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录
- 354 354.第354章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五)
- 355 355.第355章 柱国分裂(一)
- 356 356.第356章 柱国分裂(二)
- 357 357.第357章 柱国分裂(三)
- 358 358.第358章 柱国分裂(四)
- 359 359.第359章 柱国分裂(五)
- 360 360.第360章 柱国分裂(五)
- 361 361.第361章 盟友生隙
- 362 362.第362章 高相逢危(一)
- 363 363.第363章 高相逢危(二)
- 364 364.第364章 高相逢危(三)
- 365 365.第365章 高相逢危(四)
- 366 366.第366章 假意真心
- 367 367.第367章 母子之缘(一)
- 368 368.第368章 母子之缘(二)
- 369 369.第369章 痛陈利弊(一)
- 370 370.第370章 痛陈利弊(二)
- 371 371.第371章 舞惊四座(一)
- 372 372.第372章 舞惊四座(二)
- 373 373.第373章 舞惊四座(三)
- 374 374.第374章 舞惊四座(四)
- 375 375.第375章 卷帘日永(一)
- 376 376.第376章 卷帘日永(二)
- 377 377.第377章 荥阳之变
- 378 378.第378章 真真假假(一)
- 379 379.第379章 真真假假(二)
- 380 380.第380章 权臣之威(一)
- 381 381.第381章 权臣之威(二)
- 382 382.第382章 权臣之威(三)
- 383 383.第383章 权臣之威(四)
- 384 384.第384章 心思轮转
- 385 385.第385章 挽救危局
- 386 386.第386章 落英缤纷(一)
- 387 387.第387章 落英缤纷(二)
- 388 388.第388章 河南之变
- 389 389.第389章 相臣父子
- 390 390.第390章 怒责崔氏
- 391 391.第391章 权臣秉国(一)
- 392 392.第392章 权臣秉国(二)
- 393 393.第393章 河南乱局
- 394 394.第394章 火烧河桥
- 395 395.第395章 保命匹夫
- 396 396.第396章 夺取虎牢
- 397 397.第397章 攻克潼关
- 398 398.第398章 邙山对峙(一)
- 399 399.第399章 邙山对峙(二)
- 400 400.第400章 擒获叛将
- 401 401.第401章 兵临城下
- 402 402.第402章 再战邙山(一)
- 403 403.第403章 再战邙山(二)
- 404 404.第404章 引兵潼关
- 405 405.第405章 决死之心
- 406 406.第406章 以身为饵
- 407 407.第407章 火烧禁谷
- 408 408.第408章 小关成败(一)
- 409 409.第409章 小关成败(二)
- 410 410.第410章 力挽狂澜(一)
- 411 411.第411章 力挽狂澜(二)
- 412 412.第412章 临终托孤
- 413 413.第413章 收服人心
- 414 414.第414章 烽烟渐熄
- 415 415.第415章 金丸射鸦
- 416 416.第416章 春风得意
- 417 417.第417章 痛快怒斥
- 418 418.第418章 祸事上身
- 419 419.第419章 恨意深种
- 420 420.第420章 尺子夭折
- 421 421.第421章 有意搅局
- 422 422.第422章 黯然销魂
- 423 423.第423章 风声鹤唳
- 424 424.第424章 不期而至
- 425 425.第425章 滴水不漏
- 426 426.第426章 相互试探
