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录
- 376 376.第376章 卷帘日永(二)
- 377 377.第377章 荥阳之变
- 378 378.第378章 真真假假(一)
- 379 379.第379章 真真假假(二)
- 380 380.第380章 权臣之威(一)
- 381 381.第381章 权臣之威(二)
- 382 382.第382章 权臣之威(三)
- 383 383.第383章 权臣之威(四)
- 384 384.第384章 心思轮转
- 385 385.第385章 挽救危局
- 386 386.第386章 落英缤纷(一)
- 387 387.第387章 落英缤纷(二)
- 388 388.第388章 河南之变
- 389 389.第389章 相臣父子
- 390 390.第390章 怒责崔氏
- 391 391.第391章 权臣秉国(一)
- 392 392.第392章 权臣秉国(二)
- 393 393.第393章 河南乱局
- 394 394.第394章 火烧河桥
- 395 395.第395章 保命匹夫
- 396 396.第396章 夺取虎牢
- 397 397.第397章 攻克潼关
- 398 398.第398章 邙山对峙(一)
- 399 399.第399章 邙山对峙(二)
- 400 400.第400章 擒获叛将
- 401 401.第401章 兵临城下
- 402 402.第402章 再战邙山(一)
- 403 403.第403章 再战邙山(二)
- 404 404.第404章 引兵潼关
- 405 405.第405章 决死之心
- 406 406.第406章 以身为饵
- 407 407.第407章 火烧禁谷
- 408 408.第408章 小关成败(一)
- 409 409.第409章 小关成败(二)
- 410 410.第410章 力挽狂澜(一)
- 411 411.第411章 力挽狂澜(二)
- 412 412.第412章 临终托孤
- 413 413.第413章 收服人心
- 414 414.第414章 烽烟渐熄
- 415 415.第415章 金丸射鸦
- 416 416.第416章 春风得意
- 417 417.第417章 痛快怒斥
- 418 418.第418章 祸事上身
- 419 419.第419章 恨意深种
- 420 420.第420章 尺子夭折
- 421 421.第421章 有意搅局
- 422 422.第422章 黯然销魂
- 423 423.第423章 风声鹤唳
- 424 424.第424章 不期而至
- 425 425.第425章 滴水不漏
- 426 426.第426章 相互试探
- 427 427.第427章 郎心如铁
- 428 428.第428章 心照不宣
- 429 429.第429章 玻璃蒙窗
- 430 430.第430章 兄弟异心
- 431 431.第431章 大傩之仪
- 432 432.第432章 白纻之舞
- 433 433.第433章 天子之赐
- 434 434.第434章 处处为难
- 435 435.第435章 陈兵耀武
- 436 436.第436章 七郎献策(上)
- 437 437.第437章 七郎献策(下)
- 438 438.第438章 互相利用
- 439 439.第439章 设计争宠
- 440 440.第440章 意外相见
- 441 441.第441章 司徒离间
- 442 442.第442章 卿是美人
- 443 443.第443章 突闻噩耗(一)
- 444 444.第444章 突闻噩耗(二)
- 445 445.第445章 四面火起
- 446 446.第446章 君子一舞
- 447 447.第447章 拉拢痴奴
- 448 448.第448章 彻夜难眠
- 449 449.第449章 命悬一线
- 450 450.第450章 各生异心
- 451 451.第451章 心思狠绝
- 452 452.第452章 赤诚相待
- 453 453.第453章 棺椁出城
- 454 454.第454章 祸事在前
- 455 455.第455章 生如朝露
- 456 456.第456章 另结新欢
- 457 457.第457章 金蝉脱壳
- 458 458.第458章 晋位郡王
- 459 459.第459章 豫州待变
- 460 460.第460章 大乱之始
- 461 461.第461章 议立嫡妃
- 462 462.第462章 剥骨离肉
- 463 463.第463章 同床异梦
- 464 464.第464章 剖心以对
- 465 465.第465章 名动天下
- 466 466.第466章 借机发难
- 467 467.第467章 大打出手
- 468 468.第468章 陷入僵局
- 469 469.第469章 侯景叛国
- 470 470.第470章 太子降生
- 471 471.第471章 李氏秘告
- 472 472.第472章 高王暴怒
- 473 473.第473章 暗下功夫
- 474 474.第474章 一剑削首
- 475 475.第475章 亲赴豫州
- 476 476.第476章 痴奴殒命
