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小六睡不着。

    这不只是因为二姐还没有给他传来消息，还因为熊猫那头死貔貅居然打呼噜！

    好几次他都想把它扔进乾坤袋，但又想到自这家伙跟着自己以来大部分时间都在乾坤袋里，也够委屈的，所以一直忍着。

    到了半夜，实在受不了，他施法把貔貅搬出营帐，才总算清净了些。

    但他还是睡不着，一直为膻中位置多出来的那滴绿液忧心忡忡。

    营帐里的烛火突然微微颤动，一道微弱的元气波动传来，孙小六从地铺支起身子，便见到孙二二出现在营帐中。

    “那晚的花果岭上并无异动。”孙二二见孙小六醒着，便开门见山，“俺去樊笼找那天仙，竟不在了，他说过要走？”

    孙小六听得第一句心头就一片灰暗，听到第二句又觉着古怪。

    “索性俺去了趟无忧海，找着十三姓熊氏姬姓族人，问了他们。”孙二二变出个精巧的水壶来，仰头咕咚咕咚灌下一大口，看来确实是又累又渴。

    此去无忧海数十万里之遥，虽说孙二二已是齐天大圣，但她没学过筋斗云这种神技，要飞去飞回，也极为消耗妖力。

    孙小六心下感动，赶紧走到二姐身后，给她捏肩捶背。

    “你的状况，名为一日耀五星，乃是巫法修炼到圣师，要破金圣境才会有的现象。”孙二二思索着道：“俺觉着奇怪，你明明练着妖法，怎么就窜到武功去了？”

    孙小六听到这停下手，忧色上脸，“《太阴玄经》里面没说会有一日耀五星的情况。”

    何止没说过，经书里面还明确无误地说，武功功法与魔族功法或者巫法最大的不同，就是不再用自己的肉身铸炼星辰万象和天地五行。

    一日耀五星便是星辰万象的初级境界。

    所以说，孙小六膻中那点儿绿液，绝非武功功法修炼到一定程度后的自然现象。

    再者说，他明明修炼的是妖法，怎么可能窜到武功上去。

    “绿光必有古怪！”孙二二听完孙小六的话，最终断定问题还是出在那个一气抵三气的绿光上。

    孙小六心里闪过一丝光亮，犹疑地道：“二姐，你说有没有可能，三法归一？”

    这纯粹是他自个儿瞎想，灵感来源于巫法金圣境后的五行归一修炼，以及他现在正在修炼的五行相生。

    五行，便是五法，虽说都是巫法，但毕竟原性不同，若是它们都能归一，那道巫妖三法说不定也有归一的可能。

    “你说要不俺试试练一下道门神通。”孙小六说着就从乾坤袋里掏出孙二二给他那本《谷神阙》。

    孙二二闻言，有那么一会儿踌躇，之前不知道亲弟弟身上有这么多麻烦，倒还敢让他练练道门神通，然则如今他的修炼偏离正道，再练道门神通，这个风险实在太大。

    “二姐，反正俺妖法巫法都会了，估计练练道法也没啥。”

    孙二二的寿数是孙小六好几倍，其间不知道遭逢过多少艰难险阻甚至生死难关，她深知若非没有那过独木桥踏通天梯于绝地中觅一线生机的闯劲，绝无可能攀上修炼巅峰，是故略一沉吟，便点头答应。

    唯一的条件，便是她须得在一旁护法。

    孙小六当下盘膝入定，开始照《谷神阙》所记，修炼这门据说最能快速提升法力的神通。

    谷神阙来源于太古道门典籍上的一句话，为：谷神不死，是谓玄牝。

    谷神的意思，在身外为天地，在身内，为神蕴之海。

    孙小六吐纳依法，存续有度，将丹田中的淡绿气液缓缓上引，通任脉，过膻中不入，直至百会。

    百会之中，虚空之处，绿色气液缓缓下沉。

    孙小六八风不动，六根俱寂。

    有无声之音在那虚空处轰然而鸣，随即紫府大开，神蕴海在万丈光明中显现出来。

    孙小六坐照自观，第一次见得这神蕴之海的浩瀚博大，止不住心旷神怡。

    绿色气液如雨丝一般滴落海面，原本清明透亮的神蕴海水立时被沾染上一点淡绿。

    淡绿落入海中，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扩散开来，孙小六几乎来不退出定境，便见得浩瀚无边的海面已化作淡绿颜色。

    他欲哭无泪，本欲收功，又想到这种情况早已料到，现在最要紧的，反倒是看看这《谷神阙》能不能练成。

    一念及此，他又催动变成淡绿色的神蕴，开始依照《谷神阙》功法修炼神通。

    《谷神阙》是四象境极罕见的强大神通，事实上大多数师门传承普通的天仙见都没见过它，它以紫府神蕴之海为谷，以手六经为引，能强行吸纳天地元气，练至高深处，还能吸收别人法力壮大神蕴之海。

    孙小六现在的境界还是武功的贤者境，按照花果山特有的参照，他仅仅只修炼出七十二变的五变，其实远还未到妖王境的要求，道法他更是碰都没碰过，所以一开始就修炼道门四象境神通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成功。

    但孙二二给他这门功法，其实就是想看看，弟弟的天赋，是否真像自己猜的那样，已经突破某道门槛。

    事实证明孙二二是对的。

    孙小六花了一个时辰，便将神通所需的穴窍串联起来，组成新的元气路径。

    这是修炼这门神通的第一步，却也是最要紧的一步，《谷神阙》上记载，这一步需要至少四十九个大周天方能练成，哪怕孙小六已是贤者境，一个大周天起码也得要一天时间，但事实上，他只花了一个时辰。

    “六弟莫非不在道中？”此刻，连孙二二都怀疑起来。

    这世上不被天道束缚的数都数得过来，因为只有达到道巫妖三门那些大能的境界，才敢说自己已经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再不受天道束缚。

    但小六只是个妖王，断不可能有那些大能的境界，所以孙二二想到唯一的原因就是，孙小六不在道中。

    但这天地间，有不在道中的生灵么？

    没有。

    孙二二看着六弟长大，小六吃喝拉撒睡每一样都跟平常猴子无异，在修炼上甚至比平常猴子要迟钝得多，足足一百八十一岁才开始修炼，这个样子，绝不像处于天道之外的情况。

    齐天大圣孙二二糊涂了，但好在她心思通明，并不纠结于此，横竖只要小六没危险，他修炼进境越快，自己这个做姐姐的便越开心。

    也许是天道在补偿过去一百八十一年对小六的压制呢——哪怕已经是齐天大圣，天道法则她也并不完全了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