- 427 427.第427章 郎心如铁
- 428 428.第428章 心照不宣
- 429 429.第429章 玻璃蒙窗
- 430 430.第430章 兄弟异心
- 431 431.第431章 大傩之仪
- 432 432.第432章 白纻之舞
- 433 433.第433章 天子之赐
- 434 434.第434章 处处为难
- 435 435.第435章 陈兵耀武
- 436 436.第436章 七郎献策(上)
- 437 437.第437章 七郎献策(下)
- 438 438.第438章 互相利用
- 439 439.第439章 设计争宠
- 440 440.第440章 意外相见
- 441 441.第441章 司徒离间
- 442 442.第442章 卿是美人
- 443 443.第443章 突闻噩耗(一)
- 444 444.第444章 突闻噩耗(二)
- 445 445.第445章 四面火起
- 446 446.第446章 君子一舞
- 447 447.第447章 拉拢痴奴
- 448 448.第448章 彻夜难眠
- 449 449.第449章 命悬一线
- 450 450.第450章 各生异心
- 451 451.第451章 心思狠绝
- 452 452.第452章 赤诚相待
- 453 453.第453章 棺椁出城
- 454 454.第454章 祸事在前
- 455 455.第455章 生如朝露
- 456 456.第456章 另结新欢
- 457 457.第457章 金蝉脱壳
- 458 458.第458章 晋位郡王
- 459 459.第459章 豫州待变
- 460 460.第460章 大乱之始
- 461 461.第461章 议立嫡妃
- 462 462.第462章 剥骨离肉
- 463 463.第463章 同床异梦
- 464 464.第464章 剖心以对
- 465 465.第465章 名动天下
- 466 466.第466章 借机发难
- 467 467.第467章 大打出手
- 468 468.第468章 陷入僵局
- 469 469.第469章 侯景叛国
- 470 470.第470章 太子降生
- 471 471.第471章 李氏秘告
- 472 472.第472章 高王暴怒
- 473 473.第473章 暗下功夫
- 474 474.第474章 一剑削首
- 475 475.第475章 亲赴豫州
- 476 476.第476章 痴奴殒命
- 477 477.第477章 祸国愚臣
- 478 478.第478章 情非得已
- 479 479.第479章 鸩杀之毒
- 480 480.第480章 见机而逃
- 481 481.第481章 代饮毒酒
- 482 482.第482章 诱骗侯景
- 483 483.第483章 收复豫州
- 484 484.第484章 恩断情绝
- 485 485.第485章 吴兴太守
- 486 486.第486章 相拥向火
- 487 487.第487章 废立天子
- 488 488.第488章 齐王得女
- 489 489.第489章 议请代魏
- 490 490.第490章 以退为进
- 491 491.第491章 置身事外
- 492 492.第492章 怒责母亲
- 493 493.第493章 金雀高飞(一)
- 494 494.第494章 金雀高飞(二)
- 495 495.第495章 金雀高飞(三)
- 496 496.第496章 金雀高飞(四)
- 497 497.第497章 齐王代魏(上)
- 498 498.第498章 齐王代魏(下)
隐藏
显示工具栏
364.第364章 高相逢危(三)
364.第364章 高相逢危(三)
高洋却轻松笑道,“重信守诺要看对何人。侯尼于对大兄自然重信守诺,不敢妄言。大兄对宇文黑獭般凶丑便不必以君子之道待之。黑獭诳出帝于关中,陷高氏于不义。不念父王提携之恩,是为无义。后又行大逆而弑君,是为无道。前番因天灾而赴陕州取我大魏仓粟,是为无信。如此不堪之人,大兄何必把与他的诺言放在心上?”