- 477 477.第477章 祸国愚臣
- 478 478.第478章 情非得已
- 479 479.第479章 鸩杀之毒
- 480 480.第480章 见机而逃
- 481 481.第481章 代饮毒酒
- 482 482.第482章 诱骗侯景
- 483 483.第483章 收复豫州
- 484 484.第484章 恩断情绝
- 485 485.第485章 吴兴太守
- 486 486.第486章 相拥向火
- 487 487.第487章 废立天子
- 488 488.第488章 齐王得女
- 489 489.第489章 议请代魏
- 490 490.第490章 以退为进
- 491 491.第491章 置身事外
- 492 492.第492章 怒责母亲
- 493 493.第493章 金雀高飞(一)
- 494 494.第494章 金雀高飞(二)
- 495 495.第495章 金雀高飞(三)
- 496 496.第496章 金雀高飞(四)
- 497 497.第497章 齐王代魏(上)
- 498 498.第498章 齐王代魏(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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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6.第386章 落英缤纷(一)
386.第386章 落英缤纷(一)
过了晡时已将日入,天色暗淡下来。又因为是连阴雨的天气,显得比往常的同一时辰更昏暗些。
太子元钦和太子妃宇文氏奉行孝亲之道,每日都要晨昏定省。因为皇帝元宝炬病体缠绵了很久,还要侍疾。
今日太子元钦很早就从两仪殿出来,驾返承乾殿。怜爱看出来夫君有心事,虽也强装着无事,但她岂能真的以为他心里就和他表面上装的一样?怜爱知道她的父亲大丞相宇文泰也在两仪殿,而每当太子和大丞相一同在两仪殿议政之后,总是不开心的。
怜爱在慢慢发现了这个规律之后,心里开始有点担忧。她知道夫君并不是个会隐忍的人,但是他在她面前是隐忍的。他为什么对她顾忌?一想就明白,当然是因为与她的父亲大丞相宇文泰有了矛盾。
怜爱表面上什么都没说没问,像是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今日将夫君怏怏,便提议说父皇身子渐好了,今日天色尚早,正好可以去昭阳殿侍奉用膳。那时还未到晡时。
所以这一来在昭阳殿呆的时辰就不短了,其间倒也其乐融融。
太子和太子妃服侍在侧,皇帝元宝炬目前除了这一点点的天伦之乐,也实在是没有什么乐趣了。所以,两仪殿内尽管此时还在讨论取洛阳之事,但昭阳殿里却无此烦人头痛之扰。
不知道宇文泰如果知道了他在两仪殿殚精竭虑,枵腹以待的时候,两仪殿内皇帝和太子、太子妃却共进晚膳,席间笑语不断,又是什么心情。
但是谁都没想到,柔然世子秃突佳把这和乐融融的场面给搅了。当皇帝元宝炬听到宦官进来禀报说,“柔然世子秃突佳在宫门外请求陛下召见。”的时候,元宝炬真是难以置信。
太子元钦也惊讶了,他盯着那禀报的宦官,似乎在研究他究竟会不会说谎。
怜爱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只是她并不会在这个时候多说一句话,看了一眼那宦官就很快把自己的目光收回来。在宫婢们看来,太子妃还是那么端庄平静,没有一点不当之举。
怜爱很像她的嫡母、长公主元玉英。
元宝炬忽然看了怜爱一眼,目光一扫又很快收了回去。沉吟着没说话,似乎是在犹豫。
元钦注意到了父亲的目光,也转头看了一眼怜爱,看到怜爱一脸的平静无事便也收回了目光。
“骠骑将军掌宿卫军,柔然世子能入宫必然是大丞相准许的。这时天晚了,父皇又欠安,还是请世子去两仪殿见大丞相更好些。”元钦分析得有条有理。其实他心里在想,秃突佳多半是为了皇后而来,这样的棘手之事,就算是父亲见了他也没办法答应他的任何请求。
何况元钦本身就对皇后郁久闾氏恨之入骨。弑母之仇,他能忍着没有提剑闯入凤仪殿去杀她,已经是极度忍耐了。
元钦又看了一眼怜爱,心里想着,这事还是让怜爱躲开的好。
元钦这话说的很合元宝炬的心意,他确实不想见秃突佳。只要是和柔然沾到一点关系的人和事他都不想理会。
“也好,孤这多病之身怕也没有什么大用,柔然的事还是让大丞相去料理吧。”元宝炬表明了自己的意思,宦官们权当是皇帝的吩咐,领命出去了。
元钦就想着等秃突佳离去,他也要和怜爱回承乾殿去。
这时三个人都沉默下来,不像刚才那么气氛融洽时的样子。
过了一会儿,元钦觉得时间不短了,想必秃突佳已经离去。估计是去两仪殿见宇文泰了。想到宇文泰头痛战事的同时,秃突佳还要找他麻烦,无异于雪上加霜,宇文泰说不定怎么暴怒。
怜爱忽然见夫君神思不属地一个人暗自发笑,不明白他想起什么,留意地看着他,抿着唇甚是温柔的样子,沉静不语。
“陛下!陛下!”突然一个宦官闯进殿来,惊慌不安地大声唤道。“柔然世子不从陛下之命,已经闯进来了。”这种闯宫的行径必然会生乱,宦官们见多了也都有了经验。不知道今晚又会发生什么事。
柔然皇后怒闯昭阳殿和太子元钦动手仿佛就是不久之前的事。皇后是女子尚且如此彪悍,更别提柔然世子还是个男子。刚才在宫门外对宦官们动起手来也已经是厉害无比了,难道今晚又有宫闱之变,令昭阳殿血流当场?
