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录
- 1 第1章 冲关邪煞突袭驾,夤夜紫雷复击椽
- 2 第2章 御敕羽士指天意,禁苑诏囚画仙符
- 3 第3章 青宫已殁旧时主,朱衣犹绕梦里身
- 4 第4章 不净不秽以何论,入欲出欲为谁谈
- 5 第5章 萧秋多事忧国运,群龙有首煮羹汤
- 6 第6章 暗驱旧疾知何物,梦入神机应有缘
- 7 第7章 巴蛇化龙天劫至,落雷夺宝险身还
- 8 第8章 因血脉怨失圣眷,寻爱宠怒闯禁宫
- 9 第9章 聚阴为弓尸作箭,驭灵邪术名管狐
- 10 第10章 水落骸出前言悟,梦惊鬼语软香消
- 11 第11章 滴血孕蛊本无意,飞子破降自有心
- 12 第12章 善泅者常溺于水,一意玩火终自焚
- 13 第13章 投筑惟愿仇得雪,身死只恨志未酬
- 14 第15章 草里遗珠空余恨,梦中旧事自销魂
- 15 第16章 生死两观齐一物,凭心而行莫犹疑
- 16 第17章 重见天日食烟火,附庸风雅品仙颜
- 17 第18章 一剑光寒绝天地,臂闻道倚祸福
- 18 第19章 问计假托神仙事,回魂只待衣锦还
- 19 第20章 非我非鱼是因果,一饮一啄为天意
- 20 第21章 紫微出垣天星动,圣人不死大盗昌
- 21 第22章 刀光剑气纵横去,病弱之躯值万金
- 22 第23章 常借天命行人事,深信寥语藏玄机
- 23 第24章 金盏银台泄踪迹,显圣称仙触逆鳞
- 24 第25章 戏说仙家千载事,空叹浮屠百丈功
- 25 第26章 一点心思燎起,万千绮念不可收
- 26 第27章 狼子野心觊国器,青丘九尾窃仙名
- 27 第28章 曾裂磐石做悬记,为掘灵器迎劲敌
- 28 第29章 困兽犹作力竭斗,百足之虫死未僵
- 29 第30章 黑云压城兵戈起,险境还生故人来
- 30 第31章 前世今生得失处,法理私情两难抉
- 31 第32章 御前行走幽秘事,一朝天子一朝臣
- 32 第33章 草蛇灰线如伏脉,投桃报李似有情
- 33 第34章 十年坐忘仇不忘,今朝留难别亦难
- 34 第35章 桐吾中阴波起,运泽城外变故生
- 35 第36章 正龙邪蛟莫衷是,真神伪祇未分明
- 36 第37章 虹桥长贯龙吸水,洞府深幽引路符
- 37 第38章 探骊得珠殊不易,调虎离山计未成
- 38 第39章 人君不管精灵事,凡间天子却封神
- 39 第40章 丹诏半抔仙人血,神念一点真龙魂
- 40 第41章 爱恨悲欢由心起,万物有情不自知
- 41 第42章 心魔迷障自困,九霄信约不可违
- 42 第43章 朔北风寒闻鼓角,边塞烽烟漫征尘
- 43 第44章 抟扶摇鹰击长空,诧先祖从天而降
- 44 第45章 追袭军前虚一指,招摇北斗第七星
- 45 第46章 逢场且做戏中戏,神武更有人外人
- 46 第47章 请君入瓮连环计,作茧自缚不可活
- 47 第48章 龙神威能日渐醒,仙山灵树梦中回
- 48 第49章 披心沥血问情爱,天魔厄境困星君
- 49 第50章 烟柳碧桃今安在,人生动静如参商
- 50 第51章 一点幽愫生混沌,孤城喋血现龙神
- 51 第52章 临生死身魂将灭,重封印顿悟本心
- 52 第53章 万人敌冲锋破阵,一箭弑血脉相承
- 53 第54章 挥襟情与子同袍,还剑魂两不相欠
- 54 第55章 明心见性逐魂魄,上穷碧落下黄泉
- 55 第56章 玉清天阙紫微宫,北极座下有金仙
- 56 第57章 天柱烈狱陷仙阵,界空破碎渊洞开
- 57 第58章 临阵结盟诛魔首,重炼仙器引星魂
- 58 第59章 一朝散尽仙人道,九重天阙从头参
- 59 第60章 酆都关口接黄泉,奈河桥下现归墟
- 60 第61章 宁舍五道轮回门,遍寻生死肉骨芝
- 61 第62章 欲炼万古造化丹,恰逢千载故旧人
- 62 第63章 云梦泽兽潮汹涌,埋骨地浮屠巍峨
- 63 第64章 慰饥肠奇香为食,会怨憎五帝纷争