高洋说得一本正经,高澄听得津津有味,点头笑道,“侯尼于果然是进益了,见地不凡。”
杨愔暗自松口气,但还不敢放松下来,暗窥高澄。
“大将军,此时不宜征西寇。”气氛刚轻松下来,就有人大声道。
陈元康从席上站起身来,大步走到高澄身侧张挂的舆图边。
包括高澄在内的所有人都把目光放到了陈元康身上。陈元康伸手指了指恒农,“大将军,河桥虽未失,但恒农已被夺,此时贸然西征,恐怕不相宜。”
之前的河桥之战就是两魏在边境的一场混战。表面上看起来是司徒侯景作为豫州刺史欲夺回其地,但实际上是两魏争夺边境要地通路的一场大战,关键在于扼喉之处的控制权。谁把握住要冲,谁将来就能得势。最后以东魏收复河南,掌控住了河桥和虎牢要地而以全胜告终。
宇文泰固然这时不敢轻进,但未必是顾忌三年之约。一部分是因为对河南诸州缺少控制,无法突进而已。
可对于高澄来说,虽然上党军可由河内过河桥向西,但恒农上前为防守,后有潼关阻隔,想入关中腹地也并不容易。玉壁又扼住了晋阳军南下向西之喉,和上党军的境遇相同。
“大将军,听说王思政早就给黑獭出主意,自请去守恒农。”陈元康把自己刚刚探知的消息送上。
高澄猛然从沉思中醒来。王思政的将才他自然知道,照王思政的性格,如果他在恒农,必然守而不弃,确实是有一夫挡关万夫莫开的脾气。
“长猷只因王思政一人便觉西征不可行吗?”高澄口中所言和心里想的却不相同。
“大将军,黑獭疑心重,并不肯重用王思政,已令其去守玉壁,只是以黑獭的为人,不令王思政去恒农不表示他不会另遣心腹去恒农。”陈元康又向玉壁处指了指,那正是汾水下游的通关之冲要。
高澄站起身走到舆图前,对着舆图。“长猷,我倒并不忧心黑獭的心腹。”言外之意,高澄心里并不是特别看重宇文泰的几个柱国大将军,反倒更看重王思政。他颀长健硕的背影留给别人,陈元康只看到他美如画笔描绘的侧颜。
“大将军,”崔暹先站起身来。“征战者,国力相较。西寇国贫力弱,我大魏蒸蒸日上,岂能输给西寇?大将军施惠遍及庶民,重信而威望深孚,这又岂是宇文黑獭比得了的?”
其实说起来崔暹是高澄最得用的人。这人是高澄选材任人的典范,深得高澄重用,也出了不少好主意。只不过崔暹帮高澄做的都是革易时势的事,像什么立法惩贪,煮盐充军费,他自己不得利,但国之计利却以长远,说起来都是有利于社稷的大事。可那些被损了利益的人自然是格外痛恨他。
人人不以为是大将军欲变,只为是崔暹拿主意再撺掇大将军,他自己招了不少的骂名。这其中当然有为高澄担骂名的责任。只是别人在恼努崔暹的时候自然也就把对高澄的怨恨减轻了。
高洋和杨愔这时候就不再多话,只管留心听。
高澄不再看舆图,又走回大床边坐下来,向下面指了指,“都说说,夫战者,庙算胜者多胜。”
崔季舒看侄儿抢在前面了,心里不高兴,也不甘落后,长跪笑道,“大将军,季伦说的也没错。长猷将军深谋远虑自然也不能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大将军深孚人望时,黑獭是失尽人心。虽说西寇国贫力弱自然不敌我,但黑獭之失更在过于专横,连帝后宫闱事都要管,更听说连柔然世子秃突佳都和他生了怨恨,二人公然相抗。既然如此,西寇失了盟友,反添仇敌,宇文黑獭四面是敌,他岂能再胜大将军?”
这倒是个很有意思的事。二崔叔侄争先恐后地为高澄分析两魏一争长短,东魏的内外优势。
高澄其实是心里事事清楚,而且他既已做了决断,就不需要别人再来为他做这样的分析。只是他今日为了试探,想看看,如果他真的发兵征西寇,究竟谁会支持他,谁会反对他。是真的支持,还是真的反对。
高澄满是慵懒地靠进抱腰凭几里,看着下面或坐或立的几个人,笑道,“诸公的心思我都明了,在座者不是我骨肉兄弟便是我心腹之人,诸公所言皆是为大魏社稷、为高氏存亡也。自然诸公所言我当记于心间。”
高澄说着忽然转头看一眼与他在大床上共坐的高洋,看他满腹心事的样子,笑道,“侯尼于,汝在双堂公署议事可如我东柏堂一般人人争相进言?”
