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录
- 357 357.第357章 柱国分裂(三)
- 358 358.第358章 柱国分裂(四)
- 359 359.第359章 柱国分裂(五)
- 360 360.第360章 柱国分裂(五)
- 361 361.第361章 盟友生隙
- 362 362.第362章 高相逢危(一)
- 363 363.第363章 高相逢危(二)
- 364 364.第364章 高相逢危(三)
- 365 365.第365章 高相逢危(四)
- 366 366.第366章 假意真心
- 367 367.第367章 母子之缘(一)
- 368 368.第368章 母子之缘(二)
- 369 369.第369章 痛陈利弊(一)
- 370 370.第370章 痛陈利弊(二)
- 371 371.第371章 舞惊四座(一)
- 372 372.第372章 舞惊四座(二)
- 373 373.第373章 舞惊四座(三)
- 374 374.第374章 舞惊四座(四)
- 375 375.第375章 卷帘日永(一)
- 376 376.第376章 卷帘日永(二)
- 377 377.第377章 荥阳之变
- 378 378.第378章 真真假假(一)
- 379 379.第379章 真真假假(二)
- 380 380.第380章 权臣之威(一)
- 381 381.第381章 权臣之威(二)
- 382 382.第382章 权臣之威(三)
- 383 383.第383章 权臣之威(四)
- 384 384.第384章 心思轮转
- 385 385.第385章 挽救危局
- 386 386.第386章 落英缤纷(一)
- 387 387.第387章 落英缤纷(二)
- 388 388.第388章 河南之变
- 389 389.第389章 相臣父子
- 390 390.第390章 怒责崔氏
- 391 391.第391章 权臣秉国(一)
- 392 392.第392章 权臣秉国(二)
- 393 393.第393章 河南乱局
- 394 394.第394章 火烧河桥
- 395 395.第395章 保命匹夫
- 396 396.第396章 夺取虎牢
- 397 397.第397章 攻克潼关
- 398 398.第398章 邙山对峙(一)
- 399 399.第399章 邙山对峙(二)
- 400 400.第400章 擒获叛将
- 401 401.第401章 兵临城下
- 402 402.第402章 再战邙山(一)
- 403 403.第403章 再战邙山(二)
- 404 404.第404章 引兵潼关
- 405 405.第405章 决死之心
- 406 406.第406章 以身为饵
- 407 407.第407章 火烧禁谷
- 408 408.第408章 小关成败(一)
- 409 409.第409章 小关成败(二)
- 410 410.第410章 力挽狂澜(一)
- 411 411.第411章 力挽狂澜(二)
- 412 412.第412章 临终托孤
- 413 413.第413章 收服人心
- 414 414.第414章 烽烟渐熄
- 415 415.第415章 金丸射鸦
- 416 416.第416章 春风得意
- 417 417.第417章 痛快怒斥
- 418 418.第418章 祸事上身
- 419 419.第419章 恨意深种
- 420 420.第420章 尺子夭折
- 421 421.第421章 有意搅局
- 422 422.第422章 黯然销魂
- 423 423.第423章 风声鹤唳
- 424 424.第424章 不期而至
- 425 425.第425章 滴水不漏
- 426 426.第426章 相互试探
- 427 427.第427章 郎心如铁
- 428 428.第428章 心照不宣
- 429 429.第429章 玻璃蒙窗
- 430 430.第430章 兄弟异心
- 431 431.第431章 大傩之仪
- 432 432.第432章 白纻之舞
- 433 433.第433章 天子之赐
- 434 434.第434章 处处为难
- 435 435.第435章 陈兵耀武
- 436 436.第436章 七郎献策(上)
- 437 437.第437章 七郎献策(下)
- 438 438.第438章 互相利用
- 439 439.第439章 设计争宠
- 440 440.第440章 意外相见
- 441 441.第441章 司徒离间