“拦住他!”元钦站起身向外大步走去,一边手指口说,“别让他惊了陛下。”走出殿门,他从自己的侍从手里接了剑,抽剑出鞘便冲入雨幕中去。
怜爱不由自主地也站起身来,神情紧张。
元宝炬怎么可能坐等。儿子是什么脾气他比谁都清楚,元钦过于暴躁性烈,这正是他最担忧的。他又是提剑而去的。若是真的不小心杀了柔然世子,那岂不是立刻要兴起邦国大乱?
“拦住太子!”元宝炬声音颤抖地吩咐道,然后也向殿外走去。
这样一来,怜爱自然也要跟着出去。
雨幕中,闯入宫门的秃突佳看到迎面提剑而来的太子元钦怒气冲冲,他心里已经做了防备。
“竖子竟然闯入陛下寝宫,要谋反吗?”元钦举剑怒问。好在他还有理智,没有马上提剑直刺。
秃突佳也知道确实是自己阿姊落英和死了的武卫将军元毗合谋杀了太子的生母、废后乙弗氏,太子自然不会对他有什么好感。但太子说不定哪天继统,他也迟早是柔然可汗,若是太子因他之故将来对柔然有恶感,这可是天大的坏事。
况且,他今日正是为了救落英有求而来,自然不能再和太子硬相抗衡。
“臣从无谋反之心,今日正为有求于陛下而来。因陛下不肯召见,臣无计可施,行事鲁莽,还请太子见谅并转告陛下。”秃突佳远比元钦精明,可屈可伸,不在乎一时说些软话。
“狡诈之徒,我岂能信汝。”元钦见秃突佳还往里面闯,大步走来拦在他身前,以剑锋横对。
秃突佳早有预料,伸手就擎信了元钦的手腕。“太子不逼人太甚……”他本来还想说什么,这时已经看到皇帝元宝炬从殿内走出来。秃突佳没有必要再和元钦多话,用力推开元钦几步便上了石阶,大声呼道,“陛下将我柔然公主求娶为皇后,如今皇后身怀有孕,也是陛下的骨血,陛下却将皇后置之脑后,不问生死,令其自生自灭,陛下待皇后的恩情何在?大魏待柔然的恩义何在?”
元钦追上来怒道,“既是皇后,便该有德行,有母仪天下的慈怀。皇后弑杀前废后,何来的德行?柔然不该向陛下谢罪吗?”
秃突佳振振有辞道,“前废后是武卫将军遣人所杀,与皇后何干?太子的生母虽是前废后,但如今的嫡母却是皇后,太子这样对待嫡母,可是人子之孝道?”
这话还真把元钦给问住了。
怜爱看元宝炬也变了神色,她走上前几步向秃突佳道,“世子闯宫,无人臣之礼在先,主上与太子还未降罪,世子怎可如此咄咄逼人?想必世子闯宫也是无奈之举,若是伏罪陈情,主上和太子是宽仁之君,定能公允处置,世子何必过忧而多辩?岂不是无谓之举?”