- 64 第65章 生老病死犹易解,爱怨嗔痴难自持(上)
- 65 第66章 生老病死犹易解,爱怨嗔痴难自持(中)
- 66 第67章 生老病死犹易解,爱怨嗔痴难自持(下)
- 67 第68章 斗灭蒙风卷残云,忧别离缱绻不舍
- 68 第69章 一枕黄粱返珞陵,重操旧业驱邪祟
- 69 第70章 幽夜探古寺颓圮,暴恶鬼是名罗刹
- 70 第71章 遭掳掠险丧性命,再相逢物是人非
- 71 第72章 心惊胆战高阁上,情非得已囚牢中
- 72 第73章 镇罗刹失之交臂,夜叉水落石出
- 73 第74章 烈火红莲身以赴,生死如归莫别离
- 74 第75章 重返百年魂相易,龙神仙君两为难
- 75 第76章 蝴蝶振翅无济事,相由心生不自知
- 76 第77章 身受制口是心非,体交汇神魂颠倒
- 77 第78章 魂且暂寄仙器内,识已相融一念间
- 78 第79章 风云际会五取蕴,生死轮回一道门
- 79 第80章 丹液甘霖生骨肉,魔神斗战见天锋
- 80 第81章 荒野地情炽难耐,转生台重塑仙身
- 81 第82章 了却挂碍明真性,我待云归朝上清〔大结局〕
- 82 第83章 番外——有情人(情人节小贺礼)
- 83 第84章 番外——天锋(上)
- 84 第85章 番外天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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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御敕羽士指天意,禁苑诏囚画仙符
第2章 御敕羽士指天意,禁苑诏囚画仙符
第二回御敕羽士指天意禁苑诏囚画仙符
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微弱而单调的滴水声似乎是这潮湿空气中的唯一声息。
忽然,一阵杂沓的脚步裹在昏黄的火光里传来,地牢的铁门发出嘎吱嘎吱的砺响。
两名禁军打扮的男子大咧咧地开了门,拿火把晃了几下,照见地板上一团黑乎乎的人影,死物般纹丝不动。
其中一个举袖掩鼻:“妈的真臭……你说这都关多久了,也没见只猫来瞧瞧,皇上今天哪股心血来了潮,怎么突然要审犯人?”
另一人借着火光在腰间翻摸,嘴里回道:“不会说话别乱说!叫人听到你拿皇上跟只猫比,几个脑袋也不够砍……找到了。”他走上前,用钥匙打开锁在囚犯脚踝上的铁链,踹了他一脚:“喂,快点起来!今天你家祖坟冒青烟了,皇上要见你。格老子的,堂堂翊林军入宫三年也不定能见到皇上一面,你一个要死不活的囚犯,也配见天颜!”
那囚犯挨了踹,身躯微微颤了颤,似乎想从地面坐起,但这念头化作的行动却也只是多颤了几下而已。
守卫见他实在起不得身,怕一口气上不来,在皇帝审问前就一命呜呼了,只得招呼同伴,半扶半叉地将他拖出地牢。
废殿名为清曜殿,其实并不荒废,就是冷清了些,据说以前是某个不得先皇宠爱的皇子的居所,后来皇子因为暴病夭折,宫殿也就一直空着,久而久之出了闹妖闹鬼之类的流言,就更没有人敢住了。
关于清曜殿下面修了座地牢,知晓内情的人不多。看守们被下了封口令,地牢里唯一一个囚犯究竟是何人、犯了什么罪、为何被囚在皇宫而非刑部,这些他们并不关心,在大内当差,只要出工领饷就好,太好奇了容易掉脑袋,这道理在宫里呆久了的人都知道。
故而,雷雨交加的深夜,皇帝带着个道士御驾亲临清曜殿,也并未引起多大的动静。
印暄坐在内殿的檀木圈椅上,俯视着地板上那团三分不像人、七分倒像鬼的黑影,忍不住皱了皱眉。
这便是地牢中的那人?未免太过惨不忍睹。污衣烂衫、蓬头垢面不说,瘦得一把骨头堪作柴火,趴在地上寂然不动,比冬日里落光了叶的枝桠还要枯槁。
印暄七分厌恶三分不屑地看了一眼,把目光移开去,心底却隐隐生出怒意:即使犯了天大罪孽,名义上也是皇族贵胄,怎能由得几个看守作践成这样!当即沉下脸,对站在旁边的微一道:“这就是你所说的,能为朕驱邪匡正之人?”
