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洁的办公室不大，却足够装下她和颜薇、常涛三个人了。那两个人，分明都有各自的工位。

    几百平米的律师大厅里，按不同的业务部，把那些格子间划分出不同的区域来。

    颜薇是小邓那个部的；而常涛归老丁管。这两个部的区域是紧挨着的，所以颜薇与常涛相距并不远，她俩却不会老老实实地呆在自己的工位，时不时地就往郑洁这里窜。

    郑洁对自己师傅薛霏，有着无限的崇敬，不过，师徒俩却是粉丝和偶像的关系，一直都是有距离的，只有颜薇和常涛，才算是郑洁的闺蜜。

    这天午饭时分，颜薇约着常涛来到郑洁的办公室。颜薇一来，便从包包里往外掏饭盒，说是自己起了个大早，专门为她们而准备的。

    常涛也没洗手，便打开来看。一盒装满了各色水果，苹果、香蕉都切成了规则的小块，外围是一圈鲜红的草莓，摆放得分外美丽，常涛便是一声惊呼“哇！”

    颜薇不禁得意道：“艺术吧？”郑洁却不以为然，说道：“维生素C都死了好久了！”

    常涛撇撇嘴，说道：“你这不解风情的实用主义者，我看你跟薛主任是越来越像了。”

    颜薇也说：“提起薛主任，还有一个段子呢。上礼拜，薛主任走过我身边，见我正绣十字绣呢，大姐就低头看了看，我还等着大姐夸我手巧呢，没想到人家却当头给我来了一句：太丑了，粗得跟麻袋似的。这韩国人就是没文化，你看咱们的苏绣，一根头发丝那么细的丝线，够细的吧？还可以劈成二十多条呢，那绣出来的效果……”

    郑洁不等颜薇说完，便笑道：“薛主任说的对呀。我看过王安忆的一篇小说，说的就是传统绣艺，描写的天香园绣，哇，那境界，真是让人神往。”

    颜薇笑道：“打住吧，我可是专业律师，又不是专业绣娘！差不多得了，对我要求不用那么高。”

    颜薇一直想来郑洁这个部，就又追问道：“说，要我不？要我不？”

    郑洁笑道：“想来我们这个部的，都要挤破门了。实话说，我也做不了主呀。这事呀，还得找我师傅。”

    常涛早把其他的饭盒也给打开了，有一盒里装着几块红薯和几株嫩玉米，常涛便用脏手拿出一株玉米来，对郑洁说：“你最爱的！快答应，不答应的话，一个粒儿你都甭想吃到嘴！”

    郑洁也顾不得洁癖了，便笑着去夺。可人家大涛涛人高马大的，郑洁哪里够得到。郑洁只好威胁大涛涛：“你要是不给我的话，我就不跟我师傅说了。”

    两人正闹着，听见敲门声，原来是薛主任来找郑洁，想看看郑洁这里有什么好吃的。郑洁笑道：“师傅您来的真巧，颜薇有事儿跟您说。”

    颜薇直了直眼儿。这个薛主任，虽然跟张眉主任不同，平时也没啥架子，但是也有脾气，那次当众发飙，也够吓人的，所以她们私下里议论，说薛主任一半是天使，一半是魔鬼，倒都有点儿憷她。颜薇此刻只好说道：“也没啥大事儿，我就是想跟郑部长多学学，不知您是否同意。”

    薛主任笑道：“最近来找我的律师，都不下20个了。要这个不要那个，容易得罪人。所以呀，我已经跟大主任建议了，月底来一次考核，公平竞争，才不会被人说闲话。本来准备明天宣布的，现在既然你问我，我就先透露给你。好好准备吧。我看好你呦！”

    薛主任最后这句“我看好你呦！”颜薇听了，真有点儿小激动呢。

    常涛笑道：“我一听考试吧，我腿儿就发软。乖乖，幸亏我不想来。”

    薛主任便问常涛：“你是刑事部的吧？”