高洋怔怔的,半天才很认真地道,“杨长史等人皆不与我言政事。”说着看了一眼杨愔。也不知是真是假。
杨愔低下头去,似乎是惭愧的样子。
高澄却根本没看杨愔一眼,大笑起来,半天吩咐道,“散了吧,侯尼于是不是要回家去看儿子?”
高洋一脸尴尬,不知该怎么回答。
高澄起身,吩咐人去唤刘桃枝来。
别人都知道刘桃枝是高澄的心腹,刘桃枝也只认高澄。果然,一会儿功夫刘桃枝进来,只向高澄一人行礼。
高澄吩咐他回府去禀报长公主,说他即刻就回去。
这吩咐让所有人大出意料之外,甚至包括高洋。因为所有人都以为夜深了,他必然是要留宿在东柏堂,更何况人人都知道东柏堂里还有高澄盛宠的外妇、琅琊公主元玉仪。没想到夜深春寒,他竟还要赶回府去。
高洋默默起身,看向窗外,外面浓黑一片。他忽然想,不知道元仲华此时在做什么。突然觉得有人推他,猛醒过来发现是他下首坐着崔暹,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他身边来。
他不解地看着崔暹,这时听高澄笑道,“侯尼于想何事,如此入神?竟听不到我唤汝。”
高洋这次是真的全无防备,面红耳赤地看着高澄,“大兄……大将军……夜深……”他竟还口吃起来。
高澄逼上一步,如透明般的美眸盯着高洋笑问道,“侯尼于在想何人?脸都红了。”
高洋急得竟浑身是汗,嚅嚅道,“夜深了……该安寝了……”
高澄盯着他看了半天才道,“是该安寝了。”
余者都明白是怎么回事,几个人全都紧张地看着兄弟二人。
高澄丢下高洋不再理会,又吩咐让刘桃枝回来。
过了好大功夫,刘桃枝带着一身寒气回来了。
高澄又吩咐道,“尔回府去到长公主院子里瞧瞧,若是长公主已经睡了,就不要惊忧。若是公主还未安寝,必是在等我,便告诉公主,我即刻便回去。”
刘桃枝再领命而去。
高澄看一眼高洋,“夜深了,公主是该安寝了。”他这时已经面色阴沉下来。
鸣鹤堂中人都散尽了。木兰坊里却梦不沉酣。元玉仪在床帐中几回醒来,总是睡不踏实。最后一次醒来时恰听到缇女走进来。她是很有心的人,只听脚步声便能分辨出是谁。
“娘子。”缇女在帐外轻轻唤了一声,她似乎是很肯定地知道元玉仪没有睡着。
“何事?”元玉仪在帐内问道。
缇女觉得有些奇怪,听声音娘子就好像真的不知道她是干什么来的。她来不及细想,只回道,“大将军已经离开了。”然后仔细谛听,等着娘子的吩咐。
元玉仪翻了个身,这时困意方真正上来,只轻轻说了一句,“知道了。”然后就再也没有别的话了。
缇女听到没有别的动静,便走了出去。
床帐中的元玉仪自己也觉得奇怪。她竟可以这么平静淡定,她是不在意他了吗?还是心里太明白,无论如何也是拦不住他的。她下意识地把手放在自己腹上,腹部虽有突出,但并不那么格外显眼。
高澄大概是因为惦记元仲华生的菩提小郎君吧?如果她也会有个儿子,等她和他的儿子降生了,他会不会也格外喜欢?到了那时候,至少为了孩子,他也会多留在东柏堂吧?
