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晔到了大学就后悔了。

    第一次期中考试，她高等数学考了86分，哇，简直就不能忍呀，因为姜晔的数学成绩从来都是满分的！更不能忍的是，她这个成绩，在班里仅仅是中游！虽然在女生里面是第一名，可他们班一共才8个女生。

    至此姜晔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她当时的感觉，真好似头上被浇了一大盆冷水啊。

    后来姜晔当然也努力过，可面对比她更聪明，关键是，也比她更努力的某些男生，那种无力感简直令她崩溃。

    姜晔心说，该死的，你们这都是些什么人啊？！特别是那个姓朴的朝鲜族男生，你都遥遥领先了你还挑灯夜战到凌晨两点？！你难道疯了吗你？！朴啊，你快听，你祖爷爷的白头山在呼唤你呢，你快回你国去吧，你可别假装听不见啊！

    姜晔她们几个女生，也曾设计要惩罚这个朴同学，谁让他成绩太好了呢。

    她们请朴同学到女生宿舍来喝茶。当然，茶无好茶，不过茶杯里的内容还是很丰富的，她们添加了各种字典里面属于作料范畴的东东，本来还想再加点儿巴豆的，由于不好搞，放弃了。

    朴同学不愧是朴同学，居然滴水不沾，任姜晔她们殷殷相劝，他倒是很能把持得住，坚持不喝水、只说话。

    事实证明，朝鲜族果真是个伟大的民族，只要让他们吃饱饭，他们多数表现优异！

    多年以后，朴同学从美国回来探亲，同学们组织了一次聚会，谈起往事，朴同学却只把帐算到姜晔头上：“这种恶作剧的坏点子，非你莫属啊！”姜晔倒也不冤枉。

    整蛊不成，姜晔默默地在心里诅咒：祝你们都得诺贝尔奖！累死你们得了！本姑娘呢，不陪你们玩儿了！

    对于女儿的退学，姜爸爸只说了一句：“关系到你的前途，你自己要考虑清楚。”

    姜妈妈当然反响激烈，但是反对无效。

    当时姜晔的退学，在小范围内着实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从小到大，姜晔就是那个“别人家的孩子”，是邻居、亲戚们教育自家孩子的一个标杆：你看看人家姜晔，学习从来不让大人操心，人家自己就知道上进！所以姜晔退学了，那些受压迫的孩子们倒是有些幸灾乐祸。

    姜晔才不管这些。姜晔要去走天涯了。任凭人们说什么，她反正是听不到了。

    姜妈妈是个好面子的人。有一段日子，姜妈妈觉得无法面对亲朋。这也难怪，姜妈妈是一直活在别人看法里的人嘛。即便是姜妈妈与姜爸爸、或是与女儿姜晔发生个小口角啥的，姜妈妈也通常都会说：“走，咱们到大街上去，随便找个人来评评理，看他们是支持我，还是支持你！”姜爸爸对此是一笑了之，姜晔则嗤之以鼻。

    姜晔长这么大，没出过远门。这次狠下心来辞别老爸，她要远走高飞了。

    私奔似的来到山西韩标的老家，一个离县城10多公里的村落，当最初的新鲜感褪尽，姜晔不由地傻了眼。

    首先，就是那厕所。他家的厕所倒是有顶棚，可难办的是那“马桶”，本是个大水缸，深埋在地下，如厕时，排泄物噼里啪啦地往下落，那溅起的“水花”，能直达臀部，哪管你是城里的、还是乡下的……屁股。最终，姜晔只得买了个便盆解决问题。

    其次，这里居然没有鱼，也没有虾。一年四季土豆、白菜、豆腐、面条。

    每到饭时，村民们无论男女老少，纷纷端着个比锅小不了多少的巨碗，碗里盛着各种宽的窄的粗的细的长的短的……形形色色的面条，倚着墙皮、蹲在路边，只听那吸吸溜溜声此起彼伏的。若是谁家的碗里有了点儿荤腥，那吸溜的声音就格外地响亮。

