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依琳现在就有一种被坑的感觉。

    如果是平时，他们公司在考察生产厂家前，都会要求对方拍几张厂区实境图片传送过来，在确定对方有一定实力的情况下才过去考察。但是，陈楚在网络交谈还有电话交谈中表现得太专业。所以，王依琳下意识地就误会陈楚是一个老手，他的制衣厂规模就算是不算很大，但是应该也小不到哪里去。

    现在陈楚制衣厂的情况……给人一种活生生的山寨厂家即视感啊！

    “王小姐，我们的制衣厂有什么问题吗？”陈楚就像没有听到王依琳声音间的不满一般，出声问道。

    “你们制衣厂，没有自已的生产车间。”王依琳随口就找出一个问题。

    “那又如何呢？”陈楚走了二三步，随手就从一位剪线婆处拿来一条裤子，递给王依琳，道：“随便看一看我们货物的造工，很差吗？”

    王依琳接过裤子，眼瞳转动间，轻抿着红唇，没有出声反驳陈楚的话。

    不得不说，相比起其他没有生产车间的制衣厂，楚歌制衣厂货物的质量相对来说还真的要好很多。

    “王小姐，我们还是先到办公室喝一杯水，再慢慢地聊吧。”陈楚出声道。

    “好吧……”她的眼眸转动，素手轻轻指着仓库区，王依琳出声问道：“陈生，我能从那些货箱中随便找开一箱过来看看吗？”

    对王依琳这个要求，陈楚脸上带上一抹笑容。

    “当然可以！”

    作为制衣行业的老油条，陈楚当然知道行业对付考察者一些常用的招式。比如说，知道合作伙伴要到来后，在特定时间里对质量的要求越加严格，制造出一种“精工细造”的虚假形象。

    对王依琳这个要求，陈楚不以为意，他们制衣厂产品质量一向很平稳，没有任何问题。

    他叫唤一位打箱工人过来，拆开王依琳指定的一个箱子。

    打开将裤子捆成一团的包装绳子，王依琳不急不慢地抽出一条裤子，拆开包装袋开始仔细地观摩着造工。

    大约二十多秒后。王依琳抬起头来，出声道：“陈生，你们制衣厂的造工没有问题……不过，据我所知，帮别人做货的加工厂，规模一般都不大吧？”

    她的眼光，落在阿楚的身上，道：“接了我们这张订单，原有的加工厂产能不足，你们应该要去找新的加工厂吧？你确定，你们找到的新加工厂，造工能和现在合作的这间比吗？”

    陈楚愣了一下，似有所思地道：“当然，我可以肯定……我们新找的加工厂，造工绝对不会比现在的差！”

    “好吧……不过，陈生，你和我都清楚，这一张订单分两批次做，如果你们第一批次的质量不够好的话，我们会取消第二批的订单！”

    陈楚和王小姐的网上交谈时，对方已经提到过，十一万条裤子分成两批次出货。

    每出一批次的货物，就进行一次结算。

    也正是因为这样的结算方法，陈楚才有胆量接下这一张订单。

    要不然，以他们制衣厂不到二十万的闲置资金，根本不够这张订单的流转。

    “我们会把制衣厂的情况，直接汇报给公司的负责人，这一张订单最后是不是交给你制衣厂来做，由他来拍板。”王依琳淡淡地出声道。

    陈楚一行人回到了办公室。

    办公室内，王依琳不时地询问制衣厂的基本情况。几人聊了大约四十分钟后，王依琳顺势地提出告别。

    制衣厂大门，送王依琳出来的陈楚，看着轿车慢慢地消失在面前，他由不得抬起头，看着雨后初晴的天空，笑叹道：“制衣厂能不能接到这一张订单，真的只能看天意了。”

    “怕什么。”站在陈楚旁边，冯希凡却是反过来安慰陈楚道：“楚哥，就算没有这张订单……我们一样可以到网络上找其他订单，这一次，我们直接到国外找。我们就在四十大盗外贸网上开通一个大盗通帐号……不就是和鬼佬和网上聊天吗？以我的英语实力，再借用翻译应用，想怎么聊就怎么聊。从明天开始，我六点钟，不，五点半就起来学习英语。哼，我们直接跟外国人做生意，不跟他们这班中间商玩了！”