元玉仪知道,高澄的心思是琢磨不定的。她要想得到他的心,比登天还难。但有比人的心思更可靠而绝不会辜负她的东西。
突然外面“咔嚓”一声巨响,竟然一个霹雳打了下来。
元玉仪是真的困了,毫无知觉,昏昏睡去。
霹雳振得整个邺城似乎都随之抖动。
大将军府中,元仲华本来就一直未睡,听到霹雳巨响,不知怎么心里便觉得沉甸甸得,有种心思飘荡、茫然无着的感觉,就好像有什么不祥的事要发生。
说来也怪,不知是怎么了,菩提今日特别烦躁不安,稍不如意就大发脾气,受了惊一般地大哭。晚上也不肯安睡,睡一小会儿便像是被什么吓到了,哭醒过来。如此往复数次,好不容易才真正沉睡。
元仲华早接到刘桃枝的禀报,说郎主即刻就回来,她更没了睡意。看着菩提在她榻上睡熟了刚心思安定下来,不曾想这一个霹雳又让她提心揪胆起来。但好在菩提倒未被这个惊天霹雳震醒。
元仲华怕奴婢们来往吵醒了菩提,不许内寝之中有人,刚才就只有她在守着菩提。这时借着微弱灯光看到阿娈掀开帘幕,半露了身子又不曾进来,像是有话要说。
元仲华从榻边起身走出来。
“外面下雨了吗?”不等阿娈说话,她先问道。虽然早已过了宵禁的时候,知道外面不会有闲杂人,但因为这时心思不同,不知怎么就担心起来。
宵禁是禁不住高澄的。元仲华想起刘桃枝来,便吩咐人去告诉刘桃枝,让他去迎郎主回来。这样她总能放心些。
阿娈见元仲华都吩咐完了,屋子里又安静下来,这才回禀说刚才好像听到有婴儿哭声。而且哭得惹人心疼,听起来像是有事。
阿娈是因为这些日子听别的奴婢说过,康姬的儿子四郎阿肃时时有些小疾,所以这才生了联想。阿娈觉得如果真是四郎阿肃生了病,应当告诉主母。元仲华作为嫡母,四郎虽非亲生,也一样是她的儿子。若真是出了问题,那是照顾不周,主母不能免责。
元仲华这时忽觉有点累了,浑身无力,她在大床上坐下来,示意阿娈也在大床下跪坐下来。没有别的奴婢在眼前时,两个人时常会这样脱略礼节,在元仲华心里,阿娈虽比她年纪只大数岁,但她幼年时正是少年的阿娈起傅母之责,因此并不当阿娈只是个奴婢。
阿肃的名字也不知是谁叫开的,反正现在府里都这么称呼康姬生的四郎。就连高澄和元仲华也这么称呼。阿肃生下来就是个特别漂亮的婴儿,一双深棕色的眼睛很像他的母亲。只要看到他的人,觉得自己心都要化了。
元仲华自从生育了菩提,心思与从前不同,一片慈母之心,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对阿肃也是一片慈悲心。阿肃既然也是她的儿子,她又喜欢阿肃,对他便好了十分。
只可惜,高澄的心思却不在阿肃身上。菩提比阿肃大不了数月,高澄视二子如天地之别。或许阿肃若不是和菩提同时出生便会好些。这么美丽的婴儿没有谁会不喜欢。或许康娜宁若是得宠,高澄****都见到阿肃,阿肃的境遇便会大不相同。
元仲华想,应该让人去瞧瞧。
春雷一声,把马车中的高澄从半睡半醒之间彻底惊醒了。高澄醒过来时突觉外面安静得过于异常。只有马蹄声清晰地传入他耳中,此外一点声音都没有。他的侍卫呢?他的仆从呢?