- 442 442.第442章 卿是美人
- 443 443.第443章 突闻噩耗(一)
- 444 444.第444章 突闻噩耗(二)
- 445 445.第445章 四面火起
- 446 446.第446章 君子一舞
- 447 447.第447章 拉拢痴奴
- 448 448.第448章 彻夜难眠
- 449 449.第449章 命悬一线
- 450 450.第450章 各生异心
- 451 451.第451章 心思狠绝
- 452 452.第452章 赤诚相待
- 453 453.第453章 棺椁出城
- 454 454.第454章 祸事在前
- 455 455.第455章 生如朝露
- 456 456.第456章 另结新欢
- 457 457.第457章 金蝉脱壳
- 458 458.第458章 晋位郡王
- 459 459.第459章 豫州待变
- 460 460.第460章 大乱之始
- 461 461.第461章 议立嫡妃
- 462 462.第462章 剥骨离肉
- 463 463.第463章 同床异梦
- 464 464.第464章 剖心以对
- 465 465.第465章 名动天下
- 466 466.第466章 借机发难
- 467 467.第467章 大打出手
- 468 468.第468章 陷入僵局
- 469 469.第469章 侯景叛国
- 470 470.第470章 太子降生
- 471 471.第471章 李氏秘告
- 472 472.第472章 高王暴怒
- 473 473.第473章 暗下功夫
- 474 474.第474章 一剑削首
- 475 475.第475章 亲赴豫州
- 476 476.第476章 痴奴殒命
- 477 477.第477章 祸国愚臣
- 478 478.第478章 情非得已
- 479 479.第479章 鸩杀之毒
- 480 480.第480章 见机而逃
- 481 481.第481章 代饮毒酒
- 482 482.第482章 诱骗侯景
- 483 483.第483章 收复豫州
- 484 484.第484章 恩断情绝
- 485 485.第485章 吴兴太守
- 486 486.第486章 相拥向火
- 487 487.第487章 废立天子
- 488 488.第488章 齐王得女
- 489 489.第489章 议请代魏
- 490 490.第490章 以退为进
- 491 491.第491章 置身事外
- 492 492.第492章 怒责母亲
- 493 493.第493章 金雀高飞(一)
- 494 494.第494章 金雀高飞(二)
- 495 495.第495章 金雀高飞(三)
- 496 496.第496章 金雀高飞(四)
- 497 497.第497章 齐王代魏(上)
- 498 498.第498章 齐王代魏(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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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7.第367章 母子之缘(一)
367.第367章 母子之缘(一)
太医令并不是第一次给大将军诊治的人。此前河桥之战,皇后高远君曾令太常指派太医随行,其中就有今天这位太医令。
但是,到高刺史的府第来给大将军诊治却是第一次,心里难免觉得奇怪。听说大将军被刺,太医令惊恐至及,带了医正及金疮医来。一瞧是皮肉之伤,血肉模糊,煞是吓人,立刻便令金疮医验看伤处。
金疮医当然一看便知是利刃所伤。请宽掉外袍,欲将中衣袖子卷起。因为刚才一直流血,没有及时处理伤口,这时血肉及衣裳粘连在一起,处理起来很是麻烦。金疮医、太医令、医正,一起动手,又是剪又是撕,好不容易才把衣裳和血肉剥离开。
李昌仪站在一边,看高澄蹙着眉的样子,知道必是疼得厉害。不知怎么,她心里也跟着揪起来。早把刚才高澄对她的处处怀疑忘得干干净净了。
金疮医看过,伤处倒是不要紧。第一没有嵌入在肉中的异物;第二也并没有染毒。幸好天气还不大热,只要防着不受水,也就无妨了,用了药自然会慢慢愈合。然后又叮嘱高澄要节制,别生气。
这时高澄命唤刘桃枝进来。
刘桃枝没想到在邺城还会有这样的事。他只是奉命回府去给主母传递消息,原以为大将军随后就到。原本也想过,夜深了,他应该随着郎主。只是并没有深想,根本没有想过会有意外发生。况且他又知道,大将军心里记挂公主,原比对自己更上心。
邺城都中,宵禁之后,竟还有此等事发生?