    陈楚白了一眼冯希凡，很怀疑自家表弟的决心。要知道，陈楚每天早上六点半起床学外语时，就很难叫醒这家伙。

    晚上。

    正在吃饭的时候，陈楚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陈楚一把抓起来，然后按了接听键。

    “请问是陈先生吗？”王依琳的声音，从电话里传了出来。

    “是的……”陈楚心微微一跳。

    达美公司这么快就做出决定了吗？

    “陈生，你好，我们公司已经决定，把这一张订单交给你们制衣厂。”对面王小姐的声音，微微地带上一阵的笑意，道：“以后就是我和陈楚先生交接工作，希望我们能合作愉快！”

    “好的，王小姐，以后合作愉快！”陈楚的脸上带着一丝笑容，道。

    就在一旁，竖立着耳朵听着这边情况的冯希凡，兴奋地把拳头握起，重重地挥动一下！

    楚歌制衣厂，终于接到这一张订单！

    陈楚和王依琳就这一张订单某些细节聊多几句后，很快就挂掉电话。

    冯希凡脸上涌出一抹潮红，道：“楚哥，这一张订单，真的定下来了？”

    陈楚笑着反问道：“当然了，这还有假吗？”

    冯希凡哈哈笑道：“我就说，这一张订单，最后还不是得落在我们的手里？”

    陈楚道：“明天他们就过来签订合同……等签完合同，我们就开始生产这一批货物！”

    第二天早上。

    楚歌制衣厂的办公室。

    王依琳身穿黑裙白衣，显得身姿婀娜，带着二位同事走了进来。

    作为主人，陈楚寒暄着请几位客人进入到办公室。

    “陈生，请你先看一看我们制定的合同再说吧。”王依琳刚一进入到办公室，就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那你们先到那边去坐一会儿，喝一口水，等我看完合同再详谈吧，请！”陈楚出声道。

    “好的。”王依琳从公文袋里拿出一份厚重的文本递给陈楚，施然间坐到柚木长椅上。

    陈楚一页页地翻开合同，把每条合同的条款都很认真地细读一遍。

    越是细读，陈楚的眉头就越是皱起来。

    这一份合同……有一点麻烦。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会是楚歌制衣厂得到这一份订单了。

    “王小姐，你们公司好像没有询问过我们对自产货物的报价呢。”陈楚的声音，隐隐带着不悦出声道。

    附着合同的是一份厚重的制造货物清单。

    在这一份清单上，俨然多了几款前二天报价表上没有的货款。

    而这五款的货款，就是陈楚制衣厂的自产货物。

    101款、103款、201款、203款、还有205款。

    “抱歉……”王依琳脸上带着一抹浅笑，略带道：“这五款产品，是客户看到你们产品图案后加上去的，他好像对你们几款产品很感兴趣。陈老板，我们昨天聊天时，冯生在无意中提到过你们这几款产品的批发价格。”

    陈楚瞪了一眼冯希凡。价格和利润某种程度上算得上工厂的核心机密，而冯希凡竟然将价格机密给泄露出去了。

    冯希凡一脸的无辜状，他怎么想到王依琳竟然会这么狡猾呢？

    “可是，王小姐，你们这张订单是美国单，订单要求的码数比我们制衣厂自产货物的码数要大得多。”陈楚出声摇了摇头，出声道。

    “我们的报价，比你们批发价高了一点，陈老板，我们这个报价，已经很厚道了。”王依琳姣然一笑，道：“陈生，这个报价已经是我们公司最终报价了！”

    那潜在的意思，就是叫陈楚不要在这个问题是纠缠不清了。

    陈楚点点头。正常的批发价已经泄露出去，制衣厂方面也失去最重要的谈判筹码。陈楚想要叫再高价确是一件难事。更何况，对方的这个报价，也的确称得上厚道。

    谈完交易价格，现在，论到谈交货事宜了。

    “王小姐，你也太看得我们制衣厂了。”陈楚叹气道：“这一批货一共有十三万条。以我们制衣厂现在的产能，你就那么有信心我们一定可以在过年前生产完成？第二批货，之前你的客户不是要求明年二月底交货的吗？现在，竟然要求提前二十天交货？”