高澄心头突然倏地一惊。
高洋说得一本正经,高澄听得津津有味,点头笑道,“侯尼于果然是进益了,见地不凡。”
杨愔暗自松口气,但还不敢放松下来,暗窥高澄。
“大将军,此时不宜征西寇。”气氛刚轻松下来,就有人大声道。
陈元康从席上站起身来,大步走到高澄身侧张挂的舆图边。
包括高澄在内的所有人都把目光放到了陈元康身上。陈元康伸手指了指恒农,“大将军,河桥虽未失,但恒农已被夺,此时贸然西征,恐怕不相宜。”
之前的河桥之战就是两魏在边境的一场混战。表面上看起来是司徒侯景作为豫州刺史欲夺回其地,但实际上是两魏争夺边境要地通路的一场大战,关键在于扼喉之处的控制权。谁把握住要冲,谁将来就能得势。最后以东魏收复河南,掌控住了河桥和虎牢要地而以全胜告终。
宇文泰固然这时不敢轻进,但未必是顾忌三年之约。一部分是因为对河南诸州缺少控制,无法突进而已。
可对于高澄来说,虽然上党军可由河内过河桥向西,但恒农上前为防守,后有潼关阻隔,想入关中腹地也并不容易。玉壁又扼住了晋阳军南下向西之喉,和上党军的境遇相同。
“大将军,听说王思政早就给黑獭出主意,自请去守恒农。”陈元康把自己刚刚探知的消息送上。
高澄猛然从沉思中醒来。王思政的将才他自然知道,照王思政的性格,如果他在恒农,必然守而不弃,确实是有一夫挡关万夫莫开的脾气。
“长猷只因王思政一人便觉西征不可行吗?”高澄口中所言和心里想的却不相同。
“大将军,黑獭疑心重,并不肯重用王思政,已令其去守玉壁,只是以黑獭的为人,不令王思政去恒农不表示他不会另遣心腹去恒农。”陈元康又向玉壁处指了指,那正是汾水下游的通关之冲要。
高澄站起身走到舆图前,对着舆图。“长猷,我倒并不忧心黑獭的心腹。”言外之意,高澄心里并不是特别看重宇文泰的几个柱国大将军,反倒更看重王思政。他颀长健硕的背影留给别人,陈元康只看到他美如画笔描绘的侧颜。
“大将军,”崔暹先站起身来。“征战者,国力相较。西寇国贫力弱,我大魏蒸蒸日上,岂能输给西寇?大将军施惠遍及庶民,重信而威望深孚,这又岂是宇文黑獭比得了的?”
其实说起来崔暹是高澄最得用的人。这人是高澄选材任人的典范,深得高澄重用,也出了不少好主意。只不过崔暹帮高澄做的都是革易时势的事,像什么立法惩贪,煮盐充军费,他自己不得利,但国之计利却以长远,说起来都是有利于社稷的大事。可那些被损了利益的人自然是格外痛恨他。
人人不以为是大将军欲变,只为是崔暹拿主意再撺掇大将军,他自己招了不少的骂名。这其中当然有为高澄担骂名的责任。只是别人在恼努崔暹的时候自然也就把对高澄的怨恨减轻了。
高洋和杨愔这时候就不再多话,只管留心听。
高澄不再看舆图,又走回大床边坐下来,向下面指了指,“都说说,夫战者,庙算胜者多胜。”
崔季舒看侄儿抢在前面了,心里不高兴,也不甘落后,长跪笑道,“大将军,季伦说的也没错。长猷将军深谋远虑自然也不能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大将军深孚人望时,黑獭是失尽人心。虽说西寇国贫力弱自然不敌我,但黑獭之失更在过于专横,连帝后宫闱事都要管,更听说连柔然世子秃突佳都和他生了怨恨,二人公然相抗。既然如此,西寇失了盟友,反添仇敌,宇文黑獭四面是敌,他岂能再胜大将军?”