刘桃枝见高澄伤得皮肉破烂,血痕斑斑,便怒道,“都城之中原不是荒郊野外,也无贼寇仇敌,又是何处来的盗匪,实令人生疑!小奴愿去查访明白,若知是何人对大将军有此虎狼之心,愿戳其全家,为大将军出气报仇。”
李昌仪看了一眼刘桃枝。她已经胆寒了。这个苍头奴她并不认识,也不知道高澄是什么时候引为心腹的,此时只觉得此人凶恨暴戾,让她格外不喜欢。
高澄盯着金疮医给自己包扎伤口,并不抬头。没理会刘桃枝这些话,又格外吩咐道,“此事我心里明白,不过是些打家劫舍之徒,意外被撞到,为活命耳,并不是要行刺于我。”
听到这儿李昌仪心里松了口气。
刘桃枝还想再争辩什么,高澄已经抬起头来,又吩咐道,“特唤尔来,我有些话要叮嘱。”
听他说得这么郑重其事,不仅刘桃枝,就是李昌仪和苦叶也认真看着他。甚至连太医令也暗中竖起了耳朵。
“我久不归去,公主必然疑虑担忧。尔回府去禀报公主,就说我受了风寒,今夜在东柏堂留宿,不回府去了。让公主不要担心,先自安寝,令阿娈等人服侍好菩提就是了。”
原来特把心腹唤来,就是为了这事。李昌仪心里大大惊讶。她原以为她的夫君高慎对她已经是极端宠爱了。现在一比对才发现,不及高澄对长公主元仲华一重上心之处。
高慎不过是爱她美貌,所以处处宠溺。宠溺也不过是对她辞色温柔,也算得上百依百顺,多供之以华服、美食、珍玩,也基本言听计从。第一是因为高慎此人心机不算深,易被人控制;第二也是她以柔克刚,仿佛逢迎却能暗中牵引得他处处为己所用。
李昌仪对高慎也是费尽了心思的,所以才能换来今日之结果。
可她今日才明白,人人传大将军是风流不羁的爱色浪子,原来私下里对长公主这么用心在意。相比之下,他竟没有在她身上用过一分真心,不是戏弄就是猜疑。长公主元仲华她也是见过的,自觉并不比自己美貌。不过是仗着身份不同,有个做皇帝的兄长罢了。
李昌仪顿时觉得有点失落。高慎再对她百依百顺也比不过高澄之位高权重。她突然想,如果她的夫君是高澄,如果她能令高澄对她百依百顺,那会是什么情景?
忽然觉得有人推自己。
李昌仪转头一看,是苦叶。她不明就里地看着苦叶。苦叶却向她使眼色。李昌仪顺势一瞧,心里一惊。
不知道什么时候,太医令等人已经退下去。
刘桃枝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高澄的伤口已经包扎好了,他还穿着那件满是血迹的白色中衣,右手正托着那只她用过的菱纹玻璃小碗,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小碗里是蒲桃酒,像他身上的血迹一样。这场景显得很怪异,高澄的样子显得很妖魅。
高澄将小碗凑到唇边,并不急于饮酒,轻轻在唇上蹭了蹭。
李昌仪脸红了。他这是成心挑逗。“大将军臂上有伤,此时不宜饮酒。”李昌仪顾左右而言他。
高澄根本没理会她,将酒一饮而尽。把玩着手里的酒具,抬头看着她问道,“娘子的酒不舍得让子惠喝吗?这酒是哪里得来的?甚是香醇。娘子可要与子惠对饮?”