    大涛涛赶紧谄媚道：“是，我们做刑事案的，都不需要智商，临开庭前儿，从网上找找那些辩护词，再整理整理给打印出来，拿到法庭上念念就行了。傻子都会做，呵呵。”大涛涛跟薛主任说话的口气，也跟她平时的风格大不一样，此时此刻，常涛就像被人掐住了脖子。

    郑洁和颜薇见状，都乐不可支。郑洁笑道：“我师傅又不是你男神，你没必要这么嗲吧！鸡皮疙瘩掉一地，我冷。”

    薛主任听常涛自黑，说的倒是挺好玩儿的，便笑道：“也没你说的这么简单吧？你们张眉主任，不是号称枪下留人的吗？”

    房间里本就没有外人，大涛涛还是假装顾盼左右，然后小声说道：“您信她呢，吹呢。您想啊，人家警察和检察官都是吃素的？哪来那么些个冤假错案等着她老人家发现呢？我跟您说吧，就连她徒弟丁部长都不服气她，背后没少说她坏话……”

    提到“徒弟”两字，却见薛主任看了看郑洁。大涛涛多机灵呀，赶紧找补道：“您徒弟可不一样，您徒弟背地里老跟我们夸您，都夸成了一朵大红花儿了！”

    大涛涛想多了，薛主任倒是不在意这个，薛主任是看见郑洁把那盒米饭上面的青豆都划拉到自己的碗里了，便提醒道：“吃豆子爱放屁。”

    颜薇和常涛一听，噗嗤笑出了声。郑洁了解师傅，知道师傅也是开得起玩笑的，便指着师傅手里的红薯笑道：“您这个也一样……”

    薛主任撕着红薯皮，笑道：“没关系，反正待会儿咱俩得出去，可以室外作业。”

    室外作业？三个女孩儿听了，又大笑起来。颜薇便又问道：“主任，我可以一起去吗？我也想跟您多学学。”

    薛主任说道：“可以呀，去吧。常涛也去吧，就开你的车去，听说你开车技术不错嘛。”

    薛主任说到常涛的强项了，常涛便故作娇羞地说道：“我天，您都知道了？我倒是有点儿担心了，怕待会儿让您失望。”

    薛主任笑道：“应该不会的吧。怎么都比我那个司机小江强些吧？”

    薛主任便说起了小江的糗事。有一次，明明事先已经跟他讲好了，说第二天要去郊外魏总的公司，路途有点儿远，早上出发前得先加满油。这都没问题，可是那天大早起，等车加满了油了，将要出发时，小江却傻呵呵地问：“主任，咱们要去哪儿？”嘿，昨天不是告诉你了吗？你属鱼的？

    还有一次，薛主任要去某个路口的建行门口接人，小江就开车满大街转悠，找了半天也不对，最后终于指着一家中国银行，惊喜说道：“主任，找到了！快看，银行！”

    薛主任便好奇问小江，说你没跟银行打过交道吗？难道不知道此银行非彼银行吗？小江说：“嘿嘿，我还真没进去过。”

    没错，小江确实是个城市青年，不是偏远农村来的。小江人虽然笨点儿，却实诚。最好笑的是那次，薛主任家新房子装修，要去买灯具。本来是看好了水晶灯的，又一想，水晶灯零零碎碎的东西太多了，脏了不好擦，所以便选择了几套宫灯。

    而小江的嘴，从始至终就没闲着过，先是说那水晶灯，说太贵了，说把首饰挂房顶上，真不会过日子；等薛主任又选了宫灯，每只也就几百块钱，小江还是觉得贵了，说他们家的灯泡十块钱不到，也挺亮的。絮絮叨叨说到最后，同去的一个实习律师都被他气乐了，说他：“闭嘴！主任能跟你一样吗？中间差着好几层呢！”

    小江却还不服气，说道：“谁不是一天吃三顿饭？”

    薛主任噗嗤一声就笑了，实话实说：“我吃两顿。”

    听了小江的趣事，常涛笑道：“主任，这么笨的人，真难为您了，怎么忍他的。”

    薛主任说：“不用忍啊，多好玩儿的人啊，每天让我免费听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