这倒是个很有意思的事。二崔叔侄争先恐后地为高澄分析两魏一争长短,东魏的内外优势。
高澄其实是心里事事清楚,而且他既已做了决断,就不需要别人再来为他做这样的分析。只是他今日为了试探,想看看,如果他真的发兵征西寇,究竟谁会支持他,谁会反对他。是真的支持,还是真的反对。
高澄满是慵懒地靠进抱腰凭几里,看着下面或坐或立的几个人,笑道,“诸公的心思我都明了,在座者不是我骨肉兄弟便是我心腹之人,诸公所言皆是为大魏社稷、为高氏存亡也。自然诸公所言我当记于心间。”
高澄说着忽然转头看一眼与他在大床上共坐的高洋,看他满腹心事的样子,笑道,“侯尼于,汝在双堂公署议事可如我东柏堂一般人人争相进言?”
高洋怔怔的,半天才很认真地道,“杨长史等人皆不与我言政事。”说着看了一眼杨愔。也不知是真是假。
杨愔低下头去,似乎是惭愧的样子。
高澄却根本没看杨愔一眼,大笑起来,半天吩咐道,“散了吧,侯尼于是不是要回家去看儿子?”
高洋一脸尴尬,不知该怎么回答。
高澄起身,吩咐人去唤刘桃枝来。
别人都知道刘桃枝是高澄的心腹,刘桃枝也只认高澄。果然,一会儿功夫刘桃枝进来,只向高澄一人行礼。
高澄吩咐他回府去禀报长公主,说他即刻就回去。
这吩咐让所有人大出意料之外,甚至包括高洋。因为所有人都以为夜深了,他必然是要留宿在东柏堂,更何况人人都知道东柏堂里还有高澄盛宠的外妇、琅琊公主元玉仪。没想到夜深春寒,他竟还要赶回府去。
高洋默默起身,看向窗外,外面浓黑一片。他忽然想,不知道元仲华此时在做什么。突然觉得有人推他,猛醒过来发现是他下首坐着崔暹,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他身边来。
他不解地看着崔暹,这时听高澄笑道,“侯尼于想何事,如此入神?竟听不到我唤汝。”
高洋这次是真的全无防备,面红耳赤地看着高澄,“大兄……大将军……夜深……”他竟还口吃起来。
高澄逼上一步,如透明般的美眸盯着高洋笑问道,“侯尼于在想何人?脸都红了。”
高洋急得竟浑身是汗,嚅嚅道,“夜深了……该安寝了……”
高澄盯着他看了半天才道,“是该安寝了。”
余者都明白是怎么回事,几个人全都紧张地看着兄弟二人。
高澄丢下高洋不再理会,又吩咐让刘桃枝回来。
过了好大功夫,刘桃枝带着一身寒气回来了。
高澄又吩咐道,“尔回府去到长公主院子里瞧瞧,若是长公主已经睡了,就不要惊忧。若是公主还未安寝,必是在等我,便告诉公主,我即刻便回去。”
刘桃枝再领命而去。
高澄看一眼高洋,“夜深了,公主是该安寝了。”他这时已经面色阴沉下来。
鸣鹤堂中人都散尽了。木兰坊里却梦不沉酣。元玉仪在床帐中几回醒来,总是睡不踏实。最后一次醒来时恰听到缇女走进来。她是很有心的人,只听脚步声便能分辨出是谁。
“娘子。”缇女在帐外轻轻唤了一声,她似乎是很肯定地知道元玉仪没有睡着。
“何事?”元玉仪在帐内问道。
缇女觉得有些奇怪,听声音娘子就好像真的不知道她是干什么来的。她来不及细想,只回道,“大将军已经离开了。”然后仔细谛听,等着娘子的吩咐。
元玉仪翻了个身,这时困意方真正上来,只轻轻说了一句,“知道了。”然后就再也没有别的话了。
缇女听到没有别的动静,便走了出去。
床帐中的元玉仪自己也觉得奇怪。她竟可以这么平静淡定,她是不在意他了吗?还是心里太明白,无论如何也是拦不住他的。她下意识地把手放在自己腹上,腹部虽有突出,但并不那么格外显眼。
高澄大概是因为惦记元仲华生的菩提小郎君吧?如果她也会有个儿子,等她和他的儿子降生了,他会不会也格外喜欢?到了那时候,至少为了孩子,他也会多留在东柏堂吧?