苦叶不明白高澄为什么还不离去。
李昌仪这时心里反倒不希望他走了。她低头不语。
高澄将玻璃碗放回几上,懒懒地道,“子惠受伤,让娘子受累,子惠心里甚是不忍。娘子若是困倦了,自去安寝。”说完他向苦叶示意,令她拿走那大床上的小几。
苦叶满心不乐,却不敢不从。
大床上甚是空阔,高澄自顾自便躺下来。
李昌仪见他已躺在大床上,闭着眼睛,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可这又是她住的屋子,若真是传出去,说高澄在她内寝之中留宿一夜,她还怎么向夫君高慎交待?必让人以为轻贱。
只得走上来,跪下来俯身看着高澄,试探着柔声劝道,“此处简陋,大将军……”
她话没说完,高澄忽然睁开眼睛。
李昌仪见他刚才闭着眼睛时睡颜美好如女子,忽然一瞬间那双绿眸子便盯着她让她难以承受。她距离他如此之近,想躲都躲不开了。而更奇怪的是,一瞬间她竟然盼着有什么事发生。
高澄看着她问道,“夫人不会把今天的事说出去吧?”不等李昌仪回答,他又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恍然大悟般道,“夫人那佩帏里装的是头发,可是赠给心爱之人的?子惠一直都好好收着。”
李昌仪和苦叶都怔住了。好半天才想起来高澄说的是中皇山相遇的那一次。而那一次李昌仪因为不认识他,还曾经耐不住纠缠而打了他一耳光。她相信高澄这时在看着她的时候也想起了那一耳光。
再加上今天的事,李昌仪心里又惧怕又尴尬。
“此处简陋,大将军请到榻上安寝。”李昌仪羞涩窘迫,声音几乎低不可闻。
夜已深了。
那一声霹雳巨响之后并没有倾盆大雨,反倒是慢慢地一天乌云散尽,又圆又大的月亮终于露出来,安静地挂在中天。星斗灿烂,如同洒落在天幕中的宝石,当有人看到这些星星构成的各种神秘图案时,又会觉得如此奇妙。
邺城安静了。
很多人并不知道今夜发生了什么事。
连一夜折腾得人仰马翻的高仲密府第里也安静下来了。
反倒是原本一直安宁的大将军府里不平静了。
自从刘桃枝回府禀报过之后,长公主元仲华知道了消息便一点睡意也没有了。以为夫君高澄必然是过不了一刻便会回来,索性静坐等待。听菩提已经睡安稳了,便与阿娈向火闲聊几句,倒也惬意。
元仲华没对阿娈说她刚才心悸受惊,心里震荡不安的感觉。奇怪的是,那霹雳过去,天渐渐晴了,她心里的不安也慢慢平息了。再加上儿子菩提也不再烦躁哭闹,睡得安稳,元仲华心里也慢慢放松下来。
只是没想到,这一等便没有了消息。一等不来,二等不来,夜已经深了。要说东柏堂距离大将军府,路程并不遥远,绝不会用这么长时间。而且,既然高澄已经让刘桃枝来禀报消息,那必定是要回来的。怎么会久等而不至?
元仲华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心思惶惶,和阿娈说话就有点心不在焉。
阿娈则以为,世子特命刘桃枝来禀报消息,正是因为希望公主等他回来,而且一定是等的时间不会长。这么长时间没回来,一定是有什么事发生了。也许会是突然有什么急务,或者……
阿娈口中没说,心里却已经想到。必定是外妇生事。元玉仪现在也有身孕了,借机邀宠,留住世子,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这是最大的可能,不然大晚上的能有什么急务?总不能是西寇突然来袭吧?