元宝炬这时也恢复了神色,淡然道,“孤病弱已久,无力自顾,岂能再有心顾念皇后?尔今日闯宫孤也不再追究,究竟有何所请,便直言道来。”
秃突佳这时方顿首道,“皇后已经危在旦夕,腹中又有胎儿,两命有危,请陛下驾临凤仪殿,见皇后一面。”
秃突佳就是想让元宝炬看看落英的惨况。他知道宇文泰他是不容易见到了,况且宇文泰心冷心恨,他嫉恨落英杀废后之举让长公主元玉英直接病势加重而亡,也必不会再给落英生机。他唯一能略有希望的就是皇帝元宝炬了。
秃突佳觉,元宝炬虽是个傀儡皇帝,但毕竟是落英的夫君。而落英腹中的帝裔血脉就是此时救命的稻草。元宝炬看以自己骨血的份上,总要保全吧。而宇文泰虽恨落英,也不能不顾及皇子。
元宝炬似乎是颇费踌躇。但他终于微微颔首,“孤是该见她一面。”
两仪殿里,灯火辉煌。皇帝元宝炬早就将国政弃之不顾。太子元钦虽然有监国的名义,但主政的还是大丞相宇文泰。太子今日也早早回了承乾殿。原本与宇文泰核算军费的左丞苏绰也刚刚被宇文泰劝回府去了。
苏绰早就熬得油尽灯枯,宇文泰是怕他再病势加深,实在不忍他如此以病体支撑,这才强令苏绰回府。核对赋税,计算军费,这本来就是件琐碎的头疼事。就算苏绰长于此道,也太过于耗费心血了。
于是就只剩下宇文泰一个人在此费心血。一直到过了晡食,饮食不进,而且天色已晚他还没有要出宫回府的意思。
赵贵又匆匆到了两仪殿外。殿门外面的侍卫早得了吩咐,没有拦阻他。赵贵急匆匆进了两仪殿,看到宇文泰一个人坐在几案边低头看着竹简一动不动,显然是特别投入。
那位子原来是皇帝元宝炬的,后来是太子元钦的,现在是大丞相宇文泰的。
“丞相!”赵贵一边走进来一边唤道。
宇文泰抬起头。顿时觉得脖颈酸痛,眼前一黑,头也跟着疼起来。但他没声张,仿佛是看着赵贵走过来。实际上有一瞬间他头晕目眩,眼前什么都看不见。等过了这一瞬,赵贵已经走到他近前。
赵贵在宇文泰所倚的凭几一侧跪下来,向宇文泰并头低语。“丞相,柔然世子闯到昭阳殿去了。主上现已出了昭阳殿去了凤仪殿。连太子和太子妃也一同随驾而往。”
“怎么把太子妃也牵扯进去了?”宇文泰顿时不悦,“太子去做什么?怎么没人拦着?”
这种宫闱里的秘事,何况还是见不得人的,宇文泰不希望把自己的女儿也卷进来。郁久闾氏想见皇帝一面,他倒也无所谓。但太子元钦既然已经知道弑杀他生母的人已是如此惨况,也能预料到郁久闾氏将不久于人世,何必还非要当面见证一番?宇文泰觉得他气度狭小,怎么看元钦都不像是有作为的皇帝。
“想必是太子和太子妃正好在侧,不去也不合适。可要阻拦圣驾?”赵贵询问。
“不必阻拦主上,想见就见吧。主上和太子去了心病,心里也能痛快些,也不是什么坏事。国之大患将除,我也能安心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不知道皇后还有什么话说。”宇文泰语气里颇多感慨,甚至带着一种轻松感,倒不像是在论及人的生死。
“丞相不怕秃突佳怨恨?”这是赵贵担心的。柔然这时候毕竟还是个重要的关键盟友。
”怨恨又如何?“宇文泰毫不在乎。他刚才伏案良久,身子不适,这时候反而放松下来,侧倚在抱腰凭几里,立刻就觉得舒适了,气息畅快。“其自取祸,将宫中搅得混沌不堪,我已经是宽仁厚德。大魏社稷岂能丧于外邦之手?”这是宇文泰心里的底线。
他确实不是什么宽仁厚德之人,但在他心里邦国社稷是第一位的。是他一手缔造的大魏政权,是他不惜一切扶起来家国社稷。其他恩怨都可以不计,但要有损社稷之人,行了有损社稷之事,他必除之而不留患。
“丞相还要去凤仪殿吗?柔然世子怕不会罢休。”赵贵心里格外小心,既然执掌宫中宿卫军,出了事就是他的责任。
“不去。急务在此,没功夫理会些许小事,随他去吧。”宇文泰又伏案拾起书简。忽又侧过头来盯着赵贵,“绝不许秃突佳出宫,汝自去便宜行事,不必都来问我。大战之后放他北归。”