元玉仪知道,高澄的心思是琢磨不定的。她要想得到他的心,比登天还难。但有比人的心思更可靠而绝不会辜负她的东西。
突然外面“咔嚓”一声巨响,竟然一个霹雳打了下来。
元玉仪是真的困了,毫无知觉,昏昏睡去。
霹雳振得整个邺城似乎都随之抖动。
大将军府中,元仲华本来就一直未睡,听到霹雳巨响,不知怎么心里便觉得沉甸甸得,有种心思飘荡、茫然无着的感觉,就好像有什么不祥的事要发生。
说来也怪,不知是怎么了,菩提今日特别烦躁不安,稍不如意就大发脾气,受了惊一般地大哭。晚上也不肯安睡,睡一小会儿便像是被什么吓到了,哭醒过来。如此往复数次,好不容易才真正沉睡。
元仲华早接到刘桃枝的禀报,说郎主即刻就回来,她更没了睡意。看着菩提在她榻上睡熟了刚心思安定下来,不曾想这一个霹雳又让她提心揪胆起来。但好在菩提倒未被这个惊天霹雳震醒。
元仲华怕奴婢们来往吵醒了菩提,不许内寝之中有人,刚才就只有她在守着菩提。这时借着微弱灯光看到阿娈掀开帘幕,半露了身子又不曾进来,像是有话要说。
元仲华从榻边起身走出来。
“外面下雨了吗?”不等阿娈说话,她先问道。虽然早已过了宵禁的时候,知道外面不会有闲杂人,但因为这时心思不同,不知怎么就担心起来。
宵禁是禁不住高澄的。元仲华想起刘桃枝来,便吩咐人去告诉刘桃枝,让他去迎郎主回来。这样她总能放心些。
阿娈见元仲华都吩咐完了,屋子里又安静下来,这才回禀说刚才好像听到有婴儿哭声。而且哭得惹人心疼,听起来像是有事。
阿娈是因为这些日子听别的奴婢说过,康姬的儿子四郎阿肃时时有些小疾,所以这才生了联想。阿娈觉得如果真是四郎阿肃生了病,应当告诉主母。元仲华作为嫡母,四郎虽非亲生,也一样是她的儿子。若真是出了问题,那是照顾不周,主母不能免责。
元仲华这时忽觉有点累了,浑身无力,她在大床上坐下来,示意阿娈也在大床下跪坐下来。没有别的奴婢在眼前时,两个人时常会这样脱略礼节,在元仲华心里,阿娈虽比她年纪只大数岁,但她幼年时正是少年的阿娈起傅母之责,因此并不当阿娈只是个奴婢。
阿肃的名字也不知是谁叫开的,反正现在府里都这么称呼康姬生的四郎。就连高澄和元仲华也这么称呼。阿肃生下来就是个特别漂亮的婴儿,一双深棕色的眼睛很像他的母亲。只要看到他的人,觉得自己心都要化了。
元仲华自从生育了菩提,心思与从前不同,一片慈母之心,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对阿肃也是一片慈悲心。阿肃既然也是她的儿子,她又喜欢阿肃,对他便好了十分。
只可惜,高澄的心思却不在阿肃身上。菩提比阿肃大不了数月,高澄视二子如天地之别。或许阿肃若不是和菩提同时出生便会好些。这么美丽的婴儿没有谁会不喜欢。或许康娜宁若是得宠,高澄****都见到阿肃,阿肃的境遇便会大不相同。
元仲华想,应该让人去瞧瞧。
春雷一声,把马车中的高澄从半睡半醒之间彻底惊醒了。高澄醒过来时突觉外面安静得过于异常。只有马蹄声清晰地传入他耳中,此外一点声音都没有。他的侍卫呢?他的仆从呢?
高澄心头突然倏地一惊。
正在加载...