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霏笑了笑，便对法官说道：“我认为，原告方律师的话，已经有人身攻击的意思了，请法庭评判。”

    法官便说道：“双方辩论，是可以对事实提出推理和假设的。如果不同意对方的观点，只否认就可以了。发言不要提及与案情无关的、涉及人身的语言。请原告方律师注意。”

    陶律师心想，行啊薛律师，你还挤兑法官，利用法官来打压我。只好点头说道：“好的，好的，我知道了。我道歉。”

    经过几轮辩论，庭审终于结束了。法官宣布：“今天的庭审到此结束，现在休庭。双方律师在笔录上签字。”书记员在电脑上修改着笔录上的错别字，改完了才能打印笔录。

    陶律师走向薛霏，想跟她说点什么，却没想到，薛霏一听到法官说休庭，就像是得了特赦令，立刻跳起来冲出了法庭，直奔洗手间而去了。

    陶律师摇摇头，跟章总说：“哈哈，女同志。”章总莫名所以，心想，这跟男同志还是女同志有个屁关系？

    陶律师见章总面有不悦之色，就不再跟他说话了。等薛霏从洗手间回来，就跟那个陶律师有说有笑的，章总不太理解，心说，刚才当着法官还分得清敌我呢，现在……

    庭上是敌人，并不耽误庭下做朋友啊，这就是律师这个职业的特点。

    他们两方走出法庭，章总故意跟陶律师保持一定的距离，又跟薛霏悄悄说道：“幸亏咱们去了一趟气象局，好说歹说让他们给咱们出了证明。我当初还不知道您的用意呢，原来是想这样堵他们的嘴呀。看来，他们确实是坐等损失发生的，太坏了。依我看，这开庭的情况嘛，对咱们有利。”

    薛霏虽然也是这么感觉的，但不想说出来，怕说出来就不灵了，便说道：“您先别盲目乐观，结果还不定怎样呢。”

    回到所里，薛霏便向张主任汇报了开庭审理的情况。张主任听完，只是点头说道：“好，好，辛苦了。”

    到底好不好，薛霏心里可没多少底。这可是她来所的头一个诉讼案，千万不能办砸了啊！

    张主任看薛霏不似平时的情形，便安慰道：“律师做久了，就会知道，输赢不是我们律师能够决定的。如果当事人做出了法律不支持的事情，我们做律师的，是无论如何也挽回不了局面的。别想多了，我们已经尽力了，那就对得起当事人。”

    “可是，人家给了咱们那么多的代理费……”

    “呵呵，那是他们应该给的呀。”

    薛霏心想，您倒是还挺淡定的，便说道：“给了这么多钱，如果还是输，那他们岂不是得不偿失？”

    “有些时候，当事人不止在乎输赢，也许他们更关注的是时间，能拖延一时，为他们赢得一些时间，也同样达到了他们想要的目的。”

    薛霏觉得这个观点挺新鲜。很快，张主任的这个说法就得到了证实。

    另一个客户，世纪大酒楼找来了，也是被告，一审输了，判他们支付巨额欠款，他们便想要上诉拖延些时间。当时世纪大酒楼也是个新客户，一审是别的律所给代理的，到了二审阶段，经朋友推荐，才找到了建信所。

    世纪大酒楼的会计，跟着薛霏一起去的高院。酒楼平时收取的流水，有一大部分是现金，所以诉讼费便也用现金支付。

    只听高院的验钞机，哗啦哗啦地足足响了半小时，人民币就这么唱着歌儿流走了。

    薛霏在一边看着，简直心疼坏了，恨不能自己也开个法院。法院这一天得收多少银子呀！

    其实他们律所也收了世纪大酒楼这么多人民币呢，只不过是李会计收取的，薛霏当时不在现场，没看到。

    一个多月后，终于等来了庆力公司的一审判决。薛霏本来还担心呢，因为陶律师跟法官可不是一般的熟，她就怕法官有个私心啥的，却没想到，自己所提出的观点，全部被法院采纳了，所提出的诉讼请求，也全部予以支持了。

    由于是和本市第一大律师陈主任的一诺所对阵，却也没有输，薛霏不由信心大增。想到对方肯定不认输啊，肯定要上诉啊，所以，薛霏就开始摩拳擦掌地准备二审了，二审是终审，更重要。

    对方确实是提起上诉了，可是代理律师却换人了，不再是一诺所的陶律师了，而是专门从北京请来了一个大律师。

    北京大律师又怎样？最后还不是又输给了薛霏。

    薛霏简直有些志得意满了，拿着高院的判决书就去了一诺所。

    陈主任就问薛霏：“胜利的感觉怎么样？美吗？”

    薛霏便说：“其实我也知道您想说什么，‘胜败乃兵家之常事’嘛。我来不是炫耀的，而是要感激，因为外界传说，陈主任的案子从来就没输过，原因就是，大家认为，法官也都听您的。我开始还将信将疑呢，可是现在我不信了，我有证据了。”

    陈主任哈哈笑道：“是，我也知道外面人都怎么说我，尤其是同行，看你赚钱多了眼红，就编出各种故事恶心你。不过刚才你说感激，为什么要感激？”

    薛霏笑道：“我感激，我这菜鸟律师头顶上的司法天空，也是一片清明；我还感激，经此一战我树立了坚定的信心，觉得我还行。”

    陶律师却说：“薛律师还应该感到抱歉，因为你，二审时当事人没再聘请我，呜呜呜，真丢脸。”

    薛霏也说真丢脸，陶律师笑道：“薛律师别高兴得太早，以后还有的是机会对庭呢，到时候再决一死战。”

    薛霏当即接受了陶律师的战书，此后又有多次对垒，两人各有输赢。

    几年后，陶律师并没有随同陈主任去联合所，不是因为他不想，而是不能。

    联合所成立以前的2012年，陶律师就在一起车祸中去世了。

    那年夏天，有个北京二中院的案子要开庭，陶律师特意跟法官定在下午开庭，因为他工作太忙，不想提前一天去北京，可如果是下午开庭的话，一早出发去北京都来得及。

    陶律师是自己开车去的，却没想到，就在去往北京的高速公路上出了车祸。突然出现的大雾造成27辆车追尾，六人当场死亡。

    这次事故中出事的第一辆车，行驶过程中突然发生了故障，由于这条高速公路没有紧急停车带，他们只能把车停在行驶道上，在车后的十几米处放了一个警示牌后，就进车内修车了。

    十几分钟后，他们突然感到一阵猛烈的冲撞，下车一看，一辆厢式货车撞了上来。

    他们赶紧去拦截其他车辆，但一辆比亚迪已经撞上了厢式货车。稍后，一辆大货车又高速而来，撞到了比亚迪，四辆车被紧紧地挤在一起，厢式货车的司机当场身亡。

    而事故并未到此终止。后面紧随而来的20多辆车，虽然有司机反应及时，但还是造成追尾。

    陶律师开宝马，是第四拨撞上来的第19辆车。当时他只是受到轻伤，见前面的司机纷纷从左侧车门下车，陶律师还喊了两嗓子，说危险危险。

    确实挺危险的，因为后面的内车道有许多高速行驶的汽车，有的司机差点被撞着。

    陶律师为了安全起见，就没下车，而是坐在车里。而几分钟后，最后一辆大卡车再次追尾时，由于汽车之间的过度冲撞，坐在车内的陶律师当场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