等到他取了河南,夺了邺城,下了东寇政权,那时朔方郡公阿那瑰就是心里再怨再恨,恐怕也不敢真的提兵而来。何况阿那瑰还是个唯利是图之人,这种人最好应付,宇文泰倒不担心。
赵贵这时心里算是彻底明白了。
太子元钦和太子妃宇文氏奉行孝亲之道,每日都要晨昏定省。因为皇帝元宝炬病体缠绵了很久,还要侍疾。
今日太子元钦很早就从两仪殿出来,驾返承乾殿。怜爱看出来夫君有心事,虽也强装着无事,但她岂能真的以为他心里就和他表面上装的一样?怜爱知道她的父亲大丞相宇文泰也在两仪殿,而每当太子和大丞相一同在两仪殿议政之后,总是不开心的。
怜爱在慢慢发现了这个规律之后,心里开始有点担忧。她知道夫君并不是个会隐忍的人,但是他在她面前是隐忍的。他为什么对她顾忌?一想就明白,当然是因为与她的父亲大丞相宇文泰有了矛盾。
怜爱表面上什么都没说没问,像是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今日将夫君怏怏,便提议说父皇身子渐好了,今日天色尚早,正好可以去昭阳殿侍奉用膳。那时还未到晡时。
所以这一来在昭阳殿呆的时辰就不短了,其间倒也其乐融融。
太子和太子妃服侍在侧,皇帝元宝炬目前除了这一点点的天伦之乐,也实在是没有什么乐趣了。所以,两仪殿内尽管此时还在讨论取洛阳之事,但昭阳殿里却无此烦人头痛之扰。
不知道宇文泰如果知道了他在两仪殿殚精竭虑,枵腹以待的时候,两仪殿内皇帝和太子、太子妃却共进晚膳,席间笑语不断,又是什么心情。
但是谁都没想到,柔然世子秃突佳把这和乐融融的场面给搅了。当皇帝元宝炬听到宦官进来禀报说,“柔然世子秃突佳在宫门外请求陛下召见。”的时候,元宝炬真是难以置信。
太子元钦也惊讶了,他盯着那禀报的宦官,似乎在研究他究竟会不会说谎。
怜爱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只是她并不会在这个时候多说一句话,看了一眼那宦官就很快把自己的目光收回来。在宫婢们看来,太子妃还是那么端庄平静,没有一点不当之举。
怜爱很像她的嫡母、长公主元玉英。
元宝炬忽然看了怜爱一眼,目光一扫又很快收了回去。沉吟着没说话,似乎是在犹豫。
元钦注意到了父亲的目光,也转头看了一眼怜爱,看到怜爱一脸的平静无事便也收回了目光。
“骠骑将军掌宿卫军,柔然世子能入宫必然是大丞相准许的。这时天晚了,父皇又欠安,还是请世子去两仪殿见大丞相更好些。”元钦分析得有条有理。其实他心里在想,秃突佳多半是为了皇后而来,这样的棘手之事,就算是父亲见了他也没办法答应他的任何请求。
何况元钦本身就对皇后郁久闾氏恨之入骨。弑母之仇,他能忍着没有提剑闯入凤仪殿去杀她,已经是极度忍耐了。
元钦又看了一眼怜爱,心里想着,这事还是让怜爱躲开的好。
元钦这话说的很合元宝炬的心意,他确实不想见秃突佳。只要是和柔然沾到一点关系的人和事他都不想理会。
“也好,孤这多病之身怕也没有什么大用,柔然的事还是让大丞相去料理吧。”元宝炬表明了自己的意思,宦官们权当是皇帝的吩咐,领命出去了。
元钦就想着等秃突佳离去,他也要和怜爱回承乾殿去。
这时三个人都沉默下来,不像刚才那么气氛融洽时的样子。
过了一会儿,元钦觉得时间不短了,想必秃突佳已经离去。估计是去两仪殿见宇文泰了。想到宇文泰头痛战事的同时,秃突佳还要找他麻烦,无异于雪上加霜,宇文泰说不定怎么暴怒。
怜爱忽然见夫君神思不属地一个人暗自发笑,不明白他想起什么,留意地看着他,抿着唇甚是温柔的样子,沉静不语。
“陛下!陛下!”突然一个宦官闯进殿来,惊慌不安地大声唤道。“柔然世子不从陛下之命,已经闯进来了。”这种闯宫的行径必然会生乱,宦官们见多了也都有了经验。不知道今晚又会发生什么事。
柔然皇后怒闯昭阳殿和太子元钦动手仿佛就是不久之前的事。皇后是女子尚且如此彪悍,更别提柔然世子还是个男子。刚才在宫门外对宦官们动起手来也已经是厉害无比了,难道今晚又有宫闱之变,令昭阳殿血流当场?