微一颔首:“倘若贫道没有算错的话,正是此人。”
印暄冷声道:“他看起来就算活着,也离死不远了,如何解边关危难?”
“天意如此,自有道理。”微一走上前去,不避污秽地将那人扶起,右手掌心贴在他心口,口中低诵一声:“福生无量天尊。”将一团浑圆柔和的道家真元送入他体内,在奇经八脉中缓缓运行了个大周天。
长长呼出了口浊气,那人仿佛死里回生,翕动嘴唇,许久不用的嗓子发出了干涩沙哑的声音:“……小道士,你修的是天心正法?”
小道士?我看起来有这么生嫩?微一愣了愣,差点伸手去摸脸皮,不自觉点头道:“是。”
“我不平白受人恩惠。此番收你一分好处,来日必定十分还你。”
这话说得倨傲,合着眼下的情形看,甚至可笑,但微一并未觉得不快。
虽然他对此人的真实身份不甚明了,但从对方一语就点破自己的修行法诀来看,想必也是同道中人。
无论道修佛修,都讲究因果二字。施恩于人也好,亏欠人情也好,都是与人结下因果。难以了断的因果报应,往往会成为修行中的劫数。因而修行之人大多不愿意过深地涉入与他人的因果纠缠中,除非是刻意以身应劫,追求破而后立。
微一收回真元,拱手道:“并非贫道有意施恩于你,乃是得到天意指引,需为当今圣上寻一位可以解边关危急之人。”
“天意?”那人从污淖乱发间露出两个眼珠子看他,“那你倒说说,何为天意?”
微一正色道:“天意,就是大道,是万物运转的规律,是起灭轮回的本源。”
“呵!”那人涩声笑道,“小道士,我看你也是修行有成之人,怎么也学着那些凡夫俗子,妄拟天心为己心呢?天意是天意,大道是大道,岂可混为一谈!大道无心无意,万物自然而生,自然而有,自然归于还灭,这便是‘道法自然’;而人自诩为万物之灵,说什么上天有好生之德、天道酬勤诸如此类,其实这都是人心的私识妄想。因而世人所谓天意,乃是人意!”
微一怔住,一时应答不上,露出了苦思的神色,喃喃道:“天心天意,都是人心人意?那我等修行之人费劲心神想要窥测的天意,又是谁人之意……”
那人转头,仰起辨不清本色的下颌,朝高坐御椅上的印暄道:“小皇帝,你有麻烦了。你身上真龙之气虽盛,眉间一道立刀纹却见凶煞血光,若不及时破解,便有兵戈之祸。”
印暄怒极反笑,“朕只需一声令下,你的人头就要落地,之前不妨拿镜子照照,自己眉间有没有凶煞血光!”
那人咳咳地笑了两声,对他的威胁不以为意:“这副皮囊离死不过剩下半口气,你想要便拿去。”
“你——”印暄大怒,有心重惩这个犯上之徒,却一时想不到如何惩处。杀他?用不着动手,他也差不多快没命了;刑求?对将死之人毫无意义;诛九族?自己也在这九族之内……盛怒之余,颇有种无从下手之感。
“不过,就算我现在人头落地,对你也全无好处。”那人口风一转:“不如我们来做笔交易,你放我一条生路,我便为你解兵戈之祸,如何?”
印暄轻蔑地冷哼一声,语气毒辣无比:“你是什么底细,朕难道不知?你那些本事,放到青楼楚馆去倒是合用!”
那人没理会,转而对微一道:“你身上有股邪尸之气,什么东西,给我瞧瞧。”
微一从怀中掏出一个红绳捆绑住的铁盒,打开递过去。
那人用枯枝般的手指颤巍巍地接过来,嗅了一下,又扣上盒盖丢回去,“兵煞僵尸。炼尸手法还算纯正,用的是九幽老鬼一脉的心法,八成是他徒子徒孙的手笔。”
微一见他说得一字不差,按捺住心底惊异,颇为恭敬地问:“此人操纵兵煞僵尸强攻下呈冲关,下一步怕就是震山关了,先生可有应对之策?”
