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港城南面海域上，天河水军舰队和花果山舰队被阻于纵横数十里的冰面，无法寸进，这让卯足了劲的天军和妖军顿时气势泄尽。

    好在双方统帅都是一时豪杰，倒不会因为这小小意外就萌生退意，两边舰队都开始想办法破冰，各种法宝仙器，未用在对手身上，先用来对付这冰封的海面。

    海上一时陷入平静，海下却是暗流汹涌。

    ——先前被冰封后来又被钩索解救的天军追风慢慢变得有序，孙小六带队突进到一个有利位置，进入海藻珊瑚区，也缓下来收拢阵型。

    那黑盔黑甲的真仙与孙小六鏖战上百回合，看似不分胜负，实则孙小六步步进逼，他却是连退数里，把之前追风营提前埋伏的有利地形，拱手送给妖军钻山营一大半。

    此次埋伏在海底这片岩石、珊瑚礁、海草丛生海域的天军追风有两个营合计四千人。

    按说，追风也罢，钻山也罢，即便每营编制都有两千余，但从来都不会以整营编制出战，那不是他们这个兵种擅长的作战方式。

    钻山、追风，乃是先于大军出发，专事刺探、破坏、暗杀的特殊兵种，人族军队里也有这样的兵种，不过人族称之为斥候。

    听这个名字就知道，在人族最早创立这个兵种的时候，他们是直属侯爵以上诸侯的军队，可想而知这类兵种的精锐程度。

    是故他们作战，常常数人或十数人为一队，呼啸而来，踏白而去，攻敌不备，击其软肋，还能让敌人无处可寻，哪怕运气太差，被敌人包围聚歼，损失也不会过大。

    但这一次，天军居然一反常态派出两个营四千追风，与妖国钻山于海底阵战，实在让人意外。

    当然，意外的是天军追风营这边——他们两名追风将本想伏击来着，却被孙小六一颗藏着冰魄，外面伪装成聚能铁球的玩意儿拖进了阵战。

    气人的是，那颗铁球还是他们自己击破，释放出里面冰魄来的。

    其实，追风占着人数优势和地利，这些意外本都不算什么，但更让人意外的，哪怕有扶桑枝钩索助阵，他们也在小半个时辰里损失了近一个营，若非自己这边有个督战的前军副军帅——四象境真仙挡住那个妖国太子，让以他为锋矢的妖军阵型不至于突进太快，这四千精锐怕是全都要交代在这。

    天军追风营的两位追风将想起来一身冷汗——妖国钻山的战斗力，跟情报中的相去甚远啊。

    那位妖国太子孙小六，跟情报里说的相去更远，情报说他只是进阶才几个月的妖王境。

    现在想想，半月前奉命炸毁海港城码头的追风将张道真和前锋将郭权全队失踪，恐怕并非真的失踪。

    一想到这里，两位追风将更是难安。

    不过幸运的是，对面儿人太少，仗着人数优势，他们终于跟妖军脱离接触，向后撤退，剩下两千多追风全都退缩到一处方圆三里范围的海藻区。

    躲在高大的海藻群里，两位追风将商议良久，最后决定，请这里官位最高的将军拿主意，该怎么突破同样埋伏在海藻和岩石后面的妖军防线，突进到妖国战舰下方，完成那个现在看起来有点扯淡的任务。

    于是，他们传音给刚才那位跟孙小六这个妖王大战百余回合还被孙小六逼退数里的四象境真仙，请这位前军副军帅定夺。

    不说天军这边，单说孙小六带着的钻山营。

    打到这会儿，大家都已有些力竭，趁双方休战的短暂工夫，孙小六下令原地休息，恢复体力。

    五百钻山，当场战死六十有余，重伤不能作战的近两百，尽都让海兽送回岸上，剩下的两百多个个带伤，好在跟在他们后面的，还有一百多海兽精怪，两名海妖王，勉强可以作为战力使用，否则孙小六真要绝望了。

    刚才那一战，实则已经创造一个奇迹，妖军钻山以两百来精怪为代价，全歼追风一个营，另外那个营，能继续作战的也不超过六成。

    但这不是孙小六的计算方式，在他看来，自己这边战损一半，天军那边战损也是一半，这一仗徒劳无功。

    “统领，俺们调兵吧。”鹿人甲半跪在海底泥沙中，全靠手中鹿角弯刀撑着才没有瘫倒。

    虎贲斜躺在一块岩石后，呼噜噜吐着浊气，完全没力气说话。

    “俺们还有一千五百兄弟在海港城各处，半刻钟就能赶到。”羊羊喜好一点，半蹲在孙小六跟前，满怀希冀地看着他。

    “不能调兵。”孙曼压低声音道：“俺觉得天军很是古怪，他们没道理在这个地方跟俺们阵战。”

    “他们就是要逼俺们调兵。”孙小六坚决地摇摇头，随即半撑着身子，看了看海藻区外围来回逡巡的钩索，又迅速伏下身子。

    “海港城占地五里不到，整个码头延展十里余，但俺们的海岸线有三百多里，谁也不知道其它追风营会从什么地方上岸。”

    早在战前，孙小六就笃定天军追风会以全面开花的形式向花果山渗透，毕竟整个花果山，目前只有一个钻山营，却要防御城南长达三百七十里的海岸线，这么稀疏的防御力，天军不全面渗透就是一种可耻的浪费。

    反天军渗透是钻山的职责，所以这次行动孙小六并未倾巢而出，而是把钻山军营前移到海港城，以海港城为据点，分派留下的一千五百名钻山昼夜巡视海岸和海域。

    妖国大部分军队都未经历这样的大战，要说战斗，或者他们能够靠平日的训练再加上拼命撑住，但说到防微杜渐钻山抓贼，还只能靠钻山营。

    若是把钻山营调来这里，被天军追风摸进花果山城，那后果不堪设想。

    “那还能怎么打？”羊羊喜重重一拳砸在海底岩石上，鼻孔里喷着粗气。

    其实不只是他在想这个问题，每个人都在想，但越想越绝望。

    前面不远就是天军的钩索，在水下那玩意儿打不烂砍不断，一伸一缩就能干掉一大片，方才的战斗中，起码一半钻山兄弟都是死在那些钩索下。

    眼下他们待在海藻、岩石和珊瑚堆中，说得好听点叫埋伏，说得难听那叫躲命——进攻么？前面有有宽五里的开阔地带，冲过去他们就是天军弩箭和钩索的活靶子；撤退？身后十里也是开阔地带，在水里谁能跑得过钩索。

    四妖王战斗经验和指挥经验都无比丰富，但在这样尴尬的境地里，他们也只能徒唤奈何，一时间他们尽皆沉默，不自觉地把视线投向孙小六。

    孙小六摆摆手，盘膝而坐，道：“让俺想想。”说完闭上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