阿娈这里陪坐,心里暗想,没留神元仲华已经从大床上站起身来。
元仲华走到屋子门口,自己打开门出去。
阿娈也起身跟在后面。
元仲华站在庭院里的女贞树下,虽没说话,但是焦虑不安的心思已经写在脸上了。
站在院子里当然也看不到外面,可又总觉得好像离夫君近了一分。她刚从屋子里出来,屋子里有火盆,略热,又因为心里焦躁,满身热汗。不防被春夜的寒风浸体,元仲华已经觉得有些恍惚。此时心思全在高澄身上,没太留意自己,并未当回事。
阿娈见公主衣衫单薄,想着春寒料峭,吩咐奴婢回去取帔帛来。
不妨忽然有婴儿啼哭声传来,尤其夜深人静的时候,格外震慑人心。
元仲华自从生育菩提之后,对婴儿哭声格外敏感。这时下意识地便回头看。其实心里也听出来,这不是菩提的哭声。这婴儿啼哭声把她心里刚刚涌起的所有焦虑不安都呼唤了出来。
“快去看看小郎君!”阿娈立刻回身吩咐奴婢。她走上来扶住元仲华,安慰道,“殿下莫要担忧,想必是康姬的阿肃……”
元仲华这时已经有点头痛起来。强忍着,回头看了阿娈一眼,满心担忧地问道,“你可遣人去问过康姬了?阿肃究竟如何?请太医令来诊治过吗?”元仲华觉得这孩子的哭声不像是一般的顽皮哭闹。
阿娈之前倒是遣人去问过,刚开始说是并无大碍。后来因为元仲华这里也有菩提,阿娈自然是心思全在菩提身上,也没再惦记康姬和阿肃。想着若真是有事,康姬必来回禀。
阿娈还没回答,突然院子外面起了吵闹声,还有砸门的声音,而刚刚沉默下去的婴儿大哭声骤然大起,就好像近在耳边。
元仲华是本来心里就有事的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噪声惊得身上一颤。自从她五岁起做了高澄的世子妃,从来没有人敢在她面前如此无礼过。这砸门声顿时把她对高澄久久不是的担心都吊了起来。
阿娈听到竟有人敢砸门心里已经不快。
元仲华突然脱口道,“必是世子有事,快命人出去寻找世子!”
阿娈让奴婢快去把门打开。因为刚才听到婴儿啼哭声,已经料着是康姬。想是奴婢们觉得夜深了,不容她擅闯,所以才不让她进来。谁知道康姬竟然敢砸起门来。
去拿帔帛的奴婢这时才来。才走近元仲华身边,元仲华一把推开她便向门口走去。阿娈扶着她,一步不敢离开。
这时院门已打开。果然不出阿娈所料,康姬抱着个惊声啼哭的婴儿跌跌撞撞地闯进来,一边大声问夫人在哪儿。
元仲华这时有点精神不济,康娜宁却立刻就看到她了。抱着手里的婴儿便冲过来,一边大呼“殿下”。奴婢们见她形状如疯魔一般,怎么敢让她接近主母,个个意欲上来阻拦,在康姬母子面前形成重重障碍。
婴儿啼声越来越近,仿佛唤醒了元仲华。看康姬平时也是一举止有度的女子,也从来不过分争宠。今日这般疯癫,必有缘故。元仲华也是有了儿子的人,见她也抱着孩子,心里便将心比心了。
此前元仲华未曾生育。不但对高澄夭折的孩子无感,就是对长成了的两个庶子孝瑜和孝珩也只是看着喜欢,从无心动。这时自己有了儿子,方能以己度人。康姬的儿子、高澄第四子阿肃和自己的儿子、行为第三的嫡长子菩提是同时出生,不知不觉间便将阿肃也看作了菩提。
“把阿肃抱来。”元仲华吩咐不要再拦着康娜宁。
奴婢们自然不敢不听主母的吩咐。虽不再阻拦,但在康娜宁看来人人都是来抢她怀里孩子的。她抱紧了不肯松手,奋力冲破重重围堵,终于到了元仲华面前,身子一软跪下来,大哭道,“殿下救救阿肃。”
但是,到高刺史的府第来给大将军诊治却是第一次,心里难免觉得奇怪。听说大将军被刺,太医令惊恐至及,带了医正及金疮医来。一瞧是皮肉之伤,血肉模糊,煞是吓人,立刻便令金疮医验看伤处。
金疮医当然一看便知是利刃所伤。请宽掉外袍,欲将中衣袖子卷起。因为刚才一直流血,没有及时处理伤口,这时血肉及衣裳粘连在一起,处理起来很是麻烦。金疮医、太医令、医正,一起动手,又是剪又是撕,好不容易才把衣裳和血肉剥离开。
李昌仪站在一边,看高澄蹙着眉的样子,知道必是疼得厉害。不知怎么,她心里也跟着揪起来。早把刚才高澄对她的处处怀疑忘得干干净净了。
金疮医看过,伤处倒是不要紧。第一没有嵌入在肉中的异物;第二也并没有染毒。幸好天气还不大热,只要防着不受水,也就无妨了,用了药自然会慢慢愈合。然后又叮嘱高澄要节制,别生气。
这时高澄命唤刘桃枝进来。
刘桃枝没想到在邺城还会有这样的事。他只是奉命回府去给主母传递消息,原以为大将军随后就到。原本也想过,夜深了,他应该随着郎主。只是并没有深想,根本没有想过会有意外发生。况且他又知道,大将军心里记挂公主,原比对自己更上心。
邺城都中,宵禁之后,竟还有此等事发生?