夜风挟着凄冷雨气从殿外灌入,那人拉了拉衣不蔽体的几缕破布,瑟瑟地抖起来,语气中却是与狼狈模样全然不符的淡漠,“我看你修为不浅,难道没有应对之策?”
微一摇头:“非是贫道不愿出手,天……天意不可违。”
“如何还不悟。”那人叹气道,“也罢,你说天意就天意,天意叫你找我,你找到了,这桩因果就有你的份,脚都插进来了,还想临场抽身不成?放心,不会让你出白工,会有你好处的。”
微一被他顶得无言以对,只好道:“或许为先生助力,便是贫道的一段命中因果。”重新捆上铁盒收好,微一接着道:“贫道想在震山关的城墙上,布一个天罡冲煞破邪阵,阵眼就用七张天枢五雷咒,头尾用六阳之物押阵,中央祭以一口斩过九十九名凶犯头颅的鬼头刀,先生看如何?”
那人微微点头,“可以。不过天枢五雷咒威力稍嫌弱了,最好用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咒。”
“九天应元……”微一露出古怪的神情,连声音也似乎变了调,“先生在跟贫道开玩笑么?此咒是为仙咒,只名存天书记载中,凡间哪有人能画形?”
那人一只手揪着衣襟裹紧——假如身上披的破布还看得出衣襟的话,另一只手食指伸出,指尖污黑的指甲因长年未修,刨花似的卷成了圈,“我只画一遍,你看仔细了。”
脏兮兮的指甲,在地板上划下条条灰渍,星点支线、倒竖走横,信手涂鸦般杂乱无章。微一瞠目结舌地盯着这道道尘印,只觉灵台轰的一声巨响,好似无数白光乍然怒放,顿时魂震魄颤、目眩神迷。
他的神识几乎就在同一时刻沉入道心境界,随着笔画走势,以最快的速度进行推演。三千六百次后,推演次数已接近心神所能控制的极限,可他却完全停不下来。这个垂死囚徒画下的每一笔,顿连辗转都包含着巨大的威力,仿佛星辰随四季轮转、万物在眼前枯荣,他必须极力增加推演次数,才能跟得上对方的速度。
就在他的道心境界因无法容纳而即将崩溃的前一刻,那人刚好收住最后一笔。
微一身躯猛地一震,长长地舒了口气,满头满身尽是冷汗,激动与后怕充斥了他的心神。
印暄有些莫名其妙。在他看来,这两人窝在地板上,一个拿指甲鬼画符,另一个居然看出了神,实在可笑。
“你的悟性差了些,不过资质还行。”那人挑剔地点了点头,回头对印暄道:“小皇帝,别忘了叫御医救我,让他们用梅花金针先保住心脉,否则等不及药力发散。”
微一呆愣愣地沉浸在道心境界中,许久后终于回过神来,兜头便拜:“道学末进拜见真人,望真人不吝赐教!”
叫了两声,地板上黑糊糊的那一团没有丝毫反应。他忍不住伸手一探,发现那人已然晕过去了。
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微弱而单调的滴水声似乎是这潮湿空气中的唯一声息。
忽然,一阵杂沓的脚步裹在昏黄的火光里传来,地牢的铁门发出嘎吱嘎吱的砺响。
两名禁军打扮的男子大咧咧地开了门,拿火把晃了几下,照见地板上一团黑乎乎的人影,死物般纹丝不动。
其中一个举袖掩鼻:“妈的真臭……你说这都关多久了,也没见只猫来瞧瞧,皇上今天哪股心血来了潮,怎么突然要审犯人?”
另一人借着火光在腰间翻摸,嘴里回道:“不会说话别乱说!叫人听到你拿皇上跟只猫比,几个脑袋也不够砍……找到了。”他走上前,用钥匙打开锁在囚犯脚踝上的铁链,踹了他一脚:“喂,快点起来!今天你家祖坟冒青烟了,皇上要见你。格老子的,堂堂翊林军入宫三年也不定能见到皇上一面,你一个要死不活的囚犯,也配见天颜!”
