我打下来的。
“庄婶,你就住庄娃房间,我今天晚上,要跟二娃跟我睡,我们要吹牛。”这最难办的安排房间的事,居然,在二娃仿佛不经意的安排下,解决了。
二娃果然聪明,怪不得能考上重点大学。我近两年才承认,二娃比我聪明,毕竟,他跑大码头的人,见识就是比我强,江湖事也懂得多。
当我们准备晚饭的时候,我妈进厨房来了,她的东西,都提到了我的房间。
她要帮忙,我赶紧说到:“妈,你就歇着吧,看儿子的手艺,吃现成的,享下福,行不行?”
身边的二娃说到:“庄婶,就你来做,二娃炒的菜,稀孬!”
我们都笑了起来。二娃出去跟我爸吹牛去了,有一句没一句的,主要是二娃说,我爸干笑。而我在厨房打下手,此时,我妈经过短暂的不适应后,已经迅速进入了厨房老大的角色。
“多剥几个蒜,还有,你那窝笋,叶子是叶子,洗了打汤,杆子是杆子,剥了,我来切片,炒肉。”
我一边应和一边飞快地按吩咐行动,心里快活得想要唱歌。
“听说你读过大学还当过兵,怎么床上这乱,也不晓得收拾一下”。当我妈批评我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妈,回来了。
“我还算好的,妈,毕竟不怎么脏。我爸那房间,我要不洗,他都不知道换,用一个月都行。农村的习惯,也带到城里来了。”
“莫说他,毕竟在农村惯了的。”我妈居然有点护着我爸,让我非常高兴。
当一大桌子菜上桌时,上桌的位置就成了二娃安排的对象。四方桌,四个人,正对门的位置是主位。二娃给我使了个眼色,我明白了。
我把妈拉到主位上,把她按坐下来。说到:“从今以后,妈,这个家,你就是主人了,就像从小那样,一切由你作主。你不晓得,你没在屋时,我跟我爸老吵架,也没有评个输赢。”
我又把话头转向我爸,说到:“爸,你也莫摆你那农村的老资格,你跟我吵,我晓得,你是没人管,妈回来了,她说哪个对就是哪个对,服不服?”
我爸今天一直保持着那种尴尬但幸福的状态,讪笑着,不说话,只是点头。
我爸和二娃对坐,我和妈对坐,算是开席了。二娃说到:“庄婶,今天就任家里老大,不发表一下就职演说?”
我妈仍然不彷徨中,我赶紧说到:“二娃,啥意思?说人话!”
“好,庄婶,你回来了,这个家就是你的了。你晓得,我们老家院子,已经没人了。从今以后,我回老家,意思是,回到庄婶的家。庄婶在,家就在,我就住,那个房间,就是我的,庄婶同意吧?”
我妈哭着点了点头,尽管她没哭出声,但我知道,她此刻是自豪和幸福的。
二娃对我说到:“庄娃子,庄婶所有吃的苦,我都晓得,她没有一天不想你,你要是对庄婶有半点不好。要说,我虽然打不过你,但,我可以从此不理你,晓得?”
我只好点头,他看了我爸一眼,没说话。但我爸却终于说了一句:“不可能,不可能。”
我妈端起酒杯时,说不出话来,只是举起来,我们其余三个杯子,碰出了清脆的响声。
热水早就放好了,我们让妈去洗澡,我跟二娃在厨房洗碗。等我妈洗完澡出来时,我看到我爸在客厅,等着我妈,手里拿着一个东西,准备递给我爸。
“这是按摩腰的,你晚上舒服些。”他几乎不敢看我妈的眼神,只是塞给了我妈,就一跛一跛地逃离客厅,回到他的房间喘粗气了,这个没出息的老爸,还害羞了。
我妈很自然地接过按摩器,放到了我的床上。然后,问到:“庄娃子,有要洗的东西,所有的,你都搜出来,我来洗。”
“没事,妈,我们明天再用洗衣机洗。”
“不行,那多脏东西,不洗了,我睡不着。听话。”
虽然她是轻声说的“听话”这两个字,但那从小熟悉的命令,我得到了那回忆中的信息。马上跳起来,把我房间的、爸房间的所有该清洗的衣服毯子,都拿出来,堆在客厅里。
这些东西得要两批洗,当第一批清理出来,我抱着那些东西到阳台,往洗衣机丢的时候,我妈说到。
“二娃不是要跟你吹牛的?你去陪他。有些东西要手洗,我来,听话。”
我一直听话,我幸福地听话。
在二娃的房间,他已经泡好了茶。他从来不见外,因为从感情上来说,他比我的亲兄弟还亲,尽管我也没有什么亲兄弟。
“试试看,晓得你爱喝绿茶,老子专门从成都带回来的,你欣赏一下。”
果然好东西,那味道,不好形容。反正,所有的感觉,好极了。我夸张地哈了一口气,表达出享受的感觉。
“装,跟老子装。你这家伙,老妈一回家,你就不晓得姓啥子了。”
“你能把我怎么样?”我故意挑衅,这是我俩说话的常态。
他假装要掐我脖子的样子,我本能一躲,差点把茶水洒在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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