刘桃枝见高澄伤得皮肉破烂,血痕斑斑,便怒道,“都城之中原不是荒郊野外,也无贼寇仇敌,又是何处来的盗匪,实令人生疑!小奴愿去查访明白,若知是何人对大将军有此虎狼之心,愿戳其全家,为大将军出气报仇。”
李昌仪看了一眼刘桃枝。她已经胆寒了。这个苍头奴她并不认识,也不知道高澄是什么时候引为心腹的,此时只觉得此人凶恨暴戾,让她格外不喜欢。
高澄盯着金疮医给自己包扎伤口,并不抬头。没理会刘桃枝这些话,又格外吩咐道,“此事我心里明白,不过是些打家劫舍之徒,意外被撞到,为活命耳,并不是要行刺于我。”
听到这儿李昌仪心里松了口气。
刘桃枝还想再争辩什么,高澄已经抬起头来,又吩咐道,“特唤尔来,我有些话要叮嘱。”
听他说得这么郑重其事,不仅刘桃枝,就是李昌仪和苦叶也认真看着他。甚至连太医令也暗中竖起了耳朵。
“我久不归去,公主必然疑虑担忧。尔回府去禀报公主,就说我受了风寒,今夜在东柏堂留宿,不回府去了。让公主不要担心,先自安寝,令阿娈等人服侍好菩提就是了。”
原来特把心腹唤来,就是为了这事。李昌仪心里大大惊讶。她原以为她的夫君高慎对她已经是极端宠爱了。现在一比对才发现,不及高澄对长公主元仲华一重上心之处。
高慎不过是爱她美貌,所以处处宠溺。宠溺也不过是对她辞色温柔,也算得上百依百顺,多供之以华服、美食、珍玩,也基本言听计从。第一是因为高慎此人心机不算深,易被人控制;第二也是她以柔克刚,仿佛逢迎却能暗中牵引得他处处为己所用。
李昌仪对高慎也是费尽了心思的,所以才能换来今日之结果。
可她今日才明白,人人传大将军是风流不羁的爱色浪子,原来私下里对长公主这么用心在意。相比之下,他竟没有在她身上用过一分真心,不是戏弄就是猜疑。长公主元仲华她也是见过的,自觉并不比自己美貌。不过是仗着身份不同,有个做皇帝的兄长罢了。
李昌仪顿时觉得有点失落。高慎再对她百依百顺也比不过高澄之位高权重。她突然想,如果她的夫君是高澄,如果她能令高澄对她百依百顺,那会是什么情景?
忽然觉得有人推自己。
李昌仪转头一看,是苦叶。她不明就里地看着苦叶。苦叶却向她使眼色。李昌仪顺势一瞧,心里一惊。
不知道什么时候,太医令等人已经退下去。
刘桃枝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高澄的伤口已经包扎好了,他还穿着那件满是血迹的白色中衣,右手正托着那只她用过的菱纹玻璃小碗,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小碗里是蒲桃酒,像他身上的血迹一样。这场景显得很怪异,高澄的样子显得很妖魅。
高澄将小碗凑到唇边,并不急于饮酒,轻轻在唇上蹭了蹭。
李昌仪脸红了。他这是成心挑逗。“大将军臂上有伤,此时不宜饮酒。”李昌仪顾左右而言他。
高澄根本没理会她,将酒一饮而尽。把玩着手里的酒具,抬头看着她问道,“娘子的酒不舍得让子惠喝吗?这酒是哪里得来的?甚是香醇。娘子可要与子惠对饮?”
