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孙小六能飞了，朝思暮想一百多年，他终于能像个正常的妖怪那样能飞了。

    事实上他比大多数妖怪做得还好。

    因为一般来说，只要不是禽类，妖帅和妖帅境以下都是没法靠自己飞起来的，要飞得靠法宝，只有晋位妖王，懂得借用天地元气，才能御风飞行。

    孙小六还没晋位贤者呢，居然就能飞！

    然则他高兴得太早，小白告诉他，他那个还不叫飞行，最多叫滞空，因为他能留在空中，却不能前后左右移动，真正的飞，还是得学御风术。

    但孙小六学的是武功，《太阴玄经》里面压根就没御风术这个概念。

    回到家，孙小六去翻《太阴玄经》，这一翻，发现个问题。

    玄经确有记载飞行的法门，但那个法门，是给贤者练的，他现在还只是三百钧境界，所以不能学，学了容易经脉逆流，死得很难看。

    孙小六顿时觉得无比沮丧。

    但真正的问题还不是这个，真正的问题是，按照玄经的次第，孙小六这会儿十四经只通了一半，会变得更敏捷，身轻如蚤——意思是可以像跳蚤一样快速跳跃，却不可能做到滞空，滞空同样是贤者境才能达到的。

    那么问题来了，孙小六还不是贤者，却能滞空，这是个什么境界？

    “俺看叫半贤。”

    猕猴家的正堂里，一群猴妖围着孙小六，谁脸上都是一副严肃郑重的表情，孙三三绕着孙小六来回七八圈，最后下了定论。

    “也可能叫二贤。”孙五五摸着下巴一脸正经。

    最后是孙湖这个当妈的先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但紧接着她就收回笑容，故意虎着脸道：“好了好了，别拿你们弟弟开心了，散了吧散了吧，今儿还要去水帘洞面圣呢。”

    大圣爷昨日让人给孙大妈送来寿礼，按规矩孙湖得去道谢。

    孙小六一脸的垂头丧气，还以为家里这么多大妖，能有个人给自己分析分析呢，谁知道一个个都拿自己打趣。

    孙二二瞧着他这样子，也是好笑，却知道这个弟弟于修炼上乃是新手一个，啥都不懂，遇事肯定会惶恐，于是她过去牵起孙小六的手，带他走向后园。

    “小六，你今日尚未自观么？”孙二二问道。

    “没，俺下山就回来了，白天俺又不修炼。”

    孙二二点点头，心道果然，于是温言道：“小六，你打算在哪渡劫破境？”

    “还没想。”孙小六摇摇头，突然发觉二姐这话不对劲，猛然惊道：“啊！”

    “傻弟弟！”孙二二笑道：“你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可以破境了么？”

    孙小六二话不说甩开孙二二的手，当即在廊道上盘膝坐下，飞快入定。

    身体里，十四道经脉熠熠生辉，绿色光点遍布全身。

    怎么可能，俺明明才打通七条经脉啊！

    “爷爷怕是助了你一臂之力。”这点眼力孙二二还是有的，小六那剩下的七条经脉里，还有些许残存的道门法力。

    孙小六听二姐这么一说，顿时了然——难怪早上醒来的时候，一跳就飞起来。

    “所以……”他从地上爬起来笑嘻嘻地道：“俺可以破境了？”

    ……

    孙小六破境对他来说是个大事，他为这天等了一百多年。

    对猕猴家族来说也是大事，因为他是猕猴王府第二代中唯一的公猴子。

    对花果山妖国来说更是大事，因为，这很可能意味着花果山妖国终于有了个像样的储君。

    对东胜神洲来说，其实也是大事——三万里东胜神洲，眼睛都盯着花果山妖国呢，就算妖国哪位长老添了后裔都能轰动妖界，更何况是妖国皇子要破境。

    对魔界和天庭来说还是大事——妖国有了继承人，这个事实让他们有点头痛。

    但妖国皇子要破境的消息还是以不可阻挡之势传遍三界。

    孙小六从来都没想过自己只是破个贤者境，居然能牵动三界，等他意识到这个真相的时候，其实是有点沾沾自喜的。

    不过他还没开始高兴，就被一个残酷的事实打击了。

    “小六破境该渡什么劫？”

    “应该是……雷劫吧？”

    道巫妖三家，道门佛门渡地水火风以及人间五劫，妖族渡心劫，巫门和魔族渡雷劫。

    孙小六修炼的武功源自魔法，所以他渡雷劫可能性最大，但谁也不敢笃定他就是渡雷劫，毕竟妖国除他以外没人修过武功。

    这事儿也不可能找混血种来问，这不明摆着告诉人家俺们小六偷了你家功法么。

    所以，在孙小六渡劫开始之前，谁都不知道他会渡什么劫。

    最后还是孙竹一锤定音：先按雷劫来准备着，到时候听天由命。

    听天由命——孙小六心都凉了半截。

    不管大家怎么说，每个人心里都清楚，关于小六渡劫，最有发言权的是齐天大圣。

    他老人家都没说话呢……

    对了，为啥他老人家还没说话呢？

    尽管所有人心头都有这个疑问，但眼看着天庭大军就要到了，大家伙本着热闹要看，事情也要做的原则，该干嘛干嘛。

    对孙小六来说也是一样，在破境之前，他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

    樊笼的牢狱还是那么阴沉黑暗，孙小六和小白走在那条布满法阵陷阱的通道里，非常安静。

    脚步的踢踏声并不能在衬了木板的墙壁上回荡，所以就更显得安静。

    这时候的孙小六，其实已经有信心跟师父一战，但想到这十年里的每一天，他竟有些不舍。

    小白明白他的心思，所以并不打扰他的回忆。

    路，再长都有走完的时候。

    终于来到人字监的入口，孙小六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开始卸甲。

    跟师父的战斗，用不着雪龙银须铠，当然也用不着兵器。

    孙小六身穿对襟短褐，脚蹬青牛小皮靴，独自一人走进人字监。

    就像过去十年里的每天一样，人类刺客仍旧背对着黑铁栅栏，不同的是，他今天把自己打理得很干净，蓬乱的头发好似洗过，整齐地梳在脑后束成一股；身上穿着一件月白的短衫，脚上还有一双崭新的布鞋。

    他转过身，看着孙小六，良久。

    无需多言，他已清楚今天是什么日子。

    “昨日有人送来酒菜，菜是鱼国的菜，酒是什么酒？”

    鱼国乃是他的故国，据说他要杀孙冰的原因，也是因为孙冰灭了他的故国。

    “是百草仙酿。”孙小六打开牢门，躬身行礼。

    人类刺客深吸一口气，道：“怪不得我觉着身轻如燕，占你便宜了。”

    孙小六咧嘴一笑，“无妨。”

    人类刺客走出牢门，来到牢区中间站定，双目微闭。

    孙小六关上牢门，走到离他一丈远处，凝神静气。

    “起手。”刺客忽然吐气开声，双脚错开，不丁不八地站着，两手呈怀抱婴儿之势。

    孙小六清楚，这恐怕是晋位以前最艰难地一战，也不敢大意，怪叫一声腾空而起，接着四肢着地。

    “小六，小心了。”那刺客欣慰一笑。

    孙小六听得这声小六，心下一暖，也道：“师父也留神。”

    刺客不再说话，双掌一错，虎扑而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