    王依琳摇了摇头，嘴角间露出一丝无奈的笑容。

    对上这样的客户，她们达美公司也是很无语。

    在昨天下午，客户说变卦就变卦，突然要求第二批次货在二零零五年二月六号前交。客足足将交货的日期提前二十天。

    这样的要求，让他们公司一下就变得被动起来。

    “陈老板，不是还有差不多七十天吗？”王依琳盈盈一笑，出声道。

    “没有七十天了……王小姐，只有六十天，不，实际上，连六十天也没有了。”陈楚翻动一下桌面上的台历，道：“王小姐，你们客户要求的交货日期，刚好就在除夕前二天。而我们制衣工厂，在农历十二月二十就要放假，也就是说，我们工厂实际生产日期，只有六十天。”

    六十天的时间，要生产出十三万条裤子！

    其中，第一批货就要在一个月后出货，第二批在除夕前出货。

    第一批货陈楚觉得自已制衣还可以生产出来。而第二批货，陈楚制衣厂如果停止生产自产货物，应该可以生产出来。但是，陈楚会做出停止生产自家货物这样的傻事吗？

    制衣厂、批发市场和零售市场时间节奏是不同步的。

    农历十二年月份，当零售市场迎来“年货”火爆行情时。批发市场生意依然火爆，但在火爆中也开始清理首季库存的工作；而制衣厂则在继续生产某些爆款之余，已经开始春款产品的生产工作。

    接了这样一张订单，就意味道陈楚要放弃冬末春初那一波行情！

    为什么这张订单最终会落到楚歌制衣厂手上？这是一张很肥的订单，但是，却有一点烫手。除非王依琳现在就能找到规模较大的制衣厂，才有把握在很短时间内把这张订单消化掉。就算是这样，这张订单，依然会打乱接单大厂的短期生产计划。

    在客户要求提前交货的情况下，留给达美公司的时间已经不多，与其花费时间接触新的制衣工厂，还不如快刀斩乱麻交给一间已基本达成协议的制衣工厂。

    “陈生，工厂可不可以推迟放假，让工人们赶制出这一批货呢？”王依琳微微沉吟一下，出声问道。

    “王小姐，如果你的老板在周五晚上突然间打电话给你，要求你星期六到公司加班，你会有什么感受？”陈楚反问道。

    王依琳秀眉轻张，轻轻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已理解陈楚方面的难处。

    陈楚看着玻璃窗外，包装车间上正在忙碌工作的工人，叹气低声道：“他们忙了一年……等的就是这半个月的假期……我们做制衣厂的，总不能阻止他们回家和家人团聚吧……”

    每年，只要只要到了农历十二月，工人们的心思很难集中在工作上。回家过年这个念头，就像病毒一般侵蚀着他们。越到年末，人心也就越散。

    农历十二月二十号，大裕村超过半数的制衣厂都会放假。再迟放假的话，工人心里就会产生抵触情绪。陈楚最多只能推迟四天放假，如果到年未前三四天再放假，工人们甚至连火车票都卖不到。更不好说回家过年。

    春运意味着一票难求。每年羊城火车站劳工们排队买票的规模，就不亚于打一场战役。

    “陈生，那这一张订单，你是接还是不接呢？”王依琳出声问道。

    “接？为什么不接？”对这一张订单，陈楚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楚歌制衣厂和其他的制衣厂最大的不同，是楚哥制衣厂还有扩张的空间，而其他制衣厂，则受制于厂房面积不能快速地扩张。

    陈楚所租用的地方，是一个仓库。在制衣厂刚刚开张的时候，冯希凡还感叹租用这三百多平方米的巨大空间，就是一种巨大的浪费。那时候，十三四人的工人工作区间，还不到仓库总面积的三分之一！

    但经过两轮扩张以后，现在仓库的实际利用面积，已经超过百分之六十！

    现在，陈楚则要完成最后一轮扩张，再招三十位工人，将空间的利用达到最大化。按照陈楚的估算，扩张以后制衣厂日产量必定会超过五千条。

    “陈生，我要提配你一句，要是你没法按时交货的话……客户很有可能会拒收货物。”王依琳眉头凝重，出声提醒道：“你确定你们制衣厂可以按时把这一批货生产出来？”

    “当然没有问题！”陈楚道。

    如无意外情况，他们制衣厂是可以做到按时出货的！

    “好，陈生，那我们现在就签订合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