苦叶不明白高澄为什么还不离去。
李昌仪这时心里反倒不希望他走了。她低头不语。
高澄将玻璃碗放回几上,懒懒地道,“子惠受伤,让娘子受累,子惠心里甚是不忍。娘子若是困倦了,自去安寝。”说完他向苦叶示意,令她拿走那大床上的小几。
苦叶满心不乐,却不敢不从。
大床上甚是空阔,高澄自顾自便躺下来。
李昌仪见他已躺在大床上,闭着眼睛,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可这又是她住的屋子,若真是传出去,说高澄在她内寝之中留宿一夜,她还怎么向夫君高慎交待?必让人以为轻贱。
只得走上来,跪下来俯身看着高澄,试探着柔声劝道,“此处简陋,大将军……”
她话没说完,高澄忽然睁开眼睛。
李昌仪见他刚才闭着眼睛时睡颜美好如女子,忽然一瞬间那双绿眸子便盯着她让她难以承受。她距离他如此之近,想躲都躲不开了。而更奇怪的是,一瞬间她竟然盼着有什么事发生。
高澄看着她问道,“夫人不会把今天的事说出去吧?”不等李昌仪回答,他又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恍然大悟般道,“夫人那佩帏里装的是头发,可是赠给心爱之人的?子惠一直都好好收着。”
李昌仪和苦叶都怔住了。好半天才想起来高澄说的是中皇山相遇的那一次。而那一次李昌仪因为不认识他,还曾经耐不住纠缠而打了他一耳光。她相信高澄这时在看着她的时候也想起了那一耳光。
再加上今天的事,李昌仪心里又惧怕又尴尬。
“此处简陋,大将军请到榻上安寝。”李昌仪羞涩窘迫,声音几乎低不可闻。
夜已深了。
那一声霹雳巨响之后并没有倾盆大雨,反倒是慢慢地一天乌云散尽,又圆又大的月亮终于露出来,安静地挂在中天。星斗灿烂,如同洒落在天幕中的宝石,当有人看到这些星星构成的各种神秘图案时,又会觉得如此奇妙。
邺城安静了。
很多人并不知道今夜发生了什么事。
连一夜折腾得人仰马翻的高仲密府第里也安静下来了。
反倒是原本一直安宁的大将军府里不平静了。
自从刘桃枝回府禀报过之后,长公主元仲华知道了消息便一点睡意也没有了。以为夫君高澄必然是过不了一刻便会回来,索性静坐等待。听菩提已经睡安稳了,便与阿娈向火闲聊几句,倒也惬意。
元仲华没对阿娈说她刚才心悸受惊,心里震荡不安的感觉。奇怪的是,那霹雳过去,天渐渐晴了,她心里的不安也慢慢平息了。再加上儿子菩提也不再烦躁哭闹,睡得安稳,元仲华心里也慢慢放松下来。
只是没想到,这一等便没有了消息。一等不来,二等不来,夜已经深了。要说东柏堂距离大将军府,路程并不遥远,绝不会用这么长时间。而且,既然高澄已经让刘桃枝来禀报消息,那必定是要回来的。怎么会久等而不至?
元仲华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心思惶惶,和阿娈说话就有点心不在焉。
阿娈则以为,世子特命刘桃枝来禀报消息,正是因为希望公主等他回来,而且一定是等的时间不会长。这么长时间没回来,一定是有什么事发生了。也许会是突然有什么急务,或者……
阿娈口中没说,心里却已经想到。必定是外妇生事。元玉仪现在也有身孕了,借机邀宠,留住世子,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这是最大的可能,不然大晚上的能有什么急务?总不能是西寇突然来袭吧?