“拦住他!”元钦站起身向外大步走去,一边手指口说,“别让他惊了陛下。”走出殿门,他从自己的侍从手里接了剑,抽剑出鞘便冲入雨幕中去。
怜爱不由自主地也站起身来,神情紧张。
元宝炬怎么可能坐等。儿子是什么脾气他比谁都清楚,元钦过于暴躁性烈,这正是他最担忧的。他又是提剑而去的。若是真的不小心杀了柔然世子,那岂不是立刻要兴起邦国大乱?
“拦住太子!”元宝炬声音颤抖地吩咐道,然后也向殿外走去。
这样一来,怜爱自然也要跟着出去。
雨幕中,闯入宫门的秃突佳看到迎面提剑而来的太子元钦怒气冲冲,他心里已经做了防备。
“竖子竟然闯入陛下寝宫,要谋反吗?”元钦举剑怒问。好在他还有理智,没有马上提剑直刺。
秃突佳也知道确实是自己阿姊落英和死了的武卫将军元毗合谋杀了太子的生母、废后乙弗氏,太子自然不会对他有什么好感。但太子说不定哪天继统,他也迟早是柔然可汗,若是太子因他之故将来对柔然有恶感,这可是天大的坏事。
况且,他今日正是为了救落英有求而来,自然不能再和太子硬相抗衡。
“臣从无谋反之心,今日正为有求于陛下而来。因陛下不肯召见,臣无计可施,行事鲁莽,还请太子见谅并转告陛下。”秃突佳远比元钦精明,可屈可伸,不在乎一时说些软话。
“狡诈之徒,我岂能信汝。”元钦见秃突佳还往里面闯,大步走来拦在他身前,以剑锋横对。
秃突佳早有预料,伸手就擎信了元钦的手腕。“太子不逼人太甚……”他本来还想说什么,这时已经看到皇帝元宝炬从殿内走出来。秃突佳没有必要再和元钦多话,用力推开元钦几步便上了石阶,大声呼道,“陛下将我柔然公主求娶为皇后,如今皇后身怀有孕,也是陛下的骨血,陛下却将皇后置之脑后,不问生死,令其自生自灭,陛下待皇后的恩情何在?大魏待柔然的恩义何在?”
元钦追上来怒道,“既是皇后,便该有德行,有母仪天下的慈怀。皇后弑杀前废后,何来的德行?柔然不该向陛下谢罪吗?”
秃突佳振振有辞道,“前废后是武卫将军遣人所杀,与皇后何干?太子的生母虽是前废后,但如今的嫡母却是皇后,太子这样对待嫡母,可是人子之孝道?”
这话还真把元钦给问住了。
怜爱看元宝炬也变了神色,她走上前几步向秃突佳道,“世子闯宫,无人臣之礼在先,主上与太子还未降罪,世子怎可如此咄咄逼人?想必世子闯宫也是无奈之举,若是伏罪陈情,主上和太子是宽仁之君,定能公允处置,世子何必过忧而多辩?岂不是无谓之举?”