那囚犯挨了踹,身躯微微颤了颤,似乎想从地面坐起,但这念头化作的行动却也只是多颤了几下而已。
守卫见他实在起不得身,怕一口气上不来,在皇帝审问前就一命呜呼了,只得招呼同伴,半扶半叉地将他拖出地牢。
废殿名为清曜殿,其实并不荒废,就是冷清了些,据说以前是某个不得先皇宠爱的皇子的居所,后来皇子因为暴病夭折,宫殿也就一直空着,久而久之出了闹妖闹鬼之类的流言,就更没有人敢住了。
关于清曜殿下面修了座地牢,知晓内情的人不多。看守们被下了封口令,地牢里唯一一个囚犯究竟是何人、犯了什么罪、为何被囚在皇宫而非刑部,这些他们并不关心,在大内当差,只要出工领饷就好,太好奇了容易掉脑袋,这道理在宫里呆久了的人都知道。
故而,雷雨交加的深夜,皇帝带着个道士御驾亲临清曜殿,也并未引起多大的动静。
印暄坐在内殿的檀木圈椅上,俯视着地板上那团三分不像人、七分倒像鬼的黑影,忍不住皱了皱眉。
这便是地牢中的那人?未免太过惨不忍睹。污衣烂衫、蓬头垢面不说,瘦得一把骨头堪作柴火,趴在地上寂然不动,比冬日里落光了叶的枝桠还要枯槁。
印暄七分厌恶三分不屑地看了一眼,把目光移开去,心底却隐隐生出怒意:即使犯了天大罪孽,名义上也是皇族贵胄,怎能由得几个看守作践成这样!当即沉下脸,对站在旁边的微一道:“这就是你所说的,能为朕驱邪匡正之人?”
微一颔首:“倘若贫道没有算错的话,正是此人。”
印暄冷声道:“他看起来就算活着,也离死不远了,如何解边关危难?”
“天意如此,自有道理。”微一走上前去,不避污秽地将那人扶起,右手掌心贴在他心口,口中低诵一声:“福生无量天尊。”将一团浑圆柔和的道家真元送入他体内,在奇经八脉中缓缓运行了个大周天。
长长呼出了口浊气,那人仿佛死里回生,翕动嘴唇,许久不用的嗓子发出了干涩沙哑的声音:“……小道士,你修的是天心正法?”
小道士?我看起来有这么生嫩?微一愣了愣,差点伸手去摸脸皮,不自觉点头道:“是。”
“我不平白受人恩惠。此番收你一分好处,来日必定十分还你。”
这话说得倨傲,合着眼下的情形看,甚至可笑,但微一并未觉得不快。
虽然他对此人的真实身份不甚明了,但从对方一语就点破自己的修行法诀来看,想必也是同道中人。
无论道修佛修,都讲究因果二字。施恩于人也好,亏欠人情也好,都是与人结下因果。难以了断的因果报应,往往会成为修行中的劫数。因而修行之人大多不愿意过深地涉入与他人的因果纠缠中,除非是刻意以身应劫,追求破而后立。
微一收回真元,拱手道:“并非贫道有意施恩于你,乃是得到天意指引,需为当今圣上寻一位可以解边关危急之人。”
“天意?”那人从污淖乱发间露出两个眼珠子看他,“那你倒说说,何为天意?”
微一正色道:“天意,就是大道,是万物运转的规律,是起灭轮回的本源。”
“呵!”那人涩声笑道,“小道士,我看你也是修行有成之人,怎么也学着那些凡夫俗子,妄拟天心为己心呢?天意是天意,大道是大道,岂可混为一谈!大道无心无意,万物自然而生,自然而有,自然归于还灭,这便是‘道法自然’;而人自诩为万物之灵,说什么上天有好生之德、天道酬勤诸如此类,其实这都是人心的私识妄想。因而世人所谓天意,乃是人意!”
微一怔住,一时应答不上,露出了苦思的神色,喃喃道:“天心天意,都是人心人意?那我等修行之人费劲心神想要窥测的天意,又是谁人之意……”
那人转头,仰起辨不清本色的下颌,朝高坐御椅上的印暄道:“小皇帝,你有麻烦了。你身上真龙之气虽盛,眉间一道立刀纹却见凶煞血光,若不及时破解,便有兵戈之祸。”
印暄怒极反笑,“朕只需一声令下,你的人头就要落地,之前不妨拿镜子照照,自己眉间有没有凶煞血光!”