阿娈这里陪坐,心里暗想,没留神元仲华已经从大床上站起身来。
元仲华走到屋子门口,自己打开门出去。
阿娈也起身跟在后面。
元仲华站在庭院里的女贞树下,虽没说话,但是焦虑不安的心思已经写在脸上了。
站在院子里当然也看不到外面,可又总觉得好像离夫君近了一分。她刚从屋子里出来,屋子里有火盆,略热,又因为心里焦躁,满身热汗。不防被春夜的寒风浸体,元仲华已经觉得有些恍惚。此时心思全在高澄身上,没太留意自己,并未当回事。
阿娈见公主衣衫单薄,想着春寒料峭,吩咐奴婢回去取帔帛来。
不妨忽然有婴儿啼哭声传来,尤其夜深人静的时候,格外震慑人心。
元仲华自从生育菩提之后,对婴儿哭声格外敏感。这时下意识地便回头看。其实心里也听出来,这不是菩提的哭声。这婴儿啼哭声把她心里刚刚涌起的所有焦虑不安都呼唤了出来。
“快去看看小郎君!”阿娈立刻回身吩咐奴婢。她走上来扶住元仲华,安慰道,“殿下莫要担忧,想必是康姬的阿肃……”
元仲华这时已经有点头痛起来。强忍着,回头看了阿娈一眼,满心担忧地问道,“你可遣人去问过康姬了?阿肃究竟如何?请太医令来诊治过吗?”元仲华觉得这孩子的哭声不像是一般的顽皮哭闹。
阿娈之前倒是遣人去问过,刚开始说是并无大碍。后来因为元仲华这里也有菩提,阿娈自然是心思全在菩提身上,也没再惦记康姬和阿肃。想着若真是有事,康姬必来回禀。
阿娈还没回答,突然院子外面起了吵闹声,还有砸门的声音,而刚刚沉默下去的婴儿大哭声骤然大起,就好像近在耳边。
元仲华是本来心里就有事的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噪声惊得身上一颤。自从她五岁起做了高澄的世子妃,从来没有人敢在她面前如此无礼过。这砸门声顿时把她对高澄久久不是的担心都吊了起来。
阿娈听到竟有人敢砸门心里已经不快。
元仲华突然脱口道,“必是世子有事,快命人出去寻找世子!”
阿娈让奴婢快去把门打开。因为刚才听到婴儿啼哭声,已经料着是康姬。想是奴婢们觉得夜深了,不容她擅闯,所以才不让她进来。谁知道康姬竟然敢砸起门来。
去拿帔帛的奴婢这时才来。才走近元仲华身边,元仲华一把推开她便向门口走去。阿娈扶着她,一步不敢离开。
这时院门已打开。果然不出阿娈所料,康姬抱着个惊声啼哭的婴儿跌跌撞撞地闯进来,一边大声问夫人在哪儿。
元仲华这时有点精神不济,康娜宁却立刻就看到她了。抱着手里的婴儿便冲过来,一边大呼“殿下”。奴婢们见她形状如疯魔一般,怎么敢让她接近主母,个个意欲上来阻拦,在康姬母子面前形成重重障碍。
婴儿啼声越来越近,仿佛唤醒了元仲华。看康姬平时也是一举止有度的女子,也从来不过分争宠。今日这般疯癫,必有缘故。元仲华也是有了儿子的人,见她也抱着孩子,心里便将心比心了。
此前元仲华未曾生育。不但对高澄夭折的孩子无感,就是对长成了的两个庶子孝瑜和孝珩也只是看着喜欢,从无心动。这时自己有了儿子,方能以己度人。康姬的儿子、高澄第四子阿肃和自己的儿子、行为第三的嫡长子菩提是同时出生,不知不觉间便将阿肃也看作了菩提。
“把阿肃抱来。”元仲华吩咐不要再拦着康娜宁。
奴婢们自然不敢不听主母的吩咐。虽不再阻拦,但在康娜宁看来人人都是来抢她怀里孩子的。她抱紧了不肯松手,奋力冲破重重围堵,终于到了元仲华面前,身子一软跪下来,大哭道,“殿下救救阿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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