元宝炬这时也恢复了神色,淡然道,“孤病弱已久,无力自顾,岂能再有心顾念皇后?尔今日闯宫孤也不再追究,究竟有何所请,便直言道来。”
秃突佳这时方顿首道,“皇后已经危在旦夕,腹中又有胎儿,两命有危,请陛下驾临凤仪殿,见皇后一面。”
秃突佳就是想让元宝炬看看落英的惨况。他知道宇文泰他是不容易见到了,况且宇文泰心冷心恨,他嫉恨落英杀废后之举让长公主元玉英直接病势加重而亡,也必不会再给落英生机。他唯一能略有希望的就是皇帝元宝炬了。
秃突佳觉,元宝炬虽是个傀儡皇帝,但毕竟是落英的夫君。而落英腹中的帝裔血脉就是此时救命的稻草。元宝炬看以自己骨血的份上,总要保全吧。而宇文泰虽恨落英,也不能不顾及皇子。
元宝炬似乎是颇费踌躇。但他终于微微颔首,“孤是该见她一面。”
两仪殿里,灯火辉煌。皇帝元宝炬早就将国政弃之不顾。太子元钦虽然有监国的名义,但主政的还是大丞相宇文泰。太子今日也早早回了承乾殿。原本与宇文泰核算军费的左丞苏绰也刚刚被宇文泰劝回府去了。
苏绰早就熬得油尽灯枯,宇文泰是怕他再病势加深,实在不忍他如此以病体支撑,这才强令苏绰回府。核对赋税,计算军费,这本来就是件琐碎的头疼事。就算苏绰长于此道,也太过于耗费心血了。
于是就只剩下宇文泰一个人在此费心血。一直到过了晡食,饮食不进,而且天色已晚他还没有要出宫回府的意思。
赵贵又匆匆到了两仪殿外。殿门外面的侍卫早得了吩咐,没有拦阻他。赵贵急匆匆进了两仪殿,看到宇文泰一个人坐在几案边低头看着竹简一动不动,显然是特别投入。
那位子原来是皇帝元宝炬的,后来是太子元钦的,现在是大丞相宇文泰的。
“丞相!”赵贵一边走进来一边唤道。
宇文泰抬起头。顿时觉得脖颈酸痛,眼前一黑,头也跟着疼起来。但他没声张,仿佛是看着赵贵走过来。实际上有一瞬间他头晕目眩,眼前什么都看不见。等过了这一瞬,赵贵已经走到他近前。
赵贵在宇文泰所倚的凭几一侧跪下来,向宇文泰并头低语。“丞相,柔然世子闯到昭阳殿去了。主上现已出了昭阳殿去了凤仪殿。连太子和太子妃也一同随驾而往。”
“怎么把太子妃也牵扯进去了?”宇文泰顿时不悦,“太子去做什么?怎么没人拦着?”
这种宫闱里的秘事,何况还是见不得人的,宇文泰不希望把自己的女儿也卷进来。郁久闾氏想见皇帝一面,他倒也无所谓。但太子元钦既然已经知道弑杀他生母的人已是如此惨况,也能预料到郁久闾氏将不久于人世,何必还非要当面见证一番?宇文泰觉得他气度狭小,怎么看元钦都不像是有作为的皇帝。
“想必是太子和太子妃正好在侧,不去也不合适。可要阻拦圣驾?”赵贵询问。
“不必阻拦主上,想见就见吧。主上和太子去了心病,心里也能痛快些,也不是什么坏事。国之大患将除,我也能安心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不知道皇后还有什么话说。”宇文泰语气里颇多感慨,甚至带着一种轻松感,倒不像是在论及人的生死。
“丞相不怕秃突佳怨恨?”这是赵贵担心的。柔然这时候毕竟还是个重要的关键盟友。
”怨恨又如何?“宇文泰毫不在乎。他刚才伏案良久,身子不适,这时候反而放松下来,侧倚在抱腰凭几里,立刻就觉得舒适了,气息畅快。“其自取祸,将宫中搅得混沌不堪,我已经是宽仁厚德。大魏社稷岂能丧于外邦之手?”这是宇文泰心里的底线。
他确实不是什么宽仁厚德之人,但在他心里邦国社稷是第一位的。是他一手缔造的大魏政权,是他不惜一切扶起来家国社稷。其他恩怨都可以不计,但要有损社稷之人,行了有损社稷之事,他必除之而不留患。
“丞相还要去凤仪殿吗?柔然世子怕不会罢休。”赵贵心里格外小心,既然执掌宫中宿卫军,出了事就是他的责任。
“不去。急务在此,没功夫理会些许小事,随他去吧。”宇文泰又伏案拾起书简。忽又侧过头来盯着赵贵,“绝不许秃突佳出宫,汝自去便宜行事,不必都来问我。大战之后放他北归。”
等到他取了河南,夺了邺城,下了东寇政权,那时朔方郡公阿那瑰就是心里再怨再恨,恐怕也不敢真的提兵而来。何况阿那瑰还是个唯利是图之人,这种人最好应付,宇文泰倒不担心。
赵贵这时心里算是彻底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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