那人咳咳地笑了两声,对他的威胁不以为意:“这副皮囊离死不过剩下半口气,你想要便拿去。”
“你——”印暄大怒,有心重惩这个犯上之徒,却一时想不到如何惩处。杀他?用不着动手,他也差不多快没命了;刑求?对将死之人毫无意义;诛九族?自己也在这九族之内……盛怒之余,颇有种无从下手之感。
“不过,就算我现在人头落地,对你也全无好处。”那人口风一转:“不如我们来做笔交易,你放我一条生路,我便为你解兵戈之祸,如何?”
印暄轻蔑地冷哼一声,语气毒辣无比:“你是什么底细,朕难道不知?你那些本事,放到青楼楚馆去倒是合用!”
那人没理会,转而对微一道:“你身上有股邪尸之气,什么东西,给我瞧瞧。”
微一从怀中掏出一个红绳捆绑住的铁盒,打开递过去。
那人用枯枝般的手指颤巍巍地接过来,嗅了一下,又扣上盒盖丢回去,“兵煞僵尸。炼尸手法还算纯正,用的是九幽老鬼一脉的心法,八成是他徒子徒孙的手笔。”
微一见他说得一字不差,按捺住心底惊异,颇为恭敬地问:“此人操纵兵煞僵尸强攻下呈冲关,下一步怕就是震山关了,先生可有应对之策?”
夜风挟着凄冷雨气从殿外灌入,那人拉了拉衣不蔽体的几缕破布,瑟瑟地抖起来,语气中却是与狼狈模样全然不符的淡漠,“我看你修为不浅,难道没有应对之策?”
微一摇头:“非是贫道不愿出手,天……天意不可违。”
“如何还不悟。”那人叹气道,“也罢,你说天意就天意,天意叫你找我,你找到了,这桩因果就有你的份,脚都插进来了,还想临场抽身不成?放心,不会让你出白工,会有你好处的。”
微一被他顶得无言以对,只好道:“或许为先生助力,便是贫道的一段命中因果。”重新捆上铁盒收好,微一接着道:“贫道想在震山关的城墙上,布一个天罡冲煞破邪阵,阵眼就用七张天枢五雷咒,头尾用六阳之物押阵,中央祭以一口斩过九十九名凶犯头颅的鬼头刀,先生看如何?”
那人微微点头,“可以。不过天枢五雷咒威力稍嫌弱了,最好用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咒。”
“九天应元……”微一露出古怪的神情,连声音也似乎变了调,“先生在跟贫道开玩笑么?此咒是为仙咒,只名存天书记载中,凡间哪有人能画形?”
那人一只手揪着衣襟裹紧——假如身上披的破布还看得出衣襟的话,另一只手食指伸出,指尖污黑的指甲因长年未修,刨花似的卷成了圈,“我只画一遍,你看仔细了。”
脏兮兮的指甲,在地板上划下条条灰渍,星点支线、倒竖走横,信手涂鸦般杂乱无章。微一瞠目结舌地盯着这道道尘印,只觉灵台轰的一声巨响,好似无数白光乍然怒放,顿时魂震魄颤、目眩神迷。
他的神识几乎就在同一时刻沉入道心境界,随着笔画走势,以最快的速度进行推演。三千六百次后,推演次数已接近心神所能控制的极限,可他却完全停不下来。这个垂死囚徒画下的每一笔,顿连辗转都包含着巨大的威力,仿佛星辰随四季轮转、万物在眼前枯荣,他必须极力增加推演次数,才能跟得上对方的速度。
就在他的道心境界因无法容纳而即将崩溃的前一刻,那人刚好收住最后一笔。
微一身躯猛地一震,长长地舒了口气,满头满身尽是冷汗,激动与后怕充斥了他的心神。
印暄有些莫名其妙。在他看来,这两人窝在地板上,一个拿指甲鬼画符,另一个居然看出了神,实在可笑。
“你的悟性差了些,不过资质还行。”那人挑剔地点了点头,回头对印暄道:“小皇帝,别忘了叫御医救我,让他们用梅花金针先保住心脉,否则等不及药力发散。”
微一呆愣愣地沉浸在道心境界中,许久后终于回过神来,兜头便拜:“道学末进拜见真人,望真人不吝赐教!”
叫了两声,地板上黑糊糊的那一团没有丝毫反应。他忍不住伸手一探,发现那人已然晕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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