    也不知哪里来的那么些闲人，成天地蹲在路边，每次姜晔从他们身旁走过，必然是齐刷刷的注目礼，让姜晔很不快。姜晔便在心里给他们集体起了个外号：直眉瞪眼。

    直眉瞪眼们瞪了姜晔一个多月后，就有人开始跟她搭话了，问她的都是些很隐私的问题。

    姜晔对他们哇啦哇啦的方言是有些听得懂的，毕竟那个他一直说的都是山西话。她不想回答时，便以微笑回应。

    村民们倒不要她的答案，自顾自地说着：俺们这里的生活最好啦！（姜晔努力忍住嘴角的上扬，看了看大娘碗里的土豆和白菜）；你赶紧把户口迁过来吧！（姜晔心想，大娘，多大仇多大怨啊，知识青年还有返城的日子呢，您老想俺扎根农村一辈子呀？）；学学俺们这里的说话吧，学会了就好生活了……

    这些也就罢了，居然没有零食可吃。

    小卖部倒是有三四个，卖的都是当地一些小作坊出产的、不知道是什么东东的东东。

    为什么没有稻香村冠香园徐福记？老板说，那太贵了，卖不动。

    后来还是给姜晔发现了一个好去处。村里有加工蛋糕的小作坊，你要自带面粉、白糖还有油，然后只要交给小作坊五块钱，他们就能给你做出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蛋糕来。姜晔心想，可算是能够活下来了。

    看看书，吃吃蛋糕，姜晔还活得挺滋润。直到那一天，他同村的表弟上门了。

    表弟说：“表嫂，你心可真大，还在这看书咧？俺表哥耍钱耍的可挺大，你也不管管他？”姜晔笑道：“瞎说！怎么会呢？”

    “不信？你找找你家的钱还在吗？”

    “真的假的啊？”姜晔将信将疑，却也不去找钱，男人的面子还是要给他保留的。

    “他都输了好几万了！赢了他不走，还借钱给那输的，到最后他也输了。耍钱最忌讳往外借钱。这些天他都不在家，你也不在意！”

    姜晔以为他“衣锦还乡”，跟发小当然会有说不尽的话了，早出晚归没什么大不了。况且，只要有书看……

    “俺爸让俺来跟你说一声，别老由着他，还过不过日子了？”

    他爸就是姜晔老公的舅。舅舅看外甥不争气，却也不好直接去说他。说了也没用，自小野惯的孩子，他能听谁的呢？更何况从前这外甥找舅舅借过钱，舅舅也有自己的日子要过，一大家子人呢，便自认为婉转地回绝了，不想这外甥却记下了仇。只逢年过节去拜拜，平时不走动的。

    这次舅舅实在看不过眼了，便派了儿子来告状。

    表弟走后，姜晔就去翻那个大皮箱，打开夹层，那钱果真不见了。那是她离家时，老爸给她的生活费。

    姜晔怒从心头起，书也看不进去了，咬着牙等他回家。

    晚饭时分，人终于回来了。隔着窗户玻璃，看见他晃晃悠悠从院子里走过来，姜晔便起身来到房门口，笑盈盈给他迎头来了一句：“输了还是赢了？”

    不提防地，他回答道：“先输后赢……”刚说完他便醒悟过来，木了木，小心揣摩着姜晔的表情，迅速在心里作着判断：她应该没生气吧？但是她是怎么知道的呢？

    心里的石头刚要放下，却见姜晔面无表情地把手伸了过来：“我爸的血汗钱呢？”

    他听了，立刻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他的身世虽让他吃了不少苦，却也练就了一身察言观色的好本领。他笑嘻嘻走向姜晔，关切地问道：“饿了吧？我马上给你做饭去！”

    姜晔拦着他不让进屋，仍旧把手伸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